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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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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 海派大師──吳正經典巨著!


《後窗》為吳正中篇小說集卷一,收錄四部中篇小說:《愛倫黃》、《後窗》、《腎》、《敘事曲》。
小說著重記錄大時代中小市民的悲哀,描寫了一個時代留給心靈的傷痛,以及人類如何自愈,又如何面對永遠也無法磨滅的疤痕。
吳正專注與價值世界人類的內心探索,對人物的心理刻劃,對環境細緻的描寫,對作品故事的雕琢,對時待命運的關注意,成為他寫作的個性化追求。

作者簡介

吳正

著名作家詩人。1948年出生於上海一個書香世家,童年和青少年時期在上海度過,1978年赴港與家人團聚並定居。文革時期,吳正閉門自習英語又刻苦練琴、寫作十餘年, 培養出其獨特、深邃的創作於與審美個性。

吳正的文學創作活動廣泛、持久而深刻,歷經四十餘年,題材多涉滬港雙城的文化記憶、時代變遷等。由於作品中蘊含極其深刻的上海情結,對上海的描寫深刻、細膩,近年來被海內外文學界普遍視為海派文學的座標式人物。

吳正迄今完成出版的純文學作品計有長篇小說、詩歌、散文 、隨筆、譯作、文藝美學理論等三十餘種,創作發表三百五十多萬字,並獲得來自世界各地、中國内地及臺灣的文學(藝)獎將近二十多種。

2004年,在悉尼文化文學界為其長篇小說《立交人生》和小說創作隨筆《小說小說》舉行的專題研討會上,該等作品被譽為是代表二十世紀華文文學走向性和里程碑式的宏創巨作。

2011年1月, 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吳正文集》(四卷)包,囊括 《長夜半生》、《深淵》、《後窗》等代表作是吳正文學觀、創作觀的一次全面亮相,標誌着吳正文學作品所獨具的「現代現實主義」創作手法被正式推向公眾視野。而這種被命名為「雙現」主義的創作手法,極可能成為二十一世紀華語文學的走向性流派,為中國文學以及海派文學(化)的崛起樹立起界石碑,打開一番新天地。

我生命裡的那扇「後窗」

偶然打開它,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必須說,這是一扇奇妙之窗,在小說中,它雖是扇具象的「窗」,但在我的認知裡,它卻是抽象的,無形的;且至少在如下三個方面,予我以無價的幫助和啟迪的:醫治疾病,洞察人性以及窺探文學、美學與宗教間的那種「不可說,不可說」的奧妙。

當年,已在海內外各大出版社,出版有五本詩集,兩本散文隨筆集,一部長篇和三部譯著的我,在社會上,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了。與此同時,我還在香港經營着一盤由父輩留下來的生意。但,我卻病倒了。我罹患是一種叫作「白日夢魘」的焦慮型抑鬱症。人說,「抑鬱症」這種病,是作家和詩人們的「職業病」,是耶非耶?雖說,此非我得病之主因,然而,它與我長期浸淫在詩的意象中,多少應該也是有點兒關聯的。唯此病一旦患上,其痛苦的程度令人難以想像和不堪承受,這點,肯定是事實。儘管每日每晚,我都要將一大把一大把五顏六色的各式藥丸吞下肚去,但情勢似乎毫無改善。我灰心了,我喪氣了,一種強大窒息感的包圍圈從四面八方朝我緊縮過來,它們要把我逼到崩潰的懸崖邊上,然後呢?然後終會有墜入絕望深淵的一天!

