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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3:子夜歌(紀念版)(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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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3:子夜歌(紀念版)(簡體書)

商品資訊

人民幣定價:45.0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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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1. 《涼生》系列紀念版全新修訂,經典回歸,與你共赴十七年之約;
2. 百萬暢銷,一代人的青春回憶
3. 涼生vs姜生vs程天佑,生生不息×天生一對;

4. 全文精心修訂,隨書贈送精美書簽、明信片;
5. 那時年少,以為決絕是最好的成全。後來才知道,有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6. 經典語錄——
① 我們總要不停地證明,證明我們不在彼此的心裡。
② 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事,忘不掉的人。
③ 如果我願意為你衝破這世俗的樊籠,你是否有勇氣為我逃離這場婚禮?
④ 別人用盡了力氣,去愛;我們卻用盡了力氣,去不愛。
⑤ 可是,我知道,那年再美,時光再好,我們也回不去了。
⑥ 是不是,只有更狠一些,才能更疼?疼到忘了你,忘了愛。
⑦ 我有一雙臂膀,於這世界,卻給不了你一個擁抱;
我有一束目光,於這人間,卻不能投向你的身旁;
我有多少心疼,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⑧ 姜生,小魚山,你哭亂了髮絲,倔強地笑著,在那一瞬間,我多麼想不管不顧,將你攬入懷裡。多想,一個擁抱,便到雲荒。
⑨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

我有一雙臂膀,於這世間,卻給不了你一個擁抱。
我有一束目光,於這人間,卻不能投向你的身旁。
我有多少心疼,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別人用盡了力氣去愛,我們卻用盡了力氣去不愛。
別人用盡了溫柔去證明愛,我們卻用盡了傷害去證明愛。

作者簡介

樂小米

華語文壇暢銷書作家。生於山東青島,行走於名山大川。長侍文字,信奉溫暖。一生一世,魂不消,文不滅。
締造十餘年暢銷神話,以文字陪伴一代人成長。
代表作:《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系列、《青城》《蒼耳》《梧桐那麼傷》《三生為有幸》等。

名人/編輯推薦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是我的青春。我隱約記得高中時在雜誌上看到它的初始觸動,在宿舍裡和室友談論它的名字。後來在我那段獨處的時光裡,我反復看完整篇故事,尤其記得結局剛看完,我又重新翻到第一頁。涼生薑生初遇,一切物是人非,好像夢一場,我哭得死去活來。這本書永遠是我的最愛,姜生每段心裡獨白都深深觸動到我。
——明天擁有未知的一切

第一次看《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就驚覺世界上竟然會有如此暖心的人,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忘不了在樹上刻著無數個同一個名字的少年——涼生。他親手為她煮面,像守護者一樣在床前守了整整一夜。這樣的疼愛就像和煦的風圍繞著生命般溫暖。我忘不了那個讓人心疼的男子——天佑。他有著優渥的身世,卻寧願披掛著滿身傷痕,期盼著薑生回眸,來成全一段尋常的愛情。
——樂姝leshu

什麼時候帶入的角色我已經不記得了,能記住的是紙張的折痕,泛黃的側封和被淚水浸透的褶皺。我愛《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裡每一個角色,鮮活、倔強,又揪心於每個角色命運的不公。這本書是不完美的,因為它有太多的遺憾,又是完美的,因為它帶動了我的青春。謝謝小米給予《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生命,也給予了我們的少年時代崇拜的夢。
——兔無厘

目次

第一章 交 易
第二章 彼 此
第三章 原 來
第四章 逃 離
第五章 狼 煙
第六章 萬劫不復
第七章 不 愛
第八章 回不去
第九章 倦 鳥
第十章 兩不相干
第十一章 千島湖
第十二章 不 留
尾 聲 離 開
番 外 寧信,別來無恙

書摘/試閱

第一章
交 易
不如,姜生,我們真的來做個交易……

 

楔 子
浮生若夢
很多年後,他站在小院那叢移植來的酸棗樹旁,看著樹杈上已經模糊的刻字,恍惚間又回到那段年少時光,仿佛跌入時間的罅隙裡。
在他的眼前,影影綽綽的都是那個小小的女孩兒,以及她眼角上的淚、唇角上的笑。
他輕輕地撫摸著酸棗樹的樹杈,如同隔著歲月觸碰著她,輕輕地擦掉她眼角上的淚,然後牽起她的手,帶她回家。
就這樣,那個小小的男孩兒和那個小小的女孩兒一輩子都不曾分離,而這一切最終歸於流年,刹那芳華,匆匆而去,誰也留不住。
他唇角上的笑最終凝固,悲從中來。他一刀一刀地刻下十個字,覆蓋住了原來淩亂模糊的字跡。
一刀,一刀,如同刻在他的心上,錐心刺骨——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他仿佛被這十個字燙傷了雙目,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天空似乎落下了雨,不是淚。

魏家坪的清晨像一枚沾滿了露珠的青果,涼涼的,軟軟的,滿是家鄉的氣息、母親的味道。
當第一縷陽光歡躍過塵封的窗戶,微笑著吻向我的臉時,我從長長的夢中醒來,發現他安睡在我的身邊。他濃黑若墨的發、長而密的睫毛,就和小時候一樣。
同樣的老屋子,同樣的床。
那時,他年紀尚小,喜歡側著身子睡覺,黑色的小腦袋埋在枕頭上,像嬰兒一樣。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
就好像這十多年,我們從未離開過魏家坪,北小武隨時會趿拉著他的拖鞋英俊瀟灑地翻過我們家的矮牆,喊一句:“涼生、姜生,倆豬,上學啦!”
就好像片刻間,院裡壓水井“嘎吱嘎吱”的聲音就會在母親粗糙的手裡響起。仿佛她還健在,辛苦勞作的一天將由此開始。她的小女兒將會像雲雀一樣飛到她的身前,喊一聲“媽,我來”,雖然水桶最終一定會落到涼生的手裡……
我知道,這一切都不會出現,它們只能出現在我的夢境裡,而現在唯一的幸福便是他在我的身邊。
我將腦袋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雙手輕輕地握成拳擱在胸口,像嬰兒的姿態。人們說,有嬰兒睡姿的人都缺少安全感,會貪戀更多的安心和溫暖。
不知是幸福,還是難過,我感到眼淚止不住地從眼裡緩緩地流下來。

那是一種我預料不及的親密——仿佛是一個綿密而悲憫的吻,舔舐著我眼角上的淚水。
我慌亂地睜開眼睛。他的臉就在我的眼前不足十釐米的地方,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溫熱氣息。他俯身,專注而心疼地看著我,問:“怎麼了?”
這是我沒有想過的吻,就在這一刻發生在我和他之間。頃刻間,我只感覺心裡好像有成百上千隻小鹿在亂撞。我避開他的眼神,不知作何言語。
我竭力平穩了自己的呼吸,腦袋裡一片糨糊。我起身,卻依舊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想到這……這麼快……”
他先是一愣,然後明白了我的意思,居然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成年男子特有的戲謔,又夾雜著淡淡的無奈。這種神情我是第一次從他的眼睛裡發現,它讓我心動卻也讓我惶惑。
他用極其無辜的眼神看著我,歎了口氣,指了指端坐在我們中間的冬菇。
冬菇也很無辜地看著我,舔了舔自己的貓爪,沖我“喵嗚——”地叫了一聲,大概是以抗議的口氣告訴我:你的眼淚味道差極了!
我發現自己誤會了他,頓時臉紅得像熟透的蝦,覺得面子裡子都丟光了,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來個晴天霹靂,了斷此生。
而他依然只是笑,那種笑很溫暖,如同春天漫山遍野的山花,不覺間就會鋪天蓋地,四海潮生。
大概是怕我尷尬,他沒繼續取笑我。

他下床洗漱,從井裡給我打來了一盆水。
我正在床上扯冬菇的尾巴,咒駡著:“臭冬菇!讓你舔我的臉!讓你舔我的臉!你讓我的臉往哪裡放啊?臭貓!”
他笑笑,兌好熱水,將牙刷和口杯遞給我。
我尷尬地接過杯子。刷牙的時候,我將冬菇夾在小腿中間,以示懲罰。大約過了三分鐘,他從房裡走出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哎。”
“嗯?”我含了一口水,回頭望著他。
他像是在討論嚴謹的學術問題一般,說:“你……希望剛才是我?”
“噗——”我一口水全噴在他的臉上了。
他抹了一把臉上帶牙膏沫的水,很鎮定,說:“看樣子不是。別虐冬菇了,一隻貓不容易。”

等我洗漱完畢,走出院子的時候,突然發現魏家坪的天空藍得那麼動人,像他的眼。
院子雖已荒敗,雜草叢生,卻也綠意勃勃,繞上牆壁的青藤雖然柔弱,卻也堅韌,碧綠中開出了潔白的花,微小而頑強。
風輕輕地吹過,破舊的院門“嘎吱嘎吱”地唱著荒涼而悠長的童謠;從煙囪裡冒起的炊煙嫋嫋而上,與雲朵為伴;小孩兒的啼哭聲、母親追在身後餵飯的呼喚聲,聲聲親切……這些觸手可及的溫暖,隔了多年依舊那麼生動清晰。
我轉身,他就在我的身後。白色的襯衫在晨風中微微地鼓起,讓他如立雲端,顯得那麼不真實。他沖我微微一笑,說:“該吃飯了。”
灶臺上,三隻碗安靜地放在上面——我的碗、他的碗、冬菇的碗。
冬菇蹲在自己的飯碗前,整個身子都是圓的。它不懷好意地望著我們的碗,眼神哀怨。
他說:“昨夜回來得匆忙,湊合一下吧。”
說完,他端著兩隻碗轉身走向院子裡。
我的鼻子微微一酸——水煮面是我執著了一生的記憶。它讓我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和一個對我用情至深的男子,甚至讓我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這該是多大的蠱惑、多大的魔力!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快步上前,輕輕地握住了他的衣角,有些怯怯的,小聲說:“可是我想吃一輩子。”
他沒回頭,但我知道他的眉目間一定綻開了一朵花,歡悅、明媚而動人。他低頭,看著我握著他衣襟的手,說:“那就一輩子。”
嗯,一輩子。
我仿佛回到了夜奔魏家坪的前夜。在燈火通明的深宅大院裡,在暴怒的外祖父面前,他將我緊緊地護在身後,表情嚴肅,語氣堅決:“從今天起,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了!”

我輕輕地將腦袋靠在他的背上。風輕輕地吹過,掠過他的衣衫、我的長髮。我想起了那句話:千與千尋千般苦,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回頭,扶住我的肩膀,看著我,微笑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答應你!”
說完,他似乎猶豫再三,終於伸出雙手,試圖將我擁入懷裡,而在那一刻,院門突然被推開了——
站在人群前面的是多年不見的鄰居李嬸。她一手拿著一棵大蔥,一手領著她的小孫子,嬉笑著進來,說:“哎呀,昨晚我就跟你叔說老姜家裡有人,你叔非說進賊了,原來是你們兄妹回來了!是來祭拜爹娘吧?哎喲,瞧你哥這俊模樣,啥時候帶媳婦回來啊?早點兒帶回來,你們爹媽在泉下也就瞑目了……”
說著,她嚼了一口大蔥,回頭招呼身後的鄉親們,跟招呼進自家門似的,說:“快進來!是老姜家的閨女、兒子回來了。”
頓時,小院裡擁進了一群人,老老少少,望著我和他,眉開眼笑,絕口稱讚著:“老姜家的兩兄妹好人物喲……”
我愣在了原地,冬菇警惕地蹲在我的身後。他也愣在那裡,本是擁抱的手,緩緩地垂了下去……

01
敵人冷靜的時候,你需要比敵人更冷靜

陸文雋冷著臉,坐在黑色的座椅上,靜得像一座沉寂著的火山。厚重的沉香木桌前堆起的是一堆等待處理的文件,一個摸不著北的金絲眼鏡男站在桌子的對面,拿著一份合同等他簽字。
我恨恨地瞪著他,雙拳緊握,嘴巴緊緊抿著。
劍拔弩張,仿佛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
女秘書靠在一旁直喘氣,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就差倚門暈倒在地,哆嗦著說:“院……院長,我攔……攔……攔不住……”
這時,柯小柔閃了過來,幽靈似的,一把將女秘書推開,冷笑道:“陸院長,別說一個女秘書了,你就是有一個女秘書加強連也沒用!”
柯小柔的話音剛落,陸文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金絲眼鏡男似乎感覺到了身後涼颼颼的——我冷冷的目光早已將他的後背戳出了窟窿,恨恨地投向了他對面的陸文雋的身上。
看著我蒼白的臉色、充滿恨意的目光,還有我身邊那個一直捏著蘭花指的柯小柔,陸文雋大概已經明白了——我知道了他所有的偽善下隱藏的殘酷真相!
所以,他無須再用往日春風一樣的眼神掩飾自己。他冷著臉,擺擺手,對女秘書和眼鏡男說:“你們出去。”
眼鏡男和女秘書雖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也看得出我們結怨之深,唯恐血濺三尺連累到自己,當下就閃了。

柯小柔轉臉,滿眼幽怨地看著陸文雋,冷哼一聲,說道:“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陸文雋挑了挑眉,說:“你也給我出去。”
柯小柔原本還想爭辯一二,但大概知道陸文雋一貫狠辣的作風,雖不情願但還是躲出門去了。他臨走前還不忘拿蘭花指狠戳我的腦門,說:“你注意點兒!否則,我跟你沒完!”
說完,他翹著手指理了理筆挺修身的西裝,晃出門去了,臨了還不忘將門小心地關上。

我冷笑,又覺得羞憤難當。這段日子陸文雋利用我的信任,將我和涼生、天佑玩弄於股掌之中,給我造成了慘重的傷痛。我由痛哭轉為冷靜,冷靜過後變得麻木,麻木之後變得清醒,清醒之後,幡然醒悟——要想保住涼生、保住自己,只能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
陸文雋靠在椅背上,看著我,眉毛輕挑,說:“柯小柔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
他輕鬆的語氣讓我始料未及,原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傷害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如同吟風弄月。
我內心暗罵,卻也知道自己來這裡不是為了一爭長短——我爭不起,也奪不來。
敵人冷靜的時候,你需要比敵人更冷靜。
我努力平復了情緒,走到他的桌前,坐了下來,端莊的姿態如談判一般。
他微微愕然,看著我,眼神中有些不明所以,似乎我的鎮定和冷靜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看來,在經歷了連番打擊之後,我該脆弱得不堪一擊才對。
我看著他,說:“我知道了你和涼生的關係……你這麼費盡心思地對付涼生,不就是怕他嗎?你怕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弟弟奪走你的繼承權。所以你就這麼傷害他,甚至傷害我……你真卑鄙無恥!”
陸文雋看著我,漫不經心地笑道:“卑鄙?無恥?那又怎樣?”
我吸了吸鼻子,說:“你父親犯下的錯、上一輩人的恩怨,他毫不知情。難道他就願意和你是同一個父親?他就願意你的母親抑鬱而終嗎?他壓根兒都不知道這些事情,你卻要讓他付出代價。你覺得公平嗎?你收手吧!”
陸文雋將雙手抱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說:“如果我不呢?”
我激動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說:“如果你還要繼續害他,我就報警!我死也不會讓你傷害他!”
“報警?”陸文雋冷笑,“告我什麼?你又有什麼證據?派出所是你家後花園嗎?”
我看著眼前的男子,他摘掉了如同春風一樣的假面,一改溫文爾雅的體面,變得這般可怕。
他帶給我的永生不願意提及的屈辱,如今卻不得不提及。我努力地克制,不讓自己痛哭流涕。我說:“我確實沒有證據證明你給他下了慢性藥。你是醫生,又是院長,整個醫院都是你的!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是這不代表就可以隻手遮天!你……強暴過我,這足以讓你坐牢!”
“強暴?”陸文雋冷笑了一下,眼睛裡突然多了一絲曖昧。
他起身,一把捉住我的手腕,說:“證據呢?誰能證明?”
我唇色蒼白,渾身哆嗦,莫大的羞辱感升騰而起。我說:“陸文雋,你禽獸不如!”
陸文雋一把將我推到牆上,整個人壓了過來,在我耳邊呵氣,炙熱如火。他冷笑道:“禽獸不如?我是不是該把這看作是你對我們一夜春宵的褒揚?怎麼,你今天莫不是特意來找我重溫舊夢?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
“你滾!”我整個人歇斯底里地喊著,想要掙脫他的鉗制,卻無濟於事。我將腦袋扭向一邊,閉上眼睛,不肯看他可憎的臉。
這時,一團黑影從門外沖了進來。只見柯小柔張開嘴,露出小銀牙,一口咬住了陸文雋的手腕。他說:“我就知道你被姜生迷了眼!我就知道你們不幹好事!”
我躲在角落裡,攏住衣衫,淚眼蒙矓,卻又被柯小柔話劇般尋死覓活的表演折磨得不知到底該做什麼表情。
我才是最痛苦的受害者啊,柯小柔怎麼總尋死覓活地跟我搶鏡頭?
柯小柔一見我淚眼蒙矓地傻望著他,就直接放開陸文雋沖著我來了。他說:“你這個狐狸精……”
陸文雋忍著被他狠咬的疼痛,一把將他拉開,直接推出了門外。可柯小柔百折不撓,雖死猶榮,又重新沖了進來。
直到陸文雋俊美如雕塑的臉上,那雙眼睛變得陰冷淩厲,他的手摸向抽屜的那一刻,柯小柔突然不再尋死覓活,小白兔般乖乖地退出了門外。

