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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懂他的柔情(全2冊)(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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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懂他的柔情(全2冊)(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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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得紅利積點:10 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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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1.媲美《寒鴉》《半吟》《你是我的城池營壘》的軍旅言情文,縱使他百煉成鋼,也敵不過她柔情刻骨;
2.晉江人氣作者陌言川全新力作,《對你不止是喜歡》姐妹篇,26億積分,12萬收藏;
3.反恐突擊隊硬漢隊長陸焯峰×專治硬漢的旗袍控美人編劇明燭,雙向暗戀,雙向奔赴;
4.新增萬字獨家甜蜜番外《朝朝暮暮都是你》《陸家姐弟的日常》,收錄高人氣配角“小班長”催淚番外;
5.經典語錄:
①世間總有這麼一群遊走在生死邊緣的人,他們肩上扛的……是國家,是和平,是信仰。
②這個世界充滿危險,總有你未知的事,總有人為這世界的和平與安寧負重前行。
陸焯峰就是這樣的人啊!這個熱血、鐵骨錚錚的男人。
③以一人之命,解百人之苦,他很值。

18歲那年,明燭有了想嫁的男人,便給自己繡了一幅嫁妝。
25歲那年,明燭一氣之下把嫁妝掛到了自己的網店上。由於當初的她技藝拙劣,那幅蘇繡直到半年後才被賣出去。
幾天後,那個買家找上門了。
男人拿著她的嫁妝站在她家門口,一身帥氣的軍裝,平靜地看她。
然後,他徑直走進她家,翻出工具,踩著她的床,把那幅蘇繡牢牢地釘在她的床頭,全程一句話都沒跟她說,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末了,他扔掉工具,看向她道:“把嫁妝賣了,你當我死了嗎?”

脾氣特別硬的特戰隊長 × 專治硬漢的旗袍控美人編劇
縱使他百煉成鋼,也敵不過她柔情刻骨。

作者簡介

陌言川

言情小說作者,文風清新,喜歡嘗試不同的題材和人設,想用文字的力量去治癒故事裡的每一個主角,同時治癒自己,也治癒讀者。
已出版:《對你不止是喜歡》《等星星墜落》《時光裡的蜜果》《一點即燃》等

名人/編輯推薦

一個是正義愛國鐵骨錚錚的硬漢,一個是溫婉軟萌內心糾結的江南姑娘,光是設定就覺得配一臉,只是他們之間還有些誤會要解開,有些話得慢慢說,只要還愛著,就沒什麼解不開的難題,希望不用再浪費時光,兩個人都快點開竅~
——丁狗蛋的小矜持

作為“硬漢控”加“制服控”,真是超超超超級喜歡陸隊。從小就崇拜軍人,沒別的原因,就覺得他們特別爺們兒,遇到危險一定會先沖在前面,從大了說保家衛國,從小了說保護自己心愛的姑娘。
就像那首歌裡唱的:“說句實在話,我也有愛,常思念那個夢中的她,夢中的她……你不扛槍我不扛槍,誰保衛咱媽媽誰來保衛她,誰來保衛她”,陸隊就是這樣一個硬漢子。
——讀者小碗子

前後部分分開很久才看完整部作品。之前沒想到小班長篇那麼感人,雖然難過,但生活不就是這樣現實,更沒有“如果當初”。沒人知道此生和Ta的緣有多深,一切都是劫。很棒。
——讀者美心

硬漢特種兵VS旗袍控美人編劇。軍旅文,男主很有男人味,對女主很柔情,除了不能承諾生死,其他都願意給她。 ​
——讀者七禾

目次

上冊
第一章 這是她的嫁妝
第二章 她是良家女孩
第三章 也是前女友
第四章 把嫁妝掛淘寶
第五章 他的心是軟的
第六章 招女醫生的體質
第七章 只想要你喜歡
第八章 買家找上門了

下冊
第九章 你當我死了嗎
第十章 從來就只有你
第十一章 戀愛都是甜的
第十二章 他的心心念念
第十三章 打結婚報告了
第十四章 他已百煉成鋼
第十五章 她以柔情刻骨
第十六章 願我一世有你
番外一 在呢,在我的心裡
番外二 朝朝暮暮都是你
番外三 陸家姐弟的日常

書摘/試閱

第一章 這是她的嫁妝
北城三月飄雪,氣溫驟降。
風雪中,明燭撐著傘裹緊大衣匆匆走著,路過小區的快遞收發室。老闆瞧見明燭,忙喊了聲:“明小姐,你有個快遞!”
明燭停住腳步,過去拿了快遞,道:“謝謝。” 
明燭回到家,掃了眼快遞單上的地址,猜到裡面是外婆給她寄的旗袍。外婆是手藝人,是生長於江南水鄉的老繡娘。蘇繡是一門溫柔細膩的手藝,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都是精品,外婆從小就學,繡了一輩子。
明燭打開盒子,從裡面拎起一件精緻的旗袍,抖開看了看,嘴角忍不住上翹,這身旗袍可真是漂亮啊!
暖氣早就停了,屋子裡冷颼颼的,她正在猶豫要不要現在去試穿一下時,手機鈴聲響了,電話是唐馨打來的。
“旗袍收到了吧?”
“收到了。”
“這件旗袍是我特意叫林師傅裁剪的,拿去給你外婆的時候,她一直說旗袍的開衩口太高了,大腿都露光了,特別不喜歡。”唐馨笑得特別歡,“要不是我阻止,她大概能幫你往下多縫好幾寸。”
明燭樂了:“幸虧沒縫,省得我還得自己剪開。”
外婆總說她不分季節地穿旗袍,以後會得老寒腿,所以每回給她的旗袍上繡紋樣的時候,總把旗袍的開衩口往下縫幾寸。明燭想說,縫上就不好看了,又怕外婆念叨,只能自己再偷偷剪開,不讓老人家知道。
唐馨:“對了,新聞裡說北城那邊雨夾雪,可冷了吧?你那旗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穿上。”
明燭說:“凍死了,沒看網上說嗎?熬過了冬天,差點兒凍死在春天。”
唐馨在電話那頭笑:“那我等冬天過了再回去。”
明燭看了眼手上的素色旗袍,旗袍領口的紋樣針腳細膩、造型秀美。她輕輕撫過,像是想起了什麼:“過段時間我要回去一趟。”
“回來做什麼?”唐馨好奇。
“回去看外婆。”
“那你之前不跟我一起回來?我現在都準備回北城了。”
唐馨和明燭是高中同學,一起在北城工作,前幾天她讓明燭跟自己一起回來,明燭卻說有事。
明燭脫掉外套,翻出睡衣準備去洗澡,想等身體暖和後再琢磨劇本。她安撫唐馨道:“這不是時間對不上嗎?反正你也快回來了,到時候再說吧。”
掛斷電話,明燭去洗了個熱水澡,還是沒忍住試了一下那件旗袍。
她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心滿意足地笑了。

唐馨回來時是明燭開車去接的,二人見面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晚上她們有個飯局。
唐馨坐到副駕駛座上,看向明燭,問:“跟薑導約的幾點?”
“六點半。”
明燭系上安全帶,把車開出去。這會兒堵車,她們大概會遲到,明燭有些急。
唐馨時間觀念沒明燭那麼強,倒是鎮定:“哎,其實我想吃火鍋。”
明燭打著方向盤,超了一輛車,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改天再去吧,今天不行,估計等會兒要順便開個會。”
吃飯是其次,主要是為了新戲《反恐》的劇本創作開個會。這是一部軍事題材的電影,有公安部和軍方支持,創作過程沒那麼簡單。唐馨擅長寫“小妞電影”的劇本,而明燭這個外表溫柔如水的江南美人,專門寫硬漢題材的劇本,塑造出的男主角無一不是鐵骨錚錚卻缺了柔情的形象,所以主創方才會邀請唐馨與明燭這對互補的搭檔共同進行劇本創作。
趕到飯店,她們果然遲了二十分鐘,其他人已經到了。好在姜銘導演以及其他主創都沒在意,笑著招呼她們坐下:“路上很堵吧?”
唐馨忙說:“對,可堵了。”
大家笑笑,邊吃邊聊,說的大多是關於劇本的事。飯局快結束的時候,薑導說:“下個月大家可能需要準備一下,進部隊體驗生活,采風取材……”
大家愣了一下,唐馨直接蒙了:“不會讓我們訓練吧?”
薑導咳了聲:“應該不用。這次大家主要是進去觀摩、體驗,學習學習理論知識,增強電影的真實感。”
唐馨:“……”
什麼叫應該?
姜導看向明燭,話鋒一轉:“明燭對部隊生活應該挺瞭解的吧?”
熟悉明燭的人多少知道一些她的家庭情況,不說她父親,她哥哥就是空軍特種部隊的,好像還是上尉。她自小耳濡目染,難怪軍旅題材寫得那麼好。
明燭放下筷子,抿了抿嘴角:“還好吧,其實我很少去部隊。”
她小時候,她爸爸還沒被調任到北城,全家一直住在蘇州。除了上學在市區外,她大部分時間是跟住在鎮上的外婆待在一起。她上初中的時候,父親調任了,不過她還是選擇繼續留在外婆身邊,直到上了大學才來了北城。明燭在大院裡住過幾年,家裡又有兩個軍人,這確實有些影響了她對男人的審美和喜好。
但是對她影響最深的不是父親和哥哥,而是一個脾氣又臭又硬、一身鐵骨的男人。偏偏她被迷了心竅,十幾歲時就想著要嫁給那個人。
“但你之前寫的劇本就很好啊,感覺特別真實。”有人誇道。
“確實不錯。”
薑導難得誇人,主要是明燭這姑娘這麼年輕,悟性就這麼好,確實很難得。
明燭回過神來,對這樣的誇讚已經習慣了,報以一笑。

