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0
0
【簡體曬書節】 單本79折,5本7折,優惠只到5/31,點擊此處看更多!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2:如夢令(紀念版)(簡體書)
滿額折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2:如夢令(紀念版)(簡體書)

商品資訊

人民幣定價:45.00 元
定價
:NT$ 270 元
優惠價
87235
領券後再享88折起
預購中
可得紅利積點:7 點
相關商品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1. 《涼生》系列紀念版全新修訂,經典回歸,與你共赴十七年之約;
2. 百萬暢銷,一代人的青春回憶
3. 涼生vs姜生vs程天佑,生生不息×天生一對;

4. 全文精心修訂,新增未公開出版番外《空城》《夢一場》,隨書贈送精美書簽、明信片;
5. 自從你離開,我的生命裡就剩下了兩樣事情可做:尋找你,和,等待你。
6. 經典語錄——
① 如果你就是那只小豬,你願不願意愛上我,並讓我一生都保護你?
② 我就是喜歡你!不管你是什麼人!不管你做過什麼!我就是喜歡你!
③ 我將她留在了你的身邊,不是為了讓你傷害她,而是為了讓你給她幸福和平靜!我們的命,無從選擇,但也容不得別人擺佈!
④ 如果愛情可以轉移,我放棄尊嚴,容忍你因為他而落下的淚,落在我的胸膛。只要你要求,只要我還在!
⑤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你,我的幸福給誰看?
⑥ 姜生,即使這輩子我們無法在一起,我也要將它留給你,讓它在我無法再參與你生活的日日夜夜裡,為你擋風遮雨。
⑦ 很小的時候,我聽過一句很美麗的話——蝴蝶飛不過滄海。到現在,我才明白,其實,不是蝴蝶飛不過滄海;只是,當蝴蝶千辛萬苦的飛過了滄海,才知道,滄海的這邊,從來就沒有過等待。我,就好比這只千辛萬苦的蝴蝶。而姜生你,就是這片從來不曾等待過蝴蝶的海。

 

姜生,就在幾天前,我在釘嬰兒床的時候還在想,我是如此幸運,在二十九歲的時候可以娶到你,可以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子。
而今,我收拾包裹準備離開的時候,在滿城的霧氣中才清楚。
此時的自己,三十而立,背城而去。

作者簡介

樂小米

華語文壇暢銷書作家。生於山東青島,行走於名山大川。長侍文字,信奉溫暖。一生一世,魂不消,文不滅。
締造十餘年暢銷神話,以文字陪伴一代人成長。
代表作:《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系列、《青城》《蒼耳》《梧桐那麼傷》《三生為有幸》等。

名人/編輯推薦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是我的青春。我隱約記得高中時在雜誌上看到它的初始觸動,在宿舍裡和室友談論它的名字。後來在我那段獨處的時光裡,我反復看完整篇故事,尤其記得結局剛看完,我又重新翻到第一頁。涼生薑生初遇,一切物是人非,好像夢一場,我哭得死去活來。這本書永遠是我的最愛,姜生每段心裡獨白都深深觸動到我。
——明天擁有未知的一切

第一次看《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就驚覺世界上竟然會有如此暖心的人,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忘不了在樹上刻著無數個同一個名字的少年——涼生。他親手為她煮面,像守護者一樣在床前守了整整一夜。這樣的疼愛就像和煦的風圍繞著生命般溫暖。我忘不了那個讓人心疼的男子——天佑。他有著優渥的身世,卻寧願披掛著滿身傷痕,期盼著薑生回眸,來成全一段尋常的愛情。
——樂姝leshu

什麼時候帶入的角色我已經不記得了,能記住的是紙張的折痕,泛黃的側封和被淚水浸透的褶皺。我愛《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裡每一個角色,鮮活、倔強,又揪心於每個角色命運的不公。這本書是不完美的,因為它有太多的遺憾,又是完美的,因為它帶動了我的青春。謝謝小米給予《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生命,也給予了我們的少年時代崇拜的夢。
——兔無厘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尋找你,和等待你
自從你離開,我的生命裡就剩下兩樣事情可做:尋找你和等待你。

 

01
你們夫妻倆陰陽失衡了
我不知道如何來講最近這件煩心事的前因後果——痛苦的失眠,無休止的穿越假想和舉動異常、令人崩潰的冬菇。
我以為這該死的失眠是因為我剛剛回到這座舊日的城市感到太過孤單,或者是因為某種難見天光的思念。
其實,失眠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剛剛陷入少得可憐的睡眠中,就在夢裡開始各種光怪陸離的穿越之旅。
然後,我繼續失眠。天佑很正經地給我提議:“姜生,其實,你可以養一隻貓。貓是一種很嗜睡的動物,想必,你也會受它的影響,睡眠質量有很大改善。”
我很疑惑,為什麼不是養一隻豬呢?這種動物比貓還嗜睡吧?後來,就在我糾結到底是養豬還是養貓時,冬菇毫無徵兆地闖入了我的生活——嗯,冬菇是一隻貓。

事情緣於某次我與金陵一起逛街。
四年的時間不算長,但足夠我們的年少時光滄海桑田。四年前我走在這條街上,我的身邊有兩個很好的姐妹:一個是飛來飛去的小九,一個是恬靜溫柔的金陵。而四年後,那個豪氣沖天的小九就這麼消失了,消失在這條街上。現在我的身邊可以握住手的人只有金陵。
“你為什麼還要回到這個城市?”這句話本來是我要問金陵的,沒想到她先開了口。
是啊,四年前我去了南方,她去了一座沿海的城市。在來不及悲傷的時光中,我們以為這會是永別。可是,如今我們倆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這座曾給過我們歡喜也給過我們悲傷的地方。
我看了看金陵,又眯著眼睛看了看太陽。是啊,我為什麼還要回到這座城市?
我說:“金陵,我和你一樣。”
我和你一樣,放不下惦記的人,放不下過去的事。
我想涼生。他出現在我每日每夜的夢境裡,有著憂傷的臉和憂傷的眼睛。
我還掛念著北小武,掛念著小九,總覺得他們應該幸福地在一起。既然那麼多傷害都一起經歷過,既然喜歡到可以不去在乎這些傷害的地步,那麼小九,你應該回到我們的身邊。
我還掛念著天佑。我總是想起四年前的火車站,他越過重重人海,跑到我的面前,拉住了我拖行李箱的手,汗水打濕了他的頭髮。我記得他當初手指的冰涼感,眼睛裡的期待和黯然之色,還有他說的話——“如果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用這麼蹩腳的方式,只為了能跟那個女孩兒說上一句話,你能明白他的心嗎?”然後他就長久地看著我,滿眼傷感,滿眼期待。
每一次,我想起在火車站離別的程天佑,都有一種經歷千山萬水的感覺。
所以,歷經千山萬水之後,我回到了原地,就像金陵一樣。因為金陵忘不了天恩,縱然他曾經是一個魔鬼一樣的男子。可是,我們能怎麼辦呢?誰讓我們有了喜歡的人,有了軟肋,有了不顧千山萬水也要追隨的勇氣。
正當我和金陵沉浸在傷感中難以自拔時,我突然發現有一個小生靈比我倆還要傷感。它是一隻灰色的流浪貓,一直遠遠地跟著我和金陵,不肯離去。
我跟金陵說:“你看,我這人不僅人緣好,連貓緣都好!”
我想,這只貓會不會是轉世的小咪呢?它從我的回憶中跑了出來,如此傷感地看著我。但我又一想,不對啊,小咪應該還在等著來世替我做涼生的妹妹,怎麼可能臨時變卦,又變成了一隻貓呢?它當了一輩子的貓,早膩了吧。
金陵奇怪地看著這只流浪貓,要知道,流浪貓對人有警惕性。她搖了搖頭,看了我一眼,說:“姜生,這貓八成是患有腦癱,才會對你這麼親熱!”
我越聽越不對味,感覺金陵的話裡大有“物以類聚”的味道。
我為了撇清自己跟它不是同類,沒有再停留,而是和金陵繼續前行,一邊走路,一邊談論北小武和他最近醉生夢死的生活。
金陵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姜生,你知道嗎?北小武最近有新歡了,據說是泡吧的時候認識的。”
“什麼?”我被嚇了一跳。
這倒不是因為北小武,而是因為我回來之後,北小武已經跟我介紹了他無數的新歡,但估計那些都是唬人的,就是想讓我看到他過得很好,不惦記小九了。可是,誰都知道他忘不掉!嚇了我一跳的是金陵居然會這麼熱衷於八卦消息!難道做了記者之後,她也被同化了?
我說:“你不會要加入狗仔隊了吧?”
金陵白了我一眼,說:“別說這個了,你看咱們倆正被貓崽跟蹤呢!”
我回頭一看,那只灰色的小流浪貓還是很固執地跟在我和金陵的身後,眼神隨著我的步伐變得越來越傷感,叫聲也變得越來越哀怨。
金陵拉了拉我,說:“別管它了。”
“哦。”然後我問金陵,“北小武的新歡叫什麼?長什麼模樣?多高?家在哪裡啊?”
“真嘮叨,你以為你是北小武他媽啊!”金陵不滿地看了我一眼,說,“那個小姑娘的名字挺喜慶的,她叫八寶,我在秀水山做採訪的時候見過她。小姑娘的臉蛋圓鼓鼓的,她有點兒嬰兒肥。你別說,她眉眼還真有幾分小九的味道!”
“八寶?”我看著金陵,心想,之前是小九,現在是八寶,小武哥這是要組“女子數字別動隊”啊。
這時,一輛寶藍色的車緩緩地停在我的身邊,黑色的車窗緩緩地降下來,一張精緻無雙的臉出現在我和金陵的面前。
“天佑?”金陵看了看車裡的男子,笑著說,“你不會要對姜生進行二十四小時監護吧?不過我們家生龍活虎的姜大小姐可不是能被看住的。”
程天佑笑了笑,眼裡泛著溫柔的光,看了看我,說道:“姜生,累了吧?我送你們回家。”
我說:“不累。”
他點點頭,說道:“你們繼續逛,我在後面慢慢跟著。”
金陵推了推我,說道:“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一輛這麼拉風的車跟著,太不符合我們這種平民的氣質了。”
說完,金陵就拉開車門,把我推上了車。
天佑笑了笑。
我看了看天佑,淡淡一笑。我知道他最近為什麼總是跟著我。因為不久之前,我瘋狂地追著一輛白色的林肯跑——我透過車窗看到了那張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裡的臉。
那張臉曾經讓我走過了這座城市的每一條街,讓我失魂落魄地在無數個路口無助地哭泣。
那是涼生的臉!
我曾拿著印有他的相片的尋人啟事站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繁華地段,向來往的行人發放,然後深深地鞠躬,請求路過的每一個人,若是見過他一定要告訴我他在哪裡。
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無數的臉從我的眼前閃過,有冷漠的、憐憫的、無動於衷的……卻沒有一張臉是他的。
很多時候,天佑會找到我,默默地站在我的身邊。他曾對我說,他一定會找到涼生,不需要我如此盲目地尋找,可是我做不到。
我總會在幾乎想要放棄的時候,感覺到涼生就在我的身邊。仿佛只要我一回頭,他就會微笑著向我走來,然後拉著我的手,就像所有的傷害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時間還停留在那一天,涼生對我說:“姜生,回家吃飯了。”

涼生就在我的身邊。這是我的錯覺嗎?我總感覺這人群之中,有涼生的氣味與影子。
直到那天,我看見那輛白色的車裡有一個像極了涼生的影子。
你們可以笑我眼花了,也可以笑我傻了。我追著那輛車,停不下步子,最終被緊隨其後的另一輛車撞飛。
很多很多的血從我的身體裡流出,就像家鄉氾濫的清水河一樣。
在那一刻,我迷離間仿佛看見那輛白色的林肯車停下,看到一雙憂鬱至極、心疼至極的眼睛,看到那張精美的容顏,他緊緊地抱著我,近乎聲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我漸漸地昏迷,那個影子也漸漸地淡去,仿佛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我醒來時,只有程天佑心急如焚地坐在我的身邊,滿臉心疼。他見我醒來,輕輕地喚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突然之間,我分不清程天佑和涼生,他們的面孔就這樣在我的眼前交替著,一會兒是車禍昏迷前涼生那雙憂傷的眼,一會兒是病床前程天佑這張滿是心疼的臉。
我對程天佑說:“我看到涼生了。我真的看到涼生了!”
可是天佑說:“那是你的幻覺。姜生,你別騙自己了。我求求你!沒有什麼白色的林肯,也沒有涼生!姜生,一切都是你的幻覺!”
他說這話的時候,脊背微微一挺,眼睛裡散開了像煙花墜落般的蒼涼之色。
“那是幻覺?”當時的我孱弱而瘋狂,一直沉浸在車禍的瞬間,涼生擁抱我的刹那。我聽不進任何勸阻,仿佛中了邪,用全身的力氣摔下病床,企圖爬出醫院,尋找涼生。
輸液瓶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鮮紅的血液刹那間從我身體裡逆流而出。程天佑絕對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面,一邊抱起地上的我,一邊呼喊醫生和護士。
我在他的懷裡,卻依舊呼喚著那個讓他的整顆心都碎裂的名字:“涼生,涼生!”
因為這場車禍,我康復出院之後每一次外出,程天佑都會開著車出現在我的身後。我想,他一定是怕極了那樣的車禍,更害怕我隨時出現那可怕的幻覺,然後深陷,最終受傷。
不可否認,那一次事故讓程天佑極其挫敗。他無法想像,只不過是一個幻覺,一個像涼生的影子,竟會讓我瘋狂至此,連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很多時候我對天佑不再主動提及“涼生”這個名字。
他痛,我也痛。
另外,我也不再提及曾看見過一輛白色的林肯車,看見過涼生,他就在我的身邊。我知道,這一切就像天佑說的那樣,只是一個幻覺,一個可以讓我毀滅的幻覺。