每天,我呆在自己的那間只有六米見方的小辦公室裡,癱瘓在了一張大班椅中,聽音樂,喝紅酒,吞藥丸。其實,我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我已放棄了自我。黑影繼續向我逼迫過來,我退退退的,已退無可退了。但我發現,我退往的並不是崖邊,而是牆角。那兒也沒有深淵,而是有一扇後窗。我於慌亂中,一把推開了它,而奇跡,就在那一刻間發生!驀地,一股神奇的氣息潮湧進了屋裡來:這是我童年的氣息,這是我青少年時代的氣息,這是上海普通了不能再普通的,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弄堂氣息。它們是如此的遙遠,又是如此的貼近,它們深藏在我心的某個角落裡,被記憶的泥層覆蓋後複覆蓋,而我稱之為某類「能量」的東西,便於那個瞬間,突破層層覆蓋物,被激活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棒了!像是蕭邦的旋律,像是德彪西的和聲,又像是莫内的色塊,這些存在於西方十九世紀時空裡的精靈們,一下子都來到了我的跟前,來到了我伸手便可以觸及的跟前!直覺告訴我,如何嘗試着將這種旋律、色彩與和聲轉換成文字的呈現和語言的流動―― 而不僅僅是講故事和塑造人物之類的常規的小說創作手法――假如這種嘗試真能得成的話,我知道,我便擺脫了,我便釋懷了,我便得救了!而那團無時無刻不籠罩着我的「白日魔影」也會立即消殆於無形!

後來的事實證明了,我的判斷是準確的,而且,我的嘗試也成功了。惟那真相,卻是在我學佛了多少年後方才明白的道理:我的末那識(即第七識,或曰:潛意識)就在那一刻被打開了!我不需要,事實上,我也未曾去過任何心理醫生的診所,來讓他或她給我做什麼「催眠」療法,然而,我竟然自己「催眠」了我自己!多少年後,有一位資深的文學評論家在談到我作品的幾次風格轉型時,說過這麼一句話「……至此,吳正便開啟他的『後窗』時代。」是的,就是那扇「後窗」,正是那扇「後窗」,也是那扇「後窗」,讓我在寫就該部小說的同時,也驀然闖入了一片全新的美學領域。原來,文學、音樂、繪畫、哲學與宗教本來就是互通的,它們在深層次的底部盤根錯節,互相糾纏,他便是你,你也便是他,分不清,也無須去分清彼此。而這,才是一種最佳的美學生態,或稱之為美學的失重狀態,當任何表達手段的星球引力都不再對你起作用時,你便解脫了,你便可以浮塵在無際的太空裡,遨遊。這項大白了的真相既醫治了我的病,也完成了我的一次在美學認知上的體悟和創作風格上的蛻變。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造物主出其不意的安排,往往都是在你惶惶不得其門而入時,便不失時機地為你打開了一扇「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後窗的!

我就這麼地一路寫下去,不甚清楚自己究竟都寫了些什麼?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我獲得了宣洩、釋放和解脫。一種成功的欣喜感在我心之隱處蠢蠢欲動。這是一種極為良好的自我感覺,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之於我,抑鬱症的緩解,藥丸的功效又如何能與此相匹?二十年後,當我從《法華經》上讀到了那個譬喻:那顆無價明珠,原來已由佛菩薩系於你衣裡了,而你卻渾然不知!我想,這不是在說我嗎?

不管別人怎麼認為,反正,我的美學觀和宗教觀是高度一致的――尤其是當我意外地打開了我生命中的那扇神秘的「後窗」後。我問自己:逝去的光陰果真逝去了嗎?而未來的歲月只能是一道不確定的解題嗎?答案都是否定的。何以故?因為過去、現在、未來都相交在一點上,那個由你自個兒為你自個兒設定好了的某一點上,那一點就叫「當下」。「當下」寸更一寸地向前推移,於是便形成了一種虛擬的時空概念。而造物主就是借我被抑鬱症折磨得痛不欲生時,猛地向我揭示了這件事情的真相。無論是《周易》上所說的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嬗變;還是佛學裡的「緣起性空」,或,「何其自性/本無生滅;何其自性/能生萬法」,最淺近、最貼切、最入世的詮釋,我以為,也就寓於此了。