4月27日傍晚,明燭回到蘇州。
她沒讓家裡人來接,打了輛車回到鎮上。司機對繡品街顯然很熟,準確地把車停在了“漢君繡坊”的院門口,還念叨了幾句:“唉,劉漢君年紀大了,很少接活兒了,姑娘找繡坊裡其他繡娘還行,要是找劉漢君,那請不動,有錢也請不動。”
劉漢君是明燭外婆的名字。明燭笑了聲,道:“請得動,我是她外孫女。”
司機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明燭拎著行李下車,看見隔壁院子的門開著,院門外的青磚上滿是燃過的鞭炮,碎碎地鋪了一地。她站在門口仔細地聽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聽到,失落地低下頭,正欲轉身——
“小陸現在升了吧?好像已經兩年沒見你來了。”
明燭猛地愣在原地,心跳如擂鼓,豎起了耳朵。
“沒有,還是上尉。我每年都來,您可能沒見著。”
那人的嗓音沉緩有力,穿透耳膜,撓人心肺。
明燭的第一反應是——總算是讓我碰上了。
第二反應是——原來這幾年她總碰不上他,不是因為他沒來過,而是因為兩人的時間根本沒對上,或者說,他專挑她不可能在的時間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沒來呢。”
“小陸把徐奶奶當親奶奶,每年休假了都來。”
“應該的。”那人說。
明燭克制住自己往前走的衝動,聽了一分鐘,抿緊唇,轉身走進了漢君繡坊。明燭剛進門就碰見了外婆,外婆一看見她,又驚又喜:“丫頭,你回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呢!”
“給你個驚喜啊。”明燭笑著過去挽住外婆的胳膊。
外婆拽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見她好好地穿著長衣長褲,欣慰地道:“這兩天鎮上氣溫低,幸虧你沒穿旗袍。”
明燭自小就不愛穿公主裙,偏愛旗袍,年紀還小的時候就知道撒嬌讓外婆給她做,高中那會兒最誇張,一到放假不用穿校服的日子了,就換著花樣地穿。
明燭笑了,心想:明天我就穿旗袍給外婆看。
隔壁徐奶奶過八十大壽,親戚朋友都來給她祝壽,外婆也正要過去。正好明燭回來了,外婆拉著明燭的手催促道:“你去把東西放下,跟我一塊兒去隔壁吃飯。”
明燭笑了:“好,你等我一下。”
她把行李放好,又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對著鏡子補了口紅。看著鏡子裡溫婉漂亮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氣,走出衛生間,挽著外婆出了院門。

隔壁,一群人圍坐在小樓房的前院裡,徐奶奶坐在中間,大家聊得正熱鬧。
明燭踏進院門,一眼就看見正倚著柱子低頭跟徐奶奶說話的男人。院裡的燈光很暗,照在他淩厲的眉眼上,讓他的下頜線更為分明,五官顯得格外好看。他穿著件黑色夾克,裡面應該是一件軍用背心,黑褲,軍靴,看著一如既往地硬朗利落。
他們太久沒見了,她恍惚了一陣。
有人看見她了,喊了聲:“哎,明燭回來啦!”
男人偏頭看過來,目光跟她的撞上。他微眯了眼,緊盯著她。
明燭壓著如擂鼓的心跳,緩緩移開目光,乖巧地對徐奶奶說:“徐奶奶,生日快樂。”
徐奶奶笑眯眯地說:“謝謝丫頭,又長漂亮了。”
明燭拿著份禮物走過去,蹲到徐奶奶面前,將禮物放在徐奶奶的膝蓋上:“給您的,外婆也有,你們一人一份。”
因為怕老人家覺得浪費,所以明燭也沒買什麼貴重的東西。
徐奶奶很久沒這麼高興了,笑得滿臉慈愛:“今年小陸來了,你也剛好回來,我這裡真的很久沒這麼熱鬧了。”
陸焯峰垂眼看向小姑娘,她膚白似雪,黑髮柔軟地披在肩頭,整個人看上去比以前多了幾分女人味兒。
他記得她以前總穿著各式各樣的旗袍,露著兩條纖細白皙的小腿,也不怕感冒。她每回都得被他訓一頓,之後才肯回去換衣服。
“飯菜好了,大家先來吃飯。”廚娘喊了聲。
客廳裡擺了兩張桌子,飯菜已經上齊了,大家招呼一聲,紛紛坐下。明燭扶著外婆坐下,余光一瞥,發現男人正好坐在自己身旁,再一看,其他座位都被坐滿了。
外婆看看陸焯峰,笑著問:“你跟明燭是不是好久沒見過了?”
陸焯峰抿緊唇,沉默了兩秒,淡淡地道:“是很久沒見了。”
四五年了。
明燭哼了一聲。
陸焯峰:“……”
周圍熱鬧喧囂,大家好像什麼都沒聽到,面色無異。
陸焯峰耳力極佳,那一聲輕哼似乎唯獨進了他的耳中。明燭轉頭看他,柔和的燈光下,她右眼角下方那顆淡紅色的淚痣格外迷人。她彎起眉眼,道:“是很久了,我大二以後就沒見過你,還以為你這幾年都沒來這裡。”
那幾年她憋著氣,也沒向外婆和徐奶奶打聽他的消息。
陸焯峰盯著她,這姑娘是以為他在故意躲著她?一開始他確實是,不過後來沒有了。他身為軍人,本就身不由己,滿世界出任務,有時候路過這裡了就順道來看看,有時間的話住上一晚,時間緊急的時候喝杯水就得走。
他答道:“我每年都會過來。”
徐奶奶笑道:“是啊,有時候還帶徐睿以前的戰友一起來,我這獨居老太的院裡才沒那麼冷清。”說到徐睿,老人輕輕歎了口氣。
大家沉默了幾秒,安慰的話說得多了,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徐奶奶膝下有一兒一女,女兒遠嫁到外地,很少回來;兒子就是徐睿的父親,兒子、兒媳也就是徐睿的父母早年就去世了。很長一段時間,徐奶奶跟徐睿兩個人過。後來徐睿入伍了,成了陸焯峰的隊友,八年前在出任務的時候犧牲了。那時候,徐睿才二十出頭……
徐睿殉職後,徐奶奶就更孤單了。
這些年來,陸焯峰每年休假時都會來這兒看看,都把徐奶奶當親奶奶了。鄰里都對陸焯峰很熟悉,每回說起他都是一通誇,說像他這麼重情重義的男人少有。
外婆皺眉說徐奶奶:“你這個老太婆在傷感什麼?這麼多人在這裡呢。來,多吃點兒。明燭,給你徐奶奶夾菜。”
明燭與徐奶奶中間隔著陸焯峰。明燭沒動筷子,陸焯峰則神色自若地給徐奶奶夾了塊魚豆腐,道:“我這次假期長,可以多待兩天,陪陪您。”
徐奶奶被逗笑了,又怕耽誤他的時間,道:“那不用,萬一你部隊裡有事呢?”
陸焯峰笑著應道:“沒事,都交代好了。”
徐奶奶看看明燭,又笑了:“以前徐睿還在,你也沒去北城,總來陪我說說話,我像多了個孫女似的。後來徐睿不在了,換成小陸和你……”
大家笑而不語,徐奶奶以前哪裡是拿明燭當孫女看啊,分明是當孫媳婦看的。 
明燭用餘光掃了眼陸焯峰,說:“以後我們會常回來看您的。”
陸焯峰瞥了她一眼,也笑著說:“嗯。”
鄰居大叔問:“哎,小陸有女朋友了嗎?今年三十了吧?”
明燭心口一窒,手輕輕攥緊桌布,佯裝不在意地給外婆夾菜,聽見身旁的人低聲說:“沒,還單身。”
提著的心驟然松了,她輕輕籲出一口氣。
“哦哦,我看當兵的人找女朋友都不容易,在部隊裡待的時間太長了。”
外婆看看陸焯峰,忍不住替陸焯峰做起媒來:“我們繡坊裡好些繡娘單身呢,要不明天小陸……”
明燭笑著打斷外婆的話:“外婆,你別瞎忙活了,他不用你介紹。”
外婆奇怪:“你怎麼知道?”
明燭心裡恨恨地想,他連她都不要,怎麼會跑去相親?她看了他一眼,笑得柔情似水:“陸哥這人脾氣硬得很,一般人制不住他,他可能只接受國家分配的女朋友。”
陸焯峰:“……”
他沉下臉看著她。她生得美,眼角下有一顆淚痣,看著溫柔無害,但他最清楚——這姑娘綿裡藏針,柔中有剛。