金陵上車後,看我一直發愣,疑惑地問:“姜生,想什麼呢?快上車啊!你不會是捨不得那只流浪貓吧?”
我剛上車,就聽那只灰色小貓的叫聲變得甚是淒厲,即使骨肉分離,估計也叫不出它那種聲音。
天佑皺了皺眉頭,看著路邊那只“哭爹喊娘”叫個不停的小貓,問我:“姜生,你怎麼著它了?”
我表示自己很無辜,不知道它為什麼叫得這麼淒厲。
金陵笑了笑,說:“這只貓暗戀上你家姜生了。你趕緊開車走吧!否則你家姜生恐怕要變成貓太太,而不是程太太了。”
對於“程太太”這個稱呼,天佑很受用,微笑著開車離開。
我白了金陵一眼,氣她總是拿我和程天佑說事。
金陵偷偷地笑,在我的耳邊悄悄地說:“姜生啊,你看,我這算不算賣友求榮啊?”
我心想,要是真能求榮的話,十個我都不夠你賣的!
但金陵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著說:“姜生,你真小心眼兒,我這麼多年對你可是不離不棄啊!”
不離不棄?還沒等我好好回味金陵的這四個字,那只灰色的流浪貓就身體力行地給我上了一堂課,讓我知道了什麼叫“不離不棄”!
它“跋山涉水”,居然跟著我來到了家門口。
當從車子裡下來,再次看到它時,我和金陵徹底蒙了。看見它風塵僕僕地追了我“十萬八千里”後,我問金陵:“我的臉上是不是果真寫著‘偉大’‘美貌’‘智慧’‘善良’?”
金陵撇撇嘴,笑著說:“我估計你就是長得像條魚。”
我不理金陵。
但那一刻我決定收養它。
這個執著到詭異的小傢伙像不像另一個時空裡的我?
我將它抱回家,換下了鞋子。小傢伙一直圍著我的鞋子轉啊轉,不時地伸出爪子去碰鞋子,試圖扳倒它。
最後,還是程天佑揭開了謎底——這只貓並不是對我執著,之所以跟隨我回家,是因為我逛街時不小心踩到了它原本叼在嘴裡卻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一小塊炸魚。
炸魚啊!
怪不得它會叫得那麼哀怨!
我還以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它呢!哼!這個小吃貨!
看著我一臉憤憤的表情,程天佑笑得嘴巴幾乎要咧到耳根去了。最後,他還不忘挖苦我:“幸虧你踩到的是魚塊,要是踩到死老鼠……”
雖然程天佑的話讓人消化不良,但是好在當時的冬菇已經用它千嬌百媚的小眼神把我給收買了。
我收留了它,並很鄭重地給它命名為冬菇。天佑對“冬菇”這個名字充滿了疑問,問道:“姜生,為什麼會是這個名字?”
我心下一虛卻面不改色,反問程天佑:“那它應該叫什麼?八寶嗎?”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嘴巴裡會跑出北小武的新歡的名字。
天佑笑了笑,說:“姜生,你這個小孩兒吧……”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笑笑。
程天佑曾說我是那種心裡有自己那點兒小九九的時候,就會這麼反問搶白的人。他說:“對我,你不必虛張聲勢來掩飾自己心裡的那些小秘密,效果只會適得其反。”
我想起程天佑的話,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我抱起渾身髒兮兮的冬菇,說:“我給它洗澡去了。”
程天佑也不再追問,而是環顧了一下客廳,問我:“姜生,我昨天給你帶來的那一捧百合呢?你不會放到臥室裡了吧?它們會影響睡眠的。”
我一邊盤算如何給冬菇洗澡,一邊看了看程天佑身後的冰箱,笑了笑,說:“我放到冰箱裡了。那麼漂亮的花得多多保鮮,別壞了!”
程天佑立刻無奈地說:“姜生大姐啊,那是香水百合啊,不是大蔥白菜!要不要把你家冬菇埋進土裡去栽培啊?”
“我才不要呢!”我將冬菇放到水盆裡,但是沒想到它誤以為我要淹死它,極力地掙扎反抗。
瞬間,刀光劍影,人仰馬翻。

“戰爭”結束後,冬菇跳上冰箱,得意地舔自己的爪子,而我在程天佑的懷裡,帶著一臉貓爪印哭得昏天黑地。
後來,冬菇被送到寵物店裡洗澡除蟲,而我忍痛打了狂犬疫苗後,在程天佑的帶領下去了一家美容醫院,看會不會留下什麼不可逆的疤痕。
那醫生見我一臉、一脖子、一手的抓痕,還沒聽我說事情的原委,就很嚴肅地看了看程天佑,說:“你一大男人怎麼可以留這麼長的指甲?”
“我……”程天佑張張嘴,微微地握起自己乾淨修長的手指。
那醫生繼續批評:“你就是留那麼長的指甲也不能用來抓自己的老婆啊!不是我說你,你這樣不男人!”
“可是……醫生……”程天佑臉都憋紫了,眼睛裡閃過一道兇狠的光。
我“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說:“你們這美容醫院有沒有設立精神科?”
那醫生很嚴肅地看著我說:“精神病人很少來美容。”
我被這個故作嚴肅的醫生快要折磨得崩潰了,說道:“雖然知道精神病人很少會來美容,但是我覺得來這裡美容的人都會被你折磨成精神病。”
說完,我直接拉著程天佑離開。
此後,程天佑每每跟我提起要帶我去美容醫院,我必白眼視之。好在天佑沒有像小時候的涼生那樣嚇唬我,說我會嫁不出去。
小時候,涼生給我洗腳的時候說:“女孩子一定要穿鞋子,不然腳會變得很大、很難看,將來就嫁不出去了。”
當時我滿眼天真地看著將我的腳捧在手心裡的小男孩兒,對他說:“我不怕。我有涼生,有哥。”
當時的月光是那樣明亮、柔和,照在我和涼生的身上。但它沒有告訴那兩個相依為命的傻傻的小孩兒,在很多很多年後的今天,他們會相隔天涯,再也回不到當初,回不到那個月光柔和、蟲鳴星稀的夜晚,小小的他為小小的她洗去腳上因為奔跑留下的泥巴。
天佑看了看陷入回憶中的我,輕聲地說:“沒關係,姜生,別難受了。反正你有疤沒疤都一個模樣,誰讓我這麼好心收留你了!我真羡慕你啊,姜生!也不知道你哪輩子修來的福分!”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天佑。剛剛的回憶與現實世界之間太過突然的轉變讓我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時、身邊何人——是那個月光下的小小少年,還是這個容顏精緻、霸道溫柔的男子。
天佑從身後輕輕地擁住我,將下巴溫柔地擱在我的頭髮上,說:“姜生,不生氣了,不去美容醫院就是了。反正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會在你的身邊。”
就在那一個瞬間,我和天佑的思維被分置在相異的時空裡。他不知我所思,而我聽不懂他所言。

02
痛苦的失眠,以及那只橫行鄉里的冬菇

雖然我沒有去美容醫院,但是我的臉居然神奇地好了起來,沒留下絲毫疤痕。北小武圍著我的臉看了半天。我以為他要說我的皮膚神奇,沒想到他居然說:“你家那貓爪子也太神奇了,居然練成了踏雪無痕!”
於是,整個白天他都在我家裡捏著冬菇的貓爪子左右琢磨。
我問他:“聽說你最近有新歡了,叫八寶?”
北小武仰起臉,看著我說:“緋聞!這絕對是緋聞!是不是金陵告訴你的?我就知道!”
我說:“好了好了,就算不是你的新歡,那個八寶長什麼樣子啊?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這個你總該跟我說說吧?”
北小武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說:“一邊去!八寶還能什麼樣,跟你家冬菇一個樣,一個鼻子、兩隻眼睛。”
哦,原來北小武的新歡長得跟貓一個模樣。這是我對八寶最初的印象:貓一樣的女子。我想起了小九——她偶爾也會透出貓一樣的嫵媚來。
但是,關於怎樣認識八寶的,北小武一直不肯告訴我,好像這是一件極度不可告人的事情,會令他的顏面全無。
整整一天,我們三個——北小武、我、冬菇一起擠在陽臺上。北小武的屁股可真大,我和冬菇不得不緊緊地靠在一起。
北小武說:“姜生啊,你說我要是把你和冬菇一起推下去,你倆誰先死啊?”
他果真是烏鴉,在這麼美的白雲藍天下,想的居然是這麼變態的事。難道是小九的離開,讓他整個人頹廢到滿腦袋裡只有死亡嗎?真令人煩躁!
正當我想抬手拍北小武的腦袋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在我和北小武的身後響了起來。他說:“私下認為,小武同志,你會先死的。”
我們回頭,只見程天佑靠在落地窗前,冷冷地看著北小武。陽光跳躍在他彎彎的睫毛上,如同熱烈的火焰燃燒在他幽冷的眸子裡。
北小武睨了程天佑一眼,轉頭問我:“你不是說你自己住在這間房子裡嗎?你不是說你們倆的關係純潔得像富士山一樣嗎?程天佑怎麼會有鑰匙啊?我知道了!你和他同居了!”他一拍大腿,接著說,“敢情你說‘富士山’不是說純潔得像富士山上的雪,而是說你倆熱情得像富士山的火山噴發?”
接下來,毫無疑問,就是北小武和程天佑每次見面的例行公事——只要時間允許,他們都會相互翻白眼、冷言冷語、撕扯、推搡,就差隨口吐對方唾沫了。
我就在一旁手足無措,冬菇卻恰好相反,很悠閒地看著他們倆的“廝殺”。直到北小武落敗而逃,被“廝殺”到樓下,冬菇還很戀戀不捨地看著這個落敗的男子離開。一場“電影”結束,冬菇覺得意猶未盡。
就這樣,冬菇憑藉著它特殊的矜持和驕傲,霸佔著我的生活。
起初,我以為冬菇會對我有感恩之心。畢竟我結束了它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它衣食無憂地生活在我的屋簷下。
每次我帶它去我和金陵合開的花店時,它都開心得無與倫比。
當然,金陵只是入股這間花店而已,大多數時間在忙碌她所熱愛的新聞事業,而我是標準的“賣花姑娘”。
後來,冬菇酒足飯飽後會時不時地躥出店門,對著街上幾隻被主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母貓擺擺造型,拋拋媚眼,耍耍帥。
很顯然,冬菇並沒有因此而對我心存感激。相反,它可能覺得我給它的生活太安逸了,導致它“飽暖思淫欲”,而我又死活不肯為它再收養上一隻小母貓。
拜託,冬菇大哥,你想要幸福就自己去尋找,不要動輒把這些生活裡的不如意推到我的頭上來。想到這裡,我鄙夷地看了它一眼。
冬菇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裡對它存有的鄙夷。
正好金陵生日那天,我們玩到太晚,我沒有去花店接冬菇,而是讓天佑將我直接送回了家。
隔日清晨,我到花店,打算給客人送頭一天包好的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差點兒再次穿越成女猿人——店裡亂花滿地,淩亂不堪。亂花叢中,冬菇在笑!
金陵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和冬菇掐架——我關著店門追冬菇。金陵一推門,冬菇敏捷地躥出了店門。
金陵看著這一地狼藉先是吃了一驚,然後搖頭歎息道:“來吧!黛玉,咱倆一起葬花吧。”
金陵讓我感受到了春風般的溫暖。我剛覺得有朋友真好,她就一邊掃地一邊補了一句:“姜生,今天咱花店裡的損失算你的。”
當天晚上,我就夢見自己穿越成了林黛玉。結果賈寶玉居然長了一張大餅臉,還有和北小武一樣的大屁股。我很傷心地扛著鋤頭去葬花。
一陣花雨襲來,我不但沒葬成花,反被這鋪天蓋地的花朵砸死了。
大餅臉的賈寶玉就在我的腦袋上方幸災樂禍地拍手笑,蹦啊,跳啊,簡直是我們家冬菇的轉世!
冬菇用它的行為粉碎了程天佑的話——養貓可以改善我的睡眠質量。我從此再也不信冬菇會給我帶來良好的睡眠了。
我又找回每天都趴在網上看文章、看劇的習慣,就像在大學時代一樣,企圖借助視覺的疲憊加快我進入夢鄉的速度。
我跟著文章裡的女主人公興高采烈地穿越回各個朝代,對著電腦流口水,“檢閱”著古代各色各樣的美男。可是,隨後躍入我腦海裡的便是在記憶深處的月光之下,那個有著一張憂傷、蒼白、冷漠的臉的少年,還有那天鵝翅羽一樣濃密的睫毛,以及眼底泛起的微微碎光。
就是這樣!又是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我總是這樣毫無預兆地想起你。
我千山萬水地找尋、等待、記掛著你。這是我如何也想不到的。涼生,我沒有想到,之後的我和你——姜生和涼生,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六歲的你周身鍍著一層夕陽的華美光暈,就像童話裡的小王子,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四歲的我對著你沒心沒肺地笑,而你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面對我難看的鬼臉哭了。
現在的你還會不會披著一身霞光,佇立在我的面前?細絨般溫柔的黑髮、微微悲傷的唇角、玉雕一樣的眉眼,恍若在夢中。只是,你會在哪座城市的哪個角落?又會有一個怎樣溫柔的女子對著你笑?而你,眼底是否還有像碎裂的鑽石一樣的淚光?
或許,你終於對著溫柔的她笑了。因為過往的那些傷害,你都已經遺忘——診斷書上,主治醫生的親筆簽名,白紙黑字地寫著“腦微血管碎裂,血栓堵塞大腦前葉,患者出現迷亂、失憶等症狀”。
此刻的你已經忘記在那座舊日的城市裡還有一個叫姜生的女孩兒,她心心念念地記掛著你,等待著你回家。
思念的盡頭是失眠,令人頭痛欲裂的失眠!
唉,哥哥,為什麼就沒有一個晴天霹靂劈在我的腦袋上,讓我像文章裡的女主人公一樣穿越回古代?既然空間割不斷我的思念,就讓我回到舊時空,讓時間與空間同時化為牢籠,將我的思念囚禁!
畫地為牢。
我順便祈禱一下,哥哥,你也可以慈悲一下,順道將我送到潘安和宋玉這樣的古代美男子的身邊去,千萬別將我送到大臉冬菇男的身邊,否則我就倒黴極了。我不能從小到大總是這麼倒黴吧?嗯,潘安,宋玉,我穿越過去最好是做他們的夫人!你千萬別讓我做他們的妹妹啊!這個最重要!
只要不去做妹妹,做奶媽我都認了!
我失眠,再失眠,繼續失眠,還是失眠。
我瞪著圓圓的眼睛,等待著涼生用一個雷將我劈到古代去。
想著想著,我的意識終於在淩晨兩點的時候開始模糊,然後我漸漸地入睡……
在我的意識陷入黑暗前,在見到窗外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聽到一聲悶悶的雷聲之後,我感覺自己突然身輕如燕地進入了異時空。
我夢見自己穿越到過去變成某位古代美男的小妾,還沒來得及抬眼看看座上的夫君,就被幾個粗魯的家丁綁上巨石,以“不守婦道”的罪名沉入水底。
青絲蕩開,連同身上的錦衣羅裳,如同一朵巨大而夢幻的雲彩,碎裂在水底。我想這位帥哥應當是喜歡“我”的吧,但為何不為自己愛的人說一句話呢?是不是他也有像涼生一樣緊抿的唇?
我沉淪、窒息。
我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就好像當年在魏家坪的清水河裡那樣。當時的我在你為落水的未央萬分焦灼的時候,即使意識幾近渙散,也拼盡全力將未央從暴雨下的急流中救起。其實,當時的我也幾乎溺水。只是,我害怕,害怕從遠方飛奔到河邊的你,會在跳入水中之後先救未央,而不是救自幼在你身邊長大的姜生。
我害怕這樣的結果會讓我絕望。
哥哥,你知不知道絕望是一種多麼大的力量?它讓我在那冰冷的河水裡爆發出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力量,迅速地恢復意識,掙扎著抓住急流之中的未央,甚至沒有去想這樣的危險足夠讓我死掉。
當時的我將未央穩穩地交給岸上的你的手裡時,眼裡含著淚光,再次靜靜地沉入水底……只是滿臉的水珠讓你看不透我的悲傷。
當時的清水河,河水刺骨。我的身邊似乎還有遊魚,它們親吻著我的髮絲,親吻著我眼角溢出的淚水,親吻著我唇角上悲傷的弧線。
我繼續下沉、缺氧,最終崩潰。