讀一部耐讀的小說,看一齣感人的影片,欣賞一首動人的樂曲,究竟是什麼真正撥動了你的心弦?就是那種特色的「氛圍」(或稱作為「氣場」),而不是那些個繁雜的細節與情節,細節與情節都可以忘卻,可以修改,可以張冠李戴,但「氛圍」不行,它只存在於某個特定時代裡的某種特定的語境裡,它是獨一無二的,它無可替代。這是借由時空構建出來的一個虛擬世界,它讓你深陷於其中,不可自拔。於是,你的心靈便自然而然地被俘虜了。佛家的所謂「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正因了其「不可得」故,它們也能在同一刻讓你悉數得到。咋一聽,此說似乎有點荒唐,也有點邪乎,然不入其境界者無法解其玄妙。而每一位打開了末那識來進行創作的藝術家――無論他是詩人,小說家,作曲家還是畫家――其實都在有意無意地實踐這同一項法則。否則,蕭邦的作品又如何能讓一代又一代的聽眾癡迷、陶醉?不就是因為它們超越了時空?

打開了第七識,時空已不復存在,更何況一旦打開了阿來耶(第八識)呢?其能量場的涵蓋範圍與強度值自然是大到不可思議!而那,不正是佛家修行者們的終極目標嗎?惟於我,真正有機會觸及到佛法巨大而又朦朧的邊緣,也就是在那一回。

小說《後窗》就這樣誕生了。其實,就當我在安眠藥與酒力的雙重催化下,暈陀陀的在紙片上胡亂地塗鴉着我的那種所謂「印象稿」時,我已經能清晰地傾聽到我的那個新生兒的「胎心音」了,她註定將會是個不同凡響於普通嬰兒的嬰兒,因為她生命力中的某一個部分是神賜予的。小說在2001年六月期的《中國作家》上,以頭條位置面世了。當人們驚訝的注視着我這麼一個,在他們的眼中一早已被定位為了「儒商」的文學票友,如何將小說創作風格,從《上海人》時代的成功轉型為《後窗》時代的時候,心態各異。其實,自從十六歲的某個上海的冷雨霏霏的傍晚,我在我老家三層閣樓的那張湖綠色的書桌上,在一圈杏黃色台燈光的呵護下,寫下了第一行自以為是「詩」的文字至今,時光已流逝過去了整整一個甲子。而我在作家這條路上摸爬滾打,期間所遭受的傷害、羞辱、陰損、封殺與打擊的狂風驟雨可以說是從未曾止息過:日復一日,年更一年,次勝一次。有來自於同行的也有圈外的,有個人的也有組織的,有陌生人的更有密友乃至至親者的;唯從今日裡的,一個相對成熟了的學佛人的立點來反觀,我覺得所有這些挫敗都是必然的,命定的,有益的,且充滿了強烈的助緣色彩的,因而也應該是叫我心存感恩的:假如沒有他們昔日的「施暴」,又哪來我今日文學園地裡的小小收成?就好比,十六歲的那一年,你報名參加了一個特種兵訓練營,在往後的日子裡,你接受了嚴酷的訓練。終於有一日,你畢業了,你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了。你成就為了「第一滴血」中那個史泰龍。那些曾在訓練營地上嚴酷要求過你的教官們,他們究竟各是你的恩師呢,還是折磨者?此刻的你當然不會再有異議了――這原是一個硬幣的兩面,一個面的存在是依賴了另一面的存在而存在。而這一條,也不能不算作是我生命中的那扇被偶然推開了的「後窗」,所帶給我的另一層啟悟。

扯旁了去,仍回到我的那扇虛虛實實,亦實亦虛,故也無實無虛的「後窗」上來。

為什麼說我們的物質世界,時空境緣都是虛幻的呢?為什麼說「夢裡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呢?為什麼佛陀他老人家反復叮嚀我們要隨緣,無須較真,無須執着,無須不肯取捨,無須不願放棄呢?為什麼佛陀又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呢?要說清道明這麼個大課題,真還頗有難度。大科學家如愛因斯坦和霍金們猶感力不從心,更枉談我等之輩了。但我倒不妨試着用兩扇窗分別來說說事,一扇是「後窗」(小說《後窗》中的「道具」),另一扇是「邊窗」(小說《敘事曲》中的「道具」),惟不知看官們能否一品個中禪味,一窺其間奧意呢?