那個夏天,明燭十九歲,上大一,放了暑假。陸焯峰休假來看徐奶奶,因為假期不多,只待了三天。
臨走前一晚,明燭在這邊磨磨蹭蹭待到晚上十點,徐奶奶都睡了,明燭還是不肯走。明燭心裡裝著事,又因為害羞,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陸焯峰站在院門外,轉身看她。小姑娘穿著素色旗袍,裁剪合宜,腰肢纖細,兩條雪白筆直的腿在旗袍下方若隱若現。她半倚著門,頗有些風情。當然,她腿上被蚊子咬出的紅點不少。
他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笑著問:“還不回去,在這兒喂蚊子呢?”
明燭被咬得狠了,非常想撓一撓。但他在,她只能動了動腿,說:“急什麼啊,再聊聊天吧……”
“想聊什麼?”他笑了笑,直接在門檻上坐下。
明燭想了想,捋著裙擺,在他身旁坐下。陸焯峰瞥了她一眼,忽然站起來進屋了。
過了一會兒,他端著盤蚊香過來,直接放在她的腿邊。明燭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愣愣地看著男人的側臉,忘了回答他的問題。陸焯峰也不在意,轉頭問她:“不是想聊天嗎,怎麼不說話?”
明燭回過神來,抿了抿唇,問得委婉:“陸哥,你總出任務,能交到女朋友嗎?”
她再小兩歲,十七歲那會兒,一直管他叫陸哥哥。十八歲後,她就改叫陸哥了。
那晚月明星稀,陸焯峰斜靠著門,瞥向璀璨的星空,笑了聲:“交不到。”
明燭暗喜,又覺得他長得這麼好看,不可能交不到女朋友,想了想,故意問:“那怎麼辦,總不能打光棍吧?”
他看向她,兩人的目光相觸,小姑娘的臉漸漸紅了,她低頭看裙擺上的蘇繡紋樣。
陸焯峰看著她紅透了的耳尖,好一會兒才移開目光,笑道:“等國家分配吧。”
明燭:“……”

“噗——”
鄰居大叔忍不住笑出聲:“哎呀,你這丫頭真會開玩笑。”
明燭笑道:“陸哥親口說的。”
陸焯峰瞥了她一眼,笑道:“等等看吧。”
外婆瞪了她一眼:“那你怎麼還沒找男朋友啊?都二十七歲了,再不嫁人都成老姑娘了。”
“外婆,我二十五歲還沒滿呢,別說虛歲行嗎?很顯老。”女人都喜歡在年紀上斤斤計較,明燭也一樣。明燭說完頓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我也在等國家分配男朋友呢。”
陸焯峰笑不出來了,眯著眼看她,明燭卻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外婆搖頭,只當她是開玩笑,又說了她一通,說來說去就是讓她早點兒找男朋友,早點兒結婚:“嫁衣我早就做好了,還不知道合不合適呢。我是怕以後眼睛看不清了,繡不出來了,現在繡好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你穿上啊……”
老生常談。
旁人幫腔道:“女人不比男人,還是要早點兒結婚。”
明燭想了想,點頭說:“嗯,我爭取今年找到男朋友吧。”
外婆一喜:“好好好。”
陸焯峰的目光緩緩從明燭的身上收回。
吃完飯,大家又吃了蛋糕,沒事的都留在院裡聊天,直到九點多才陸續離開。
明燭回到房間,拉開窗簾,看見了對面正彎著腰站在陽臺上的男人。她手一頓,對他笑了一下,笑得特別溫柔,隨即,又將窗簾拉個嚴實。
陸焯峰皺起眉,只覺得心被剮了一下。
明燭靠著窗口輕輕籲一口氣,有些懊惱。她跟他都沒說上幾句話,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是回部隊還是去別的地方。
忽然瞥見立在牆角的長方形紙箱,她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將紙箱拉了出來,又把裡面那幅全繡坊最醜的蘇繡拿出來。
這是她十八歲那年繡的。
外婆是有名的老繡娘,作品在非遺博覽會上展覽過,現在有市無價。但外婆教了不少徒弟出來傳承手藝,明燭的媽媽也學了幾分,明燭偏偏就不太喜歡。明燭小時候學過書法、鋼琴、跳舞,對這種一針一線的東西就是學不精。
蘇繡分單面繡、雙面繡、平繡、亂針繡、緙絲等多種技法。準備繡嫁妝的時候,明燭還只學會了單面繡,臨時跟外婆學了雙面繡。加上要上學,繡這東西又需要耐心,明燭斷斷續續地繡了一年多,直到大一暑假時才完成。
但明燭還是繡得不好,絲線不夠平整,連線頭都能一眼看出來。後來她技藝漸精,已經能繡出拿得出手的東西了,但一直覺得這幅最特別。
這是她十八歲時,學舊時的姑娘給自己繡的嫁妝。

第二天,明燭換上那件淡青色旗袍,披著長髮,坐在床上給快遞小哥打電話,讓他到家裡取快遞。
快遞小哥說:“我那輛三輪車壞了,還沒修好呢,可能得傍晚才能去收。東西明天才能寄出,你等得了嗎?”
明燭說好。
中午陽光甚好的時候,她拉開窗簾往下看了眼,看見隔壁院子裡,徐奶奶正坐在椅子上,指著花花草草對陸焯峰說些什麼。
明燭正要拉上窗簾,男人忽然抬頭看過來,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她。
瞥見她細白脖子上精緻的盤扣,陸焯峰輕挑眉梢,暗歎她果然是旗袍控。
明燭笑了,大大方方地合上窗簾,然後轉身,抱著那個紙箱下了樓。
其實東西不大,就是有些重,因為她當時是用最好的黃花梨木裝裱的。她抱著紙箱,兩條長腿在行走間若隱若現。
外婆一看見她就蹙起眉,盯著她的那兩條腿念叨:“我就說你這旗袍的開衩口太高了吧,那腿都露光了……”
“我去寄個東西,等會兒回來。”
明燭彎起眉眼,直接忽略外婆的話,抱著東西走到院外。
“哎,你這丫頭,說你也不聽,以後老了有你受的……”外婆瞪著她的背影說,也不知道她聽沒聽見。
快遞公司距離明燭家不算遠,幾百米。
明燭抱著東西走了一段路,覺得手有些疼,正要換個姿勢,忽然覺得手上一輕。
她轉頭看去,陸焯峰輕輕鬆松地把紙箱提在腰側,低頭看她。陸焯峰用餘光掃過她身上的旗袍,心想她到底長大了,旗袍開衩口都比以前高了幾寸,能耐了。
他不冷不熱地開口問:“怎麼不叫快遞員來收?”
明燭揉了揉發疼的手指,低聲說:“快遞員說車壞了。”
陸焯峰沒再說什麼,拿著東西往前走。
明燭跟在他身後,盯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說:“陸焯峰。”
陸焯峰停下,她很少喊他的名字。他回頭看她,勾起嘴角:“嗯?”
明燭指指他手上的東西:“你手上拿的,是我的嫁妝。”
當年明燭繡這幅嫁妝的時候,陸焯峰是見過的。
漢君繡坊和徐奶奶家並排而建,明燭的房間向南,陸焯峰在徐家住的房間向北,跟她的房間正對著。
那時,小姑娘穿著秀美的旗袍,並腿坐在繡繃前,柔軟的手指在繡繃上下穿梭,靈動如蝶。她神情專注,垂著眼,皮膚白得發光,整個人都溫柔得不像話。
都說江南的女子是水做的,他當時就覺得那姑娘柔得跟水似的。
明燭低頭繡了許久,抬頭活動筋骨的時候,驀地發現對面的男人正倚著護欄悠閒地看著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明燭的臉忽然就紅了。她覺得害羞,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事,而那個人還是她喜歡的人。
明燭站起來就要去拉窗簾,窗簾拉到一半,陸焯峰弓身將手搭在護欄上,笑道:“還挺像樣的,我以為你不會繡這東西呢。”
這條街上都是繡坊,有成百上千個繡娘。她外婆是有名的大師級繡娘,繡品的價格自然不用說——貴。他沒見過明燭擺弄這些,本以為明燭不會這門手藝,沒想到她還是會的。
明燭滿臉通紅,梗著脖子說:“當然會了。”
他笑了,抬了抬下巴說:“走吧,帶你吃點兒東西去。”
明燭心裡歡喜,紅著臉說:“好。”
兩人走去鎮上一家老字號小吃店,明燭悄悄看身旁的男人,輕聲說:“外婆總跟我說,蘇繡是我們這裡舊式婚俗中的嫁妝,以後我要是嫁人了,她也要為我準備的。”
其實那會兒外婆就開始為她準備秀禾服嫁衣了,說是怕再老了眼睛不好,手指也不夠靈活了,反正女孩兒十八歲後,身高和身材的變化不會太大。
陸焯峰挑眉:“所以,你在繡嫁妝?”
明燭低頭看著地面的青磚石,硬著頭皮道:“對啊。”
“結婚的時候帶過去?”
“嗯。”
她到底年紀小,說起這些,耳尖都紅了。
陸焯峰將手插進褲兜,低頭看她,輕笑出聲:“有喜歡的人了?”
明燭的心瘋狂地跳動著,幾乎破膛而出。她咬著唇,軟軟地道:“有啊。”
你快問我,問我喜歡誰呀?
陸焯峰抬手,揉揉她的腦袋,走到她前面去了。
她留在原地手足無措、心亂如麻,對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差點兒喊出來: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啊!