02
惡人自有惡人磨

我躲在牆角駭然地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
陸文雋看著蹲在牆角的我,眼裡閃過一絲憐憫。他沒說話,將領帶松了松,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傷,平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我有些幸災樂禍起來——惡人自有惡人磨。
陸文雋看著我,說:“你在看笑話,對吧?”
我也冷笑,世界上不是只有他會冷笑。我瞄了一眼他的抽屜,說:“現在,我跟你做個交易——你放過涼生,我放過你!”
陸文雋不解地看著我。
我冷笑,一字一頓地說:“你的抽屜裡肯定有見不得人的秘密!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報警!”
陸文雋突然笑了,笑得那麼暢快。他說:“姜生,程天佑走的時候,把你的腦子也帶走了嗎?不如我們來猜一下,我會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他提到程天佑,我的心仿佛被劃開了一道口子,狠狠地疼了起來,可是我又不得不掩飾這痛楚。我冷冷地看著陸文雋,說:“那你就試試吧!”
陸文雋笑了,說:“我怎麼捨得呢?一‘夜’夫妻百日恩……”
我狠狠地看著他。
陸文雋看著我,說:“你是不是恨不得殺了我?”
我心說,我想活剮了你!
陸文雋俯下身,溫柔地沖我笑笑,我卻恨不得將他的臉踹到牆上。他似乎在思量什麼。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一把拉起我,像朋友間聊天一樣親和,語氣淡然,說:“你看窗外,天這麼藍,雲這麼白,陽光這麼好。不如,姜生,我們真的來做個交易……”
“嗯?”我疑惑地看著陸文雋,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陸文雋看著滿臉疑惑的我,挑了挑眉毛,說:“我放過涼生,你嫁給我。”
這不是晴天霹靂,這是五雷轟頂!
我驚慌而又厭惡地從陸文雋的手裡掙脫出來,說:“不可能!”
陸文雋看著我,笑笑,語調輕快,說:“你沒的選。如果你想讓我放過涼生……”
我不可思議地望著陸文雋,他……要娶我?
不是說一紙婚書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大的愛和尊重嗎?陸文雋的這份天大的“愛和尊重”從天而降,卻差點兒將我砸出腦震盪。在這劍拔弩張、勢同水火的氣氛裡,他居然跟我說他要娶我。
那一刻,我真的蒙了,瞪著陸文雋,語調微微顫抖,極文藝地問:“你……愛我?”
陸文雋眼神淡淡,望向窗外,似是短暫地讓思緒飄忽,不知為何,瞬間又恢復了往常的表情,說:“我對你沒感覺,更沒愛。”
沒感覺你要我嫁給你,你的腦子有問題嗎?我心裡暗罵。
陸文雋看著我,面無表情地說:“我雖然對婚姻不感興趣,對愛也不感興趣,但對涼生這輩子只能遠遠地看著你待在我的身邊充滿了興趣。”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大抵想起了抑鬱而終的母親——很多年前,那個叫陸晚亭的女人也只能忍受自己的丈夫不肯施捨給自己半點兒恩愛。從小,他就在這種壓抑和絕望中長大——這也註定了他對父親的恨。當涼生出現後,這種恨自然就轉移到涼生的身上。
我突然發現,眼前這個男人才是最需要看心理醫生的!
我罵道:“神經病!”
這三個字言簡意賅地表達了我對他不可理喻的憤怒。
陸文雋一把將我拉到懷裡,像看一件戰利品一般,眼神冰冷,說:“從今往後,我是你的丈夫!涼生若想你幸福,只能求我!”
就在我試圖冷靜,想說幾句正常話,表示我的徹底反抗時,陸文雋幾乎不容我思考,一把將我推到窗前,指著住院部,說:“姜生,涼生就在那裡!”
陸文雋不愧是心理醫生,區區一句話就推倒我胸中的百萬兵。
我的臉瞬間蒼白。透過住院部冰冷的窗戶,我似乎能看到涼生蒼白的樣子,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正在漸漸地弱下去。
我明知道是幻覺,可神經還是繃不住了!
我的身體重重地一晃。
陸文雋微笑著回身,拿起桌上的遙控器,輕輕地一按,電腦屏幕上出現了涼生的臉——病床上,他的臉蒼白而消瘦,毫無血色。他的嘴唇乾裂,往日紅潤的唇色也變得蒼白。不知是夢到了什麼,他將眉心輕輕地皺了一下,像是有難以釋懷的心事。
我的心霎時縮成了一團——這是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有機會看到涼生。
我看著屏幕上涼生的臉,頓時淚眼婆娑。幾番顫抖後,我將手輕輕地伸向屏幕,千般小心,萬般鄭重,試圖觸摸他的容顏……
陸文雋迅速握住我的手,不容拒絕地阻止了我伸向屏幕的手——隔著冰冷的屏幕,我觸摸不到涼生的臉。
我是那麼崩潰,那麼心酸。
陸文雋的手帶著溫度覆上我的手,他低頭,唇輕輕地掠過我的髮絲,直達我的耳垂,噙著笑。他說:“姜生,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哥哥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哦,你們沒血緣關係……瞧,我居然忘了。那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無所謂……”
“不!”我痛苦地回頭看向陸文雋。
他居然在辦公室裡監視著病房裡涼生的一切,這是多大的恨!
我含淚求他不要再傷害涼生了!
陸文雋冷笑,說:“你不是要報警,要告我嗎?”
我辛苦鑄就的堅強刹那間分崩離析。
我看著病床上涼生慘白的臉,看著他皺起的眉,終於哭出了聲音。我哭著求陸文雋:“你放過涼生吧!求你了。”
陸文雋不肯看我,仰著臉,說:“只要你同意這場交易,涼生就可以立刻出院。我保證他長命百歲。主治醫生會宣佈這是一場誤診……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
我失神地看著屏幕上涼生的臉,這個和我的生命相關了多年的男子,這個我從四歲起就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喊他“哥哥”的男子,這個年少時在魏家坪的每根酸棗枝上刻下我的名字的男子……
今生今世我都忘不掉那個畫面——陽光灑滿大地,酸棗叢間,一個眉眼清秀的少年蜷縮著,露水浸濕了其單薄的衣裳和柔軟的發。他疲倦地睡著了,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
手電筒和小刀就在他的手邊,他身邊褐色的酸棗枝條上刻著“姜生的酸棗樹”,條條如是。
那個熟睡的少年便是涼生。
如今的涼生也睡著了,只不過是昏迷著躺在病床上。他蒼白的臉、微微抖動的睫毛、淡淡皺起的眉,無不藏匿著心事。
我望著那屏幕,淚如雨下。這麼多年,我可望而不可即的始終是你。
突然,屏幕那端傳來了涼生的聲音。他微微地歎息,氣力不足,像是在痛苦的夢境中掙紮一般。他痛苦地喚了一聲:“姜……生……”
我肝膽欲裂,五內俱焚!
陸文雋笑了,那是一種勝券在握的表情。

03
蒼天啊,你把我收進回收站吧

我從陸文雋的辦公室離開,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我已經很多次告誡自己要堅強,眼淚是最沒用的。可在冰冷的屏幕上看到涼生的那一刻,我還是控制不住哭出了聲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任憑你如何武裝,它總能讓你瞬間土崩瓦解,兵敗如山倒。
女秘書一見我出來,生怕我是“逼婚女青年”,將他們院長“辣手摧花”了,不忘給我幾個白眼。

我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心情平復了不少。
這幾個月的突來橫禍應接不暇,我已經習慣各種苦難。作為悲劇女青年的傑出代表,我學會了自我安慰:這大概就是天將降大任於是人吧。
這時,柯小柔像個鬼影似的走過來,表情怨憤。他說:“姜生,你給我站住!”
柯小柔果然是個雄偉的奇男子。他的存在、他的出現總能讓我的心情從最低谷徹底反彈上來。
我看了看他,剛才的悲苦感立刻消退了不少,慈悲感油然而生,突然有種想挽救他一把的感覺。
我眼角的淚花還沒幹,就開始拯救他。我說:“柯小柔,我站不站住都改變不了什麼。陸文雋和你不是一路人,你懂不懂?你大好的時光、大好的熱情給別人去吧。陸文雋這個人渣不值得!”
說出“人渣”兩個字時,我又頓悟了。原來我並不是為了拯救柯小柔,能說這麼多,壓根兒就是為了說“陸文雋是人渣”。
柯小柔並不買我的賬,幽幽地說了幾句話,讓我無言以對。
他說:“我懂,或者不懂,愛就在那裡,不改,不變!人渣,或者不人渣,心就在那裡,不顧,不管。他娶,或者不娶,你就在那裡,不哭,不鬧。你嫁,或者不嫁,涼生就在那裡,不死,不活……”
這幾句詩朗誦範兒的回應,導致我此後再也不敢招惹他。
我內心無比絕望——我到底犯了什麼錯,惹上了陸文雋,又惹上了柯小柔?蒼天啊,你把我收進回收站吧。
柯小柔見我滿臉猙獰,白了我一眼,覺得我這種俗物無法走入他那精緻高雅的世界。然後,他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後,絮絮叨叨個不停。
“姜生,別以為我沒聽到他說要娶你!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你是個死人嗎?我就告訴你,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我終於在他的聒噪下停住了步子,仰著原本疼痛欲裂的腦袋,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說,“我需要你?”
柯小柔聳聳肩,說:“很簡單,你不想嫁給陸文雋,而我也不希望你嫁給他!我們有共同的目的和利益,所以可以共同禦敵!”
“共同禦敵?”我鄙夷地看了柯小柔一眼。
這傢夥將來到敵方投誠比誰都積極,還共同禦敵?
柯小柔說:“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我能幫你逃脫陸文雋,何樂不為?”
我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其實我不是在想什麼大事,而是在想我要憋住笑,不能笑。我拍拍柯小柔的肩膀,說:“你走吧,兄弟!我和陸文雋之間沒有交易,也沒有婚約。”
柯小柔很詫異地看著我。他說:“我明明聽到他用結婚來威脅你……難道我耳朵發炎了?”
我眼睛一酸,心一疼,卻還是沖柯小柔笑笑,說:“神經病,你不是耳朵發炎,是腦袋發炎了,快去看醫生吧。”

柯小柔糊裡糊塗地被我推走之後,我回頭看看醫院白色的外牆,眼淚突然流了下來。我又笑自己,太陽這麼大,人來人往的,怎麼矯情起來了呢?
這樣不是很好嗎?至少涼生會很好。你該開心才是啊,姜生。
對,開心。我拍拍自己的腦袋,拼命地告訴自己。
可是,在這長街之上,暖日之下,眼淚還是洶湧地流了出來,怎樣擋也擋不住。

 

 

 

 

 

 


第二章
彼 此
這樣或許對我們彼此都好。

 

楔 子
歸 來
那是一個保存得很完整的古老小鎮,風景如畫。
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來到奪翠樓邊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俊俏的眉眼中帶著微微蒼涼。
他抬頭,看到黑西服男人時,一怔,隨即低頭,面無表情,專注於棋局。
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笑笑,恭敬至極,走上前說:“先生……”

他背城而去的這段日子,不斷被人跟蹤、打擾、要求回城。旁人只知道他在商場上心硬如鐵,卻不知另一面不肯示人的他的內心早已荒涼。
後來,因為畏懼他,下屬們便再也不敢前來叨擾。倒是他,流落到這座古老的小鎮後恍若新生。
遠山、流水、花香、鳥鳴、山巒間苗族少女的歌聲……偷得浮生半日閑。
寄情山水的日子足以讓他忘記商戰中的硝煙——雖然不足以忘掉那座令他無比挫敗的城市,但他不敢再作苛求。
集團進駐杭城,正處於抬升期。倒也不是徹底撒手,他也想回香島,或者去另一座急需人力的城市。這樣他既能鞏固集團在杭城的發展,又能避開舊日光景,一舉兩得,不失為一件好事。
他看著手中的棋子不說話,最後終於微微斜眼看了看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想聽聽他這次會是哪套說辭。
來的人叫常山,一直跟隨著錢伯,也算是爺爺身邊的老員工了。所以,他知道今兒常山來,事情怕是不簡單。
常山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解釋道:“程先生,沒大事我也不敢來找您啊!”
他抬眼,望著常山。
常山上前兩步,說:“老爺子病重,前些日子不敢催您,以為是小毛病,但如今去了香島……您就是不回城主持,是不是也該回去看看老人?我擔心……”
他的臉色立刻變了,他丟開手中的棋子,說:“為什麼不早說?”
說罷,他便起身。

04
因為我不是那個幸運的國王

秋日,梧桐葉飄零。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匆匆,沒有人肯停下腳步細數悲傷。
離開陸文雋後,我一個人走在去往花店的路上,路過書報亭時,因目光落處,不由愣了一下。
晨報上刊登著他的大幅報道,並佐以照片,無非又是某些不著邊際的花邊新聞:他和某某女模特、某某女明星……
我隱約記起前幾天網上的最新爆料——C姓年輕富豪神秘消失,乘豪華私人遊輪與W姓明星私奔。
其實我知道他離開的真正原因。只是我亦知道這一切已不再與我有關——在醫院的辦公室裡,陸文雋提出的那場交易,我等不了三天。
在聽到昏迷中的涼生痛苦而壓抑地喚出一聲“姜生”之後,我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悲慟。我轉頭對陸文雋說:“不必三天,我現在就答應你!”
話音落下,我的淚也崩落。
這一場交易過後,我們三人之間這麼多年的糾葛,終於可以理得乾乾淨淨了。
我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然而,我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他的聲音,那個熟悉卻又讓人難以置信的聲音,透著旅行後的疲憊和難掩的深深悲涼,他問:“你要嫁給他?”
我整個人呆住了,仿佛被釘在了街上,邁不開腿,也不敢回頭。
秋天的長風陡起,樹葉片片落下,飄落一地,盡是蒼涼,像離人淚。
他的腳步聲漸漸地近,那種熟悉的氣息也漸漸地近。夕陽下,他的影子漫過我的腳邊,如同洶湧而來的潮水。
那一刻,是秋葉落時一樣的靜寂。一片一片,一秒一秒。
他壓抑著憤怒的情緒,說:“你嫁給他無非想要涼生周全,可是這些,我也能給啊!為什麼偏偏選擇他?就因為我沒狠心到拿著涼生要挾你愛我嗎?”
我閉著眼睛,眼淚卻已然落滿臉頰。
今時今日,曾經離城而去的程天佑就在我的身後,就在我一轉身一回頭的距離,我卻連轉身的勇氣都沒有。

人潮洶湧的街上,樹葉肆意飄零。
長風吹起我的發,拂過他的臉。曾經熟悉的柔軟親密,在這漫天黃葉中,卻如淬毒的劍,刺破他的心。
他見我不肯回頭,憤怒蓋過了理智,說:“好!我這就去醫院!我替你救涼生,替你擺脫陸文雋,但是,你得嫁給我!我也不在乎你的心在不在我這裡!如果你拒絕我,那麼就算陸文雋放過他,我也不會讓他活著離開醫院!”
我呆了,恐懼之下猛然回頭,說:“不要!”
背城一別,今日歸來,眼前的他滿目蒼涼,臉頰清瘦,卻依然有著英俊如雕刻的容顏,頭髮已長過了眼,風吹過,露出其光潔的額頭。
他見我轉身,突然笑了,可笑容是那麼苦澀。他說:“我說了這麼多,你都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原來讓你看我一眼,都需要借他之名,真是諷刺!”
他的話讓我難受得直掉眼淚。我說:“天佑,不要再為難我了,求求你不要傷害涼生!求你了。”
“求我?”天佑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嘲諷。他說:“你居然求我?姜生啊,你只要皺一下眉頭,我的心就地動山搖了。我說要用涼生要挾你……呵呵。我怎麼忍心?你不必求我。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有一天我就在你一轉身的距離,你怎樣才肯回過頭看看我。現在,我知道了。”天佑歎了口氣,又說,“其實,我早該知道答案了啊,卻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無法放手啊。”
他轉身,挺括的風衣撩起決絕的弧度,毫不猶豫。