03
找到你

我從這場噩夢中醒來,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後背是一片冰涼的薄汗。此刻,牆壁上的時鐘如同一個孤單的遊魂,寂寞地單腳行走到淩晨三點一刻。
我打開床頭的燈,瞪著眼睛看著漂亮的天花板。
這是一棟舊時的歐式建築,距今已經有百年歷史,是程天佑在小魚山的房產——我暫時寄身的地方。
我來之前,天佑將這裡重新整修了一遍。天佑說:“不知道你會不會習慣。”
我感激他給我容身之地,也喜歡這裡,但不想讓這個驕傲慣了的男子太得意,所以嘟囔道:“我以為會是粉紅色的。”
“房子?粉紅色?”程天佑被我的審美給震撼了。
我點點頭,說:“我是粉紅色的小女生嘛。”
程天佑用細長有力的手指在歐式的牆壁上輕輕地彈著,大約是在努力消化牆壁是粉紅色的這一設定。他的手指真好看!
大約是感覺到我是故意的,他低頭,魅惑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說道:“姜生,粉紅色是很柔弱、很純粹的小女孩兒用的,而你顯然不是。你是那種紫色的性格,雖然有著女孩子的溫柔,但是更敏感。而且你會忌妒,會衝動……”
我很不滿他說我壞話,於是翻了翻白眼。
程天佑將身體靠我更近,精緻的臉上透著壞壞的笑,英挺的鼻尖幾乎貼到我的臉上,手指撫過我小巧的鼻翼,說:“看,我沒說錯吧?你就是個紫色的小孩兒,敏感易怒!你還想不想更憤怒一些?”
我像遊魚一樣,從他漸漸逼近的肢體中游了出來,斜著眼珠子,做鄙夷狀地看了他兩眼。
他的眼睛如同深水寒潭,裡面長滿了茂盛的水草,纏繞,糾結,幽暗之中,波光一片。他含著淡淡的笑,微微戲謔,歎氣說道:“唉,都說現在是‘男色當道’,那為什麼我的美男計對你就一點兒都不管用呢,姜生?”
想起這段日子同程天佑的一幕幕,我歎了口氣。
此時,淩晨五點一刻,我徹底從那場倒黴至極的夢中醒來。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我想一定是北小武——他肯定又在酒吧裡喝得沒錢付帳,然後找我求救。
我沒想到電話那端傳來的是程天佑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慵懶,如同水中綻開的波光,瀲灩而來。他說:“可憐的小傢伙,又睡不著了是吧?”
“啊?”我驚呼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天佑在電話彼端偷偷地笑,還有幾聲極力壓抑的咳嗽聲。他說:“你是笨蛋嗎?這是我家,你在幹什麼我能不知道?”
我的腦子直接暈了,我沖他吼:“程天佑,你趕緊給我關掉攝像頭!”
程天佑笑,說:“喂,姜生,你安靜點兒好不好?你看看你,張牙舞爪的!不要看了,攝像頭不在那邊。也別翻白眼了,再翻就成荔枝了!我不是故意的,這也是關心你。你要是和我住一起,我才懶得裝這破玩意兒!你這麼惱羞成怒,難道是在……我不信。你掀開被子給我看看,就看一下下,別那麼小氣好不好啊?你要是裸睡,我立刻扯掉攝像頭……”
我抱著電話從床上跳起來,說:“你這個長尾巴的色狼,趕緊給我過來!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程天佑笑得更得意了。他說:“我趕緊過去?我去哪裡?你的臥室嗎?你不要這麼急,大清早就讓人家過去,天都沒亮,人家會不好意思的,爸爸媽媽知道了會生氣的。我不去!”
我被他的話瘮出一身雞皮疙瘩,一邊四處搜索攝像頭,一邊威脅他說:“你再不過來拆下攝像頭,我就用電話線勒死自己給你看!”
程天佑聽到這裡愣了一下。我以為他要妥協,結果他說:“你要勒死自己啊?那就勒死吧。不過我得早上九點鐘才能趕過去幫你收屍。小魚山什麼都好,就是蟲子什麼的比較多。我怕你一會兒橫在地上,它們就密密麻麻地爬上來了,爬在你的臉上、胳膊上……你最好多穿點兒!”
我的臉憋得通紅,我說:“程天佑,你真變態!”
程天佑浩氣凜然地說:“更變態的我還沒說呢!你想聽嗎?”
我像喝了烈酒的猴子一樣,大吼:“程天佑,你去死吧!我發誓我再也不要見你啦!”
說完,我便憤然地要掛斷電話。
程天佑的聲音意外地溫柔起來,他很小聲地說:“姜生,生氣了?我只是擔心你。我知道你最近一直睡不好。看你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我很心疼。”
他說心疼,他的話如春天流水一般溫柔。
很顯然,在我輾轉反側的這些日子,他在監視器的屏幕前,也一直斜靠在床上夜不能寐,愁腸百結地看著我折騰。
突然間,我仿佛看到了獨自躺在床上的他寂寞而乾淨的眉心,溫柔而冰冷的指端,透著淡淡的落寞的眼睛。或許,他明白我的心傷。不是或許,是一定。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懂,是哪個男孩兒憂傷的表情在我的內心深處烙下了無法平展的痕跡。
他總說我是一個紫色的孩子,善感、纖細、易怒、易妒、易衝動。其實,他又何嘗不是這個樣子?
我們是一類人。
我想,他一定也很難過,卻生生地壓制住自己的難過和不快,在電話彼端故作輕鬆地同我開玩笑,試圖讓我忘記傷感。
天佑,你這樣的男子如天神一般,為什麼偏偏對一個叫姜生的姑娘隱忍、寬容、善待若此?
這句話一直哽在我的喉嚨裡,但在電話裡,我只淡淡地應了一句“謝謝你,我可能最近小說和電視劇看多了”,以掩飾自己不能入睡的真相。
天佑也就淡淡地笑。我仿佛能隔著電話,看到他唇角蕩開的優美的弧度。他說:“悠著點兒,小傻瓜。如果你真穿越了,記得告訴我地址,我去找你。”
“找我?”我遲疑了一下。
他的語氣裡有不容置疑的肯定、霸道,還夾雜著絲絲的溫柔,他說:“是的,我去找你!一定會去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
那一天的淩晨,我和天佑就像兩個相互粉飾太平的傻瓜,粉飾著一個叫涼生的男孩兒給我們留下的傷。
我不知道後面同他說的是什麼話題,滿腦子裡只有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是的,我去找你!一定會去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
那麼,涼生,我是不是也一定要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如果連你最親愛的姜生都沒有這樣堅定無比的信念,那還有誰會心甘情願地為了尋找一個人而萬劫不復呢?

04
只因感君一回眸,使我思君暮與朝

唯一能與失眠相抗衡的應該是一個人對失眠者的無私守護吧。
我是那個可恥的失眠者,而天佑是那個無私的守護者。
時針與分針滑向七點一刻的時候,電話彼端的他問我:“起床還是繼續睡?”
我撫了撫微熱的電話線,說:“還是起床吧,反正我在這裡躺著也浪費這張床。”
程天佑說:“你也知道一個人浪費床啊?”
發現氣氛有些尷尬,他迅速轉移話題,說:“你等著我,我很快就過來!今天我有時間給你做早餐!”
程天佑掛了電話之後,我就趕緊從床上蹦了起來,穿衣、洗漱。
我知道這個男子心血來潮時開車的速度有多麼恐怖。就算我住在火星,他也會將汽車加速成火箭。
但是,貌似這次我失算了。程天佑到樓下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四十五分。他沒有按門鈴,而是輕輕地喚我的名字——姜生。他淡淡的聲音在晨霧的浸潤下有一種濕漉漉的味道。
我從二樓臥室側開的小窗戶裡輕輕地探出頭,剛剛洗過吹幹的頭髮像綢緞一樣從頸邊滑過,落在窗前墨綠綿密的爬山虎上。樓下,天佑抬頭沖我笑。橙色的陽光落在他的白襯衫上,親吻著他的周身,讓他看起來恍若被佛光籠罩。
我下樓,開門。他回頭看了看四周,才安心地進來。
我奇怪地說:“幹嗎?偷偷摸摸的。”
天佑就笑,說:“我只是看看,好久沒有仔細地看這個地方了。”
我輕輕地應了一聲。其實,我心裡明白,天佑如此,有自己的苦衷。他投資的五湖星娛樂公司最近正忙著簽約幾位在娛樂圈無限風光的人物,這些人物的加入極有可能對蘇曼在五湖星的地位造成威脅。