陸焯峰沒見過那幅嫁妝的成品。
對上她認真的目光,他頓時覺得手上的紙箱有些燙手、沉重。
陸焯峰看了她一陣,低頭自嘲地笑了:“嫁妝?意思是我不能碰?”
明燭直直地看著他,嗓音輕柔:“我沒這麼說。”
他當然能碰,最好是能把東西帶走。
陸焯峰在她念大二時知道了這嫁妝是她為他繡的。
剛才他還以為這東西是繡坊那邊要寄的,沒想到是她的嫁妝。他站著沒動,舔了下嘴角,沉聲問:“寄去哪兒?”
明燭倒是沒騙他:“寄去北城。”
他嗯了聲,帶著東西往前走。
明燭看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兩人走進快遞公司,明燭找快遞小妹拿了張快遞單,低頭填寫。
陸焯峰讓快遞小哥把硬紙殼和膠帶給他,迅速地將東西包裝好。快遞小哥看得目瞪口呆,這……比自己還專業,包裝得又快又好。
他對陸焯峰豎起大拇指:“哥們兒,練過吧?”
陸焯峰把箱子立在旁邊,轉頭笑了笑:“是練過。”
明燭在高三暑假時和同學開過一家淘寶店賣蘇繡。這家店最開始打的是漢君繡坊的招牌,生意很不錯。陸焯峰休假時,就幫她打包裹。他本來行動力就超強,打個小小的包裹沒什麼難的,速度快也正常。
明燭放下筆,陸焯峰走到她旁邊,低頭看了一眼快遞單。

收件人:明燭
聯繫號碼:139××××××××

明燭把快遞單遞給快遞小哥:“好了。”
“好的。寄到北城啊?大概後天能到。”
快遞小哥邊說邊麻利地把快遞單號貼好,將客戶單抽出來遞給她。
明燭接過,抬頭看陸焯峰。
陸焯峰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將手插進褲兜裡:“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快遞公司,明燭也沒問他去哪裡,以為兩人都是要回去的,轉身就往左邊走。明燭剛走幾步,手忽然被人拽住往後帶了一下,是陸焯峰。
他低頭盯著她,低聲問:“上哪兒?”
明燭愣了一下說:“回家啊。”
陸焯峰鬆開她,將手插回褲兜,抬抬下巴:“走吧,陪我去買兩個花盆。”
徐奶奶院裡的兩個大花盆裂了,一直沒換。陸焯峰明天就要走了,下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想幫徐奶奶把壞的東西都換掉或修好。
明燭哦了聲:“走吧。”
賣花盆的地方在對面那條街的巷子裡,要先過水橋,再走個幾百米才能到。
在這樣的江南水鄉,穿旗袍的女人並不稀奇,繡娘裡多的是穿旗袍的女人。但明燭身材高挑兒、腰細腿長、骨肉勻稱,鮮少有人能像她這樣,把旗袍穿得這麼好看、有韻味,加上明燭身旁的男人高大挺拔、硬朗俊氣,兩人走在水橋上,看著跟油畫裡的人似的,引得旁人紛紛回頭觀望。
不過,當事人對這種圍觀毫不在意。
陸焯峰瞥了眼河面上漂著的木船,想起她曾站在橋上指著河岸下游對他說,她七歲的時候在那裡溺過水。陸焯峰的目光回到她身上:“會游泳了沒?”
明燭搖頭:“不會。”
“還怕水?”
“嗯。”
明燭七歲那年,鎮上發了一場大水,那天外婆沒來得及去學校接她,她跟徐睿一起回家。兩人走到河邊上,一輛私家車駛過水面,濺起一地的水,明燭被濺了一身。她閉著眼睛往旁邊躲了躲,不料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往河裡栽去……
徐睿迅速拽住她的手。雖然他大她四歲,個頭兒也高,但到底是個孩子,一下沒抓住,兩人就一塊兒滾進了水流湍急的河裡。兩個孩子嗆了好些水,被水沖到幾米之外。徐睿緊緊地拽著明燭不放,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勁兒,忽然單手死死地抱住邊上的一塊大石頭,兩人這才沒被水沖走。
河岸上路過的人都嚇壞了,尖叫聲不止,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但水流急,沒人敢輕易下水,眼看兩個孩子快不行了……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迷彩服的男人剛好路過,撲通一聲跳進河裡,把已經嗆得快沒氣了的他倆救了上來。
那時,明燭已經快失去意識了,徐睿還比較清醒。
明燭因為肺部感染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從那之後,就開始怕水。外婆心有餘悸地說那天救他們的是個軍人,那人正好回鎮上探親,碰巧就把他們救了。外婆說他們運氣好,還跟徐奶奶一起登門道謝。
徐睿聽完後,對那個人特別崇拜,立志長大後也要去當兵,保護明燭。
後來,他真去了。
徐睿剛去部隊的時候,對水也有些陰影,是“旱鴨子”,不太敢下水。當時他們的隊長唐海程指著徐睿對陸焯峰下命令:“把他給我按下去。”
陸焯峰二話不說,上去就把人按進水裡,徐睿差點兒罵人,但礙著隊長在,只能在心裡罵。休息的時候,陸焯峰看徐睿的臉色都白了,有些無語:“當兵的還怕水?”
徐睿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為你小時候沒差點兒被淹死過。”
陸焯峰嗤笑:“這不是沒死嗎?沒死就不怕,死了就更不會怕了。”
徐睿想了想,撓頭笑了:“嘿嘿,也是。”
沒幾天,徐睿就學會游泳了。
在部隊裡,徐睿跟陸焯峰的關係最好。他跟陸焯峰說起小時候被水淹的事,說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怕。
陸焯峰問:“怕什麼?”
徐睿:“你不知道,我當時差點兒就沒抓住明燭。”
徐睿犧牲後,陸焯峰帶著徐睿的遺物來到鎮上,看見了那個怕水、差點兒被淹死的姑娘。小姑娘坐在院門檻上,安靜地流淚,眼睛濕漉漉的。
明燭大一暑假那年,為了跟陸焯峰多相處,說要學游泳,讓陸焯峰當教練。
當時陸焯峰看著站在游泳池邊上遲遲不敢下水的小姑娘,板著臉訓斥道:“下去!不下水怎麼學?!”
明燭站在岸邊,伸腳試探了幾次,就是不敢下去,可憐巴巴地轉頭看他:“我不敢……”
陸焯峰走過去摟住她的腰,想帶她一塊兒跳下去。小姑娘卻死死地抱著他,緊閉眼睛大聲尖叫道:“陸焯峰不要啊!我……我不學了……”
懷裡的姑娘跟沒骨頭似的纏在他身上。陸焯峰渾身緊繃地咬著牙,僵了一分鐘,愣是沒忍心把人按進水裡,貼在她的耳邊低聲問:“真不學了?”
“不……”
“不學,那就放手。”
“……”
“想抱到什麼時候?”
明燭滿臉通紅,立即鬆開他,如蒙大赦地跑去換衣服。但離開游泳館的時候她又覺得懊惱:“我後悔了,剛才應該下水的,萬一我學會了呢?”
他笑著搖頭道:“下次吧。”
但他們都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
明燭撇撇嘴:“好,我下次肯定要學會。”
他很忙,假期也不多,每次來鎮上待的時間不長,有時候來了,也不是夏天。
從那次之後,兩人再沒去過游泳池,也沒了下次。直到現在,明燭都沒學會游泳。
陸焯峰大概早就料到了,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沉聲說:“還是學一學吧,防身用。”
明燭沒說話,轉頭看向河面。