秋風長街,夕陽如血。
他的影子慢慢地從我的腳邊撤離。
原來,一個人離去時的背影也可以像一把刀一樣碎掉人的心。
我的喉嚨像生生地吞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一樣痛楚難忍,可我喊不出聲音,只是心裡無比難受。

突然,在我的身後,發出“砰”的一聲沉悶而巨大的響聲,隨之而來的是尖銳的刹車聲,最後是人重重的落地聲。
我驚恐地轉身,只見鮮血漫過了我的腳。我整個人幾乎癱軟掉,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看到了那個被鮮血染紅的幾乎四分五裂的人。
不!
天佑!
我緊緊地抱起他,止不住地哭。我說:“天佑,你別嚇我啊!別嚇我啊!”
然後,我歇斯底里地四處呼救:“救人啊!救人啊!”
我的眼淚、鼻涕一同流下。

夕陽殘照,風吹亂了我的長髮,我絕望地看著懷裡的他。
他整個人都被浸染在血色中,俊美的容顏也已經被血色玷污。他直直地看著我,我哆哆嗦嗦地一邊哭喊,一邊撥打120。
他微微動了一下,鮮血不斷地從他的口鼻裡流出,連眼角都滴出了血。他似是忍著這錐心裂肺之苦,說:“別傻了……沒用的……”
他幾乎是拼盡了力氣,用滿是鮮血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他望著我,眼裡滿是不舍,鮮血再次從他的口中噴湧出來,落滿我胸前的衣衫。他氣若遊絲地說:“姜生,還記得那年聖誕……我給你彈過的……鋼琴曲嗎?我……告訴你,那首曲子……叫作《水邊的阿狄麗娜》。你知道我為什麼彈的……是那首曲子嗎?”
我痛苦地搖頭,滿臉淚水,說:“天佑,你別說了!我們等救護車來,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他的眼睛慢慢變得血紅,他似乎已經聽不到我的聲音,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體征的機器,只想要完成早已設定好的最後的步驟,說完那些爛熟於胸卻沒能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姜……姜生,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其實……‘阿狄麗娜’源自希臘……的神話傳……說,說的是很久……很久之前,有個年輕、孤獨的……國王塞浦路斯,他親……手雕塑了一尊美麗……的少女像,因為……每天與她深情對望……最終不可避免地愛上了她,於是日夜祈禱……期盼著……出現愛情的奇跡。最終,他的真……誠和執著感動了愛神,愛神賜予了這尊雕塑生命……從此,國王就和美麗的少女生活在一起……過著幸福的……生活。”他繼續說,“姜生,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想……你不是雕塑啊……你的心也不是石頭……可我為……為什麼就打動不了你呢?現在……我懂了。因為……我……不是那個幸運的國王……”
他的手終於滑落,連同他眼底的悲哀、唇角的微笑,一同定格在最後的那句 “因為我不是那個幸運的國王”裡。
刹那之間,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他在我的懷裡失去了最後的呼吸。他的鮮血染紅了我的衣衫,仿佛是毒,浸入了我的骨髓。
怎麼會這樣?
剛剛他還在跟我說“如果有一天我就在你一轉身的距離,你怎樣才肯回過頭看看我”,可沒告訴我這一轉身的距離會是生與死啊!

05
這樣或許對我們彼此都好

清晨,手機的鈴聲驟然大作。
我哭著醒來,周身一片薄汗,一抹臉,全是淚。
原來,一切只是一場噩夢。我駭然地愣在床上,魂魄尚未入體。
冬菇在一旁,故作懶態,警惕地望著我。見我只是不停地喘息,它舔了舔貓爪,繼續趴著睡覺去了。
我呆坐在床上,望著偌大的房子,心中無限悲涼,似乎依然難從剛才的噩夢中清醒過來,任憑手機反復地響。
窗紗晃晃悠悠地飄,他又入夢來。

我拿起床邊的藥,吞了下去,喝了一口隔夜的涼水。這是有鎮靜作用的處方藥,醫生囑咐過我要少吃,但在這段艱難的日子裡,我不得不日日與它為伴。
我也曾是一個機靈快樂、時不時稚嫩一把但總體還屬�有點兒個性和智慧的人啊,怎麼就被歲月蹉跎成了這苦海無邊、回頭也不是岸的落寞女青年了呢?
我從小除了欺負過北小武,咬過何滿厚的屁股,基本沒做過什麼太壞的事。我讀書用功,用情專一,做事認真,愛生活,愛美食,愛巷子彎,做過的最失敗的事情就是被命運推著試圖去愛一個叫程天佑的男人,最終卻落了個兩敗俱傷——他遠走天涯,我獨自淒涼。
殘酷的現實告訴我們,命運想玩弄你的時候,你是逃逃不過,躲躲不了。它能讓你欲罷不能,不折磨到你家破人亡、哭爹喊娘,也要折磨到你精神分裂、無處可藏。
醫生的話果然還是要聽的,藥物的副作用果然大,讓人的大腦思維間歇性地紊亂,臆想不斷,興奮得就跟打了雞血一樣。

我拿過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北小武!
這人前段日子遠遊天邊,說是要做吟遊詩人,尋找小九。
北小武的手機常年處於欠費停機的狀態,而且他還跟我們提前打好了招呼,說:“我死了娘,爹又不要,自己還窮,你們要是想我,或者死了沒人埋的時候,就給我的手機繳上費,武哥我一定回來給你埋屍!武哥愛大家!”
我和金陵都給他繳過費。
出於習慣,也因為朋友間的擔憂,我給自己的手機繳費的時候,總是不忘給他繳上100元。雖然不怎麼撥打,也沒什麼急事,只是我想他應該需要。

今天,北小武居然主動來電話了。不知是藥物的副作用還是真的開心,我激動得哭了。這是他離開這麼久,第一次主動給我們來電話。
接起電話,我就只說了一聲“喂——”,他就在電話那頭劈頭蓋臉一通:“姜生,你怎麼才接電話啊?你是不是和姓程的搞啥見不得人的事情呢?一大清早,好好的兩個年輕人不暢談理想,不憧憬未來,搞什麼呢?”
我剛剛平復的心又在他無意的刺激下突然難受了起來——北小武還不知道這段日子發生的一切,我也不想告訴他。
我剛要開口,編個理由解釋一下,北小武的思維跳躍度已秒殺了我。他“嘰裡呱啦”又是一通:“哈哈!妹子,想武哥了吧!你武哥我要回去啦!準備好金子、銀子,擺酒等我啊!”
我剛要開口說“好啊,你回來我們就給你接風,我也很想你”,沒等張嘴,他直接又把我堵回去了。他歎了口氣,說:“姜生啊,大半年了,我沒找到小九,挺沒臉的……”
我清了清嗓子,心想涼生回來的事情,我總該能說出口了吧,於是插話說道:“那個,涼……”
北小武直接插話:“醫生來了,我回頭給你打電話!真倒黴!上個月我去峨眉山看猴子,結果被猴子推下山去了!”
“啪”的一聲,北小武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像個傻瓜——這是哪門子通話!我從頭到尾就沒說一句完整的話!

我在床上發了一會兒愣,想起對陸文雋的應諾。他說:“今天涼生就可以出院了。”
我走下床,看著床頭櫃上這套房子的鑰匙,心想:我大概應該找個時間把這套房子還給天恩。
這是天佑的房子啊,這裡的一櫥一櫃、一條毛巾、一個皂盒,哪怕是一個極小的物件上都有他的影子。
而今時今日,我再也配不上他的這些好。
在眼淚湧出眼眶的前一刻,我狠狠地將臉埋進洗手池裡。冷水的作用很妙,可以抑制住人的眼淚。

去醫院之前,我給花店裡的助手薇安打了電話,說這兩天有事,讓她和店裡的人多照看,又給北小武發了一條短信。
至於短信的內容,我猶豫再三,思忖了很久,只拼出四個字:涼生安好。
我想了又想,又在後面補充上:我們都很想你,早些回來吧。另外,你的傷勢重不重?
然後我又刪掉,只留下:需要錢,跟我說。
我發出這條短信後就將手機扔在了床上,沒有告訴北小武,因為涼生的一場子虛烏有的大病,我才得知我和涼生居然沒有血緣關係。
在既定的結局面前,這樣或許對我們彼此都好。

06
將來會後悔的

這段日子,我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一個人面對各種事情。
北小武在外地,金陵請了長假,去美國探望父母。
人因為有安慰、有依靠,才可以放任自己沉溺悲傷、自怨自艾。
可如果沒有家人、朋友,一切只能自己承受,只能大爪子一揮抹掉眼淚,說一句“我不在乎”,自我安慰,自我修復。

從公寓走出來,經過花店,我並沒有進去,一直向醫院走去。倒是路過書報亭時,我不自覺地停住了步子。
人們最津津樂道的就是那些明星、富豪的坊間傳聞,所以天佑的消息總是隔三岔五地被登上小報頭條,甚至連他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都不能倖免。
不過今天的頭條有些詭異,登的居然不是他的花邊新聞。我看不太清,也不敢去看——昨晚噩夢中的場景和此時此刻多麼相像。
秋天的街道、凋落飄零的梧桐葉……這些無不讓我內心惶恐,生怕下一秒,夢中的劇情會在現實中上演。
我慌忙轉身,準備離開。
突然,我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嘲諷的聲音:“啊呀,真沒想到,姜生你也有今天,想知道程天佑的消息,居然只能靠路邊不著調的報紙。”
他上輩子一定是冰川,所以今生所到之處無不透著瘮人的冰冷。我不必轉身,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已夠我重感冒倆月的了。
我鎮定下來,回頭。
程天恩端坐在輪椅上,離我的距離不遠不近。他滿臉笑容,明朗動人,深邃的眼睛裡隱著秋天的蕭瑟。
怎麼可以有人長著一張這樣的天使面容啊?他像是神話中的水仙,帶著一份甜美,卻又有一種凜冽,嘴角勾著壞笑,眼睛裡閃著無辜的光。
可是當這張臉標上“程天恩”三個字的時候,我就想將他踩到腳底下,狠狠地踹,再朝他吐口水!
天恩見我沉默,嘴角勾起一絲笑,說:“小嫂嫂,我哥只是離開了,又不是死了,你一臉喪夫的表情,這是幹嗎?”
我心裡暗罵,卻也迅速計算了一下我和程天恩的距離,然後又迅速掃了一眼他身邊的保鏢,又極速地掃了掃周圍。
我打不過還跑不過嗎?我攔下一輛出租車,用衝刺的速度沖了進去,然後說:“師傅,清遠醫院!”
出租車一溜煙地離開了,只剩下驚愕的程天恩和他的保鏢。
長街秋風起,片片黃葉飄零。

我在車裡長舒了一口氣——我又不是受虐狂、受氣包,有腿有胳膊會逃跑,幹嗎非要站在原地被他奚落?經過這段日子的重壓,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他用小手指戳戳,就會倒地痛哭的女孩兒了。
正當我在車內自鳴得意時,司機突然開口了:“姑娘,和男朋友鬧彆扭了?”
我不解地說:“啊?”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說:“我剛才瞧見了,你一上車,你男朋友差點兒從輪椅上撲下來!那表情痛苦的喲……”
我搖頭。
司機說:“不過,姑娘,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人家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可我覺得你還是分手吧!你說你要是嫁給他那樣的,將來的夫妻生活都不會和諧。”
我瞬間石化在出租車上——一大清早,我滿懷悲傷地路過這秋天的長街、昨夜的噩夢處,去看更可怕的陸文雋,結果一個司機大叔很關切地跟我不談人生,不談理想,不談房價,跟我談夫妻生活!
司機大概從後視鏡裡看出來我的臉由紅變白,由白變青,由青變黑,所以也就只是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到了醫院,我付錢下車。
司機師傅極其語重心長地來了一句:“你現在不狠心分手,將來會後悔的!”
一大清早的,我招誰惹誰了?這些到底跟我這一臉憂傷書卷氣的單身低齡女青年有什麼關係?
但是下一刻,我就知道了,原來這些真的和我有關係。

07
為了你在這人世間一秒鐘的微笑

我極不情願地來到了陸文雋的辦公室前。
他的女秘書一見我出現,立刻武裝出一臉微笑,迎了上來,甜蜜蜜地說:“姜小姐,陸總這次真的不在!不過,他吩咐我,請您在他的辦公室等他。”
我說:“不用了,我站在外面等他就是。”
其實我心裡在暗自盤算,要不要趁機潛入住院部。如果涼生康復了,那我就二話不說,直接將他拽著逃離這龍潭虎穴。
想到這裡,我不禁苦笑——怎麼可能呢?恐怕還沒沖到涼生眼前,未央就會在門前直接將我了斷。
我之前不是沒有求過她,也告訴過她事情的真相。我說:“涼生沒病,一切都是陸文雋害他。”
她卻高傲地仰著下巴,用她漂亮的、像寒冰一樣的眼眸睨著我,對我說:“姜生,你聽好了,涼生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面前!”
其實她的心倒未必如此決絕,可是我很在意——怎麼可以有人拿著你的性命做賭注呢?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活著,無論怎樣都要讓你好好地活著,為了我們早早離世的父母,也為了那個從四歲起就像跟屁蟲一樣跟在你身後的姜生。
你可知道,為了你在這人世間一秒鐘的微笑,我願意拿一輩子去換。
雖然可能會哭泣,可能會害怕,可能會像小時候那樣躲在你的身後,可是,這依然擋不住我說“我願意”!
我願意這樣做,你知道嗎?

自從我上次找過未央,未央大概去找過陸文雋,表明她的疑惑。陸文雋自然是滿面春風、溫文爾雅地為自己“洗白”了,並告訴了未央一個重磅炸彈——姜生和涼生沒有血緣關係!
然後他便悄然地在涼生的病房門口安排了重重防衛。
在此後的日子裡,那裡總是矗立著山一樣的漢子。他們雖未穿黑衣戴墨鏡,卻日夜交替地守在那裡,扮作病人家屬,裝作無所事事,看報紙、聊天。可是,每次我一出現在病房的走廊裡,他們就會注視著我……
後來,我走投無路,只能去闖陸文雋的辦公室。最終,我接受了他的交易……
想到這裡,我不禁歎了口氣,看了看依然對著我滿臉堆笑的女秘書,說:“好吧,我進去等他。”

在陸文雋的辦公室裡,我不自覺地走到窗前,望著住院部。那裡有個和我的生命關聯了十七年的男子,且生死未蔔。
其實,除了哀求過未央,我也曾在大雨滂沱的夜裡,三番五次地前往涼生的祖父程方正的老宅,可是門口的安保人員告訴我老爺子不在。
我不肯相信,在冷冷的大雨裡無望地哭。
那種秋風秋雨愁殺人的淒涼感覺,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最後有個老人,不知是花匠還是什麼人,於心不忍,撐著傘走過來,告訴我:“老爺子確實不在,他去香島休養身體了。”
在大雨滂沱的夜裡,我幾乎絕望。
那一刻,我才懂了為什麼陸文雋敢做得這麼明目張膽——他和涼生的父親周慕暫居國外,不通音信,而涼生的外祖父程方正也去了香島,更難以知曉。不得不說,他把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
那是一段我不敢回想的絕望的日子——大雨引發了高燒,高燒之下,又引起了肺炎。
我孤身一人,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在未央對我說出涼生就是死也要死在她的面前的那一刻,極度絕望之下,我甚至去求過程天恩……當然,結果可想而知。
只是有時候,明明是自我作踐,你卻因為某個人仍能奮不顧身。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將自己的目光從住院部收回來。
我久等陸文雋不來。突然,辦公室附設的洗手間傳來“撲通”一聲,外加輕輕的一聲“哎呀”將我嚇了一跳。