經過四年的時間,蘇曼已不再是那個名氣小小的演員,而是憑藉著一位周姓製片人的力薦,迅速走紅,成了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寵兒。
而且,此時的蘇曼歷練多年,早已不是那個急於行事的小角色。
上一次,我在天佑家族集團的私人酒會上看到她時,她正笑意吟吟地站在天恩的身邊,眼波流轉,嬌媚異常。她看到我的時候,眼神中閃過淡淡的驚詫,還特意低頭對坐在輪椅上的天恩低語了幾句。然後,她和天恩隔著遠遠的距離沖我舉起了酒杯,以示問好,濕潤的唇滑出“你回來了”這四個字的口型。
“你回來了”是探尋,是問候,還是挑釁?
是的,你終於回來了,那新仇舊恨是不是該做出了斷了呢?
我突然感覺,四年前的劫數讓我對周圍的人失去了信任,總是帶著疏離感看待周遭。
蘇曼和天恩在舉杯之時,對全酒會的人展現著對我的友善。但是,只有我從她“歡喜”的眼神裡,從天恩微笑的眼波裡,看到了隱藏於斯的冰冷。
天佑說我多慮了,時間總會沖淡一切的。
當時我腦海裡竟然蹦出這樣的念頭:時間沖不淡一切,至少沖不淡你給涼生手上留下的傷!
這個念頭從我的腦海裡冒出來的時候,我都被自己對程天佑的怨恨給嚇壞了。它們隱藏得如此深,深到我沒有覺察。
如果我還怨恨程天佑,為什麼要回來?只為了看涼生嗎?看看失去記憶的他,純白如紙的他過得可好?可現實是,他非常不好!他走丟了!
可是……可是……我還是留在了天佑的身邊。我是因為需要他的庇佑,還是想讓他感受曾經涼生有過的痛楚?這就是……就是所謂的報復。
難道我想報復他?!我手腳冰涼,臉色也突然蒼白得可怕,所有瘋狂的念頭就在見到蘇曼和天恩的一瞬間湧入我的腦海裡。
我指端的冰涼傳遞到了天佑溫熱的掌心。
他將我拉到一邊,抬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說:“姜生,怎麼了?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送你回去?你剛剛回來,不要生病才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眼之間盡是分明的關切之色。
我低著頭,看著遠處談笑風生的蘇曼和程天恩,不知該用何藉口來掩飾自己的失態,只好對著蘇曼的低胸晚禮服做怨恨狀:“她的胸好大啊……”
不過,這既是藉口,又是實話。
程天佑被我這直白的話說得愣了一下,瞟了遠處的蘇曼一眼,微微一笑,輕輕地咳嗽了幾聲。他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言語:“如果你確實羡慕,可以爭取早日嫁人,借用一下你夫君的良好基因,改良一下後代。比如說,本公子。”
我的臉微微一紅,我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程天佑的胸部,說:“我怎麼就沒發現你有很‘巨大’的基因呢?”
程天佑笑了笑,說:“你可以嘗試一下。”
我疑惑地看著他:“嘗試一下?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製造一個後代出來看看?”
說完這話,我才發現自己被程天佑這個壞蛋繞了進去,但為時已晚。
程天佑笑,眼睛裡閃過了一絲邪魅的光,一副詭計得逞的模樣。他說:“你好聰明!在下樂意至極。”
因為程天佑剛才淡淡的一瞥,蘇曼的視線有很長時間停滯在程天佑的身上。她竭力地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眼中透著一絲竊竊歡喜。
是不是無論怎樣修煉成精的女子,怎樣辛苦練就起來的八面玲瓏,都抵不過自己喜歡的男子這淺淺的一回眸?
只因感君一回眸,使我思君暮與朝。
女孩子的傻千百年來不曾改,就連四年前那個曾經練達世故的叫作寧信的女子也逃脫不了這一定律。
我突然很想跟天佑提及寧信,但是怕他兀自傷神。
一想起那段波濤洶湧的前塵往事,我就會變得無比傷感。難道寧信這樣的女子的存在只是為了驗證“我愛你,與你無關”這句話?
可是,我們的幸福又與誰有關呢?
蘇曼望向天佑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因為她發現,程天佑自那一瞥之後,目光再也沒有落在她的身上。所以,她低低俯身,用盈盈笑意掩住滿臉的落寞之色和恨意。她同程天恩談笑著,胸前春光乍泄。
第二天,蘇曼與程家二少爺天恩耳鬢廝磨,大秀身材的相片登上了娛樂頭條。我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現如今的修為。她所有的舉動都是布好的棋局,哪怕是掩飾失落的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是為了爭取更多的曝光率,來維持自己的身價不跌。
北小武當時正在我家玩,跟我和金陵討論流浪的藝術,看到茶几上蘇曼同天恩的相片後也忍不住大叫:“這女人越來越極品了!夠勁爆!”
自小九離開之後,北小武的審美觀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喜歡用“勁爆”來形容他的所見。
是不是每個人的生命之中都有這麼一個人,他的離去會讓你的習慣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比如我,以前涼生在的時候,我總是想著味道濃濃的“紅燒肉”,可自涼生從我的生活中離開,我的心裡更多惦記的是那份淡若無味的水煮面。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美食能比得上涼生給我做了無數次的水煮面呢?就好比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比得上涼生讓我對痛苦如此無畏無懼?
金陵滿目憂鬱地看著報紙上的天恩。報紙上的他有著天使一般的容顏,薄薄的唇角,寡淡的笑容,依舊是飄逸的發,精緻的臉龐。他的樣子讓我突然間想起一句話——天使曾經親吻過他的眼睛,卻忘記了親吻他那冰冷的心臟。
從這張小小的相片就可以看出,蘇曼是多麼殫精竭慮,又是多麼成功地吸引著大眾的眼球。如今,五湖星要簽約其他藝人擴充自己的陣地,防止當紅藝人獨大,她更是竭盡所能地博取曝光率和關注度。所以,這段時間,五湖星娛樂算是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曝光度空前高漲。就連一直在幕後的投資人程天佑,也難免遭遇記者的偷拍以及一些不實的報道。怪只怪他這天生精緻的臉龐,太適合與各色女星傳緋聞。他單身多金,容顏出眾,出身優越,甚至有過幾近狼藉的名聲。這一切,足以使他比那些繡花枕頭一樣的男明星更具八卦價值,也更合適大家追捧。他像一個極具現實感的真人版王子,讓人有無限遐想。
當然,這些都是北小武從在酒吧廝混的那些女孩兒的嘴裡得來的評價。
很多時候,那些娛記會私下感謝上蒼將程天佑這等人物賜給他們,讓他們有更多報道可以杜撰。

同程天佑上樓前,我將報箱裡最新的晨報拿了上來。
唉,真是念叨過誰誰就出現。蘇曼的消息再次登上了娛樂版的頭條,卻是一個極壞的消息——

《演員蘇曼因舊情精神恍惚,誤食有毒物質入院急救!》

被這個標題嚇了一跳,我慌忙看上面的詳細消息。報紙上,白紙黑字,分外刺眼——

蘇曼自入娛樂圈後,便和無數人物傳過緋聞。其中,傳得最凶的莫過於四年前與時風星空集團長子程天佑,即五湖星娛樂有限公司的年輕董事長有關的緋聞。
蘇曼此次精神出現異常,被疑與程天佑在時風星空集團的私人酒會上冷落佳人,另結新歡有關。
蘇曼小姐于淩晨四點被送入醫院急救,至記者發稿時,醫院裡尚未傳出有關蘇曼小姐搶救結果的任何消息。
…………

程天佑回頭,看著我皺緊的眉頭,問:“你在看什麼?”
我抬頭,說:“蘇曼住院了。”
程天佑的表情很冷淡,他點點頭,說:“哦,她又這樣。”
我咬了咬唇,說:“是的。又!又一次與你有關!”
程天佑微微一愣,然後說:“姜生,你這是在吃醋嗎?”
我搖了搖頭,緊緊地咬了下嘴唇,說:“你這個無所謂的表情是做給我看的嗎?如果是的話,請你收起這種表情!我只想告訴你,你旗下的藝人現在正在醫院裡搶救,請你不要擺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我希望你能趕緊去看看,最好立刻去!”
程天佑的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瞬間淡去,臉上依舊是剛才那副冰冷又不屑的表情。他說:“首先,一個人只有自己覺得自己的命值錢的時候,才能要求別人尊重她的命。另外,我勸你還是把這則新聞當消遣吧!”
在程天佑看來,這不過是蘇曼和經紀人一手策劃出來的營銷手段,實則不痛不癢,做給大眾看的罷了。
他說:“你不必當真。好了,我去給你煎荷包蛋。”
程天佑的這一番話讓我的心突然安靜了下來——原來是我少見多怪了。
於是,我就安靜地坐在餐桌前,慢慢地看著晨報,等待著程天佑牌荷包蛋。玫瑰花的芳香淡淡地沁入心脾之時,我才發覺,原來程天佑來的時候還帶來了一大捧粉玫瑰——只是我忽略了。
我感到心突然輕微地柔軟了一下,一種小小的內疚感淡淡地飄蕩在胸口。
開放式的廚房裡,程天佑極其認真地看著我,手裡揮舞著鍋鏟,很滑稽的樣子,問道:“姜生,我必須知道一件事情,你剛才……剛才是不是吃醋了?”
我用報紙擋住臉,擋住那份控制不住升騰到臉上的紅暈,說:“你做飯能不能專心?好好做你的小廚郎!”
程天佑撇撇嘴,像一個陰謀未能得逞的孩子。

05
我是你命裡的劫上劫,你是我心上的結中結

我很想跟程天佑說:“五湖星那個名字實在太難聽了,真難為你能想出這麼難聽的名字。”
我不是很矯情,但是程天佑做的飯實在很難吃。
雞蛋本來是多麼美味的食材啊,就算最簡單的煮雞蛋也是好吃的,但是他居然可以用不知名的方式將雞蛋做得像石頭一樣硬。
他微笑著看著餐桌前的我,霸道的目光裡帶著一絲害羞的意味,那麼自然地流露,並不顯得突兀,這是我從來沒有在他的眼睛裡看到過的。他極其緩慢地說:“這是我第一次下廚房……”
我嘴巴裡的荷包蛋“嘣”的一聲掉到了瓷盤裡,差點兒將瓷盤砸碎。我心想,你不早說?要知道這是第一次下廚房,我就出去買豆漿油條慰勞自己了,現在倒好,啃著像石頭一樣硬的雞蛋。
程天佑抬手,用紙巾擦擦我嘴上的油漬,小心地問道:“是不是不好吃?”
說這話的時候,他像一個在遊戲裡敗陣的小孩兒,眉心間有點點的憂鬱。他說:“我這麼做只是想確定一下,姜生,你是真的回來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哪怕是在機場那一面,我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夢裡。我不知道,這四年你在外面經歷了什麼,有沒有受傷害。我只是知道,自己很想你,非常想你。我生怕這是假像,又是一個夢。我掐自己一把,很疼,但又怕是自己太過沉迷這個夢,不肯醒。我想輕輕地掐你一下,卻怕你疼,怕你像夢一樣消失。所以,我只好來給你做一次飯,想看你吃的時候皺眉頭的樣子。這樣,我才敢相信,我的姜生,她真的回來了……”
他說到這裡,眼睛裡有些星星點點的碎光,一碰就會散。
他說:“我知道,一個男人不該說這麼矯情的話。但是,姜生,我覺得作為當事人,我有權利將我的心捧到你的面前,讓你看清,讓你不要再回避!
“我曾經傷害過你,傷害過你最親愛的哥哥——涼生。這都是我的錯!因為我忌妒!那一天,在天恩的面前,我要你這輩子不許對天恩變心!一貫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居然為了涼生哀求我,那讓當時的我感覺天崩地裂——這還是我認識的姜生嗎?是那個驕傲得像小孔雀的女孩兒嗎?
“我疼你、寵你、縱容你都不曾換來的你的驕傲,卻在涼生危難之時全部瓦解在我的眼前!那時的你脆弱得不堪一擊。曾經的你何曾求過我一分一毫?看到你為了涼生那樣痛苦,忌妒心就蒙蔽了我的理智。當時的我,驕傲慣了的我,無法忍受你對另一個男孩兒如此之好,好到可以拿自己一生的幸福相抵!而且,我當時確實不知道他是你的哥哥。
“你知道嗎?我走向他的時候,不想剁下他的手指,而是想剁掉自己的!我曾對你做過那麼多的努力,統統抵不過他的一次危難。那時的你為了他就像失了神、著了魔、迷了心竅一樣任我要求!
“我是多麼失敗啊!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麼的我仿佛只有在拿著他做籌碼的情況下,才有了向你提要求的資格。
“如果你當時能為他少痛苦一點兒,少哀求我一次,少讓我看到一點兒你為他的義無反顧該多好……可是你偏偏痛苦到幾乎要撕裂自己。姜生,你能不能懂我的心被剁碎了,被你絕望的表情給剁碎了?!
“我說了這麼多,不是為自己開脫,只是想要你解開那個心結。我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只是因為自己心愛的女孩兒忌妒到失去了理智。所以這四年來,我一直尊重你的決定,用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彌補自己對你的傷害,等待著你再次回來。”
說完,他抬眼看著我,眼裡盛滿了溫柔,我卻像呆立在時空的對面,再次陷入那場如同夢魘的往事裡。
…………