十來分鐘後,兩人站在花店門口。陸焯峰看向直徑三十多釐米的花盆,沖她揚揚下巴:“挑兩個這麼大的。”
明燭抬頭看了他一眼,終究沒說什麼,走進去認真地挑花盆,挑好後,又給外婆挑了幾盆多肉和綠植。陸焯峰站在門外,目光落在半蹲著挑花盆的姑娘身上,暗歎旗袍的開衩口是不是高了些,腿都要露光了。
他沒忍住,走過去一把將人拉起來:“站好,別動。”
明燭覺得莫名其妙,沒理他,剛準備彎腰去挑多肉植物,就被人牢牢按著肩,動都動不了。
“我讓你站好,別動。”他面無表情地說,“要哪個?我幫你拿。”
明燭憋著一股氣,安靜地看他,突然有些明白了,彎起眉眼:“我站著挑,行嗎?”
陸焯峰目光坦蕩,點點頭:“挑吧。”
明燭很快就挑好了,剛要去付錢,就看見陸焯峰已經掏出錢包把錢遞給老闆了。明燭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目光轉向老闆:“等會兒一起送去漢君繡坊吧。”
老闆只認識明燭,已經看他們好一會兒了,笑眯眯地問明燭:“帶男朋友回來啊?你外婆現在高興了吧?”
明燭:“……”
陸焯峰:“……”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半晌,明燭笑了笑:“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老闆尷尬地撓撓頭:“哦哦,你們看起來很登對,我還以為是你男朋友呢。”
明燭再次否認:“不是。”
陸焯峰沒什麼表情地看她一眼:“走了。”
明燭回頭跟老闆道別後,跟在陸焯峰身後走了。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走回快遞公司的時候,陸焯峰問:“最近還在寫劇本?”
明燭上大學時就開始寫劇本了,這件事他知道。她寫的多為軍旅題材的劇本,第一個劇本就賣了版權,並且很快就拍了。當時她還興奮地打電話跟他說了這件事。
陸焯峰這幾年閒暇時偶爾會點開幾部軍旅題材的電影、電視劇看,編劇名單裡有她。隊裡那幫傢伙發現他在看那些劇時,不敢置信地說:“隊長,你還看這種片子啊?”
要知道,很多軍人,尤其是出生入死多次的特戰隊軍人是不屑于看這種片子的。他們不是鄙視編劇和導演,是真的沒幾部拍得好的,大部分影視劇失真、浮誇,演員也沒把軍人的氣質演出來,那樣誰愛看啊?
陸焯峰靠著椅背,看了他們一眼:“看看,還不錯。”
既然隊長都說不錯了,他們自然湊上去看了,看了一會兒,發現他們的偏見確實有些大。
這部劇的劇本寫得不錯,導演拍得也不錯。

明燭淡淡地道:“寫啊,我的工作就是寫劇本。”
陸焯峰笑了:“也是。”
想了想,明燭還是問他:“你……什麼時候回隊裡?”
“明天下午。”
“哦。”
“你呢?”陸焯峰低頭看她一眼。
明燭抬頭看他:“明天下午,我買的高鐵票。”
陸焯峰的部隊也在北城,至於他在哪個軍區,明燭以前沒問過,也從來沒去部隊找過他。如果她想知道的話,讓她爸爸去打聽一下就好了,但她沒去打聽,怕她爸爸多想。
陸焯峰像是知道她想問什麼,想了想,告訴她:“我明天有任務,不回北城。”
明燭哦了聲,沉默了。
花店老闆開著三輪車經過,回頭沖他們喊:“哎,東西我送到門口了,搬進去嗎?”
陸焯峰快步走過去:“我來吧。”
陸焯峰把花盆卸下來,又把明燭買的多肉和綠植搬到繡坊裡。外婆從裡屋走出來,明燭看見了,忙說:“陸焯峰,你回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陸焯峰沒有走,把最後那盆盆栽搬了進來,看向明燭問:“放哪兒?”
外婆已經走到院子裡了,看見他笑著說:“小陸啊,你怎麼來了?”
明燭看外婆的樣子,就知道外婆昨天說要給陸焯峰介紹女朋友不是隨口說說,是真的想介紹。如果明燭沒記錯的話,外婆的幾個年輕徒弟裡面,有兩個特別喜歡軍人。
她過去挽住外婆,解釋說:“我買了些多肉和綠植,給你放院子裡養養,陸哥幫我搬進來。”
陸焯峰瞥了她一眼,低頭笑了聲:“嗯。”
“放那邊吧。”明燭指了指植物架。
陸焯峰把東西放下,也沒理由待在這裡,跟外婆說了聲,準備回隔壁。
外婆剛要叫住他,明燭就彎起眉眼,摟著外婆撒嬌:“外婆,我晚上想吃你做的紅燒魚,等會兒跟你一起去菜市場好不好?”
“好好好,難得你回來,你要吃什麼我都給你做。”
外婆很高興,一抬頭,陸焯峰已經走到門口了。
身後,有個姑娘輕聲問:“老師,那個就是你說的陸隊長嗎?”
外婆點頭:“是他。”
“好帥啊,一身正氣。”
“那身板,一看就特別有勁兒,肯定是當兵的才有的體格。”
“老師,你不是說要給小梨介紹嗎?”
叫小梨的姑娘長相秀氣,臉有些紅,顯然對陸焯峰很滿意。
外婆笑著說了她們幾句:“一看見人就都分心了啊?繡品最需要的就是精心和耐心,你們好好繡,晚些再說吧。”
明燭笑了笑,轉身去打理剛剛買回來的盆栽。
之後,明燭跟外婆去買菜的時候想起這件事,說:“外婆,你就別忙活了。陸焯峰不需要你給他介紹女朋友。他大部分時間在北城,出任務的時候滿世界跑,還是算了吧。”
外婆說:“還沒問,你怎麼知道?”
明燭低頭,忍不住翹起嘴角:“今天下午他進我們院子裡,院子裡那麼多女人,他目不斜視,一眼也沒看別人。”
外婆想了想,點頭說:“你一說,好像還真是這樣。”
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不過,晚上外婆把徐奶奶和陸焯峰請到家裡吃飯,兩個老人又操心起他們的人生大事,念叨了一番。
明燭看了陸焯峰一眼,覺得有些奇怪,明明他們兩個人坐在一起,為什麼外婆和徐奶奶從來沒想過要把他們湊成一對?
大概是因為徐睿吧。

第二天上午,明燭去鎮上的老字號買了糕點。她買了很多,因為陸焯峰喜歡吃。送到隔壁的時候,明燭才知道陸焯峰已經走了。
徐奶奶說:“早上八點就走了,說是有事。”
明燭怔了怔,掃了眼乾淨規整的院子,連一根雜草都沒有了。她低聲說:“這麼早啊……”
徐奶奶歎了口氣:“唉,是啊……”
明燭淡淡地笑了,把糕點放在桌上,跟徐奶奶聊會兒天。
徐奶奶:“小陸是真好,每次來了都把家裡的大小事給我做好了。你看看,院子裡的花盆,他都給我換了新的。
“要不是因為他是個當兵的,我都想撮合撮合你們了。唉,小陸真的是什麼都好。
“但我跟你外婆就是擔心啊,萬一他跟徐睿一樣……”
果真是這樣啊。
明燭摟著徐奶奶,笑著不說話。