那兒有一扇邊窗,正面對着一條煙雨迷茫的,悠長悠長的小巷。小巷的另一端有一個打着油紙傘的,丁香花一般的姑娘柳曲而來。有嗎?並沒有。那是詩人戴望舒意象的重現。那兒又有一扇後窗,一條半拉開了的,泡泡紗窗簾在五月的熏風中揚起了又垂下,垂下後再揚起,從梳妝鏡的反射中能見到一隻精緻、白嫩的光腳丫在一條黑毛絨絨的腿肚上搓動、搓動複搓動,而一朵水墨畫般滲透開來的燈花正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裡開放,而一輪澄黃澄黃的圓月正掛在窗外西方的天邊。這些,又都真有嗎?沒有,也沒有。有的只是一個十四五歲青春萌動期的少年的想像,有的只是一顆多愁善感、躁動、懦弱而又帶了點病態的年輕的靈魂。它非但有,而且還留存在了那些書冊的頁碼之中,永不會缺失。

2022年1月25日於
香江Tanner Hill 寓所。

目次

《愛倫黃》1997/01
《後窗》2000/43
《腎》2007/99
《敘事曲》2002/153
《敘事曲》後記/237

後記 我生命裡的那扇「後窗」/240

書摘/試閱

愛倫黃



每次,我從上海返港後去公司上班的第一個早晨,總會遇到那張臉,那張搽白了粉的老女人的臉:我托你的事辦了嗎?辦事?為什麼事?記憶從一個不顯眼的角落提醒說,好像真有一件什麼事她要我辦的,但我已忘得徹徹底底,竟連立馬找一個諸如此事我也真是在某一天去辦過,不巧那次正好如此這般的藉口來搪塞一下也缺乏服人服己的理據,於是,我衹得訥訥地站着,想來臉上的表情也已清楚地告訴了她:此事我已忘卻。
唉,白臉嘆口氣說,「我知道你也記不住,這種小事……不過你是經常回上海去的,下次擺在心上就是了,辣菲德路馬思南路口,衹要你有經過……」
「噢,我記起來了!」我迫不及待地搶下了她的話頭,「那是『美專』的舊址,還有卡爾登戲院側邊的國立音專。」經她這麼一提,記憶便立刻帶我回到了那個她曾鄭重拜託我的瞬間。
「美專在法租界,我在她的音樂系學鋼琴;而音專在英租界:梅白克路,大光明戲院後面的那條路呢――曉得口伐?」粉臉笑了,為我能準確地說出一家戲院遙遠的英文原名而笑。但由笑容犁開的皺溝令白粉光滑的邊緣出現了塌方式的肉紅色隱紋,倒叫她的面對者感到了些許難堪。
「那條馬路現在叫作黃河路,」我將目光避開了她的那張臉,說,「這是上海有名的食街,開滿了個體飯店,一進入晚上便燈紅酒綠地通街點亮,人來車往,水泄不通,霓燈歌舞,通宵達旦。」
「我可不管它現在叫什麼,黃河也好,長江也好,反正那時叫梅白克路,是一條很安靜的馬路。周圍有不少外國人經營的酒吧和咖啡館,大光明戲散後,雅座裡便坐滿了對對情侶。」說話聲停頓了有一刻,但在我還沒能收拾起勇氣來面對那張面孔之前,它又重新響起,「每星期三和六的下午,當我結束了聲樂課走出校門時,他總站在路的對面等我,筆挺的條紋呢西服領上斜插着一朵白色的,而手中卻握着一枝紅色的玫瑰。見到我出現後,他便會橫過馬路走上前來,將花交給我,並輕聲地說一句‘MY DARLING,I MISS YOU(親愛的,叫我好想你)……’於是,兩顆藍翎腳踏車便一前一後地飛馳上了幽靜的靜安寺路。那時的上海路上人很少,樹陰又特別濃,下午的陽光是柔和的,金黃色的……上海現在的陽光還那樣麼?」她的敘述突然沒頭沒腦地轉變成了一句對我的發問。