涼生啊,我們最終還是萬劫不復。哪怕到最後因為你是天佑爺爺尋找了多年的小外孫而一切塵埃落定,也改變不了你和我散落天涯的結局。
這一生啊,我是你命裡的劫上劫——在天佑得知真相,最終抱著你去醫院急救時,我還緊緊地拖住他的腿,怕他傷害到你,最後傷害了你的人卻是我!
這一生啊,你是我心裡的結中結——因為我的牽絆,你摔下樓梯失憶了,隨後失蹤,將所有痛苦的記憶留給了我。
你還好嗎?那盆姜花還好嗎?
你的姜生很不好。她不敢、不能、不應該對任何人說她想你。可她非常想你!思念噬骨,痛楚灼心!
一朵冬菇思念著另一朵冬菇。另一朵冬菇呢?你還好嗎?在外面會不會露宿街頭?遭遇欺淩?會不會被呼來喝去?衣衫單薄?
四年的時間啊!失去記憶的你,像一個純白的孩子的你,誰給你充饑的食?誰給你禦寒的衣?你生病了怎麼辦?受傷了怎麼辦?在這棟精美無比的房子裡的、該死的、沒用的我,都無法給你捧上一碗水煮面。
小時候,每次你發燒,我都縮在牆角捂著嘴巴哭。我覺得你是老天送給我的好看的布娃娃,怕你病得太厲害,所以只能用哭泣宣洩自己的害怕。病中的你,蜷縮著小小的身體,睫毛長長,摟著小咪說胡話。你說:“姜生,不哭啊,涼生不難受了。涼生不冷了,不發燒了。涼生睡夠了就起來給你做水煮面。”
可是,誰都能看得出病床上那個小孩兒臉蛋通紅,瑟瑟發抖,高燒不退。涼生,如果你能少疼我一點兒,如果我能少依賴你一點兒,如果你一生都待在城市裡,而我一生都不離開魏家坪,那麼現在的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傷感?
你穿著潔淨如新的衣裳,像一個優雅的王子,在黑白琴鍵之上,彈奏著你的人生得意;我化著俗氣的妝,搬著板凳坐在村口,與村裡的同齡女孩兒說著家常,抑或考上大學飛離家鄉。
倘若這樣,長大之後的我們就算見面也不會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更不會在同樣的內心痛苦之中崩潰。
我的眼淚溢滿眼眶,我將它們忍回,再溢滿,百折千轉,千轉百折,最終潰不成軍,零落在腮前。
程天佑溫柔地將手指抬起,將我腮邊的眼淚彈落。
他似乎看出,剛才的我因為他的話陷入了那場可怕的回憶之中。他說:“對不起,姜生,我又讓你難過了……”
我低著頭,一聲不吭,大口大口地咀嚼著他給我做的荷包蛋,眼淚急遽落下。
天佑焦急地說:“我以後不提這個該死的話題了!都怪我,只想為自己說話!天恩也因為這件事情在四年前的那段日子裡高燒了很多天。他一直在懺悔,希望你能原諒他,原諒那些年少無知的錯誤。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在這座孤獨的小樓裡,面對著和涼生如此相像的天佑,我的心酸澀難止。我泣不成聲地說:“天佑,這個雞蛋真難吃……”
天佑愣了一下,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顯然,他知道我此時的傷心絕對不是因為一個難吃的荷包蛋。
我繼續哭泣。可是,天佑,我想到,就算是這麼難吃的東西,也不知道涼生會不會吃得到。
我說:“我難過得快死掉了。我一想到,不知道他有沒有飯可以吃,會不會流落在街頭,就難過得要死。我真的恨我自己!我怎麼可以聽從你們的安排?就算是不要他記起我是誰,不要他難過,我也該陪在他的身邊!如果連我都可以離開他,又怎麼可以要求你們將他看護得周全?我是個傻瓜!我是個白癡!”
程天佑呆住了。最終,他一字一頓、極其艱難地說:“原來,隔了這麼多年,即使涼生失蹤了,你都不肯忘記!不肯死心!”
我也愣了。程天佑意味非常的眼神讓我吃不消。我突然覺得自己確實不應該有比涼生的女友未央還要多的悲傷。
如果一種感情超越了愛情的悲傷程度,那麼它又是什麼呢?
我幾乎語無倫次地辯白著:“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我只是擔心他……”
“夠了!”程天佑突然面色難看得異常,冰冷的眼神如同利刃一樣割破我的心臟。他一字一頓地說:“姜生,你繼續狡辯!繼續!在你十幾歲的時候,我可以縱容你!但是,你現在已經二十一歲了!你必須對你自己的言行負責!”
我臉色蒼白,如同一個被曝光在天日之下的小偷,只能強辯著為自己開脫:“難道妹妹關心自己的哥哥是一個錯誤嗎?”
程天佑從餐桌前起身將我一把撈了過去,雙手的力度之大幾乎將我的肩膀捏碎。他說:“姜生,四年為期!我和你的約定到此為止!我已經走了四年的路,過了四年的橋,等了四年的你!到現在,我承認,我失敗了!我不畏懼你心裡愛任何人!我可以去爭取,就算知道自己是一個影子!但是,我懼怕你跟自己如此較真,怕你錯到現在還不自知!
“縱然,我四年前傷害了你和他,錯得一塌糊塗,但是總比你時隔多年還沉浸在一個錯誤之中,還把它當成傳奇來得好!
“不久前的那場車禍,僅僅是因為你看到了一個酷似他的影子,便瘋狂到連自己的性命都肯丟掉!你就這麼在乎他,在乎到不顧自己死活,在乎到無視我的感受嗎?你只知道,你會哭,你會疼,你會受傷害;那麼你又知不知道,我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我也會疼,會憤怒,會委屈!
“你知道嗎?我今天早晨在高速路上飆車奔向這裡時,多麼急切地想看到你,但最終減慢了速度。因為一陣涼風之後,我突然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不僅僅是自己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由著自己的性子為追求刺激而飆車。
“因為我有你,有一個自己心愛的女子!你需要我來負責!如果我出了什麼問題,你怎麼辦?誰來照顧失眠的你?誰來體諒你因涼生而滋生的這見不得天日的悲傷?我還害怕你會哭,會為我哭!
“現在看來,我的擔心多麼多餘啊!我在路上如同一個居家男人開著車慢慢地行駛,一臉惦記著心愛女子時的笑,現在想來真是蠢啊!你會為我哭?可笑!姜生,現在的你還有什麼見不得天日的悲傷?你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悲傷,巴不得他們全都同情你,都默許你這樣悲傷!”
他的怒意如同蔓延在冰雪上的烈火燒向我,冰冷的沉痛,灼熱的憤怒。
“你放開我!”我被他的話傷得體無完膚,臉頰蒼白如雪,整個人強忍住睡眠不足導致的眩暈,抬起胳膊企圖擺脫他雙手的牽制。
程天佑冷笑,說:“我當然要放開你!你就繼續期待這無望的感情吧!你這個不可救贖的笨蛋!”
程天佑的話如同炸彈一樣炸裂在我的胸腔裡。我瞪大了眼睛,瞳孔放大,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這是我逃避了多年的話,如今卻從程天佑的嘴巴裡赤裸裸地跳了出來,赤裸裸地定義了我的所有悲傷。這突如其來的天大的羞辱令我無地自容!我只想死去!我抬手狠狠地甩向程天佑的臉——耳光尚未落下,多日失眠沉積的疲憊和心律不齊就讓我昏了過去。
那一刻,我看不到程天佑焦灼的眼神,突然變得驚慌。他緊緊地拉住我,呼喚:“姜生,姜生!”
見我臉色蒼白到血色全無,他狠狠地將我抱在懷裡,奔向樓下。
“姜生,你不要嚇唬我!姜生,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姜生,我答應你,一定會找回涼生!姜生,我這就送你去醫院!你不要嚇唬我!”程天佑像個無助的孩子,焦灼地呼喊著我。
在他打開門的一瞬間,閃光燈連成了一片。

早晨。
這個處於風口浪尖的男子從家門裡走出來,懷裡抱著一個昏迷的女子——也就是我。這條新聞足以讓整個城市和網絡爆炸。
程天佑當即愣住了,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就在這時,在一片閃光燈之下,有記者尖銳地提問:“請問程先生,蘇曼小姐此次的意外是不是與您懷裡的這位小姐有關?”
“程先生,請問這個女孩兒是不是四年前風傳的跟您有關係的那個少女?”
“程先生,這個女孩兒從這個城市裡消失了四年,是不是真的像外界傳言的那樣被您送往外地了?有傳言稱她已經為您生下兩個孩子,可有此事?”
“程先生……”
“程先生……”
程天佑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緊緊地咬著牙齒,一字一頓地說:“閉上你們的嘴!如果她因為你們耽誤去醫院,有任何閃失,我保證十倍奉還!”
然而,他只有自己一個人,身邊沒有幫手,也沒有保鏢,懷裡還抱著昏迷的我。那些記者雖然有所畏懼,但是都不肯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雖然人群有所鬆動,但依舊把我們包圍得水泄不通。
程天佑的臉變得異常陰鬱,俊朗的雙目中佈滿怨毒,他掃過眼前一個個寫滿了欲求的臉龐,試圖將他們的樣子全部記下來。但是他的語氣中,有了一絲痛苦的妥協,他說:“你們閃開!你們會害死她的!”
這時,北小武醉醺醺的聲音傳了過來,他拎著酒瓶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估計是剛剛從酒吧買醉回來。北小武對程天佑吆喝著:“你對他們說這個是有病啊?他們巴不得姜生,不,我的‘前妻’死在你的懷裡呢!這樣不是更爆炸,更有吸引力嗎?”
北小武對程天佑充滿了怨恨,因為小九,更因為四年前天佑給他和涼生帶來的傷害。所以,北小武總是借著我曾經跟他“戀愛”過,在程天佑面前稱呼我“前妻”。霸道的程天佑每次聽到“前妻”這兩個字,就會極其不悅。程天佑隱忍怒氣的樣子正是北小武最樂意見到的。
此時,北小武的話無疑是平地起驚雷,使那些記者紛紛扭頭向他看去。
這時,北小武晃了晃手裡的酒瓶,說:“姜生啊,你這傻姑娘,還得你‘前夫’來救你啊!程天佑這傻瓜不行的!”
說完,北小武擺了一個很帥的造型,將酒瓶擲向人群。那群記者生怕被擊中,四散逃開。
北小武睜開醉醺醺的眼睛,發出“啊”的一聲慘叫——那酒瓶碎裂在了程天佑的腦袋上。
溫熱的鮮血一滴一滴地從他飽滿的額頭上滴落,滴落在我的眉心,像一團濃濃的、化不開的憂鬱。在酒瓶爆裂的那一瞬間,這個俊美而霸道的男子在巨大的疼痛下緊緊地護住了我,生怕碎裂四散的玻璃讓已經昏迷的我再次受傷。
北小武的慘叫還沒停,程天佑不解地看著北小武,低聲說道:“我都沒出聲,你慘叫什麼?你趕緊開車門,我送你‘前妻’去醫院!”

 

 

 

 

 

 


第二章
你的天使
我是你最親愛的小孩兒,卻在你最無助的時光裡,沒有做你的天使。

 

06
他那寂寞的容顏中,又有多少是我給的悲?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悲傷來臨,你還要故作姿態,微笑以對,一邊眼淚百轉千回,一邊驕傲地仰著面孔對著天邊的白雲微笑。
傻瓜啊,仰頭微笑是假,抑制住眼淚才是真。
我這是在表達一個什麼意思呢?我的意思是,無論我用怎樣充滿玩笑的語言敘述給你們聽,這其實都是個悲傷的故事。天佑不是剛剛那麼沉痛地斥責我,說我總是在博取你們的同情嗎?為一場不知羞恥的戀愛開脫!
昏迷之中的我,仿佛再一次做了一個穿越的夢。
我夢到自己成了潘金蓮,遇到了剛回來的“西門慶”。
“西門慶”歎著氣道:“我失去記憶了。我只知道我在找一盆植物,一種從來沒有開過花的植物。可是,我也不記得它是什麼植物了。”
涼生?你是涼生嗎?
整個夢境是紊亂的,我的身體幾乎飄起來,思念的箭經過多年的蓄勢待發,終於向我射來,穿破了我的心臟。
“哥哥,是你嗎?”我望著眼前的這個俊眼修眉的男子,刹那間,心臟四分五裂。原來我要見到你需要隔斷時空?可是穿越時空後的我和你竟然是這樣尷尬的關係。難道這思念註定永無出頭之日?
我的手慢慢抬起,慢慢伸向涼生的臉。他卻慌亂地躲開了,幾許男孩兒特有的純真印在他的眉心,哪怕在一個如此風流的軀殼之中,也依舊抹不掉他的純真。
就在我滿眼淚水地望著涼生之時,我的眼前又閃過一個人——有著天佑模樣的“武松”。天佑提著刀向我們兩個人砍了過來。
我緊緊地護住涼生,對著天佑流著淚說:“天佑啊,我是姜生,他是涼生,你不要傷害我們啊!”
程天佑一聽“涼生”兩個字,本來停頓在空中的刀再次狠狠地剁了下來。
在那一刻,對我而言剛剛失而復得的涼生頃刻間血染衣衫,任憑我怎樣努力阻擋,身體都如同空氣,阻擋不了那冰冷的刀鋒。
涼生,四年之前的現實中,我的身體擋不住他給你的傷害;四年之後的穿越夢境中,我依舊保護不了你!
我在他鮮豔的血跡之中,哭昏了過去。

