武氏祠真偽之辯：黃易及其友人的知識遺產（簡體書）

詮釋黃易的生活及其學術觀念與藝術創新，瞭解其朋友圈的交流；不僅是研究武氏祠的普及性專著，更可從中窺視“中國古代金石研究”的流變；本書榮獲“中版好書”獎！

白謙慎的研究方法重視從微觀的角度折射出宏大的文化場景和社會現象；其對文獻的重視、嚴密的學術規範，以及利用圖像、史實步步推證的研究方法，使其研究成果論述嚴謹又獨闢蹊徑；敏銳的觀察和獨特的問題切入方式充滿了中國式的精微洞見。

2005年4月，普林斯頓大學美術館舉辦了一個與漢代武氏祠相關的展覽，出版了一本六百多頁的展覽圖錄並舉辦了國際學術研討會。展覽、展覽圖錄和配合展覽舉辦的學術研討會的標題都是“重塑中國的往昔：“武氏祠”的藝術、考古和建筑”（Recarving China's Past： Art， Archaeology， and Architecture of the“Wu Family Shrines”，展覽圖錄以下簡稱《重塑》）。請注意，武氏祠在這裡被加上了引號，因為這本旨在質疑武氏祠的展覽圖錄本來就是想說明，被學界普遍認為是漢代文物的武氏祠有可能不是漢代的，有可能不屬於武氏家族，有可能不是祠堂。它很可能是後世的重刻（偽刻）。雖然圖錄的主要作者在使用“重塑”（recarvlng，也可以譯為“重刻”）一詞時，故意作了模糊處理，說他們的“重塑”概念包括新的歷史敘述等，但在具體談到古代石刻時，他們同樣用“recarving”來描述偽刻和後世對前代石刻的摹刻，因此對讀者解讀武氏祠是何時的文物具有很大的暗示性。
我對重新發現武氏祠的篆刻家黃易一直有興趣，被邀請參加這次學術會議，並在會上發表了“黃易的生平和藝術”的演講。中國大陸學者蔣英炬先生和鄭巖先生也參加了會議。由於展覽圖錄很晚才寄出，我在會前並不了解這個展覽的內容，直至開會時我才發現，它的主題是挑戰武梁祠作為漢代文物的可靠性。武氏祠的主要修復者蔣英炬先生也不知道這個展覽和會議的主旨就來到了會場。當會議上有聽眾提議說，我們請山東來的專家談談武氏祠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這個提議被翻譯成中文時，蔣先生才吃驚地發現，原來這個展覽是否定武氏祠的。由於毫無準備，也不清楚挑戰者的具體觀點，面對這樣的提問，這位多年來在山東研究漢畫像石和修復武氏祠的專家，感到困惑不解，簡略地回答：“那還用說嗎？”（圖4）
我本人並不研究漢代的建筑和藝術。由於武氏祠挑戰者之一劉怡瑋（Cary Liu）的發言的基本假設和論證方式都有明顯的問題，我當場提了一些疑問。但因沒有讀過圖錄，不能在會上提出更多的質疑。
會後，我讀了收在《重塑》中戴梅可（Michael Nylan）和劉怡瑋的論文，發現錯誤多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特別是前者）。如果不及時給予嚴厲批評，不明真相的人會以訛傳訛，而且還可能在學界帶動一股很不負責任的疑古之風。我決定撰文批判普林斯頓圖錄。
2006年夏，當論文寫作接近尾聲時，我得知日本佛教大學的黑田彰教授已經發表了一篇批評戴梅可的長文。通過當時在佛教大學任教的祁小春先生，我和黑田教授建立了聯系。我托祁小春先生把自己的論文初稿交給黑田教授，他讀後十分振奮，也把自己的論文寄給我，並把他收集的資料和中國國家圖書館藏《隸釋》明朝萬歷年間抄本的照片提供給我用，助我順利完成論文。讀了黑田教授的論文，我發現，我們的觀點基本一致，在許多方面，他的研究要更為細致。日本學者在批評人時通常比較婉轉，黑田教授卻以極其嚴厲的語言批評戴梅可捏造事實。黑田教授在寫給我的第一封電子信中，就曾對一個世界著名大學居然出版充滿錯誤的著作表示震驚和不解。此後，黑田彰教授又發表了三篇討論武氏祠的論文，批判《重塑》。
以上是對這場論戰過程的簡略描述。我想特別指出，《重塑》反映的並不是美國學術界的普遍情況，美國的學術風氣總的來說是嚴肅的，普林斯頓大學武氏祠圖錄是極個別的例外。不過，它卻引發出下面三個值得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