08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我遲疑了一下,向洗手間走去。
我一推門,卻見柯小柔正嬌弱地趴在地上揉他的小蠻腰——他居然從窗戶那裡爬了進來。
我不禁驚訝地“啊”了一聲。
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陸文雋走了進來。女秘書熱情地跟在他的身後,甜蜜地喊了一聲:“陸總,那個姜……”
這時陸文雋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女秘書只好退了出去。
柯小柔一個鯉魚打挺,一把將我拖進洗手間,捂住我的嘴巴。他把食指擱在嘴巴上,示意我不要出聲。
我掙紮起來,低聲說:“幹嗎?”
柯小柔看著虛掩著的洗手間門,壓低嗓子說:“閉嘴!你要出去也行,不准說我在!我就看著你倆能做什麼!我可是來幫你的!”
我無奈,卻只能小聲說:“神經病!”
我和柯小柔的對話還沒結束,陸文雋已經掛了電話。
他看了看辦公室,又看了看窗外,似乎心情不錯,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按下電話,召秘書進來。
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打開,女秘書倒沒進來,只見一個妖豔漂亮的女人晃了進來。她纖細的胳膊一揮,將女秘書推出門外,說:“你出去!我和陸總有事要談!”
“啪”的一聲,辦公室的門被關上了,而且被反鎖起來,女人利落的動作間帶著曖昧的氣息。
陸文雋微微一驚,看到眼前這女人,嘴角勾起,表情恢復了輕鬆,慢慢悠悠地坐回辦公椅上,靠著椅背,審視著她。
女人走向陸文雋,一步一擺中,身段玲瓏,風情萬種。她嬌滴滴地喊了一聲“陸總”。
在洗手間裡,作為一個女人的我骨頭都酥了。柯小柔在我的身後,極度怨憤地罵了一句:“狐狸精!”
我一聽柯小柔的罵聲,心想,自己竟不自覺地和他站到同一條戰線上了!
女人背對著我們,但那似曾相識的聲音讓我的腦子發毛。
陸文雋將手合在胸前,說:“這是哪陣風將我們的大明星送上門了?新聞不是說你到海外散心去了嗎?”
女人“咯咯”直笑,說:“陸總好關心人家啊!”
柯小柔很煩躁:“她還會不會好好說話?”
我從柯小柔的手裡掙紮出來,定睛一看這女人的背影,心裡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是她?
陸文雋笑了笑,不緊不慢,說:“蘇小姐移駕我這裡,有何貴幹?”
女人笑個不停,我都不知道她有什麼可樂的。
半晌,她抖了抖精緻的手包,說:“陸總你好壞,什麼貴‘幹’貴‘幹’的,對人家女孩兒說這個字,好壞的啦!”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果然是蘇曼!
她一個大明星,被五湖星空費盡心力捧著,被粉絲們眾星捧月簇擁著,片約不斷,廣告多多,怎麼……?
我印象中的蘇曼是那麼高傲。
我雖然極不喜歡她,但也懂在現實裡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可是當蘇曼將她背後的這一面如此赤裸地呈現在我的眼前時,我還是驚愕了。

陸文雋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眼皮都不抬,說:“蘇小姐,如果你沒什麼其他事的話,咱們改日再聊。”
蘇曼一見自己的挑逗似乎沒有起作用,也微微一驚。但是,她又瞬間堆起風情,幽怨地說:“哎,陸總,你怎麼這麼不解風情啊?”
說著,她纖腿一抬,坐在陸文雋的辦公桌上,然後俯下身來,搖擺著玲瓏有致的身體,像一條美女蛇。她青絲如黛,笑靨如花,白嫩的十指上塗染著蠱惑人的紅,如熱情的火,攝人心魄,在陸文雋的胸口處撩撥著。她極度曖昧卻無哀怨,說:“陸總,你抬頭瞧瞧人家,是不是比你的那些工作要有趣得多?”
我當下在洗手間裡就不淡定了。
柯小柔直接瘋了。在他打算沖出去的那一瞬間,我果斷拉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嘴。我說:“你別!不然誰都不好看!”
這點我懂,當你看到了別人不願意給你看的那一面,他們說不定會用什麼方法還給你呢!尤其是蘇曼和陸文雋這種人。
但是下一刻,我就後悔了——蘇曼整個人橫在陸文雋的桌前,她的身上穿了一件杏色的博柏利經典款風衣,雖然寬大,但是剪裁極好,於是曲線畢露。
此刻,她慢慢地將衣服的扣子一粒一粒地解開……
陸文雋的眼睛抬都沒抬,他喝了一口桌前的咖啡。我以為他會噴出來,結果他依舊淡定地翻看著手中的書。
半晌,他才抬頭,看著在他眼前搔首弄姿的蘇曼,慢吞吞地說:“我知道我父親在海外避難,你想找新靠山,不過,你怎麼不去嘗試一下你的主子程天佑?你們倆是老相好,舊情複燃不更簡單?”
蘇曼就笑,妙目流轉:“陸總說笑吧?程老闆離開這座城了。巷子彎拆遷重建,集團兩大工程都被他直接撂挑子了。至於他為什麼離開,程家老太爺不知道,陸總您不會不知道吧?”
蘇曼的話讓我的心疼了一下。
柯小柔在一旁白了我一眼,撇嘴說:“你要是真嫁給陸文雋了,姓程的鐵定回來搶婚!恐怕他肯輸給的人只有涼生。真想不通,陸文雋這死鬼給自己找這麼個大麻煩想幹嗎?”

蘇曼大概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威脅意味太重——她雖然從天恩那裡知道了陸文雋的所作所為,但是大概實在是想攀上陸文雋這高枝,所以語氣又不得不變得曖昧黏人了。
她笑著抱怨道:“程天佑那整日裡面冷心狠的,怎麼能像陸大少你這麼風流儒雅、‘善解人衣’呢?”
陸文雋頭也不抬,冷笑了一聲,說:“怕是你再也解不了他的衣吧。你何不考慮一下程家二公子呢?”
蘇曼皺眉,說:“人家一心想著你,你這個狠心的,卻總是將人家往外推!那程天恩壓根兒就不近女色。別看他整日裡跟這個傳緋聞、跟那個鬧曖昧,我覺得都是假的。他是在掩飾!”
陸文雋說:“哦?假的?掩飾?”
蘇曼見他肯問,更是逢迎,說:“反正他跟我在酒店裡待過兩夜,都在看賽馬!你說,不是掩飾是什麼?再說二公子更是個陰狠的主兒,哪裡有陸少爺您溫柔多情啊。哎喲,陸總……”
陸文雋沒抬頭,一邊看書一邊說:“有沒有人說過你人盡可夫啊?”
蘇曼的神色一僵,但這種話對她來說,似乎已經是一種習慣了。所以,她並不洩氣,反而直接攀附到陸文雋的耳朵前,極盡挑逗,也似帶著怨氣,說:“我聽別人說,我們家的陸大公子最愛的就是……”
雖然在洗手間裡聽不真切,但是這番話從蘇曼的口中說出的那一刻,我還是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柯小柔見我被蘇曼的話震撼到的樣子,白了我一眼,說:“陸文雋的風流事盡人皆知,你別說你都要嫁給他了還不知道。哼!”
在和柯小柔掰扯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我要是知道了,當時就放柯小柔出去了。

陸文雋輕輕地將蘇曼的手推開,眼神冰冷,說:“你知不知道你很賤啊?”
蘇曼笑著,輕輕一挑眉毛,說:“陸公子,你不親自嘗試一下,怎麼知道?”
說著,她緩緩地伸出潔白細長的腿,微微夠到地上,站在陸文雋的面前,將風衣一把脫去!
那一刻,我腦子裡只有兩個字——天啊!
風衣落在纖細的腳踝邊上,她柔媚的身體在晨光下泛著金色的光芒,如同一朵妖豔的花,等待著雨露的滋潤。
陸文雋看了看蘇曼,像翻看一本無字的作業本一樣,眼神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他說:“我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蘇曼觸到了陸文雋的底線。
這個男人失去了斯文,卸掉了溫文爾雅的面具,變得暴戾起來。
我當時已經陷入了呆滯的狀態,所以忘記注意一旁的柯小柔。他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點燃了小宇宙,即將噴發出來了。
柯小柔癲狂了!在蘇曼脫掉風衣的那一刻,他就開始喊叫。我的手立馬捂住他的嘴,扯住他的衣服,可是我擋不住他沖出去的決心。
柯小柔沖出洗手間的那一刻,“唰”的一聲,他的衣服袖子落在了我的手裡,而他的身體則重重地跌出了洗手間。
蘇曼完全沒有想到還有其他人,驚魂未定地拾起風衣,遮在胸前。
陸文雋定睛一看,柯小柔半裸著肩膀撞出了門,陸文雋的臉就變得忽而陰沉忽而蒼白了——很顯然,他對柯小柔已經有些陰影了。
我只想躲起來,哪怕躲進馬桶裡被沖到下水道裡也好。如果可以,我想把眼睛挖出來,以對蘇曼和陸文雋表示我什麼都沒看到。我真的不想也不敢去招惹他們。雖然在童年時可以稱霸魏家坪,在年少時可以稱霸姐妹圈,但是我在他們這個複雜的圈子裡,只能被他們稱霸。
就在我考慮要不要從窗戶那裡跳下去——雖然這是四樓,跳下去差不多會被摔死——就在我祈禱柯小柔不要出賣我的時候,半裸的柯小柔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他自己,回頭沖我絕望地吼了一句:“姜生,你賠我的衣服!”
我晃著他的半隻衣袖在洗手間裡發抖。我以為他會沖進來將我從四樓扔下去,誰知他吼完,就如同猛虎一樣直接沖著蘇曼撲了過去!

柯小柔和蘇曼廝打成一團,陸文雋的臉色變得鐵青——他的清淨地變成了這兩人的戰場。
我已無退路,只能哆嗦著從洗手間裡走出來。
我將柯小柔的衣袖飛速地扔在地上,沒敢看陸文雋,準備趁亂逃出辦公室。
誰知陸文雋抬眼看到我的時候,迅速起身,一把將蘇曼和柯小柔兩人推進了洗手間裡,“哐當”一聲,關上了門。
然後,他一把拉回正準備開溜的我。他那有力的手、淩厲的眼神,以及讓人恐懼的壓迫感,讓我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他挑了挑眉毛,說:“怎麼?你看完戲了,想跑?”

09
逃過一關是一關

我沒有看陸文雋,不想同他解釋我根本就不是來看戲的,而是很被動地陷入了這場混亂——我只是按先前的約定來看涼生的。
洗手間裡的兩人突然不鬧了,而是團結一致,開始砸門。
陸文雋瞥了洗手間一眼,然後扭頭看著我,用手捏住我的下巴,說:“這可真是一個奇妙的早晨,一個女人對我熱辣似火,另一個女人對我冷若冰霜。這算什麼,冰火兩重天?”
“無恥!”我厭惡地將臉別向一邊。
陸文雋就笑了,眼眸裡浮動著不知喜怒的光芒。他說:“看樣子,姜生,你懂得很多。”
我臉一紅,低下頭,忍住對他的厭惡,心裡想:我自打高中起就被北小武荼毒,被小九“蹂躪”,被程天佑摧殘……而且又酷愛自學成才,你還指望我無辜、單純啊!
而且,要不是被你、程天恩、蘇曼這群禽獸組團禍害,我也鐵定是一個特活躍、大部分時間特聰明、偶爾跟自己搞點兒小彆扭的姑娘啊!男朋友寵著,好姐妹護著……總之就是沒心沒肺的,我也不至於像如今這樣天天抑鬱。
你當我願意啊!再這樣下去,我就可以獲個抑鬱年終獎了,還是沒人給發獎金的那種。

陸文雋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毛,說:“你不要對我擺出一副怨婦的表情,我可不是程天佑,拿著你當寶貝!你最好對我笑一笑,別忘了,一會兒涼生出院。”
我看了陸文雋一眼,依然沒有表情。
陸文雋有些氣惱,剛要開口,我就搶先說道:“笑?你當我是你的寵物啊?你是不是想說,如果我不笑給你看,你就弄死涼生?那你去啊!反正我橫豎都痛苦,不如早些解脫。他若沒了,我也不會獨活。周慕不在,程家老爺子也不在,涼生他毫無依靠。程天恩只不過是個看戲的主兒,不會有人告發你的陰謀,你也就可以拿到你父親的所有財產,真是萬全之策。”
我的話音未落,陸文雋一把將我推到牆角,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怒意很盛,說:“你以為我不敢嗎?!”
我不看他,擺出幾乎認命的姿態。我說:“敢不敢都是你的事,與我何干?”
陸文雋突然笑了,很開心的表情。他鬆開手,說:“我知道了,姜生,你心裡肯定特別盼望我能成全涼生,這樣你就可以跟他一起死,你們倆就不必遭受分離的痛苦了。可是我告訴你,沒門!我就是要看著涼生一輩子痛苦!”
我倚著雪白的牆壁直起身來,脖子上泛起紅痕。他剛才用的力氣真大,我幾乎要窒息了。可是,除了涼生這件事,我絕對再也不會求他任何事了——哪怕是為自己求生。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哪怕身處絕境。

我跟著陸文雋離開他的辦公室的時候,柯小柔和蘇曼還在洗手間裡叫喊。但陸文雋很淡定,根本不關心這一切,自顧自地走出了辦公室。
女秘書在門外恭候著,看到我的時候,表情有些特殊,目光瞟向我佈滿紅痕的脖子上……
我的臉就如同被扔進了火爐裡,瞬間變紅了。我真想撲上去跟她解釋一下——我是被掐的,被掐的!
陸文雋的表情始終是淡然的。他溫文爾雅,春風一般,微笑,頷首,優雅得恰到好處。
我跟在他的身後,直想將自己落著紅印的脖子砍掉。
然而,一想到終於可以見到涼生了,我的心突然溢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微微的苦,濃濃的澀,滋味並不好。
我期盼見到他,卻又害怕見到他。
唉,一個被自己喊了十七年“哥哥”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你,他和你毫無血緣關係。這種感覺真滑稽。
命運是不是真的很愛捉弄人?

走進住院部大廳,陸文雋停住了步子。
他回頭,眼眸沉沉,看了看我,說:“你自己去看涼生吧,也好放心我沒失約。那些保鏢不會阻止你了。”
我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轉身走向電梯門。
他卻突然喊住我,說:“別抱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如果今天你耍小手段,同他離開了這裡,那麼明天,我就會用一百種方式讓他死掉!”他繼續漫不經心地說,“我在他的身上埋了芯片,天涯海角,你們都逃不掉的!”
我猛然回頭,看著陸文雋,背後是死一般的冰涼。
陸文雋笑了笑,說:“去吧,姜生。你是聰明的,而我喜歡聰明的姑娘。我就在這裡等你。別讓我等太久。我請人算過,今天是吉日。恰好我有時間,估計你也不忙,一會兒我們把婚前協議簽了,再去……”
刹那之間,我的心像灌滿了鉛一樣。
這時,突然,周圍的人開始往外跑,只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有人喊:“不好了!院長辦公室!有人要跳樓了!”
我還沒回過神來,陸文雋撂下沒有說完的話,沖了出去……

陸文雋沖出去後,我心頭依然忍不住掠過了一陣微微的奢望,趕緊沖進了電梯。
可能我潛在的小心思裡還有著自己都搞不清的小僥倖、小狡猾——既然沒有保鏢,也沒有陸文雋,那我就沖進去帶涼生離開這裡,讓所謂的婚約去見鬼吧!讓芯片去見鬼吧!讓一百種死法去見鬼吧!
同學少年都不傻呀,逃過一關是一關。
走出電梯,當我努力邁著輕快的步子往病房走去的時候,心再次沉了下去。我想起剛剛陸文雋紅口白牙下的警告——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和算計恭候著涼生,車禍、墜樓,種種意外……我真的可以用涼生的安危去冒險嗎?
步子沉了下來,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讓人漸漸地清醒了過來。我不敢去幻想,可是又忍不住幻想。
那個病房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10
我們總要不停地做這樣的證明

走廊裡是我意想不到的安靜,安靜得只剩下我的腳步聲。
陸文雋大概是將整層樓都空了出來,單獨擱置一個涼生——這得“愛”得多麼深沉!
我一步一步地靠近涼生的病房。走到門前,我發現門居然是開著的。那條敞開的縫隙像絕望的眼。我愣了一下,剛要觸碰門把手,將門推開的一瞬間,病房裡傳出了杯子碎裂的聲音。
在這安靜的樓道裡,瓷片碎裂的聲音顯得格外大,仿佛是一種傷心、一種決絕。
充滿了憤怒的女聲緊接著傳了出來,帶著哭腔:“從你生病那天起,我就日日夜夜地守在你的病床前!是我寢食難安、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你,是我每天孤單地在你的身邊哭啊!你的姜生在幹嗎?她在和你的妹夫——這個城市的傳奇程天佑談情說愛啊!她在過甜蜜美好的小日子,根本不關心病床上的你!她沒了你還能有愛情,我沒有了你是一無所有啊!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醒來第一句卻問我姜生在哪裡?”
我愣在門外,這個聲音是未央發出的,那水杯也是她摔在地上的。
此時此刻,她站在病房裡,漂亮的眼睛裡噙滿了淚,倔強而悲涼地望著病床上的涼生,自嘲般地說:“你卻問我姜生在哪裡!你怎麼可以這樣?”
那一刻,病房裡是靜寂的,像了無生命的海。