我睜開眼睛,天花板上的一絲光亮映入我的眼簾。雪白的牆壁,白色的床單,正在病床上輸液的我輕輕地閉上了雙眼,試圖擋住這刺目的光亮。可是,合上眼睛之後,夢境裡的畫面如影隨形——血流滿地的涼生刺疼我的心,讓我不敢繼續閉著眼睛。我只能睜眼面對現實之中這微微刺目的光亮。
程天佑靠在窗邊,背對著我,只是一個背影,便有無限的落寞蘊含其中。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格子,一道明一道暗地落在他的白襯衫上。他是如此沉默,沉默的身影投在這雪白的空間裡,如此突兀,像折翼的天使。
驟然間,我的心痛了,因為他這孤單的影子痛了。
我確實很自私,有什麼權力要求他來背負我的傷痛?只是因為他對我的愛嗎?我以愛的名義,借著他的縱容更加貪得無厭地苛求。
“天佑。”我怯怯地喚他,眼淚蜿蜒在腮邊。
他轉身,看了看醒來的我,眼神平靜得如同無波的湖面,讓人看不清悲喜。他抬手,揉了揉額角包紮傷口的紗布,說:“你又醒了?”
“又?”我遲疑地看著他。這明明是我到醫院之後第一次醒來。
天佑很努力地淡淡一笑,說:“是啊。醫生說你睡眠不足,外加心情太過抑鬱,所以……”
話尚未說完,他突然停頓了下來,吃驚地看著我。因為他看到了我腮邊還在安靜而肆意地流淌的眼淚。
“姜生,你怎麼了?”他走上前來問我,“你是哪裡不舒服嗎?對不起,今天,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對不起,姜生。”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漂亮的眼睛如漆黑的潭水。
我搖搖頭,抬手擦了擦眼淚,說:“沒……沒什麼。只是,突然難過了一下。”
說完,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落淚是因為揪心他。
“哦。”天佑的神情莫名地黯淡了下去,他故作平靜地說,“剛才,我請了這所醫院有名的心理醫生幫你催眠了。”
“催眠?”我被嚇了一跳,不由得脫口而出。
“是的,催眠。醫生說這會更好地瞭解你抑鬱的根源,幫你早日康復。”說這話的時候,天佑眉心隱忍著悲傷。
這種悲傷,讓我惶惑。是不是我在被催眠中,說出了什麼傷害他的話?
等等,我突然發現了自己剛剛忽視了一點。天佑他說我抑鬱?想到這裡,我迷茫地看著程天佑,問他:“你不會是說我得了抑鬱症吧?”
天佑點點頭。
他剛點完頭,我就立刻發作了,頃刻之間,本來因他而生的悲傷蕩然無存,只有滿心的憤怒。我從床上彈起,大喊:“不可能!你才抑鬱了呢!閃開,我要出院!我不要在這個鬼地方!”
程天佑慌忙上前制止住我,將正在輸液的我按回床上,目光灼灼地說:“姜生,你難道沒有發現嗎?你的情緒最近是多麼喜怒無常!不要拒絕醫生!你再這麼繼續鬧下去,我也需要心理醫生了。我也要抑鬱了!”
我被他眼神中那一片沉痛的光芒鎮住了。金陵曾經說過:“讓愛你的人見證你為你愛的人所承受的苦,是很自私、很殘忍的事情。”
這麼多年,程天佑全心全意地呵護著我,卻要在此刻眼睜睜地看著我因涼生走失而抑鬱。抑鬱症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這件事情留給他的挫敗感。
他對我的千般疼惜、萬般寵愛,竟然抵不過涼生殘留在我心裡的影子。
這對於他——天神一樣的男子來說,是多大的恥辱和挫敗!
我愣愣地看著將我按在床上的他,看著他眼睛裡隱藏的憤怒和悲傷。他高挺漂亮的鼻子宛若一件精美的雕刻品,鼻息溫熱,近在眼前,抿緊的嘴唇彎著冷漠而誘人的弧度。
這麼近的距離,我突然聽到了他強烈的心跳聲,一聲,一聲,落入我的耳蝸裡,敲擊在我的心上。
接下來,長時間的沉默盤桓在我倆之間。

“你臉紅了?”他開口說,眼睛裡原有的悲傷和憤怒之情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得意和征服感。
我剛要開口,只聽房門被“嘭”的一聲推開,北小武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他一看,立刻鬼叫:“‘武松’‘潘金蓮’,你們倆在幹什麼?姜生,你不要夢游成潘金蓮,就真當潘金蓮好不好?!”
真不能怪北小武這麼感慨——此時,程天佑正按著我的肩膀,鼻子離我的鼻子只有十釐米的距離,而且是在病床上。
你們可以去親自驗證一下,這是多麼曖昧的姿態和距離。
可是,北小武怎麼知道我的夢境?

07
陸文雋

北小武在我的床邊坐著,白色塗鴉的T恤上泛著淡淡的酒精的味道。這是他自己的作品。他買了無數件白色T恤,上面都畫著同樣的面容——一個少女。
少女有著精緻的臉孔,懶懶的、極其無所謂的表情,仿佛隨時可以從畫中跳到我的面前,對我指手畫腳一番,大喊大叫:“姜生,你想不想你偉大的小九奶奶啊?”
你還是很想她,對不對?
我抬頭,看著北小武白色T恤上小九的畫像,還有畫像下面那一行醒目的字:Where are you,my lover?(你在哪裡,我的愛人?)
你在哪裡,我的女孩兒?
他天天年年地寫在自己的胸口前,天天年年地等待與思念著。
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問題是多麼愚蠢——如果不想她,為什麼還要將她放在胸口,希冀認識她的人,告訴自己她的行蹤;希冀她得知自己一直在原地等她,寸步不離;希冀她某一年會再次回來?
北小武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又很快舒展。他似乎不喜歡我問起小九,這會令他本來被酒精麻醉的思念變得敏感。所以,他故意扯著嗓子,岔開話題。他說:“哎呀,姜生姑奶奶,你這樣的德行,居然會得抑鬱症?哎呀,這麼精緻的病,你這草根少女居然也會得?神奇!在魏家坪你整天想紅燒肉都沒想出抑鬱症來,這搖身一變成程家少奶奶,就生出這華麗的病來?真不容易啊!”
我被他這猛然一頓亂說,也忘記自己剛才想要問他什麼了,就直勾勾地盯著輸液瓶裡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入我的靜脈之中。
北小武說:“姜生啊,雖然我不喜歡程天佑,但是覺得他比誰都能保護你,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能令你幸福的人!你相信武哥,早點兒嫁給他,早點兒生個寶寶,肯定像涼生!這樣,你就不必想他想到抑鬱!心理醫生算什麼?我覺得我這個方式最能治好你的抑鬱症……”
“可是,為什麼我不這麼覺得?”北小武的話音未落,病房的門就被人輕輕地推開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緩緩傳來,這聲音仿佛在微笑,微笑著反駁北小武剛剛的謬論。
這是怎樣的一種聲音?它能讓人的心突然沉靜下來,原本浮躁的情緒也會頃刻變得平靜起來。我滿心好奇地望向門口,想知道擁有這種魔力十足的聲音的會是怎樣一個人。
微笑的唇角,微笑的眼睛,微笑的鼻樑,微笑的面容——當我看到眼前的男子時,驚呆了。明明他的面孔是那樣平靜,可是竟然讓人覺得他整個人都在微笑,一種從雲端落入人間的微笑。他看我一直在盯著他,淡淡地笑了。頃刻之間,整個世界,都在他這微微一笑間,春暖花開了。
他向我走來,穿著白色的工作服,不露痕跡地微笑著。
北小武掐了我一把,輕輕地耳語說:“姜生,你好歹爭氣些好不好?收起你的哈喇子!好歹你官人也是個絕世美男,你不能對著一個男醫生這麼一副花癡模樣,丟人啊!”
我轉臉看看北小武,說:“我的表情很花癡嗎?”
北小武用紙巾擦了擦我的嘴巴,鼻子一皺,歎著氣道:“口水都流出來了,還不花癡啊?”
“啊?”
“別‘啊’了,他過來了!你就算想丟你家程大公子的臉,也不要給你小武哥丟臉。我求你了,姜生。鎮定點兒,爭點兒氣!”
聽北小武這麼一說,我立刻鎮定起來,望著眼前的男子。北小武可能嫌我還不夠鎮定,手穿過被子,暗地裡狠狠地擰了我一把。頃刻,我的臉不僅僅是鎮定,簡直都鎮定到浮腫了,可我還是得故作姿態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不能吃疼得鬼哭狼嚎。男子剛要開口介紹自己,北小武就搶先開口了——可能他怕我被這陌生男子魔力十足的聲音再次蠱惑到流口水。
他說:“姜生,這是陸醫生,你的心理醫生。好了,介紹完了,姜生,你睡覺吧!”
陌生男子並沒有看北小武,沖我微微一笑,說:“你好,姜生。我是陸文雋,你的心理醫生。”
他一提“心理醫生”,我就想起自己居然患上了抑鬱症這件事情,臉更腫了。我態度有些生硬,說:“我不需要心理醫生,我的心理很健康!”
陸文雋淡淡一笑,像一團溫柔的雲,說:“這可不是你能決定的。你最好問問你的監護人程先生。”
我被他這話惹得氣惱起來,說:“本姑娘快要二十二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兒,不需要監護人。”
陸文雋翻了翻手裡的病歷,淡淡地笑了笑,說:“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兒,可是,你現在是抑鬱症患者,需要監護人。”
北小武低頭嘟噥著:“我說吧,你還是今晚就跟程天佑洞房算了,生個孩子,你的抑鬱症馬上就好了。”
陸文雋還是春風一樣地微笑著,茶色的瞳孔微微地眯著。他說:“如果真是這樣,姜生立刻就會患上產後抑鬱症,兩症併發的話,你負責嗎?請不要干擾我的病人,不要妨礙她的判斷,不要干擾她的情緒,北先生。”
說完,陸文雋轉身離開。
我從床上跳下來,手裡拿著吊瓶,沖陸文雋叫:“難道你沒發現我很健康嗎?難道我的感覺比不上你的判斷嗎?”
陸文雋回頭,依舊很溫柔地笑。他說:“如果你的判斷有用的話,那還要醫生做什麼?你先休息吧,一會兒讓北先生去拿你的診斷報告。”
說完,他又很溫柔地看了我一眼,推門離開。
北小武說:“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男人綿裡藏針,不簡單!”
我重新躺回床上,說:“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的直覺總是錯誤得一塌糊塗!”說到這裡,我又問他,“天佑呢?”
北小武說:“找他幹嗎啊?著急洞房啊?”
我臉紅了一下,說:“不是。我只是問問。”
北小武說:“我知道,你擔心他頭上的傷,對不對?姜生,其實誰都能看出來,你喜歡他,只是你自己可能不知道。還有啊,姜生,你今天讓他挺傷心的。”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北小武,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做了什麼?”
北小武看看門口,歎氣,說:“雖然我不喜歡程天佑,但是有些話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對你說。我作為一個旁觀的男人,必須替他說出來。姜生,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被催眠的狀態下,竟然在夢裡哀求他,不要傷害涼生。夢裡的他,居然扮演的是傷害你的人。當時,我和他都在醫療室裡,因為他不放心你單獨和一個男醫生在一起。我能看到當時他臉上的表情多麼難過,卻要在我和陸文雋面前壓抑幾欲崩潰的情緒。他對你,有多麼用心,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你卻在內心深處將他歸類為傷害你的人。姜生……”
“別說了,我有些頭疼!我想睡覺!”我看了北小武一眼,突然想起程天佑眼裡的難過。
原來,那個穿越的夢境,他知道。

08
這是我第一次做雞湯,不知道會不會很難喝

程天佑下午到醫院的時候,我和北小武正在大廳裡溜達。我本來是想從醫院裡逃跑的,但是北小武將我按在了這裡。
他居然也認同我這麼活蹦亂跳的女生患有抑鬱症,真是恐怖!
我一邊踢著腿,一邊和北小武一起等新的診斷報告。那個男護士春風拂柳一般地沖座椅上等結果的人搖晃著報告單,晃得我和北小武感覺像乘遊輪一樣。
北小武說:“金陵說下午從報社下班就過來看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大腦裡突然閃過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我竟然想:如果他和金陵在一起,會不會很圓滿呢?他原來也喜歡過金陵的,而且他們倆都在等待,等待那個極有可能再也回不到他們身邊的人。命運,總喜歡對認真的人開玩笑。可是,愛情真的可以替換嗎?
想到這兒,我突然覺得自己很無恥,褻瀆了北小武對小九的喜歡。抬頭的時候,我卻看到程天佑正站在我的面前,神色疲憊,眼神卻依舊驕傲。
“你回來了?”我眼裡閃過一絲喜悅。
他笑了笑,說:“怎麼,你想我了?”
我撇了撇嘴,不看他。
這時,那個男護士手裡搖著新的報告單出來了,用他“極普通的標準話”吆喝:“誰是十八號?”
我們拿到了最新的診斷報告。男護士因為口音問題差一點兒要遭受程天佑和北小武的暴打。北小武說:“一個人一次欠揍不難,難的是次次都這麼欠揍!”
我從這次的“暴動”中得到了最新的八卦消息——這個男護士的名字叫柯小柔。
因為,北小武上前對男護士揮拳頭的時候,男護士瘋狂地尖叫,說:“你打啊!你打啊!你打死我柯小柔吧!”
程天佑看完了診斷報告,抬頭看了看在我身邊的陸文雋,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不悅。陸文雋很識趣地離我遠了一些,對程天佑交代了一些關於我的病情需要注意的事項,然後對我和北小武招呼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
我對程天佑說:“我真的不需要心理醫生!我更不需要這個陸醫生!”
這話傳到沒走遠的陸文雋的耳朵中,他的脊背微微地一僵,但他很快恢復了常態,並沒有回頭,一直走到醫院走廊的盡頭,消失。
程天佑看著我,疲憊的神色之中透出很滿意的表情。他拉起我的手,一邊往病房走,一邊對我笑,說:“我很開心,你對他是這麼排斥。所以,我很榮幸地告訴你,你的監護人我,就給你選定這個人了。你拒絕無效!趕緊進去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我沒有想到的是,程天佑這麼著急讓我看的居然是一缽雞湯。
他小心地捧在手裡,用小勺慢慢地攪著,睫毛低低地垂著,眼睛一直盯著雞湯。他說:“這是我第一次做雞湯,不知道會不會很難喝。”
我突然覺得心溫暖起來了——原來,他一下午的時間都在煨這缽湯。
我仿佛看到,程天佑一邊捧著菜譜,一邊在廚房熬制雞湯的樣子。那個時候,他一定手忙腳亂。
你真是一個傻瓜啊。其實,你何必親自下廚呢?