上海今日的陽光該怎麼來形容,並不是一個我能立即答全面的問題;然而,這隻故事,我卻聽過不下百回了。故事中的那位「他」便是她的首任丈夫――她的美專同學,一位來到上海學西洋美術的泰國華僑。至於時代背景,那是在孤島期前後的上海。周圍戰爭風雲密佈,處於颶風風眼中的上海租界卻在享受着短暫的陽光的溫馨。在法國公園的大草坪,在兆豐公園的碧湖面上,年前的人們繼續着三十年代上海繁華全盛期的記憶慣性,黑絲領結,白紗飄裙地沉浸在年華允諾給他們的奢侈中,渾然不覺歲月已在前方如何猙獰地等待着他們。
愛倫黃便是他們之中的一個。雖然她那條疲憊的人生航船現在是暫泊在我們公司的港灣裡,擔任一位收入穩定的鋼琴師,但誰也說不定的是:她哪一天又會一咬牙一跺腳地將船駛出港灣去重經風浪。其實,愛倫黃這個名字就有些古怪,這是因為它本身就是一件中西合璧的產物――時代以及姓名的擁有者都在這裡留下了他們的性格的痕跡。愛倫是西洋女子名ELLEN的譯音,「黃」當然是姓,但卻模仿着西洋習慣倒過來念的。然而有一天,公司卻收到了一封收件人為「黃鳳仙」的信函。函件寄自香港的一家專打遺產官司的律師行,且還是急件。正準備退郵,我說:「先問問愛倫黃吧――看看同她有沒有關係。」
我如此提議的原因是:大半年前她的第三任丈夫剛剛去世,雖然他是個據說會是經常對她犯點兒精神虐待症的丈夫,但她還是又掛黑紗又戴白花地折騰了好幾個禮拜,而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如今她死了丈夫,她很不幸,她很悲傷,同時,她也因此而恢復了自由身。
愛倫黃之所以說所為經常是藏有某種雙重涵義的,有時別人一點即通,她卻仍要執意地演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見聽者們都忍受得實在不能再耐煩下去,而終於在某次將她的隱義徹底捅穿,她才肯停止表演。但有時,涵義卻模糊不清地把旁觀者的思路都不知引向了哪條理解的死胡同裡,她卻煞有其事地一經聲明之後便從此守口如瓶。比如說此回的「黃鳳仙」,沒人特意去琴房將函件交給她,她是在課隙的時間裡出來走動一下時才發現了那封並不太顯眼地攤放在了收發櫃面上的律師樓函件的。
她隨即一把搶在手中,並迅速地將信的封面翻了個倒轉,周圍一陣環視,之後又悄悄地潛回琴房裡去了,據說臉色都有些發白。好就好在這麼多年同事,大家對她性格的脈絡與分佈多少也有些份數,再說在香港,誰也不會有對她隱私產生興趣的必要和時間。然而,幾個時辰之後,她卻重新補了妝,再次自琴房中神色淡定地露了面,並趁着同事們也有不少個在場的機會,鄭重其事宣佈說:黃鳳仙不是誰,黃鳳仙正是她本人的原名――但哪又怎樣?哪沒啥可大驚小怪的!這一天也快到了,你們不要以為我愛倫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到時間大軍一到,工會黨組一成立,就會有人去告密……
告密?告誰?又向誰告?再說,「黃鳳仙」與「那天」又有什麼關係?「那天」又是指哪天?同事們面面相覷,等她再度回琴房上課後,才捧腹了好一陣。
但對於我,承蒙她總還另眼相看。這不僅因為我是這裡的老闆,而且還可能因為我不常笑她,總認定她那性格與舉止的背後應該是藏着些什麼可靠理由的。