我低著頭,仿佛被釘在了病房門外。
真的好諷刺!我歷盡辛苦、心力交瘁,求未央、求程方正、求程天恩,最終不得不求陸文雋……種種屈辱和倉皇,到最終卻成了別人嘴裡那個“過甜蜜美好的小日子,根本不關心病床上的你”的人!
我的呼吸突然變得艱難,眼淚不住地在眼眶裡打轉,我將手從門把手上縮了回來,抬頭,在那道像傷口一樣的門縫裡,看到了涼生。
他安靜地坐在病床上,沉默不語,臉色蒼白,透著憔悴。未央就在他的對面,一雙漂亮的眼睛裡盛滿了委屈和憤怒。
他們之間一地白瓷。清水蜿蜒,濕了一地悲傷。
我看到了涼生,他真的沒事了。那一刻,我站在病房門外,只看了他一眼,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了下來。

我抑制住了眼淚,呆呆地,卻又小心萬分地在門外看著他。
面對未央的質問,他一言不發。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一個不擅長掩飾的人。
未央突然笑了,笑得那麼淒涼。她仰著臉,說:“涼生,你就連編一個謊話騙我的力氣都沒有嗎?”
涼生抬頭看了看未央,有些不忍。他說:“未央……”
未央哭著撲倒在他的懷裡,滿臉淚水。那麼驕傲的她——像孔雀般驕傲的她,卻在涼生的面前哭得“稀裡嘩啦”。
她說:“涼生,求你騙騙我吧!你騙騙我,你的心裡根本沒有姜生,對嗎?你騙騙我吧!涼生……”
此時,她像一泓柔軟的春水,像一隻驚恐的小鹿,像一個迷路的小孩兒,而涼生是她唯一的慰藉。
迷蒙如霧的雙眸,柔軟淒涼的眼淚,癡癡纏纏不再強硬的語氣……這樣的未央,我是第一次看到,涼生也是第一次看到。
這一刻,饒是百煉鋼,也能化成繞指柔。

涼生的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他低下頭,看著懷裡哭泣的未央,感覺她像失去了糖果的小孩兒,他的眼眶微微地紅了。他仰起頭,像是要抑制住將要流出眼眶的淚水一樣。
最終,他再次低下了頭,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堅定,像是應諾未央,又像是在告誡自己。他說:“別傻了,未央,姜生……她只是……我……的妹妹……”
他說完這句話,眼淚就從眼眶裡悄無聲息地滑了下來,落在未央烏黑的頭髮上,也落進了我的心裡。
這是涼生第一次在我眼前落淚,我的心就像被刀割過又浸入鹽水之中那麼痛。
我閃到一旁,緩緩蹲了下來,哭得無法正常呼吸,不得不捂住嘴巴,生怕發出聲音,驚擾到屋子裡的那份美麗。
這一生,我們總要不停地做這樣的證明,證明我們不在彼此的心裡。我們不僅要讓別人相信,而且要讓自己相信。

未央揚起臉,看著涼生,笑了,帶著微微的悲涼。她說:“涼生,我們結婚吧!”
涼生愣在病床上。
我停住了哭聲,愣在了病房外的走廊裡。
未央說:“涼生,我們結婚吧!”
她拖過涼生的手,仰起頭,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說:“你娶我,放你自己一條生路,也放姜生一條生路吧!涼生,你瞧,我都不求你愛我,只求你娶我!我不同她去奪你的心。我知道我奪不了啊!”她哭著說,“涼生,娶我吧!你的心給了誰我不在乎!我在乎不過來,更不敢在乎啊!”
她繼續說:“涼生,我們都是成年人,應該用成年人的方式討論這個問題。你的心裡有姜生,姜生的心裡有你,可是,你能給她未來嗎?你能給她婚姻嗎?你能給她一輩子幸福嗎?所以,涼生,娶我吧!只有這樣,姜生才能擁有幸福。你知道嗎,你生病的這些日子,她和天佑因為你發生過無數次爭執!你一定要讓他們倆分手嗎?涼生,姜生懷著的是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讓這個孩子沒有父親嗎?”
涼生愣了很久,他的臉色蒼白——萬箭穿心,不過這滋味。

站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我才驚覺,原來未央並沒有告訴涼生,我和他根本沒有血緣關係,更沒告訴他我為了救他已經失去了那個孩子……
我突然笑了,心中卻那麼苦澀。
我懂了,未央此刻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怕夜長夢多。
陷入愛情的女子竭盡手段來求一個男子一生到老。男未婚,女未嫁,誰能指摘?而且,在這八年的時光裡,她煎熬苦戀,如今求一紙婚書,誰敢說不該?

涼生一直沉默。
未央再次收起了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她流著眼淚,溫柔地拉過涼生的手,擱在自己的臉上。她閉上眼睛,貪戀著那份來自涼生掌心的溫度。
她沒說話,只是眼淚長流。那些眼淚落在了涼生的掌心裡,仿佛是一種最好的語言——
親愛的,我寧願你給我一個軀殼,寧願守著這軀殼。我如此委曲求全,你怎麼不成全?
我們在最青蔥的年華相遇,紛紛擾擾……而今,千帆過盡,生死歷經,我什麼都已放下,懇求你盡情拿著我們的婚約,去成全她的幸福。你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啊?

突然,未央揚起臉,滿眼是淚地看著涼生,說:“我可不可以理解,你沉默就是答應了?”
涼生說:“未央……”
他的眼眸之中有多少內疚,我看不到。我只看到未央的眼眸裡閃著期望的光。
我不知道從何處鼓起了勇氣,突然站了起來,想沖進門去,雖然不知道自己沖進去能做什麼,可當我的手伸向門的那一刻,陸文雋的影子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裡。
我的手重重地落了下來。我對自己笑了笑,心想到此為止吧。這麼多年了,我的涼生,他總要平安幸福啊。

病房中,未央俯下身去,從地上撿起一片細碎的白瓷片,放到涼生的手裡。她握著他的手,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劃了一個圈——豔紅的血如情話,代表著此生的不渝。
涼生被驚到了,驚慌地拉起未央的手——那一圈豔紅像瑪瑙一樣。
未央含著淚,笑著說:“我聽說過鑽戒、金戒、草戒指……而我有你給的血戒指。涼生,你用它把我的一生都囚禁了。”
那道漂亮的紅色血跡環在她的無名指上,疼痛如誓言。
她的決絕似乎已將他逼入了絕境。他抬起手,輕輕地擦掉她眼眶裡掉下的淚水。他看著她,清亮的眸子裡透著複雜。他沉默著,掏出手帕,想要給她擦掉無名指上的血跡。他說:“我怕……辜負了你的好……”
未央拒絕了。她拉過涼生的手,將瓷片捏在手中,看著他的無名指,仰起頭,沒有說話,只有滿眼的詢問。
涼生看著未央,漂亮的唇緊緊抿著,沉默著。他是一個不會輕易做決定的男子,一旦決定了,便不再更改,包括愛。
他的沉默,在未央的眼裡卻成了默許,即使它是一種拒絕,她也要將它變成“我願意”。於是,她俯身,飛快地用碎瓷片在涼生的無名指上劃下了血痕。
涼生的眉心微微皺起,他抽回手,但那圈疼痛早已劃斷了他的退路。
這是兩枚永生都無法摘下的婚戒,也是他們贈予彼此的一生之痕,而可笑的是,我見證了這神聖的一刻。

我有些搖搖晃晃,咧嘴笑了笑。這次偷窺很爽吧,姜生?要不要進去恭喜一下啊?說幾句“白頭偕老、早生貴子”,然後順便替他倆擦擦血什麼的?
我沖著空氣拼命地笑,眼淚卻在拼命地冒。
突然,我的身後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
我微微一驚,尚來不及止住眼淚,卻見寧信已站在我的身後。我太過悲傷,竟沒留神有人已走到自己的身邊。
寧信看著我,眉毛微微斂著,柔和的眼神中透出淡淡的悲憫。
她看著我,似乎是思慮了半天,才找到合適的話。她說:“姜生,難為……你了。”

這時,病房門被打開了,未央迎面出來,眼角的淚痕依稀。她看到我的瞬間如遭雷劈,當她的目光觸及我脖子上的紅痕時,又流露出了不屑。
寧信走上前,似乎想要對未央說些什麼。
這時,病房裡的涼生似乎覺察到了。他轉身,漂亮的雙眸裡閃過一絲微弱的光。那仿佛是歷盡千年的一個回眸,漫長而遙遠。
我匆忙轉頭,沒命一樣跑開了,撞開了身邊的寧信,也躲開了她挽留的手。
在我的身後,寧信發出輕輕的一聲“哎”。她未曾喊出我的名字,卻依然換來了未央慍怒的目光。

我獨自躲到醫院的角落,像一縷孤魂,竭力克制,忍住淚,卻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涼生奪門而出,聲音中有些許期待,問道:“剛才……是誰?”
未央回頭,定了定神色,微微一笑,溫柔地說:“哦,沒誰,一個亂跑的小孩兒。”
甯信在一旁神色平靜,僅帶著微微的傷感,看了看未央,又看了看涼生,嘴巴緊緊抿著,沒有說話。

11
有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剛剛在病房裡,她用一片碎瓷劃出了我整片的心傷。
左手無名指的血戒如花,右手卻只肯留給一個人。

我問她:“剛才……是誰?”
她說:“哦,沒誰,一個亂跑的小孩兒。”

很多年前,你也是個愛亂跑的小孩兒吧。
魏家坪碧綠的草場上,酸棗的枝丫下,你捉蟲子、玩泥巴,狐假虎威地做著魏家坪的“山大王”……
不對,我錯了。其實你根本就不是一個愛亂跑的小孩兒,從小就不是。
你童年時所有的瘋跑、瘋玩、歡笑……其實都是只肯跟在我的後面啊。
你扯著我的衣袖,扯著我的手。
其實,你從小就是個膽小鬼,卻因為我鼓起無數次勇氣。
我卻在那一年做出了一件讓我後悔一生的事——遵從祖父的意願,遠離了你,去了法國。
於是,我放開了你的手。

那時年少,我以為決絕是最好的成全,時間能讓人忘掉一切。
後來我才知道,有些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的耳邊似乎傳來了誰的哭泣聲,如此壓抑,不能自已。
那是你嗎?
12
未央抬手,幹淨利落地給了我一巴掌

後來,我的腦海裡關於那天的記憶變得異常模糊。我忘記了那天具體發生過什麼,只記得那一天,未央抬手,幹淨利落地給了我一巴掌。
我直接蒙在了原地,真的蒙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逃也逃了,跑也跑開了,難道是錯在沒有沖進病房裡告訴涼生我和他不是兄妹?
寧信被嚇了一跳,慌忙上前,一把拉住了未央,說:“未央,你瘋了!”
說完,寧信俯下身來,看著我說:“姜生,你沒事吧?”
我捂住熱辣辣的臉,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恭喜”,就這麼被生生地打回了嗓子眼裡。
可悲的是,在未央迎面而來的時候,我竟然在思忖該用怎樣的笑容來配這句祝福會顯得比較發自肺腑。
未央看都不看我,沖住院部一指,說:“我說過很多次了,這裡不歡迎你!我不想涼生回來的時候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你滾!”
我抬頭看著未央。她居然用“東西”來形容我。
寧信抬頭,說:“未央,不要這樣!一個妹妹在自己的哥哥出院的時候過來探望,這犯了什麼錯?”
未央看著寧信,淒然一笑,說:“妹妹?別搞笑了!有這樣的妹妹嗎?她看到自己的哥哥要結婚了,卻躲在一旁哭成這副鬼樣子!”
寧信看著未央,說:“那你想她怎樣?她已經躲開了,躲到最角落裡了!你對著涼生說那些假話,她沒戳穿你!你還要她怎樣?”
未央冷笑,說:“她現在沒戳穿,不等於以後不會戳穿!”
寧信說:“未央,公平一些!”
未央高傲地揚著下巴,冷笑,說:“姜生,你是不是也以為,你今天沒在涼生面前戳穿我,我就該感恩戴德?”
我看著未央,心想:何須她感激?大概我的存在在未央眼裡就是一個錯誤,我哭是錯誤,笑是錯誤,沉默更是十惡不赦的錯誤。所以,她對我說:“姜生,我告訴你,如果想要我感激你,那你就去死!”
寧信忍不住了,說:“別無理取鬧了好不好?”
未央一把推開寧信的手,目光淩厲,說:“無理取鬧?姐,我不像你,被這個女人霸佔了心愛的男人,還要低眉順眼地去理解她,體諒她!我不是她媽!”
寧信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未央,說:“如果剛才姜生告訴涼生,她和涼生沒有血緣關係,那涼生還肯讓你在他的手上劃下這血戒指嗎?我告訴你,就是你劃下了,他也寧可剁掉!你要試試嗎?你如果真的愛涼生,就該善待他的親人——既然他們已經選擇了做兄妹。”
連我都能聽得出,寧信的這些話表面上對未央刻薄,實際別有深意。她不希望未央激怒我,以免我對涼生說出真相。
遺憾的是,未央顯然沒能理解寧信的用心良苦,而且沒想到寧信會對自己說這麼重的話。她突然笑了,說:“寧可剁掉?姐姐,你居然幫著一個外人詛咒自己的妹妹!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在你心中,她和涼生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和涼生在一起了,就沒有人跟你去搶天佑了!你太自私了……”
沒等她的話說完,寧信就狠狠地在她的臉上落下了一巴掌!
寧信大概已經盡了一個姐姐能盡的所有的好。小時候,寧信對她無限地寵,給她好吃的糖果、好玩的玩具;哪怕年少時她任性了,非要喜歡天佑,寧信都肯讓!她被誣陷藏毒,寧信可以眼都不眨地替她入獄,哪怕面對的是死,也毫不畏懼!甯信方方面面為妹妹,卻落得一句“你太自私了”。
寧信的這一巴掌讓未央愣了足足半分鐘。其實,這個時候我本該離開的,但又覺得未央挨了巴掌,我卻掩面而逃,太喜劇了,所以只能尷尬地看著。

那一天很混亂,我忘記了未央和寧信是如何收的場。我只記得,寧信離開醫院的時候傷心欲絕。那麼堅強的一個人,在我的面前,眼淚忍了又忍,最後還是不爭氣地流出了眼眶——在這個世界上,一個最不該誤會她的人,卻三番五次地如此曲解她。
寒風吹紅了她的眼眶。她說:“姜生,我送你回去吧。”

車上,寧信和我各懷心事,相對無言。
沉默了半天後,寧信說:“別怪未央,她……被寵壞了。”
我抬頭,看看後視鏡中她紅紅的眼,笑笑,歎了口氣,決心將包子當到底。我說:“一個女人想要守護自己的愛情而已,我想我都能理解。”
不知道我話裡的哪個字觸動了寧信,她的眼裡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她沉吟了一下,一字一頓地問:“你都能理解?”
我點點頭,故作輕鬆地笑笑。

到達花店後,我對寧信表示感謝。道別之際,寧信的眉間閃過了一絲淡淡的傷感,她遲疑了一下,喊住了我,目光深深,說了一句“謝謝”,然後緊接著一句“對不起”。
謝謝?對不起?
我站在花店門前,疑惑地目送寧信驅車離開了。

 

 

 

 

 

 


第三章
原 來
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事、忘不掉的人。

 

楔 子
禁 忌

出院第一天,涼生深夜夢醒,再次夢到祖父,夢到分開那年的夏天。

祖父曾說:“你會令整個家族蒙羞啊!”
那一年,他處於血正熱、不管不顧的年紀,哪怕遭天譴也不在乎,唯獨不忍心自己視若生命的女孩兒遭受半句非議。
於是,那個夏天,他選擇了離開,以失去記憶的名義,以走失的方式。
一晃五年時光過去了。

有些愛是禁忌,他從一開始就知曉。
遺憾的是,這麼多年,他克制得住自己的人不去看、不去見,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去想、不去念。

病房裡大病初醒的那一刻,他喊的是姜生的名字,於是引發了一場一觸即發的爭執。未央從爭吵,到落淚,再到服軟……她說:“我們結婚吧。”
未央哭著說:“你可以不愛我,我允許你把姜生放在心裡一輩子。我們結婚吧!這是對她和天佑最好的成全!”
那一刻,他滿心荒涼——原來,他不只需要逃避“我愛你”這件事,還需要成全姜生。
未央含著淚水,說:“姜生懷著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讓這孩子沒父親嗎?”
那時那刻,利刃穿心也不過這個滋味。
他知道,自己該多愛這個孩子,可又有多想以父之名愛這個孩子,又或者該多麼忌妒孩子的父親帶走了他這輩子視若生命的人。
可這些情緒,他不敢讓自己有。

此刻,夜冷,天微寒,一種詭異的氣氛籠罩在他的四周。窗外的風很大,臥室的窗簾翻飛,如同離人揮別的衣袖。
桌上的病歷落到地板上,上面明確地寫著之前的診斷是誤診。
他起身,關掉窗戶,看到手指上那一道淡若紅線的傷口,分外妖豔。他知道,從此,這一生,他都無法成為那個可以親口對她道晚安的人,只能默默地在心裡道一聲“晚安”。
晚安,我的女孩兒,可為何是晚晚難安?