09
我若變成了他,那麼,我又是誰?

“姜生,你錯了。其實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買不到的。比如他給你做著雞湯時的快樂和滿足感,又比如你看到這缽雞湯時的幸福感。”金陵看著我,緩緩地說,“為心愛的人做飯是件令人快樂的事。”
此時,天佑已經離開。因為在喂我喝雞湯的時候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電話,所以他很抱歉地看著我說:“抱歉,姜生。我很快就回來。”
我看著金陵。此時的她已經不是校園中那個對著天恩,對著愛情唯唯諾諾的小女孩兒。那種謹慎和羞澀已經從她的身上徹底退去。現在的她明麗、溫婉,眉目之間卻依舊有淡淡的寂寞。
我對她笑了笑,說:“我也沒有抱怨。只是,他這樣的人,做這樣的事情,出乎我的想像。”
金陵笑了笑,說:“姜生,你想過沒有?他一直在重複涼生給你做過的事情:涼生給你做水煮面,他就給你做荷包蛋;涼生給你做紅燒肉,他就給你做雞湯。因為他比誰都瞭解你心裡的那些‘忘不了’。可是,姜生,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有沒有想過,一個男人如此焦慮地模仿著你忘不掉的那個人,他的心裡是多麼難過?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再痛苦地模仿下去,那麼……他必將會離開,無論曾經是如何用心地愛過你。姜生,不要逼一個男人決絕。他們的絕情,超乎你的想像。”
金陵的話讓我愣住了。
我突然想起,大學的時候,我曾經看過一個故事。故事裡的男子也如天佑一樣為了自己喜歡的女子,一直重複著做那個女子曾經深愛過的男子做過的事情。
然而,故事的結局卻令人難過。
他說:“我給你煮他煮過的面,給你放他曾經喜歡過的音樂,穿他曾經穿過的衣裳,努力變成他。可是,親愛的,我若變成了他,那麼,我又是誰?”
是的。那麼,我又是誰?
我難過地閉上眼睛。
金陵將手溫柔地落在我的眉心。她說:“姜生啊,你是我認識的最聰明的女孩兒。從高中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很聰明。所以我希望,你能繼續用你的聰明為你爭取快樂。天佑這樣的男子,一言九鼎。他若說要為你找到涼生,必將不遺餘力地做到,除非……”她咬了咬嘴唇,很艱難地說,“除非,涼生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是,我想,涼生這樣好的男孩子,上天也會保佑他的!所以,姜生,你不要擔心,要開開心心地過你的日子,開開心心地和天佑在一起,安安心心地等涼生回來,好不好?”
金陵的話戳痛了我的心。其實,我不害怕任何事情。我只是擔心,獨自流浪在外的涼生會遭受傷害。
我想到這裡,眼淚“唰”的一下掉了下來。
北小武在一邊,“哎呀”了一聲,說:“敢情姜生你還真得了抑鬱症,這眼淚流得,千兆光纖啊!”

10
北小武的戰鬥力還是像在魏家坪時一樣彪悍

第二天,一大清早,程天佑準備接我出院。
北小武穿著拖鞋跑到我的病房裡,像報童一樣,揚著報紙沖我叫:“哎呀,姜生,你代替蘇曼上頭條了!”
“啊?”我驚呼了一聲。
程天佑搶過北小武手中的晨報,看著上面誇張的大標題“蘇曼情敵玉照大曝光”的字樣時,輕輕地抖了一下眉。他看到報道配的圖片時,手指緊緊地捏住了報紙,骨節處泛著青白。他恨恨地說了一句:“該死!”
我不知道他在說誰該死。
但是該死得很,我看到相片上的自己昏迷著,在程天佑的懷裡,他的臉上滿是憤怒和焦慮之色。這正是我昏迷的那天清晨。
可氣的是,這些報道居然用了“程家大少最寵的小情婦”這等露骨的字眼,不是“愛將”,也不是“新歡”。更邪門兒的是,報道裡還牽扯出四年前的一場事端,說我委身程天佑,只為了在娛樂圈上位,但是程天佑對我愛護有加,並沒有將我送入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而是悄悄地金屋藏嬌。為了證明此消息的準確性,他們還拿出四年前我陪蘇曼去五湖星酒會時的相片,刊登在版面上。
我拉了拉正怒火中燒的程天佑的衣袖,還沒開口,程天佑就一臉歉意地看著我,說:“對不起,姜生,是我沒保護好你!”
我搖了搖頭,看著他憔悴的神色,還有他額頭上被北小武用酒瓶砸出的傷,笑了笑,說:“沒什麼,只是上面的我有些難看,是個不稱職的‘小情婦’。”
說到這裡,我又撇撇嘴,歎氣,說:“天佑啊,‘情婦’這個詞真難聽,他們換成‘情人’也好啊。”
程天佑並沒有因為我同他開玩笑而緩和臉色,眉心依舊有遮擋不住的怒氣。他低頭看了看我,沉思了一下,說:“姜生,這樣吧,我先去處理這件事情。我讓司機過來接你!你不要回小魚山的房子,先回我的住處。”
我想了想,說:“嗯,我也覺得我們應該分開走。現在的我,感覺像萬眾矚目的‘明星’,緋聞多多啊!小魚山?我晚上再回去吧,實在怕再遭圍堵。”
程天佑正要通知司機過來接我,北小武很不屑地看了程天佑一眼,說:“怎麼啦?你們家豪華私家車就是氣派啊!敢情姜生坐我的車就很掉價?這還沒過你程家的門呢,你們夫妻倆就一起給我擺臭架子!”
雖然北小武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沖,但是很顯然,程天佑愛極了“夫妻”這個詞。或者,他發現,原來他與我是被人承認的,所以,他的眼底蕩著一絲明快的笑,看了看在一邊臉紅的我,說:“那老婆,我先走了,讓他先把你送回家。我們晚上見。”
我當時可能光顧著因北小武的話而臉紅,竟然沒有發現天佑的話有什麼不妥,像傻瓜一樣,點點頭,說:“嗯,好。”
程天佑就順勢捏了捏我的臉,說:“老婆真乖!”
然後,他趁我反應過來之前,以光速消失在我面前。
我臉更紅了。

北小武在我的身後,我們一起向停車場走去。他一邊看報紙,一邊嘟噥:“姜生啊,你說,金陵這妞也是吃這碗飯的,怎麼就沒見她像這些記者這麼無恥啊?!你看看,他們都把你寫成什麼了?!”
我沒回頭看他。報紙上的事情程天佑會處理的,而我沒有那通天的本領,對於這樣突發的事情,毫無招架之力。我突然很奇怪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想到,或許自從四年前離開涼生之後,程天佑便成了我唯一的依靠,從曾經的經濟到如今的思想。難道真如金陵所說,其實我是喜歡程天佑的?
就在這時,一群記者好像從地底爬出來一樣,出現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我的面前。
一個精瘦的記者走上前來,說:“請問姜生小姐,你為什麼和程先生分開走?是為了撇清關係嗎?另外,姜生小姐,冒昧地問一下,你是因何住院?”
北小武一見那些記者如狼似虎地奔湧過來,就走到我的面前,推開那些記者,說:“你們都尊重一下病人好不好?”
很顯然,那些記者並不關心我是不是病人。他們熱衷的只是刺激、勁爆的消息。
這時,一個胖胖的女記者擠到我眼前,說:“姜生小姐,既然尊重病人,請問你有什麼話要對病危的蘇曼小姐說嗎?關於搶走她未婚夫的抱歉之言,有嗎?”
如果不是怕我的話明天就登上報紙,我一定會翻著白眼,搶白這個胖記者一番。什麼未婚夫?程天佑什麼時候是她的未婚夫了?我需要搶嗎?我有那麼超高的戰鬥指數嗎?
但是現在,我什麼也不能說。我只是說:“請你讓讓,我要回家。”
是的,我要回家。這裡突如其來的紛亂不是我能接受的。我以為四年之後我回到這座城市,會有一個溫暖的家,但沒想到還要面對這麼多始料不及的煩惱。
正當我深陷在迷茫中時,一個下巴尖尖的女記者擠到胖記者的身邊,聲音中帶著極度的不屑,問我:“姜生小姐,傳聞你四年前為擠入演藝圈而委身于程先生,近日又傳聞你為了拴住程先生而懷有身孕,但是遭到程先生的拒絕。姜生小姐,請問你這次入院是為了墮胎嗎?”
我幾乎出離憤怒,羞辱和委屈籠罩了我的全身。正當我要爆發的時候,北小武已經先我一步,心有靈犀一般地罵出了我想說的話。
在這般侮辱之下,我突然不想做淑女了。得抑鬱症又怎樣?得抑鬱症並不意味著我就像脆弱的玻璃娃娃任人攻擊,隨時隨地破裂在別人的眼底。
此時,北小武已經將那個尖下巴的女記者推到了一邊,晃著拳頭,瞪眼看著她,說:“你信不信,你再信口雌黃,爺爺我廢了你?”
那個尖下巴的女記者很傲慢地回視著北小武,說:“發問是我們記者的義務和權利。你們若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怎麼會怕我們發問呢?你們純屬做賊心虛。如果姜生小姐不是來墮胎的話……”
北小武被這個尖下巴的女記者刻薄的話給徹底惹怒了,狠狠一拳打在她正在囂張地一張一合的嘴巴上。
血,鮮紅的血,從這個女記者的鼻腔和嘴巴裡流出來。
周圍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打人啦!”
這句話讓包圍著我們的記者群沸騰起來。一部分人上前與北小武推搡起來;另一部分人趁勢圍住我,將我與一直在保護我的北小武隔離開來。
我看著北小武在這圈人潮之中無從脫身,心情無比焦躁,耳邊卻響起了新一輪的尖刻問題。他們進一步向我展示著娛樂記者鋒利無比的思維方式。
“請問姜生小姐,程先生率先離開,是不是與你身邊這位男士的出現有關?或者說,您墮掉的孩子,您自己也分不清是程先生的還是這位男士的?”
“姜生小姐,你身邊的這位男士,難道就是傳聞中的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嗎?”
…………
當時的我已經徹底被他們這些畸形的問題給嚇傻了。他們用鋒利的刀刺破了我脆弱的自尊。
我異常痛苦,卻不知如何還擊,只覺眼前是一片無底的黑暗。我一邊喊著“你們閃開,你們閃開”,一邊扶著層層人牆,試圖離開這些八卦到瘋狂的記者。
但是,他們冷漠地無視我近乎崩潰的情緒,依舊將殘忍的問題拋向我,且擋在我面前,不給我任何離去的機會。
那一刻,我在那些閃爍的鏡頭前,表情麻木而空洞。
我不知道我傷害了誰,需要有這樣的報復施加在我的身上。
而此時,天佑,你在哪裡?哥哥,你又在哪裡?為什麼我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迷亂之中,我看著混亂的現場。
北小武最終被這些不可理喻的記者徹底惹怒,徹底爆發了。他幼年時在魏家坪學習到的“十八般武藝”,咬、掐、捏、扯,全部派上了用場。
那個尖下巴的女記者最後從他的身後死命地扯住他,死命撕扯他的耳朵。北小武吃痛,反手將她摔在了地上。
女記者立時昏迷了過去。她昏迷之前,特意用雙手將自己的頭髮扯亂,還在自己的胸口抓了一把。可能比較滿意自己的傷殘程度,她才“含恨”地閉上了雙眼。
之後,有人撥打了120和110,救護車帶走了尖下巴的女記者和她的幾位“戰友”。果然,北小武的戰鬥力還是像在魏家坪時一樣高。警車帶走了北小武——因為他已經導致一人深度昏迷,且極有可能死亡,兩人頭部重傷,四人輕度受傷。
我愣愣地看著北小武被那些警察帶離,愣愣地站在原地。
天空中有飛鳥飛過,我卻聽不到它們的聲音。
是不是回到這座城市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誤?我既然選擇了離開,就不應該再踏上回來的路。