下午,她簡單收拾好行李回了北城。
到北城的第二天,明燭就收到了之前寄的嫁妝。她拆開快遞,把那幅蘇繡放到書房。
五一假期,唐馨閑著沒事過來跟她討論劇本,在她書房裡發現了這幅新的蘇繡:“哇,這是誰繡的啊?這麼醜。”
明燭沒回答。
唐馨沒反應過來,繼續吐槽:“我跟你說,這個東西放到淘寶上賣,兩百塊都賣不出去。”
明燭:“……”
唐馨伸手去摸了摸,更嫌棄了:“真的,結都沒打好,摸起來好粗糙。”
身後那人一直沒反應,唐馨忽然覺得不對勁,奇怪地回頭。
明燭低著頭,在電腦上打字。柔軟的黑髮披散在肩頭,明燭眉眼如畫、鼻子秀氣,看上去格外溫婉漂亮。都說江南女子如何如何,唐馨一直覺得明燭是最有江南氣質的女人了。
唐馨忽然想到什麼,指著那幅蘇繡訕訕地道:“這個不會是你繡的吧?”
明燭這才抬頭,輕輕點頭:“對。”
唐馨:“……”
還真是啊。
唐馨沒忍住,毫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起來,走到明燭對面,趴在桌上說:“原來你以前技藝這麼拙劣啊,我還以為你心靈手巧,做什麼都做得很好呢。”
原來,明燭也是有黑歷史的。
明燭看了眼那醜不拉幾的蘇繡,有些鬱悶地問:“真有那麼醜?”
唐馨微笑,特別虛假地說:“其實,仔細看看也還可以。”
這話,好敷衍。
明燭又問:“真的只值兩百塊?”
唐馨擺擺手:“那肯定不止,畢竟你外婆是劉漢君啊。怎麼說你也是劉氏繡法的半個傳人,應該可以賣個一千塊!”
不過,有沒有人買就難說了。
明燭輕笑,知道她在安慰自己,道:“早知道就不那麼急著繡了。”要是陸焯峰以後看見了,也覺得太醜了怎麼辦?
唐馨不知道明燭的意思,問:“這是你第一幅蘇繡?”
“嗯。”
“怪不得呢。”
唐馨忽然想起什麼,拍了下腦門:“等等,第一幅?”
明燭點頭:“嗯,我繡的嫁妝。”
唐馨:“……”
一說嫁妝,唐馨就有些印象了。高考結束後,明燭一直待在鎮上,唐馨每次打電話讓她到市區去玩,她都不去,說在跟外婆學刺繡。唐馨住在市中心,父母都是公司的高管,很少接觸這種工藝品。明燭的外婆家幾代都是有名的繡娘,明燭常年跟外婆一起住在鎮上,自小耳濡目染,氣質十分溫婉。
她們上高中時,追明燭的男生最多了。
明燭說在學刺繡,給自己繡嫁妝,唐馨還不以為意,笑話明燭:“都什麼年代了,還自己繡嫁妝?”
明燭笑道:“我喜歡啊。”
唐馨沒想到,明燭那時候是真的在繡嫁妝啊。
唐馨忍不住笑道:“那你真的打算帶著你的嫁妝嫁人啊?”
明燭認真地點頭:“嗯,有問題嗎?”
唐馨特別真誠地建議:“我覺得你可以重新繡一幅……”
“不要,那不一樣。”明燭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哪裡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
“……”
當然不一樣,心境不一樣。
十七歲的悸動,少女懷春,這輩子只有一次。
結束工作後,明燭準備回房間睡覺,餘光掃過那幅嫁妝,發現它是真的有點兒醜……

五一假期過後,薑導在主創的微信群裡通知大家,已經跟部隊那邊打好招呼了,月中將進部隊采風,讓大家都準備準備。
唐馨問:“需要帶什麼?”
薑導:“你想帶什麼就帶什麼。”
另一個編劇杜宏問:“需要住在部隊嗎?”
薑導:“現在還沒確定,先去看看。部隊是你想住就能住的?”
眾人:“……”
明燭問:“在哪個軍區?”
薑導:“軍分區。”

軍分區。
陸焯峰剛結束訓練,身上還穿著作訓服。軍區首長王國洋把他叫住:“小子,跟我來一趟。”
陸焯峰拍了拍身旁的新兵:“吃完飯休息半小時,之後加跑十公里。”
新兵立得端正,大聲喊:“是!”
陸焯峰一轉身,那新兵就苦著一張臉轉身,心想:不就是剛才少做了兩個俯臥撐嗎?陸焯峰用不用這麼狠?

王國洋走進辦公室,給陸焯峰倒了杯水,讓他坐下說話。
陸焯峰一身汗,端起水杯一口氣喝光水,敞著腿坐下,看向王國洋,等他發話。
王國洋把一份文件遞給他:“有個劇組要進部隊采風,到時候你安排一下。”
陸焯峰皺眉,隨手翻了翻,連字都沒仔細看,又將文件放了回去,不想接這個活兒:“這裡是部隊,他們來能做什麼?觀賞我們訓練?”
“這部影片得到了上頭的支持,這個任務你必須接。也不是多大的事,必要的話可以讓他們穿上軍裝,跟著你的兵一塊兒訓練,體驗一下。他們到時候會採訪你和你隊上的兵,問你們問題的時候,你讓大家都配合點兒。”
“他們不能去別的隊?”
陸焯峰手上還有些新兵,要是有人在旁邊詢問太多的話,恐怕會影響訓練。而且,說是採訪交流,其實問題很多。
王國洋一把抄起那份資料扔進他懷裡,嘖了聲說:“你小子,這也是任務,沒法拒絕。”
陸焯峰笑了:“您要是出面,能拒絕不了?我看您是不想拒絕。”
王國洋:“接不接?”
陸焯峰站起來,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咬牙道:“是。”

在進部隊采風之前,明燭回了一趟大院。車開進大院,門口的崗哨看見車牌,立即放行。
其實明燭並不喜歡住在裡面,所以大學畢業後就搬出去住了。她爸媽剛開始不同意,不過也拗不過她。
明燭停好車,走進家門。
張阿姨看見她,高興地喊了聲:“明小姐回來啦!”
坐在客廳裡看《新聞聯播》的明成軍扭頭看過來,笑著拍拍身旁的沙發:“你這丫頭還知道回來啊?五一去哪兒了?”
明燭走過去,把包放在沙發角落,有些無奈地說:“爸,我跟你說過,我回去看外婆了。”
明成軍:“哦哦,我都忙忘了。”
明燭往樓上看了眼:“不是說哥回來了嗎?”
話音剛落,二樓轉角走出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還穿著襯衫,長相英俊。人還在二樓,就笑著邊走邊說:“明燭是不是知道我回來?”
明燭看向他,笑了笑:“哥。”
明崢挑眉,走到她旁邊坐下,剛把腿蹺起來,明成軍就沉聲道:“好好坐著,沒個正形。”
明崢有些無奈地把腿放下,哼了聲:“又不是在部隊。在家裡還端著,累不累啊?”
“在哪兒都一樣。”
明燭笑出了聲,明崢揉了一把她的頭髮。
沈曼如趕在晚飯前回來,看見兒女都在,笑眯眯地走進來,一家人坐下吃飯。飯桌上,明成軍問了些明崢隊上的事,二人一板一眼地聊著。沈曼如忍不住打斷道:“行了,別說這些了,每次回來都說這些,我都快吃不下了。”
明成軍:“……”
沈曼如看向明崢:“你上次不是說交女朋友了嗎?下次帶回來看看。”
明崢神色不變:“分手了。”
沈曼如無奈:“這才多久?”
明崢低頭笑笑:“只能說緣分沒到,下回再給你找一個。”
“什麼叫給我找?媳婦是給你娶的又不是給我娶的。”沈曼如瞪著他。
明崢有些無奈,上回那是騙他們的,自己哪來的女朋友?這不是被催急了才亂編了一個嗎?他瞥了眼安靜吃飯的明燭,笑了聲:“媽,你也別老說我,明燭的年紀也不小了。”
明燭:“……”
她轉頭,冷冷地看他一眼。
有你這麼當哥的嗎?
果然,沈曼如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明燭身上,不過倒是委婉了很多,還帶著些小心翼翼:“明燭啊,你也不小了,追你的人也不少,你就……沒看上的?”
明燭實話實說:“沒有。”
追她的人裡面,確實沒有她喜歡的。
她有喜歡的人了。
沈曼如頓了下,有些無奈地看了眼明成軍。他什麼也沒說。
過了一會兒,沈曼如才語重心長地說:“人啊,要往前看,不要老想著以前。你要是看不上追你的那些,我跟你爸替你張羅張羅?”
明燭看了他們一眼,知道他們誤會了。他們一直以為明燭喜歡的人是徐睿。
大家好像都這麼以為,除了陸焯峰。
明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見他們都盯著她,只好放下筷子說:“今年之內我會找到男朋友的,你們別為我操心了。”
她說這話時的表情認真,沈曼如一愣,隨即笑了:“好好好。”
明成軍頓了一下,看向明燭:“找個跟你工作性質差不多的吧,能好好過日子的那種。”又看向明崢,哼了聲說:“你也抓緊,都快三十的人了。”
明崢無奈地笑笑:“我儘量。”
晚些時候,明燭回二樓的房間,經過明崢的房間時,看見他站在窗前打電話,想了想,走了進去。
明崢聽見聲音,回頭看了眼。
幾分鐘後,明崢掛斷電話,慵懶地靠著窗看向明燭:“是不是有事問我?”
明燭點頭:“武警軍分區的隊長,你認識嗎?”
明崢看了她一眼,那邊駐紮的是由武警特警學院特戰大隊組建的反恐精銳兵,獵鷹突擊隊。他點頭:“認識,裡面有三個大隊,你想問什麼?”
以前,徐睿就被編制在獵鷹突擊隊裡。
明燭說:“過兩天要去部隊裡采風,可能要去挺長時間的,所以隨便問一下,順便跟你聊天。”
明燭這姑娘看起來實在溫軟無害,明崢真的以為她只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才問的。他拉開椅子坐下,敞著腿笑道:“采風?那你還是別去了,那幾個隊長的脾氣都不太好,尤其是陸焯峰。”
聽見那個名字,明燭心弦微動。
沈曼如和明成軍在他們小時候鬧過離婚,分居了幾年。當時,沈曼如把明燭帶回娘家住,明崢就跟在明成軍身邊。後來,沈曼如和明成軍又和好了,想把明燭帶回來,但明燭不肯,一直在外婆身邊待到了高考結束。明崢跟明燭不一樣,回鎮上的時間不多,也沒在鎮上碰見過陸焯峰,只是從外婆口中知道陸焯峰每年都會去看徐奶奶,十分重情義。
明燭將心事藏得好,加上陸焯峰在鎮上待的時間也少,幾乎沒人把這兩個人往那方面想。
明崢:“不過,你跟他認識,應該不會有問題。”
明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輕笑出聲:“他也沒那麼可怕。”
明崢扯著嘴角笑了:“也是,你又不是他的兵。”
他還想說什麼,電話鈴聲又響了。
明燭說:“你接吧,我先回房了。”
回到房間,明燭想起前些天在鎮上見過的陸焯峰。現在的陸焯峰跟前幾年相比,更淩厲了,好像脾氣也更硬了些。以前他還會逗她,跟她開開玩笑,對她也是真的好。
高三上學期,陸焯峰休假回到鎮上,給明燭打了個電話。明燭當時在市區上學,加上高三時一個月才放一次假,只能住校。陸焯峰那次回去時,明燭還在學校上課。她整個上午都心不在焉的,懨懨地做不了題。
他好不容易才來一次,她不能回去。這意味著,這次兩人見不了面了。
放學後,她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陸焯峰輕笑:“小丫頭,怎麼了?”
明燭憋了幾秒,一板一眼地說:“我……我有件衣服落在家裡了,你能幫我送過來嗎?”
“可以,我晚上給你送過去。”
明燭欣喜:“那,我讓外婆幫我收拾好,你過去拿。”
陸焯峰笑了:“好,還有什麼?”
明燭:“沒有了。”
掛斷電話,她臉都紅了,又趕緊給外婆打電話。外婆說了她一通,馬上就要放假了,還折騰什麼?但外婆還是給她收拾了新做好的旗袍,又拿了件外套。
晚上,下自習課後,明燭背著書包跑出校門,一眼就看見站在一群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中的男人。男人高大挺拔、英俊瀟灑。他好像也一下就捕捉到她了,隔著不太遠的距離,勾著嘴角對她說:“過來。”
人聲嘈雜,明燭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能從口型來分辨他在說什麼。
她彎起眉眼,笑著小跑過去,每跑一步,心跳就快一分。
她在他面前站定。陸焯峰還是第一次見她穿校服的樣子,她將馬尾紮得一絲不苟,小臉面色紅潤、精緻漂亮,帶幾分稚氣,正滿眼笑意地看著他。
他低頭笑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穿校服挺好看的,以後別穿著旗袍到處亂晃了。”
那一刻,她心中的小鹿瘋了似的亂撞。
她說:“你之前說我穿旗袍好看的。”
上次他來的時候是秋天,她第一次穿旗袍去徐奶奶家,他看得一愣。徐奶奶誇了句:“丫頭穿這身真好看,比你外婆年輕的時候還美。”
那件旗袍是改良過的,素色,少女款,很符合她的年齡,卻又把少女潛藏的韻味展現了出來。
旗袍是外婆送她的生日禮物。
徐奶奶誇完還問陸焯峰:“小陸,是吧?”
陸焯峰別過臉,低低地嗯了聲,嘴角帶了絲笑意。
明燭忽然就紅了臉。
那幾天,她一直穿著旗袍,天涼了也露著兩條纖細筆直的腿在他面前晃。