13
畫中仙

涼生出院後的第四天,也就是這個城市入冬的第一天。雖無白雪飄零,空氣中卻已經有了微微凜冽的味道,好在南方的城,這種季節感不算強烈。
對於花店來說,一年四季都是春天,碧綠、鮮紅。
雖然這幾個月我的生活經歷了一連串致命的打擊,但花店的生意非但沒一瀉千里,反而出奇地好,搞得我都打算拖著殘軀將花店上市了。然而,我已萌生了放棄花店、離開這座城市的念頭。只是因為生意太好,且花店的一半資產屬�金陵,我便也不好意思自作主張將花店直接關掉。

母親的祭日在五月,所以,我開始著手將花店的生意交給助手薇安了。我已下定決心,從這個冬天開始就窩在魏家坪的老院子裡了,遠離這座傷心的城。
從今年冬天到明年清明,我大概有小半年的時間可以陪在他們的身邊。我想,泉下的父親、母親也一定很想我。
我也很想他們,回憶起我在魏家坪度過的那些日子——雖然清苦,卻有那麼多甜蜜的回憶。
可是,我該怎麼告訴你,親愛的媽媽,你的女兒要嫁人了,但是,那個人,她一輩子都無法愛上。
每個女子,雖未必勾畫過未來另一半的模樣,但一定都曾幻想過童話般的婚禮上,自己穿白婚紗的模樣。
可是,媽媽,我卻不能擁有這些……
以後的路,那就以後再說吧。
或者,在將來那段無心無愛的婚姻裡,我可以在魏家坪或者鄰近的村莊裡做個教師,安安靜靜地過完一生,波瀾無興。

記憶中,魏家坪的春天才是真的春天。不同於花店這種無根的美麗,它是有枝有節有根的,鮮活、明亮。它有著藍天、綠草,有著白如雪的雲、碧如玉的水。
嫋嫋炊煙裡裹著米飯的香味,習習晚風伴著闔家的歡笑聲;山坡上綿綿的草,奔跑的小孩兒,還有他們黏濕而柔軟的發;草坪之上,小九的手中拿著二鍋頭,腮邊還有著淚;酸棗樹下,那個熟睡的少年如同畫中仙……
故鄉永遠是一抹甜蜜而柔軟的哀愁。
花店桌前,想起涼生,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忽然,我發現桌上多了兩份厚厚的協議書,抬頭,卻見陸文雋眼含春風,唇染桃花。他俯身,雙手按在桌上。
他挑了挑眉毛,指了指那兩份厚厚的協議書,很隨意地從我桌前的筆筒裡抽出一支筆,扔在我眼前的協議書上。
然後,他將雙手抱在胸前,直直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一看,直接兩眼發黑,正準備逃跑,卻見柯小柔扛著蘇曼沖進了花店。柯小柔一個橫摔,將蘇曼扔向我,大叫一聲:“凡人,受死吧!”
我掙紮著醒來,發現這是一場夢。
花店依舊在,薇安也依舊在,而什麼婚前協議書、陸文雋、柯小柔、蘇曼啊……通通是我做的夢。
我想,一定是我最近太累了,心力交瘁,才總是這樣失眠多夢。我果然需要回魏家坪好好地“冬眠”一番了。

14
原來,這些年,我們都不好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陸文雋沒來找我呢?他不是一直逼著我簽婚前協議,逼著我嫁給他嗎?他怎麼突然人間蒸發了?
雖然我知道他把婚姻當兒戲,但是對於所有能傷害涼生的事情,他還是樂意至極的,而且從不當作兒戲。
難道是前幾天柯小柔在醫院跳樓摔壞了,他在忙著賠償柯小柔的事?
管他呢!這樣更清閒,我求之不得呢。
當然,我亦知道,我和他之間的那個約定我遲早要踐行。
花店門前,我歎了一口氣,跟薇安道別,打算提前回去休息。離開前,我囑咐她好好照顧花店,記得把寧信預訂的花籃送到會館。
其實,這些日子,花店的生意也多虧寧信照顧。
雖然她不說,但我心下都明白。那些突然多出來的訂花、訂綠植的大客戶,十有八九是她介紹的。
薇安很豪爽地沖我揮揮肉肉的手,說:“姜,你去吧。”

金陵曾說,薇安的出現,成全了她對人生最終極的想像——一個孔武有力的女子,有這麼文藝範兒的名字。
對了,薇安很喜歡流眼淚。
她會對著天空中的落雨流淚,會對著花店裡的花朵流淚,會對著金陵發給她的工資流淚,甚至在吃飯的時候會對著米飯流淚……開始我猜測可能是她的某個親人去世了,後來金陵說不是這樣的,按薇安流眼淚的頻率推算,她全家都遭遇不測了……
再後來,我們也就習慣薇安流眼淚了。
薇安說,她這是保留著嬰兒的習慣、赤子般的心。
其實,薇安除了流淚,在各方面還都算優秀。所以,花店的四個幫手中,我最後將重擔交給了薇安。
我喜歡薇安,是因為她除了可以兼職店員,還可以充當保鏢、打手——身高一米七零、體重一百八十斤的薇安是極具震懾力的。
薇安稱呼我“姜”。
最初,她喊我“姜姐”,我嫌太老;後來她改為“姜小姐”,我覺得太風塵;再後來她稱我“姜老闆”,我覺得太像鄉村企業家……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我也就接受了這個“姜”,雖然離“蔥”“蒜”很近,拿口鐵鍋來就可以炒盤菜了。

我剛要出門,薇安湊了過來,含羞帶怯地問我:“那個,姜……啊,你哥……他有女朋友嗎?”
哦,忘記說了,涼生昨日來過花店,說是去公司交代了一些事宜,回來恰好順路,過來看看我,也看看這個別具一格的花店。
然後,薇安對他就一見傾心了。
昨天,不必我來引見,薇安嬌羞著一巴掌將我拍開,迎上前,對涼生說:“對對!這花店確實別具一格,小橋流水人家。這是我們老闆娘的男人程先生設計監工的。你眼光不錯,帥哥。”
涼生笑笑,很有風度的模樣。
只是,當聽到那句“我們老闆娘的男人”時,他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微微的陰沉,但瞬間消失了。
他將目光落在我頸項上那些已經變成暗紅色的印痕處,又故作平靜地躲閃開。我也一時尷尬到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涼生走的時候,帶走了一捧紫薔薇。
我親手給他挑選,包好,並告訴他:“北小武要回城了,就在這幾天,聖誕節前後吧……”
涼生張了張嘴巴,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沒有說出什麼。他笑笑,說:“北小武……和小九還好嗎?”
這五年,涼生遠赴法國,同我和北小武斷絕了聯繫,根本不知道在我們身上發生過什麼。
我抬頭,怔怔地看著他。這是一張對我來說多麼熟悉而溫暖的容顏啊,五年時光就這麼呼嘯而過。
我搖搖頭,說:“並不好。”然後,我歎了口氣,告訴涼生,“這些年,小九離開了,不肯再見北小武,而北小武一直都在找她,沒命地找她!就像……”
最後那句話,我沒有說出來——就像我曾經找你那樣。
涼生也沒多問,笑了笑,目光那麼涼,輕輕說了一句,仿佛自語一般:“原來,這些年,我們都不好。”
他不知道,他最後的這句話,讓我的眼淚在心裡肆意奔流起來。
然後我們卻笑著說再見。

就當我在昨日那種悲傷的氣氛中無法自拔時,薇安突然拍了我一把,奔放而嬌羞:“姜,我問你呢,你哥有女朋友了嗎?”
我搖頭——未央應該不只是他的女朋友吧,那是未婚妻啊。
薇安見我搖頭,甚是歡喜,立刻眉開眼笑,然而不到兩秒鐘,又緊張地問我:“那……他有男朋友嗎?那麼帥的人……”
那一刻,我只覺得吐血三升都證明不了我對薇安的佩服。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覺得無法再繼續交談下去,轉身離開花店。

15
分手的情侶最怕的就是這種問話

花店門前不知何時停下了一輛黑色的轎車,車內靜寂無聲,似乎有一雙幽幽的眼眸,在車窗後靜靜地探望著這邊。
薇安看到門口的車子,大叫了一聲:“哇,程先生來了!”
她的這聲呼喊,讓我的心仿佛被烈焰灼開了一個大窟窿,爆裂一般難受——這是一個數月來我不敢讓自己去想的名字,更不要說提及。
沒等我回過神來,薇安又大叫了一聲:“哇,我看錯了,不是程先生!”
我看著轎車緩緩地啟動,從門前離去,心才微微靜了下來。
我輕輕地呼了一口氣,走出店門。薇安卻突然喊住我,心直口快地說:“咦,姜,真奇怪,怎麼最近總不見程先生來啊?好久了啊。”
聞言,我的心突然抽緊,一腳踩空,整個人撲向了街道,好在我回神算快,只是腳崴了一下,不嚴重。
我回頭看了看她,強顏歡笑,卻不知該怎樣回答——分手的情侶最怕的就是這種問話。
薇安晃著巨大的身軀走出來,說:“你沒事吧?小心肚子裡的寶寶啊。真羡慕你們,都要結婚了,感情還這麼甜。提起他的名字,你都能激動得慌了神。”
她一句“小心肚子裡的寶寶”讓我的眼眶慢慢地變紅了。這麼多時日裡,那些被生生壓抑在心中不去觸碰的傷心事,刹那間,仿佛被薇安的這句話撕開了一角,紛紛掙脫而出,撕扯、吞噬著我的心。
這一路,為了涼生的病,我歷盡千辛萬苦,到頭來,不過是任陸文雋擺佈的棋子。
令我心痛的還有那個永遠無法來到這世間的無辜的孩子。雖然他的父親是一個我恨不得殺掉的人,雖然他如果活在這世間可能會成為我更大的苦難,但我依然想到他就會悲傷得無法自拔……
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要冒出來了,這時,我卻見薇安居然流淚了。她居然哭得比我還快——失去孩子的是我啊!
我想流淚,卻遇到了一個比我還煽情的人。
薇安一邊流淚一邊說:“姜,我都被你和天佑的無敵真愛給感動了。”
聞言,我目瞪口呆,卻不得不慌忙轉身,唯恐眼淚流在了他人的面前,然後疾步走向了街邊那條熟悉的巷子。

16
年少時的情義換一個值得拿命相托的人

這是一條寂靜而狹長的巷子。
我曾固執地在此找尋了涼生無數遍,那個叫天佑的男子也曾無數次陪我走過……
那一刻,在無人的街巷裡,我的眼淚怔怔地落了下來。
就在我打算不顧形象、毫無顧忌地扶著牆壁大哭一場,宣洩掉這段時日裡所遭受的委屈時,突然看見一個跟潑了狗血一樣鮮紅的人影晃了過來。那人跪在我的眼前就是仨響頭,然後抱住我號啕大哭。
我嘴巴咧著,眼淚還在冒,就被殘忍地打斷了。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討飯的,可定睛一看,居然是八寶!
她抱著我哭得那叫一個過癮啊,我的喉嚨裡卻如同被火燎過。天啊,我只是想哭一場,你何苦派八寶來折磨我。
八寶沒看到我正憋得滿臉通紅,繼續號啕著:“姜生姐,對不起!我該死!那天我怎麼能給陸文雋打電話,讓他來酒吧接你?嗚嗚嗚……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有了寶寶,也不會失去程天佑。你殺了我吧……”
她說到了我不願觸及的傷心事。其實,事發之後,我心裡不是沒恨過八寶。可是冷靜下來,我也明白,是我遇人不淑。
我狠狠地擦了一把腮邊的淚,喉嚨還在隱隱作痛。我低下頭,看著八寶,說:“你走吧……”
八寶卻不肯放手,抱著我繼續哭,說:“姜生,你揍我一頓吧!這麼長時間,我不敢來找你,怕你恨我,怕你罵我!我怕程天佑知道那個電話是我打給陸文雋的……”
一聽他的名字,我眼睛就發酸。
我努力地平穩了一下呼吸,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八寶說:“他不會……知道的。”
八寶仍不肯放手,清純的臉上佈滿了淚水。她說:“姜生姐,程天佑不放過我也好,我罪有應得!可我不想北小武誤會我啊!他要是知道我害慘了你,肯定不會放過我的!他就要回來了,姜生姐,我不想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他……”
這下我突然明白了——八寶之所以來找我,是因為北小武要回來了。
我低頭,看看八寶,歎道:“哪有那麼多砍砍殺殺?再心疼的人,再想保護的人,也不值得隨便拿命去抵,北小武不會做這種傻事……”
八寶聽了後,“唰”的一聲站了起來,小臉繃得緊緊的,那神情好像是我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樣。她說:“姜生,你太小看北小武了!我愛他,所以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為了朋友,他會豁出性命,你知道不知道?”說完,八寶又蹲下去抱著我繼續號啕,“姜生姐,我不想北小武恨我!不想他……”
八寶那一句“為了朋友,他會豁出性命”,讓我無比感慨。
年少時的情義換一個值得拿命相托的人。
我看了看八寶,歎了口氣,說:“我……不會告訴北小武的。”
我怎麼可能將這些傷口隨便揭開?無論是對北小武還是金陵,我不想他們看到我體無完膚的樣子。陸文雋和那個夜晚以及未能出生的孩子……這些都會變成秘密爛在肚子裡,即使打落牙齒也要和著血吞下去!
突然,我一激靈,看了看八寶,問她:“誰跟你說我被陸文雋……?”
對於陸文雋和我之間的事情,知道的不過五個人——我、陸文雋、程天佑、程天恩、柯小柔。八寶的記憶應該停留在自己給陸文雋打電話的那個時刻,她怎麼會知道的呢?
八寶看著我,聽到我不會告訴北小武,歡喜萬分。我突然這麼一問,她也愣了,然後指了指巷尾。

17
我覺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沒錯!那個人!確實是那個人!他在百花叢中笑!他……此刻不是應該躺在醫院裡嗎?他前幾天不是剛在陸文雋的辦公室裡大鬧了一場嗎?他怎麼還這麼完整?

柯小柔幽怨地走了過來,穿了一身白西服,貼身筆挺,像一朵潔白的蓮花,盛開在狹長的街巷裡。
我真的弄不懂他的心,為什麼他一定要纏著我?
我覺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一個我在痛苦中試圖冷靜,另一個我在抓狂中想要砍人。
此刻,我多麼想一腳踢開八寶,一把抓過柯小柔,拎著他的白衣領問:“我可曾殺你老父?可曾奪你妻子?若都不是,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啊?”
最終,理智還是占了上風。
我扶起八寶,語氣極淡,仿佛那些傷害、那些風霜都不曾發生過。我說:“等北小武回來,咱們一起吃飯。”
然後,我看了看柯小柔,只瞥了一眼。
我的眼神不冷不熱,明明是看他,卻更像是無視——這些都是我跟未央交手時學會的。
未央是個中老手。曾經,她是校花,對這種姿態極為擅長,且以此滅掉了校園裡的一大片熱血少年,可謂血流成河啊——想想涼生多不容易,居然能浴血殺出重圍。
每個校園裡都會有這樣一種驕傲且漂亮的女生,跟我們這種看了誰都熱情地撲上去當親人的不一樣。我最近也已醒悟,可也只從未央那裡學得皮毛而已。
但這點兒皮毛到了柯小柔那裡,無疑是天雷勾了地火!
於是,脆弱而又敏感的柯小柔的小宇宙瞬間炸了!他一把將八寶拉到身後,小身板一挺,指尖直指我的鼻尖,尖叫:“姓姜的,有你這麼欺負人的嗎?我怎麼得罪你了,你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的心、肝、脾、肺、腎登時一抖。

18
這句話就像精美的細瓷,輕輕地落在了地上,被摔得粉碎

金陵打來電話的時候,我還沉浸在剛剛戰勝了柯小柔的喜悅中不可自拔。
這次勝利,我只用了一個眼神。
我無限感慨,未央和寧信這對姐妹果然厲害。她們倆都喜歡安靜,雖然一個傲慢,另一個端莊,但殊途同歸啊。
什麼敵人、情人、親人、朋友,全被她們的磁場給吸了進去,兩個人贏也贏得體面,輸也輸得漂亮,完全不像我們,歇斯底里之後,說是真性情,實際毫無形象可言。
我淡淡地歎了一口氣。這時,金陵的電話打了進來,電話那端,她喜笑顏開,說:“姜生,我回來了,剛下飛機。”
我說:“你不是先去參加同學聚會嗎?”
金陵說:“這不是因為我在國外待得太久,社長發怒了嘛。同學聚會我就冒了個頭,午飯都沒吃就往回趕。我還得保飯碗啊,得賺錢啊,沒有男人總得有票子吧。”
我說:“你不早說,我去接你。”
金陵就笑,說:“算了吧,我哪裡敢麻煩你?你都是要做媽媽的人啦,天佑怎麼捨得你東跑西跑……說好!我可是乾媽!還有伴娘也必須是我……”
四周突然變得很靜,耳朵裡似乎可以聽到時鐘的聲音,“嘀嘀嗒嗒”。我不知道我是怎樣說出下面這句話的:“其實,金陵,我們……分手了。”
我們分手了。
這句話就像精美的細瓷,輕輕地落在了地上,被摔得粉碎。
“可孩子呢?怎麼辦?”這是金陵的第一反應,她問。
“沒了。”我故作平靜,唯恐聲音顫抖,洩露出我的心。
電話那端的金陵靜默了大約半分鐘,才說:“我馬上回來,姜生你等我!”