「黃鳳仙」信件後的沒幾天,果然,她又找了個無休的機會來向我作出當面解釋了。她是個一旦作出了解釋的決定後,不管你愛聽不愛聽,她都要將準備好了的話吐完而後快的人;然而對於我,這衹是對她曲折的人生故事又增多了一節發黃了色彩的伸展部而已。
她說,她是姑蘇人,卻生在上海。那是二十年代之初的事了,租界剛成立,人口還很稀少。她童年的記憶是有一條叫作「四明裡」的石庫門弄堂,剛造不久,簇新的朱紅色磚牆上鑲飾着整齊的水泥灰線。弄堂很寬敞,還有大鐵門與看更人。那時的她大概衹有三、四歲,淨面烏髮,伶俐乖巧,十分逗人喜愛,而「鳳仙」就是她的乳名。再之前?再之前,他們應該也是從上海某處搬來這裡的,反正,她衹是聽說自己在半歲的時候死了生母,而這,可能便成了她日後坎坷人生的始端。儘管她可愛,活潑,但早已被深深烙刻上了「剋母」的罪名。父親再娶,四明裡可能就是他再築的愛巢。當律師的父親那時還不足五十,但已是緞袍瓜皮帽,手杖山羊鬚地呈現出一副準老人的模樣。繼母當然還很年輕。她所記得的是父親的那對老不敢正視她的無奈的眼神以及繼母的那條嫩白粗壯的手臂,擰着她的耳朵,將她像小雞一樣地扔鎖進一間晚上不着燈的亭子間裡,任她哭喊,沒人敢應答或伸以援手――這是在許多許多年之後,當她第一次讀到夏洛蒂的《簡·愛》時才放聲大哭出來:她,實在太像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啦!
她便這麼地長大了,且升入高小班了。那年的深秋,在一個冷雨淅淅的晚上,她被從夢中輕輕搖醒。父親就站在她窗前,極其溫柔地望着她,無言。「爹爹,……」
他摸出一包銀元,沉甸甸地塞到她的枕底下:「……都已經交了錢了,從明天起,你將搬到學校去住……」
「搬到學校去住?住幾天哪?」
「不,這是……是寄宿學校。」
她睡夢惺忪的眼睛困惑地望着父親,兩顆豆粒大的淚珠從父親的眼眶中滾出來,她突然明白了一切,瘋了一般地抽身拔被而出,撲進父親的懷中。她無力的小手死命地掐進父親瘦骨嶙嶙的肩胛裡,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條漂浮而過的稻草:「爹爹,你別摔棄了我啊,你別……!」
她嗅到一股強烈的油脂味從父親的領頸間蒸發出來,父親的兩塊胛骨劇烈地顫動着――這是他無聲抽泣的背部動作。
第二天一早,一輛掛着黃銅馬燈的人力車便將她連同一隻小皮箱一起載去了學校。她從此再沒回過家,也沒再見過他――直到她快近二十歲了,連第一次專場音樂會都轟轟烈烈地開過來;甚至在泰柬邊境的那片農莊裡,接到一份「父親危速歸」的加急電報時,她都抗拒這樣做。她恨他,當然她也愛他;但她對他的愛平衡不了對他的恨。多少年後,那種脆弱的父愛,那種自父親那兒缺給了的安全感都轉化成了另一類需求而向她伸出了始終不肯縮回的,索討的手。她渴求通過婚姻來滿足,來獲取――這便是她一生都在尋找,都在選擇,而又都不決的原因,當然,這已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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