陸焯峰斂了神色,把裝著衣服的袋子遞給她,並不知道裡面裝的是旗袍。明燭接過來,小聲問:“你等會兒還回去嗎?”
“不回了,明天早上趕回去。”
他作息規律,幾乎每天早上五點半準時起床,明天早上趕回去也一樣。
學校附近有幾家奶茶甜品店,明燭想跟他多待一會兒,往邊上的奶茶店看了眼。
陸焯峰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笑道:“想喝奶茶?”
明燭點頭:“我餓了。”
於是,他陪她吃了一頓甜品。
那晚,他送她到校門口。時間有些晚了,門衛盯著他們問:“怎麼這麼晚?你不是學生。”
門衛說的是陸焯峰。
陸焯峰笑著說:“給妹妹送東西,晚了些。”
門衛見明燭長得漂亮溫順,又穿著校服、戴了校徽,也沒太為難她,很快便放行了。
明燭走進校門,到了拐角處,回頭看了眼,他還站在門口。看見她停下,陸焯峰立刻對她擺擺手,示意她趕快回去。
後來,她用這個藉口把他騙到學校好幾次,包括上大學後。
有時候,明燭覺得他其實是心甘情願的。不然,她怎麼騙得了他?

第二章 她是良家女孩
兩天后,《反恐》主創團隊在時光影視樓下集合,一行人坐上兩輛越野車,前往軍分區。
五月中旬的北城,天氣開始變得炎熱,車裡開著空調。
車裡大部分人沒去過部隊。唐馨就沒去過,特別興奮:“哎,一想到等會兒要看見一排兵哥哥,我就忍不住興奮起來。”
明燭看著窗外,輕輕地笑了一聲。
另一個女編劇林子瑜也附和道:“我也是!”
唐馨用手肘捅了捅明燭,問:“你是不是見多了?一點兒都不興奮。”
明燭說:“沒有,我挺興奮的。”
唐馨:“看不出來。”
明燭是真的有些興奮,不過也沒解釋,低頭笑了笑,又看向窗外。

車開到軍分區門口被攔住了,所有人都要下來接受檢查,之後才能進去。
門內,陸焯峰穿著作訓服,不耐煩地看向門口那兩輛車,直到穿著素色旗袍的女人從車上下來。
明燭穿的是改良式的旗袍,中袖,領口處包裹嚴實,長度到小腿處,開衩也不高。膚白似雪、氣質乾淨溫婉的明燭穿著這一身,無疑是個獨特的美人。
明燭一行一共十個人,包括導演、幾個編劇和製片人。車輛和他們每個人的隨行物品都要接受安檢,幾個人排著隊等哨兵挨個兒檢查。
唐馨嘀咕:“小包也要檢查?”
明燭跟陸焯峰對視幾秒,嘴角彎了彎,轉身回答唐馨的問題:“都要。”
陸焯峰只驚愕了幾秒,很快恢復了平靜。他低頭舔了下嘴角,怎麼也沒料到,過來采風取材的人中會有明燭。他走過去,看著哨兵挨個兒對他們進行檢查,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
第一個結束檢查的薑導走到陸焯峰面前,客氣地問:“是陸隊吧?”
陸焯峰收回目光,淡淡地說:“嗯。”
為這次采風取材牽線搭橋的是時光影視的總裁唐域,薑導這是第一次見陸焯峰。不過姜導之前就知道陸焯峰的戰績,現在見了真人,覺得陸焯峰比想像中年輕。
那邊,明燭和唐馨也結束了檢查。唐馨拽著明燭的手,有些興奮地說:“哎,那個兵哥哥真帥。”
林子瑜也很興奮:“是啊!剛才姜導叫他陸隊?他是我們這次重點採訪和交流的對象?”
唐馨:“應該是。”
哨兵仔細檢查完車輛,說:“可以進去了。”
陸焯峰就站在門口,大家也不好再開車進去。編劇杜宏和軍事製片人顧紹安將車開進去停放,其他人走到薑導身邊。
薑導向他們介紹道:“這是陸焯峰陸隊長,這段時間我們主要跟在他和他的戰隊身邊進行觀摩、學習。”
主創團隊目前還不確定要在這邊待多久,劇本的主線、框架是有了,但整個故事內容還需要填充、修改,這就要去部隊瞭解情況,跟士兵交流,觀摩軍事訓練,這樣編劇才能寫出最能展現軍人形象與精神的好劇本。
其他人紛紛跟陸焯峰打了招呼,只有明燭看著陸焯峰,沒有說話。
陸焯峰看了明燭一眼,說:“我會交代他們配合你們的,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早中晚可以去食堂用餐,不過有時間限制,你們要去的話就早點兒。目前沒有安排你們在部隊住宿。”
林子瑜高興地問:“那能問你嗎?”
陸焯峰頓了一下,說:“我也會配合的。”
林子瑜笑了笑:“好的,謝謝陸隊。”
陸焯峰對薑導說:“先去辦公室吧,劉指導在那邊等你們,具體的注意事項他會跟你們詳細說明。”
部隊畢竟不是一般的地方,裡面要注意的東西很多。大家既然來了這裡,就不能壞了隊裡的規矩。
薑導說:“好的。”
一行人跟在陸焯峰身後,進了辦公室,王國洋和劉指導都在。因為人太多,辦公室裡坐不下,大家去了會議室。
會議室內,王國洋坐在正中間,兩邊分別坐著陸焯峰和劉指導。薑導依次介紹了一下:“這是明燭和杜宏,這兩位是這部影片的主編劇。唐馨、陳勵和林子瑜也是編劇,顧紹安是我們的軍事製片人……”
王國洋看了眼明燭,笑道:“原來你就是明燭啊,我以前還以為是個男編劇,沒想到是個小姑娘。”
薑導笑了笑:“她可不比男人差。”
王國洋笑了笑,點頭說:“能做主編劇的,自然不會差。”
對他們的誇讚,明燭只是笑了一下,繼續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接下來,劉指導把注意事項都交代了一遍,又說:“部隊目前沒有給你們安排住宿,不過你們要是想住下來也可以。部隊除了輪崗的人,作息時間都正常。訓練和對戰演戲你們都可以觀摩,不過要聽從陸隊的指揮。”他看了陸焯峰一眼,笑了一下,繼續說,“你們要是想體驗一下軍人是怎麼訓練的,也可以,陸隊最擅長訓練人了。”
姜銘導演四十出頭,是個軍事迷,聞言躍躍欲試:“好啊,我倒是想試試,回頭讓主演也來體驗體驗。”
唐馨一抖,瞥了眼外頭的烈日,一點兒也不想去訓練!