19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事、忘不掉的人

金陵進門,隨手將行李箱扔在地上。
從機場到市區,她似乎是一路狂奔,直到看到我安然地站在她面前,才放了心。
我在一旁幫她撿起行李,拖向室內,回頭笑笑,說:“茶還是咖啡?”
金陵靜靜地將圍巾摘下來,換上我早已為她準備在門邊的拖鞋。她動作很慢,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思忖著什麼——說還是不說?問還是不問?若她戳破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會不會有一場海嘯?
她見我回頭,一臉微笑,便也揚起臉,報以燦爛的笑容,說:“茶吧,我坐飛機坐得有些渴。”
我笑著,幫她把茶端到了露臺的案幾上。

這座公寓最美好的地方就是,除了有兩個可人的陽臺,還有一個大大的露臺。
原主人應該是個熱愛生活的人,所以,在這個露臺的佈置上費盡了心血:精巧的假山、玲瓏的小池,以及鋪在常青草木間潔白如玉的鵝卵石。
防腐木鋪就的棲息處,花架掩映,綠植豐沛,陽光透過花枝,投下斑駁的光影。室外的沙發、精巧的桌幾,這樣的佈置令空間閒適又明媚。寒冷的天氣裡,居然也可以是溫暖的樣子。
一壺清茶,幾爐焚香,叫人忘記繁華駁雜。
我將茶杯放在桌上,輕輕地擱在金陵的面前,自己坐在一旁,緩緩地喝下手中的茶。
你們瞧,我連公寓主人的名字都不敢也不願提及,只敢用“原主人”三個字——我是多麼抗拒和別人談及他。
我將他小心翼翼、萬分隆重地壓在心底,埋住,封住,不敢去想,不敢去提。
我怕日夜難寐,更怕淚落成海。
我欠了這個男人太多,恐怕今生都償還不了。

茶在金陵手中,香氣嫋嫋。
她用餘光瞟了我一下,見我面色平靜,也就不想去打破這份我艱苦維持的平靜了。
老友間的默契,彼此心照不宣。
她抿了一口茶,然後沖我笑笑,突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說:“姜生,你等等啊。”說著,她就低下頭,拿出手機,打開相冊,遞給我,嘴角微翹,笑道,“我們大學同學聚會的照片。”
然後她飛快地從對面坐到我的身邊,和我一同分享起他們重聚的喜悅,說得眉飛色舞。
我知道,她其實只是想飛快地找一個話題,不讓我尷尬。
金陵故作好奇地說:“姜生啊,說實話,你的大學同學裡有沒有追著你來咱們這座城市的呀?”
她一問,我就愣了。
大學時光緩緩來襲。那些發誓非你不可的愛情,早已在畢業季陣亡。
畢業紛飛,大家回到自己的城市,打拼發展,飛黃騰達,門當戶對娶妻生子,才是真理,所以,有些東西就顯得格外珍稀。
我在心底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放下手機,笑著問她:“你的那些大學同學,沒有為了你回去的嗎?”
金陵笑笑,說:“我哪有那麼萬人迷啊。這麼多年,我就喜歡一個人,可是啊,怎麼也得不到……”
我知道,她還是放不下程天恩。那個她在年少時就喜歡上的男孩兒,曾有天使一樣的微笑和容顏。
原來,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事、忘不掉的人。
她忘不掉天恩,我忘不掉涼生。
我們亦知道,或許我們可以擁有更好的幸福。可是,總有這麼一個人,讓我們不願意要這些更好的幸福。

那個下午,我和金陵看完了相片,就沒再說其他話題。她似乎是不放心我,不敢問,也不敢離開。
她撫摩著我的發梢,我就安靜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好朋友就是這樣,即使坐在一起,半天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
我的傷口,她知,但不問;她的安慰,無言,但我全懂。
只是,我隱約感覺到現在的金陵雖然溫良,但她的眼裡多了一份戾氣和涼薄,像是她經歷了什麼一般。
就這樣,我們倆坐在露臺上,相互依靠,不再說話,喝著沖到很淡的茶,吹著細細的風,看著天邊的雲朵。
雲朵啊雲朵,你可否看到遠方的他?
雲朵啊雲朵,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已漂泊到了哪座城?是哪縷風亂了他的發,又是哪縷風入了他的懷?
雲朵啊雲朵,他可知,那個叫姜生的女子,多麼負疚彷徨……
我將腦袋安靜地靠在金陵的肩膀上,告訴自己一句“就這樣吧”。
金陵思量了很久,突然開口說:“可是,我還是想知道,你和天佑之間到底是怎……”
這時,門鈴聲陡然響起。
我連忙借機起身,迅速去開門。
20
那紅色的喜帖像一團流火,墜落在我的腳邊

其實,有些隱私,註定最好的朋友也不能知道。
我無法告訴她,曾有這麼一個夜晚,一次醉酒之後發生的事情。最讓我無法面對的是,這一幕恰好通過監控器的屏幕,清晰地展現在了程天佑的眼前!
那一夜,這個男人瘋狂地驅車而來,可一切已經無力回天。
衣衫散亂,花已作泥。
因為深愛,第二日,面對酒醒後的我,他明明心在滴血,卻還是那麼溫柔深情地認下了那一夜的淩亂,甚至認下了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
然而,後來,當我知道了那個夜晚的真相後,一切都天崩地裂了!我再也無力以一個戀人的角色站在他的面前了。
他的眼睛註定是我今生的傷口。
一個女人可以有很多隱秘的過去,無論有多麼陰暗,多麼不光彩,但是絕不能如此毫無遮攔地發生在一個她打算與之共度一生的人的眼前。否則,當初他們有多麼感天動地,以後就有多麼萬劫不復。
我懷著不為金陵知道的心事,打開門,看到來人時,臉色微微一變。
未央一進門,就將一捧紫薔薇重重地摔在我的腳下。她雙眸含怒,狠狠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整個人看穿一般。
我一看,心下明瞭了。這是昨日涼生從花店帶走的薔薇,花束的小貼簽上標明瞭其來處,未央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冷笑道:“寧信還要我感謝你,姜生,看來,我真的是該好好謝謝你啊!”
我看了看未央,又看了看那束紫薔薇,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憤怒。但是,我仍然小心翼翼地解釋:“這花是哥哥路過花店替你買的……”
未央看著我,嘴角彎起一絲帶著嘲諷之意的笑。她說:“好一束紫薔薇!你們倆倒真會花語傳情啊!誰禁錮了你們的幸福?你倒說說看!”
我低頭,看著那束散落在地上的紫薔薇。它的花語,我還真是不清楚。我本以為那是涼生隨意挑回家送給未央的。
這是我曾無數次想像過的幸福生活——每個夕陽西下的黃昏,我在家中做好了飯,安靜地窩在沙發上,等那個人下班;他在回來的路上為我捎一束鮮花,雛菊、薔薇,抑或嬌豔的玫瑰。
我抬頭看著未央,結結巴巴地說:“我不知道這種花有這個花語……涼生……估計也不知道……”
未央冷笑道:“不知道?你一個開花店的,不知道?涼生也不知道?開玩笑!他一個在著名的浪漫之都裡待了五年的人,會不知道紫薔薇的花語?你們倆這麼明目張膽,當我是死的嗎?”
未央的爭吵聲驚動了金陵——她連忙從露臺上快步走了過來。
金陵看到地上的花,大概明白了。
她將我拉到一旁,看著未央說:“有意思嗎?你為了一束花跑到人家屋裡吵!程天佑我們都不稀罕,你可自個兒看住涼生了,看好了,看穩當了!”
自從我認識金陵以來,她還算性情溫良。然而,近些日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她身上多了一些戾氣。
未央素來跟金陵不對付,而金陵也因為之前寧信的事情,一直於心有愧。她原本對未央事事躲避,但今日竟是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姿態,讓我不由得有些疑惑。
金陵的姿態讓未央也有些吃驚。但是,她還是高傲地看著我們,收起了怒容,仿佛剛才那個氣焰囂張的女子不是她。
半晌,她故作不經心地笑笑,低頭,用纖長的手指緩緩地從她的包裡掏出一個紅色的物件,極盡優雅。
她捏在指間,手若蘭草,沖我和金陵笑笑,挑了挑眉毛,說:“金陵,我不知道你也在這裡,所以喜帖沒給你帶。不過,姜生的,我帶來了。”
說完,她將手指輕輕地一松,那紅色的喜帖像一團流火,墜落在我的腳邊。
我像被拋入了異時空,變成了懸浮體,視覺變得模糊,聽覺變得模糊,一切都變得模糊。
模糊之間,我只見未央沖著我笑。她故意用左手無名指在自己小巧的下巴上摩挲,形同血戒的傷口散發著凜冽的美。
她湊上前來,在我的耳邊吐氣如蘭,輕聲說道:“姜生,你一定會祝福我和涼生的,對吧?”
說完,她優雅轉身,踩著高跟鞋,下樓去了。

我默默地蹲下身去,悄無聲息地撿起那張紅色的請柬,剛要打開,便被金陵一把抓了過去,毫不含糊地將請柬撕得粉碎!
這個文藝女青年破天荒地爆了粗口,然後繼續冷笑:“四月一日!他們可真會挑日子!”
我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看到如同紅雪的喜帖碎片紛紛飄落在我的眼前。
於是,那天下午,我用了一下午的時間,蹲坐在茶几前,跟只峨眉山的猴子似的,拼貼著那份被金陵禍害掉的喜帖,沒有掉眼淚,也沒有皺眉,神情恬淡,安然入畫。
我自己都奇怪自己的鎮定。我以為我會抱著金陵哭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實際上竟能跟什麼事也沒有似的,像只大猴子蹲在這裡貼貼補補。
一片,一片,我仔細地拼著,就像拼起自己碎裂掉的心臟一般。
原來,心碎了,真的就感覺不到疼了。
金陵在一旁,雙手抱胸,說:“姜生,你幹嗎要這麼忍她?”
我低頭,想了想,看著手中的喜帖。
那是我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的喜帖啊。如今,它安靜地躺在我的手裡,像一朵花。
我抬頭看看金陵,笑了一下,說:“未央說我欠她的,說她愛了這個男人八年,我讓她不得幸福……”
金陵一巴掌拍在我的腦門上,說:“要這麼說,她還欠你的呢!”

 

 

 

 

 

 

 

第四章
逃 離
如果我願意為你衝破這世俗的樊籠,你是否有勇氣為我逃離這場婚禮?

 

楔 子
獵 手

這是一棟舊時的老樓,保留了以前的老式裝修。
古老的唱片機還在悠悠地轉動,“咿咿呀呀”的女聲播放著,老上海的軟語細聲纏綿得緊。
紅酒香醇,高腳杯剔透。
他斜靠在沙發上,像一隻慵懶的波斯貓,但是隱約閃現在他的瞳孔裡的亮光出賣了其獵手的身份。
他笑意濃濃,對站在他眼前的女子說:“我哥要回城了,要不要考慮跟我合作?”
女子的表情克制而冷漠,但是她同樣還以他微笑,說:“最近店裡生意繁雜,腦子有些不清醒,我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笑笑,琥珀色的眼睛裡依舊閃爍著愉悅的光,說:“據我所知,那個心理醫生可是你介紹給他的……”
她也笑,說:“陸先生是知名的心理醫生。作為曾經受益于陸先生的病人,我介紹給他有什麼不妥嗎?”
他看著她,還是笑,將酒杯擱在圓幾上,說:“妥。誰敢說不妥?你端莊大方,優雅得體,知書達理,就連我自己說這些質疑你的話的時候,都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
她聞言臉色微微有變,但依然禮貌性地笑笑,說:“我問心無愧,不要拿你控制別的女人的那一套來對付我。”
他精美到毫無瑕疵的臉像是造物主的恩賜。他笑著對她說:“你和陸文雋的事,我的手裡目前沒有證據,不過我既然懷疑了,就會找到證據,或者說,製造證據。”
她看著他,眸子清澈,絲毫不見驚慌,仿佛根本不在意眼前這個男人的威脅。她說:“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他望瞭望身前的紅酒,對她說:“好啊,不送。希望你好夢成真,甯信姐。希望你和我哥真的能白頭偕老,恩愛長久。”

21
一個是紮在我心頭的針,另一個是睡在我心底的花

因為決定搬離天佑留給我的公寓,所以,之後的兩天,我都沒有去花店,一心打掃房間,收拾物件。
這是他的房子,住的該是他的女人。

收拾房子真是一件好大的工程,讓人精疲力竭。
但此時此刻,似乎只有忙碌,才能讓我不去思考。原來,“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這種話,說起來很深情,做起來可真難。
我該怎麼忘記那張喜帖呢?
公寓裡,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手忙腳亂地整理房間。
詭異的是,冬菇居然也不似往日,只知道懶洋洋地躺在飄窗前曬太陽、撓窗簾。它似乎感知到了什麼似的,跟著我的腳步跑來跑去,好像也很忙似的。

薇安打來電話時,我正跪在地上擦地板。
電話裡,薇安喜悅難掩:“姜,你哥來過花店,拿了一束花!他今天好酷,一句話都不說,跟面癱似的。不過,他面癱的樣子可真迷人。啊,對了……那個,這兩天,你哥……你哥他跟你提起過我嗎?你可不要替他保密!你要對我照實說……”
我一邊收拾房子,一邊聽薇安講電話。
我直起腰來,無奈地歎了口氣,說:“薇安,其實我這兩天壓根兒就沒見過他。”
薇安有些失落,不過瞬間又燃起了希望,說:“那個,姜,你哥在哪裡工作呀?他家住哪裡呀?他……”
我低下頭,眼睛瞟向桌上那張我剛粘貼完整的紅色喜帖。我的聲音很小,不知是在告訴薇安,還是在告訴我自己。我說:“薇安,其實,我哥……他就要結婚了……”
電話那端是死一樣的寂靜,半晌之後是跟中了九陰白骨爪似的慘叫——撕心裂肺都不足以形容,震得我直想把耳朵揪下來。
當時的我太天真,以為薇安發洩地吼叫一下,這事就過去了,沒想到,更大的風浪還在後面。

忽然,我發現,冬菇不知為何開始上躥下跳,一會兒跳到門前撓門,一會兒跳到飄窗上,回頭沖我叫。我不理它,它就像個潑皮無賴一般,開始在飄窗上翻滾,諂媚一般。
我沖它皺皺鼻子,說:“老實點兒,小潑皮。”
冬菇不理我,繼續沖著窗外“喵喵”亂叫。
它的這種不安焦躁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曾是一隻流浪小貓,天佑收留它是為了讓它替代小咪——就像他有一天可以替代涼生一樣……
他們兩個人,一個是紮在我心頭的針,另一個是睡在我心底的花。
針啊,摸不到,所以拔不出;花啊,攀不著,卻也開不敗。
唉。

22
他回來了

就在我發呆的時候,金陵突然打來電話。
她有些激動,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姜……姜生,告訴你個天……天大的消息,根據報社這邊的內部消息,你男人回……回城了!”
我愣了一下。
在這麼長的日子裡,所有的報社都在尋找他的行蹤,關於他的行蹤的揣測總是不絕於耳。
集團高層已對外發佈了聲明:由於公司業務拓展的需要,程總度假完畢之後,將去其他城市坐鎮。無論在哪個城市,時風星空集團都將創造價值,擔當責任,回報社會。
潛臺詞就是,程總的歸城之日無期……