11
她是我的病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該為她做什麼

“啊,這不是我親愛的姜生嗎?”
當這個故作溫柔,實則透著涼薄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時,迷茫無助的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下。
“怎麼,我有這麼可怕嗎?”
輪椅上,還是那張宛若天使一樣安靜的臉,烏黑的眼眸透著隱隱的藍色,水晶一樣清澈,頭髮微長,有幾綹遮住了漂亮的眼睛,落在高挺的鼻樑上。太陽映照在他細瓷一般精緻的皮膚上,加深了他那種病態陰鬱的美。
程天恩!
突然間,我的大腦迅速運轉,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之後,才明白這一系列事情都是他導演的。
他看著我,嘴角彎出一個很迷人的弧度,說:“姜生,你不要這麼惡狠狠地看著我啊!難道我哥哥沒有教過你,女孩子還是溫柔一些才好看?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被那些記者給偷拍到,上了報紙,傳到爺爺那裡,估計你與程天佑雙宿雙飛的美夢可要泡湯了。我爺爺可是素來不喜歡沒有修養、不矜持的女孩子。”
“為什麼?”我痛苦地看著他。
天佑明明說過他親愛的弟弟已經懺悔了,為他曾經年少無知給我帶來的傷害。可是,為什麼這些傷害再一次在程天恩的導演下,施加在我的身上?
“什麼為什麼啊?”程天恩平靜地看著我,然後看看身邊的手下,恍然大悟地說,“哦,我知道了。是天佑告訴你,我對自己四年前的所作所為感到非常悔恨對不對?”
說完,他像看一個傻瓜一樣地看著我,無限悲憫。他說:“姜生啊,我確實悔恨,當初應該要他傷害涼生傷害得更徹底一些!我應該讓程天佑再決絕一些,那樣多精彩啊!那樣的話,姜生,你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那麼,程天佑就會後悔一輩子!一輩子都無法讓你回心轉意,他就一輩子都不快樂。我要他像我一樣,一輩子都無法快樂。這才叫好兄弟!這才叫手足情深!對不對,親愛的小姜生?”
我看著程天恩像魔鬼一樣,面不改色地說著這些讓人毛骨悚然的話。我說:“你是個變態!你這個變態狂!”
程天恩雙手轉動輪椅慢慢地靠近我,臉上帶著極其迷人的笑。他說:“我心理變態?還有更變態的,你還沒見過。如果你一輩子都不回來的話,我可能就不會這麼變態了。我會一直欣賞著程天佑在等待你的日子裡煎熬的樣子。現在,你居然又回來了。他突然幸福死了!那麼,姜生,我要你和程天佑,為你們不應該得到的幸福而加倍痛苦。”
說完,他很溫柔地看了我一眼,眼睛裡卻閃過一絲冷漠、輕蔑的神色。
在程天恩的面前,我無法躲藏。他每一次出場都像一個勝券在握的捕獵者,而我就像隨時會被他射殺的獵物。所以,他可以如此驕傲、得意地看著我,面帶悲憫。只是,北小武無端陷入這場陰謀……我該怎麼辦?他已經被帶進派出所,也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事情。想到這裡,我打算抽身離開,不再與程天恩糾纏。
但是,他飛速地移動輪椅,擋住了我的路。
“閃開,你這個變態!”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他身體微微一傾。風吹開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他光潔的額頭。他冷冷地看著我,笑著說:“變態?恐怕過不久,你就會哀求我這個變態了。別忘了,你的好朋友北小武可是在派出所裡……而且,林綠已經昏迷了。”
“林綠?”我遲疑地看著程天恩。
“是啊,林綠,就是被北小武打昏的那個女記者。她已經昏迷了,萬一,一個不小心死掉了的話……”程天恩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微笑著,看著我。
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精緻無比的面容上。
“你什麼意思?”我吃驚地看著這個有著天使面容卻仿佛被魔鬼附體了一樣的男子。
“我什麼意思?”程天恩搖了搖頭,歎息著道,“我也沒想好。但是,姜生,難道你還沒想好嗎?哦,我忘記了,你還有一個神通廣大的程天佑。你不必求我,區區北小武的事情算什麼?哎呀,這次我可真是失算了,走錯棋嘍!”
說這話的時候,程天恩看著我,一臉惋惜,眼睛裡流淌著一絲得意的神色。
“姜生,怎麼了?你在難過嗎?像程天佑這樣的男子,難道你還期望他只對你一個人好嗎?不過,你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我這個瘸子,我可是會專心對你好的。”說完,他轉動輪椅靠近我,伸出纖長的手指,用力抬起我的下巴,眼睛裡飄忽著鬼魅的氣息。
他說:“姜生,你不妨考慮和我在一起,我會好好對你的,至少不會像程天佑這麼背著你,為另一個女人牽腸掛肚、萬死不辭!”
他說:“難道你不知道,他為了救寧信,稱那翡翠扳指是他和寧信在一起時代表程家送給她的,還讓我進去受教育了好一段時間!這說明什麼?說明在他的內心深處,認可寧信是我們程家的女主人,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罷了!人啊,有時候看不清自己的心。你看,他為了甯信連我這個親弟弟都不顧了,為了你都沒有不顧過我!你還看不清他的心裡有寧信嗎?”
為什麼天恩的話會令我這樣難過?
為什麼寧信這個名字會像針一樣紮在我的心裡?
為什麼天佑救出了寧信,卻沒有告訴我?難道真的如天恩所說,還有一個叫寧信的女子可以讓天佑牽腸掛肚、萬死不辭?
那我呢?程天佑對我的種種好又是什麼呢?一種習慣?一份憐憫?他的濫情?
那麼,剛剛他那樣微笑著,對我說“老婆,我先走了……我們晚上見”,又算是什麼?
眼淚,無法控制地掉落。
祖傳翡翠扳指,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卻是完美的離間,只是當事人難以清醒認知……
那一刻的我只感覺程天恩留下的扣子如今像繩索一樣勒住了我的頸項,讓我難以呼吸。
我的淚水落在程天恩的手背上。他微微遲疑了一下,眼睛裡似乎飄過一絲柔軟和不忍,但是轉瞬間,目光又恢復了先前的堅硬。
他輕輕地抬手,擦掉我腮邊的眼淚,歎著氣道:“姜生,你哭了。這可是我第二次見你哭。第一次是因為涼生的手指,第二次是因為天佑。看樣子,你是愛上我的哥哥了。可惜啊,他並不值得你去喜歡!你若是選擇喜歡我,我可以馬上讓林綠從醫院裡爬起來,讓北小武順順利利地回到你的身邊……”
“你這個瘋子!你閃開!”我無力地推開他,自己卻坐倒在地,頭髮淩亂。
程天恩坐在輪椅上冷冷地看著我。這一刻,陽光照在他身上,卻沒有任何的溫度和光亮,他的影子在陽光之下,慢慢地將我的身體籠罩。
“陸醫生,你看,前面那個披頭散髮的是不是你的病人啊?媽呀,你看她這樣子,不是抑鬱症轉成精神病了吧?”柯小柔講話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時,一雙無比溫暖的大手出現在我的眼前,將我拉起。他的指尖帶著春風一樣的氣息,輕輕地撥開我淩亂的頭髮,他的眼睛如同春水一樣,他凝視著我,說:“姜生,你還好吧?程先生呢?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茫然地看著前方,仿佛看到天佑正圍著圍裙,拿著鍋鏟沖我微笑。我對陸文雋說:“我要回家。”
陸文雋看了看柯小柔,說:“你把這個報表替我交上去,我帶她回家,她的情緒很不穩定。”
“你不能帶她走!她是我的!”在旁邊一直不語的程天恩突然開口了,眸子裡閃過一絲冰冷的光。
陸文雋看了程天恩一眼,嘴角蕩開淡淡的笑意,說:“她是我的病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該為她做什麼。”
說完,陸文雋一把將我攬入懷裡,走向停車場。
程天恩的保鏢包圍過來,但是陸文雋沒有停下步子,斜視了程天恩一眼,說:“你別忘了這是在哪裡!”
程天恩示意保鏢退下,轉動輪椅上前,看了這個如春天般的男子一眼,笑著說:“你有種!我讓你走!”
說完,他緩緩地撩起我的一綹頭髮,輕輕地在掌心摩挲,說:“姜生啊,回去好好休息吧!千萬不要因為寧信的事情責問我哥哥,否則他會覺得你惡毒,連這點兒微薄的援手都不肯讓他施……”
說完,他極其得意地笑。
陸文雋回視了程天恩一眼,眼神如平靜無瀾的湖水,一言不發地將我從天恩的身邊帶走,堅定而有力。
陽光灑在他乾淨的臉上,我微微蜷起指尖,輕輕地抓住他的胳膊,如同一個小女孩兒在緊張惶恐時抓住大人的衣角一樣。
那一刻,我像一個迷路的小孩兒,緊緊地依偎在這個陌生的懷抱裡。此刻,沒有誰能給我比這個男子還多的溫暖。
他低頭,眉眼間是一片和煦的溫柔和憐憫。他說:“別怕,我們很快就會回家!”

 

 

 

 

 

 

 

第三章
愛上我
如果你就是那只小豬,願不願意愛上我,並讓我一生都保護你?

 

12
他是你最親的人,卻不應該成為你最愛的人!

那一天,陸文雋將我從天恩那個魔鬼的身邊帶離。
在車上,他問我:“姜生,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去。或者,我通知程先生,讓他過來接你。”
我搖了搖頭,看到汽車的後視鏡中有我迷茫的眼神。我咬了咬乾裂的嘴唇,對陸文雋說:“他很忙,估計已經把我忘記了。我沒有家……不過我有個花店,你可以將我送到那裡去。我不回家的話,冬菇會不會餓傻了呢?還有,我要給金陵打電話,讓她想想辦法為北小武說說話。”
可能是我語無倫次的話讓陸文雋感覺我的精神狀態極其低迷,所以他也不再同我提“程先生”。
車一直在行駛,我也一直呆呆地看著車窗外。在車水馬龍的路上,我突然又產生了很久之前那種可怕的錯覺——我又看到了那輛白色的林肯從陸文雋的車邊駛過,車上的男子眉目分明,精緻的五官上蒙著淡淡的憂傷。
陸文雋的車還在疾馳,而我仿佛被那張熟悉的容顏蠱惑了,竟然要推開車門下去——涼生!那千真萬確是涼生啊!
陸文雋被我這異常的舉動給嚇壞了,迅速踩了刹車,將車斜靠向路邊。就這樣,那輛白色的林肯再次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他一把抓住我推開車門的手,說:“你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
我迷茫地看著他,說:“我看到涼生了,看到我哥哥了。我要去找他!你快開車啊!我要找他!”
“涼生?”陸文雋遲疑地看著我,春水一般的眼睛中泛起一層淡淡的波光。
他沉吟了一下,說:“就是四年前,程家老先生程方正剛剛找回又走失的外孫?”
陸文雋的話將我從迷離之中拉回現實。剛才的一切,那輛白色的林肯,那張熟悉的容顏,又是幻覺嗎?我仰臉,看著陸文雋——為什麼他知道得這麼詳細?
陸文雋看到我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正常,淡淡一笑,說:“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四年前,我見證了他的病情。”
“你是他的醫生?”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突然,我發現,我和陸文雋之間居然有這層淵源。
“可以這麼說。”陸文雋看著我,淡淡地說。
當時的我特別希望陸文雋能多告訴我一些關於涼生走失前的事情。比如他的病情,又比如他有沒有提起過“姜生”這個名字……總之,所有與他相關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認可了陸文雋是我的心理醫生這個事實,對他產生了無限的依賴和信任,僅僅是因為他曾經是與涼生相關的人。
我的眼淚突然在陸文雋的面前毫無掩飾地流了下來,我說:“涼生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知道。”陸文雋毫不遲疑地回答,幹淨利落。
我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春風般的男子。可能是出於職業敏感性,他總能很銳利地探測到對方的心事。
陸文雋看著我說:“你不必這麼好奇地看著我,催眠時,你已經將你的心事全部告訴我了。雖然我不曾親身經歷過你的曾經。但是,根據你的夢境,我知道你的心事,也知道你同周遭人的關係。
“北小武是你曾經無意傷害過的人,所以在你的夢裡扮演的是武大郎的角色。程天佑曾經給過你傷害,也給過涼生傷害。所以儘管現實生活中他對你寵愛之至,但是因為曾給你帶來很大的陰影,讓你在睡夢之中都無法擺脫,所以在夢中他的角色是武松,是那個會對你和涼生舉起屠刀的人。最後是涼生,你最親的人。”
陸文雋看著我,帶著一種專業的、讓人心安的冷靜:“所以,你時時刻刻處於這種矛盾、焦慮的心理中,背負著這樣深重的罪惡感。即使回到夢裡,你和他的關係仍然被你的潛意識貼上那樣令人不齒的標簽。”
陸文雋說的這些話擲地有聲,說完,抬眼淡淡地看著我,眼神中有憐憫,也有無奈。
我深深地低下頭,眼淚不住地流——有些心事總是這麼不堪一擊。更何況,我面對的是自己的心理醫生。
陸文雋看著我,輕輕摩挲著我的頭髮,眼神裡透出光亮。他說:“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陸文雋的話就像那些鎮定神經的藥物一樣,我突然變得踏實起來。
突然之間,有這麼一個人,與你沒有利害關係,卻可以無私地分擔你的心事。在這一刻,我對這個陌生的男子萌生了最初的信任。

您曾經瀏覽過的商品

購物須知

大陸出版品因裝訂品質及貨運條件與台灣出版品落差甚大,除封面破損、內頁脫落等較嚴重的狀態,其餘商品將正常出貨。

特別提醒:部分書籍附贈之內容(如音頻mp3或影片dvd等)已無實體光碟提供,需以QR CODE 連結至當地網站註冊“並通過驗證程序”,方可下載使用。

無現貨庫存之簡體書,將向海外調貨:
海外有庫存之書籍,等候約45個工作天;
海外無庫存之書籍,平均作業時間約60個工作天,然不保證確定可調到貨,尚請見諒。

為了保護您的權益,「三民網路書店」提供會員七日商品鑑賞期(收到商品為起始日)。

若要辦理退貨,請在商品鑑賞期內寄回,且商品必須是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附件、發票、隨貨贈品等)否則恕不接受退貨。

優惠價:87 235
預購中

暢銷榜

客服中心

收藏

會員專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