金陵說:“你吃驚了吧?你男人……”
我小聲地糾正她,說:“他……不是我……男人……”
金陵似乎有些無奈,說:“好,好!不是你男人,是你前夫總可以了吧!”
金陵的這句玩笑話把我堵得心口發悶,無地自容。
電話那頭的金陵似乎很忙,不斷有嘈雜聲傳來,好像是在分派工作。所以,她急切地對我說:“姜生,我可告訴你,程老爺子病重了,已有人拍到涼生驅車奔到老爺子的宅子裡去了。你男人,啊不,你前夫,據傳也會今日抵達那裡!”她說到這裡,聲音變小了,“據可靠消息,他趕往老爺子的住處時會經過你的公寓,這是必經路線,所以我們記者都沿途佈線了。你要是心裡有他,就沿途等他吧。他的車牌號,我給你透露一下,你記下來……喂,姜生,你在聽嗎?姜生……姜生……”
他……回來了?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悲喜。
等我回過神來,只得故作坦然,掩飾剛才的失神,語調竭力平靜地說:“他回不回來都和我沒有關係。”
金陵聽到我的聲音,長歎了一口氣,說:“姜生,別傻了,你孩子都跟他有過了,他怎麼也得負責不是!你聽我的,橫豎就攔住他的車。你放心,不會有事的!等他下車,你要是真有事了,就倒在他的懷裡!要是沒事,你就沖他死命流淚,血淚橫流!我保證你們倆一定能破鏡重圓!哎,姜生,我說,你聽到沒有啊?別死腦筋。”
今天,金陵的話多得讓我意外。
我掛掉電話,回頭,只見飄窗上,冬菇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我,一臉煩躁,跟個二大爺似的。我心下微微一沉——難道冬菇也有感應,他要回城了?
我看著冬菇,心裡不是滋味,便走上前,輕輕地摸它的腦袋。它一臉傲嬌地走開,屁股上都寫著“走開,別煩我”。我頓時心酸起來,它是在小魚山被天佑寵壞了,無法無天,像個土匪,一點兒都不像小咪。
我說:“你也想他吧?”
它擺出一副“愚蠢的人類,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模樣,邁著貓步走遠了。

23
每次跟八寶交流,我都會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我將公寓的鑰匙放到信封裡的那一刻,環顧了一下這個房子。真的好巧,他歸城的這一天,也是我搬走的這一天。
我打電話給薇安,讓她幫我招呼花店的司機,晚上過來搬運行李,可奇怪的是,電話怎麼也打不通。
我看了看時間,距離金陵給我報的天佑歸來的日期還有一段時間。所以,不必擔心遇到他,我就放心大膽地出門了。
其實,我又怎麼會遇到他呢?
他在車中,華服而高坐;我在路旁,輕微如草芥。當我們不再是戀人時,我們的身份是不一樣的。

我抱著冬菇出門,看它那焦躁的表情,要是將它留在家中,它估計能將整個房子給掀掉。
出租車上,北小武這個風一樣的男人給我發來了短信:姜生妹子,武哥回去陪你!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他,八寶就風風火火地打過電話來,說:“姜生姐,太好了,北小武要回來了!”
八寶說完北小武后,繼續說起娛樂圈,說了一堆她近日混演藝圈走場子的事。其實,她現在還是個門外漢,可是不知道最近吃了什麼迷藥,總說自己會是一代天后。
她的話我基本沒有聽進去。但是,在掛掉電話之前,我依然沒有忘記囑咐她,小九的事一定不能告訴北小武,那張報紙也絕不能出現在北小武的眼前!否則,我一定會讓她知道她媽生她時是怎麼個痛苦法!
八寶安慰我說:“好了,姜生姐,你別看不起我八寶好不好?我八寶要得到一個男人,絕對拼的是真愛、是技術!”
“技術?”我愣了愣。
八寶笑著說:“對啊!我身輕體軟,易被推倒!”
我無言以對——每次跟八寶交流,我都會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24
角落裡是比這滿地花瓣還要嬌弱的白衣男子

後來到了花店,我才知道人不要輕易用“痛不欲生”這個詞,因為很快你就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我發現花店外面站著很多圍觀的人,他們遠遠地看著,不停地指指點點。
我心下一驚,想:壞了,發生什麼事了?
冬菇掙脫了我的手,很歡樂地躥到了花店裡。然後沒等我進門,它又很驚恐地跑了出來。
我被嚇了一跳。
我推開圍觀的人,快步走進花店裡。我發現自己應該被嚇得一直跳才對——整個花店像被洗劫過一樣,兩個細腿細胳膊的女員工掛了彩,瓷器盡碎,花瓣遍地,枝丫折斷,燈具盡毀……只有雄壯威武的薇安斜靠在案幾前淚流滿面地扯著花瓣玩葬花。
我幾乎被這個場面刺激瘋了,轉頭一看,角落裡是比這滿地花瓣還要嬌弱的白衣男子。我看到他的時候,更想戳瞎自己的眼睛——柯小柔!
他的眼眶烏青,像被誰給揍了似的。
我直接火冒三丈,以為他跑到花店裡來搗亂了。於是,我沖他惡狠狠地大叫了一聲:“柯小柔!”
柯小柔就哆嗦著對我說:“姜姜,不是我……”
說完,他就悄悄地指了指一旁的薇安。然後那倆女員工喘息著,也一同沖我點點頭,表示了她們內心無可訴說的憂傷。其實誰能比我更憂傷啊?!我是老闆啊,砸的毀的是我的錢啊!
我哭喪著臉看著薇安——我沒有想到涼生結婚這件事情,居然給了她這麼大的刺激。
薇安一看到我,就發瘋似的號叫起來,抱著自己的頭髮拼命地揉搓。直到她的腦袋像被炸彈炸過的雞窩似的,她才罷手。
她“騰”地從地上爬起來,直接撲向我,嚇得我直接倒地。
薇安撲了個空,用縹緲無助的眼神掃了我一眼,直接念起了歌詞:“愛我的人對我癡心不悔,我卻為我愛的人甘心一生傷悲……愛與被愛同樣受罪!”
薇安哭喊著:“我怎麼這麼命苦?”
命苦的是我這個老闆好不好!
薇安晃了一下她巨大的身體,俯身而下,對我流淚道:“姜,我好難受啊!你懂嗎?”
我都快哭了,搖搖頭,又連忙點點頭——我可不想成為這個花店裡又一個掛彩的人。這些人應該都是阻止薇安時被弄傷的吧。
此時此刻,我只想撥打110。
薇安看著我,抱著臉就哭,一邊哭還一邊悲情地搖頭,一邊搖頭還一邊跺腳。她說:“你不懂!你不懂!”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幹嗎要懂!
薇安含淚跺腳,然後又捂著臉,一腳將蹲在門口的冬菇踢了出去,大手一揮,直接將門給鎖上了!
門一鎖,花店外面看熱鬧的人倒“呼啦”一下圍到了門前,爭相在玻璃前看熱鬧,玻璃門成了最好的電視屏幕。
我被薇安關門的動作嚇了一跳,不遠處的柯小柔直接被嚇得跳了起來。
我感覺事情有些嚴重,便說:“薇安,你……要幹嗎?”
薇安絕望地看了我一眼,說:“姜,我已生無可戀!可是黃泉路長,我好害怕,怕黑,怕寂寞,怕孤單……你們……你們陪我吧!”

25
如果我願意為你衝破這世俗的樊籠,你是否有勇氣為我逃離這場婚禮?

有生之年,我第一次聽到有人把陪葬說得這麼委婉動人,跟吟詩作對似的,感歎薇安不愧是我招進店裡的員工。
薇安是絕對的行動派。她話音剛落,就開始點燃那些幹花。這些花要是被點燃了,我們四個不被燒死也會被濃煙嗆死。
見我掙紮著想起來,薇安一把將我按回地上,說:“姜,我死之前,想同涼生說最後的話,生死遺言,好嗎?”
薇安背對著柯小柔——性命攸關之下,柯小柔扛起凳子,就沖著薇安的後腦勺砸去。
我慌忙閉上眼,唯恐看到鮮血四濺的場面。
等到“撲通”一聲之後,我睜開眼睛,卻見柯小柔已被拍倒在地上,凳子神奇地跑到薇安的手裡了。
柯小柔在一旁呻吟著。
薇安沖他怒吼:“你太殘忍了,為什麼要傷害我這個弱女子?”
柯小柔唯恐她暴怒之下將自己拍成肉泥,便一邊呻吟,一邊跟她解釋:“因……因……因為……”
我一看柯小柔被她折磨成那樣了,連忙替他圓場。我拉過薇安的手,深情地看著她,說:“薇安,因為你太美好了,他身為男人,不能擁有,就恨不能毀滅掉。愛之深,恨之切,你懂嗎?”
說完了這番充滿神經病氣質的話,我都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
薇安的心似乎被觸動了,她低下頭,哭泣道:“我懂了。”
我心說:你懂什麼啊?
她抬頭,說:“姜,可是,我為何這麼傻?我愛不到他,卻不忍毀他,所以,只能毀了我自己。我毀了自己,他可會心痛?”
我發現如果我再不入戲的話遲早會吐。於是,我決定忘了自己。我深情地拉過薇安的手,說:“薇安,他一定會痛不欲生的!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
薇安又抱臉痛哭,搖頭說:“姜,那我就放心了。如果能讓他記我一生,我死又何妨呢?”
然後,她突然轉身,望著大家說:“黃泉路你們誰先去?”
我的背後冷風一陣。
我望向窗外,希望圍觀群眾中有人能沖進來施以援手,或者幫忙報警。
突然,我看到兩個身穿黑西服的男人推開人群,面容嚴肅地往窗內探望,似乎又在跟周圍的人打聽著什麼,然後,其中一個悄然退走,另一個則在窗外觀察著這一切……
他們難道是……便衣警察?
這時,店裡的兩個小姑娘已經抱著哭成了一團,而柯小柔也開始哆哆嗦嗦地撥打手機打算報警。
薇安上去就搶,說:“你要幹什麼?”
柯小柔悲傷地閉上了雙眼,哭著說:“姜生,你別和你的同夥來修理我了!我不纏著你了不成嗎?”
我內心也開始流淚,心想:我多麼想此刻我是薇安的同夥啊!可是,我也是被害的一縷遊魂啊!
薇安看了我很久,說:“姜,你走吧!你的肚子裡有寶寶,程先生是個好人,我不能讓他一下子失去兩個至親。我做不到如此狠心!”
然後,她回頭看看另外三個人,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柯小柔一聽我被薇安釋放了,就哭著說:“我的肚子裡也有寶寶……”
薇安一聽臉就變了,上前猛踹柯小柔,說:“從小別人就說我傻,你真當我傻不成?”
這一刻,我才驚覺,薇安極有可能不是個正常人。想到這一點,我就越發覺得局勢失控了。
薇安轉臉對我說:“姜,你走吧。”
我看了看那兩個姑娘,又看了看柯小柔。萬一我前腳出門報了警,薇安後腳大火一燒,他們可怎麼辦?
我心意已決,決定和薇安周旋,決心“犧牲”涼生了。我說:“薇安,你別想不開,你和涼生說不定還有希望。”
薇安閉上眼睛,清淚長流。她說:“姜,可是他要娶親了,我們只能來生再續鴛鴦夢……”
我搖頭,說:“不!你一定要今生實現你的鴛鴦夢!涼生的心裡是有你的,他跟我說過你!他……他也很遺憾,但怕你一個女孩兒……所以,他愛你在心口難開!但是……但是如果你願意,他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涼生,對不起!
薇安聞言捂住心口,一副痛不自禁的表情,對我瘋狂地搖著頭,說:“姜,你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
我沒說了啊。
半晌之後,薇安看著我,說:“姜,我傾盡了今生,還是得不到一個他,對嗎?”
我一聽,她怎麼又給繞回去了啊?
我耐著性子安慰她:“薇安,我替你打個電話給他?你們兩人好好說一下,好嗎?”
薇安搖頭,說:“我還是發短信吧。我無法面對他的聲音,怕自己會淚流滿面,怕自己會哭出聲音,怕……”
我直接打住了她的話:“好!發短信!”
薇安一把搶過我的手機,說:“我自己來!”
她發出短信,然後把手機扔回我的手裡,眼淚再次落下。她說:“姜,我好怕看結果。”
我無語地接過手機,可當我的視線掃到那條短信時,我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短信上無名無姓無備註就算了,你寫句“我是薇安,你願意愛我嗎?你不愛我,我就讓你的妹妹不好過”也好啊!可你寫的居然是這樣惹人聯想的話:如果我願意為你衝破這世俗的樊籠,你是否有勇氣為我逃離這場婚禮?
這條短信她是用我的手機發的啊!

26
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薇安,你是上天派下來整我的吧?
我握著手機,手心不斷冒汗,手機卻死一樣沉寂,那條短信仿佛是投入了大海的石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薇安淚流滿面地說:“姜,你騙我!他果然狠心如此!”
說完,她就開始鼓搗手中的打火機。
我一把拉住薇安的手,說:“薇安,你聽我說,我們出去談!出去!”
薇安一個回頭,直接拉下了防盜門和防盜窗,切斷了退路!然後她又一個回頭,說:“姜,他不給我結果,我就不給他的妹妹活路!”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薇安就一把將打火機點燃,扔到了那堆幹花上。只聽見“砰”的爆炸聲,火光騰起。
柯小柔搖搖晃晃地掙紮起來,撲過去救火。薇安卻一把將他推開,扔到那兩個也想撲過來的小姑娘的身上。
三個人摞在一起,尖叫起來。
那些幹花大概都經硫黃處理過,一時間,濃煙、火光夾雜著嗆人的氣體蔓延到了整個花店裡,花球帷幔也開始跟著燃燒起來。
柯小柔像瘋了一樣撞向防盜門。兩個女孩兒一邊哭叫,一邊拍打著玻璃窗。
可是,剛才還驚慌失措的我此刻面對著火光,居然安靜了下來——我突然覺得,這大概還是個不錯的結局,一了百了了吧。
自此之後,我將沒有任何煩惱了,不再眷戀某個不該眷戀的人,不再一直對某個人感到內疚,不必嫁一個死都不想嫁的人……
只是,我能不能重新選擇一個不這麼壯烈的方式啊?

柯小柔回頭看了我一眼,捂著嘴巴不住地咳嗽,眼淚不停地流下來。他尖叫:“砸門啊!姜生,你傻站著幹嗎?”
我捂住嘴巴,幹嘔起來,揚起臉,努力平靜地對柯小柔說:“等死。”
柯小柔就哭了起來,說:“姜生,我不想死!我捨不得我媽媽。她活得不容易,每天被街坊議論。姜生,我錯了嗎?人都管不住感情啊……愛……一個人有……錯嗎?想同一個人……過一輩子……吃一輩子早餐有錯嗎?愛一個人……吃一鍋飯……睡一張床……”
我感覺快被嗆死了,不知道柯小柔怎麼可以在這麼慌亂的時刻還能跟我談心。難道這就是生死遺言嗎?
我的生死遺言要給誰呢?給涼生嗎?我很愛他,並且用了一輩子去愛他,不虧不欠,所以沒有什麼可說的。不,我錯了。我還是欠著他的,欠了一句對他和未央的祝福。
祝他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哦,天佑,我很抱歉,讓你今生遇到了一個如此糟糕的我——一個心裡有了他,再也放不下別人的我。
如果有下輩子,那就讓我做你胸膛裡的那顆心臟吧,替你承受來生所有的心痛,來償還我今生欠你的所有。

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涼生……涼生……煙火炙烤中,漸漸淡下去的意識裡,我迷亂地在手機上按下了這八個字,試圖將這最後的祝福發送給他……

陷入昏迷前,我似乎聽到了薇安的哭喊。她似乎在搖晃著我,不停地咳嗽,說:“我又不想死了啊!姜,可我找不到防盜門的鑰匙,你醒醒……”
還有柯小柔的聲音,他幾乎都失去力氣了,但最後還是掙紮著對薇安說了一句極不清晰的咒駡。
痛不欲生的感覺漸漸消失了,心跳漸漸消失了,聲音漸漸消失了……
我似乎聽到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之後世界就變得異常蒼白。我似乎看到了一個影子,那人痛苦地呼喊著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我是到達所謂的天堂了嗎?我在天堂看到了為我的死去而落淚的男子,是你嗎?
我沖著那個模糊的影子努力地張開了手,想對他說:“哥……別哭……我離開得也不是很痛苦啊……”
可是,我只喊了一句“哥”就徹底跌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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