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將近中午才散會。
陸焯峰帶他們去訓練場,明燭跟唐馨走在最後面。唐馨好奇地四處看,又回頭跟明燭竊竊私語:“聽說陸隊很厲害,立了很多戰功,不會就是這個劇本的男主角的原型吧?”
明燭看了眼陸焯峰,道:“不是,只是有參考他的形象和事蹟而已。”
唐馨哦了一聲,又說:“林子瑜好像對他很感興趣……”
明燭朝前面看了一眼,林子瑜正走在陸焯峰身邊,一路問著問題。陸焯峰本來還有些耐心,但因為林子瑜問的問題實在太外行了,變得有些不耐煩。薑導都有些看不過去了,趕緊轉移了話題。其實林子瑜沒寫過軍旅題材的劇本,但這幾年這類題材在影視市場上吃香,林子瑜也想嘗試一下。
幾個人走到訓練場,一群新兵正在做蛙跳,個個兒汗流浹背。
陸焯峰往前走了兩步,沉聲道:“張武林出列。”
隊列裡立即跑出一個士兵,滿頭的汗一滴滴地往下掉,正是隊裡的小班長張武林。張武林站在陸焯峰面前,敬了個軍禮,道:“隊長!”
陸焯峰交代張武林道:“你帶他們熟悉一下訓練場的環境,介紹一下每天的基本訓練內容。”陸焯峰之前就跟他們說了,會有影片主創會過來采風取材,大家得配合一下。
張武林點頭,咧嘴笑道:“好咧。”
張武林往人群裡一掃,看見了穿著素色旗袍的明燭,愣了一下,又多看了幾眼,隨後道:“你們跟我來吧。”
其他人跟著去了。明燭走在最後面,剛邁出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等等。”
明燭有些無語,他在叫誰等?她沒名字嗎?
明燭跟沒聽見似的,腳下不停。
陸焯峰摸摸鼻子,勾著嘴角笑了一下,道:“明燭。”
明燭回頭淡淡地看著他,問:“怎麼了?”
其他人回頭看他們,都一臉蒙,連張武林都好奇地看自家隊長,懷疑隊長在撩妹。
薑導招呼其他人:“看什麼?走啊。”
一行人繼續跟著張武林走。唐馨有些搞不明白,一連回了幾次頭。
明燭站在原地。陸焯峰站得筆直,低頭看著她道:“你不用跟著去了吧,訓練場你應該很熟悉。”他看過她的劇,軍事方面的內容沒什麼錯誤。
明燭以前去過幾次她哥的部隊采風,對部隊各方面的情況確實挺熟悉的。她點點頭,走到陸焯峰身邊,看新兵們訓練。
陸焯峰看著前方,漫不經心地問:“你怎麼不告訴我,你要來部隊?”
上次他本來是準備下午走的,臨時接到任務,便提前走了。離開之前,他站在窗口,看了對面的房間好一會兒,覺得明燭還在睡,便沒有叫醒她,沒跟她打聲招呼就走了。那時候,陸焯峰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快再見。
明燭低下頭,瞧著兩人的影子,有些出神:“我上次也不知道要來的是你的部隊。”
原來是這樣。
“如果你知道呢?”他問。
陽光有些刺眼,明燭抬頭看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說:“知道了也要來,這是工作。”
陸焯峰不動聲色地往那邊走了幾步,用身體替明燭擋住一部分陽光。他真的沒想到有一天兩人會在自己的部隊一起看新兵操練,覺得挺神奇的。
訓練場內熱氣沖天,明燭的額頭直冒汗。他一靠近,她就更覺得熱了。陸焯峰看見她頭上的汗,將下巴往邊上抬了抬,道:“去那邊吧。”
明燭點了一下頭,兩人一起走到陰涼處。
訓練場上,士兵們看見陸焯峰身邊站著個漂亮女人,穿著旗袍、氣質乾淨獨特,不免分了心,有人邊做俯臥撐邊往這邊看。
陸焯峰朝那邊掃了一眼,那些新兵立即低下頭去,俯臥撐做得更賣力了。
“八十!八十一!八十二……”士氣震天。
明燭忽然想到什麼,從包裡掏出筆記本和筆,唰唰地記錄下來。
陸焯峰瞥了一眼,見她在記錄靈感之類的東西,又移開了視線。
新兵們做了兩百個俯臥撐,結束了上午的訓練。這時,張武林也帶著一群人回來了。
唐馨見明燭站在陸焯峰旁邊,覺得兩人出奇地般配。唐馨看了一會兒,快步走到明燭身邊,喊了聲:“熱死了。”
明燭給了她一張紙擦汗。
結束了訓練的一群新兵往這邊走來,仿佛把熱氣都帶來了。新兵先是齊刷刷地喊了聲“隊長”,接著看向主創團隊,尤其是明燭。這一方面是因為明燭漂亮,另一方面是因為剛才明燭跟陸焯峰站在一起,他們好奇著呢。
陸焯峰對新兵及主創團隊道:“都去吃飯吧。”
張武林也笑著招呼主創團隊:“走吧,一起去,我們食堂的伙食還是不錯的。”
軍人們每天都要接受高強度的訓練,需要補充能量,伙食自然不能差。
唐馨拉著明燭走在一群穿著作訓服的軍人中間,看了眼明燭旁邊的陸焯峰,腳步慢了下來。等到唐馨和明燭走到隊伍最後面了,唐馨才悄聲問明燭:“你跟陸隊認識啊?”
明燭沒有隱瞞:“認識很多年了。”
唐馨跟明燭也認識很多年了,明燭的朋友、追明燭的男人,唐馨基本都知道,但還是第一次聽說陸焯峰。
唐馨十分驚訝:“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我跟他好幾年沒見了,沒什麼好說的。”
“其實剛才我看你跟他站在一塊兒,感覺你們還挺般配的。”唐馨開玩笑道。
“是嗎?”明燭彎了下嘴角,抬頭看了眼走在中間的男人,輕聲說,“他是徐睿哥以前的隊友。”

到了食堂,大家各自拿了食物坐成一排,陸焯峰就坐在明燭旁邊。大家默認明燭跟陸焯峰認識,特意給他們留了位置,也沒多想。
薑導說:“原來陸隊跟明燭認識啊,剛才在門口你們沒打招呼,我還以為你們不認識呢。”
陸焯峰看了眼身旁正安靜地吃著飯的姑娘,道:“認識幾年了。”
明燭高二的時候,陸焯峰第一次見她,到現在,他們已經認識快八年了。
薑導點了點頭,心想:認識就好,熟人好說話。
林子瑜問明燭:“你怎麼沒跟我說啊?我還以為你跟我們一樣,是第一次來這邊呢!”
明燭看了林子瑜一眼,道:“我確實是第一次來。”
坐在旁邊那桌的張武林舉手,說:“我們真的是第一次見明小姐,要是她來過,大家肯定都記得。”畢竟部隊裡的女人真的很少。明燭如果來過的話,大家肯定印象深刻。
張武林說完,大家紛紛看向明燭。明燭大方地笑了笑,沒說話。
吃完飯,陸焯峰被王國洋叫走了,張武林這些新兵還留在食堂跟編劇交流。張武林他們都很熱情,有問必答。
薑導問:“你們平時看軍事題材的電影、電視劇嗎?”
張武林老實地說:“看得少,主要是沒時間……”
林子瑜問:“那你們有時間的時候呢?”
“有時間的時候就看看唄,不過還是不怎麼看的……”
“但我們陸隊喜歡看。”
“對,他喜歡看。”
明燭愣了一下,隨後問張武林:“你們陸隊喜歡看什麼片子?”
張武林說了兩部電影和一部電視劇的名字,笑了起來:“還有兩個不記得了。我們剛開始也覺得奇怪,不過他說劇本寫得不錯,拍得也不錯,我們就跟著看了看。”
唐馨眨了下眼睛,看向明燭,問:“那不是你寫的劇本嗎?”
這話一出,大家都愣了,目光又聚集在明燭的身上。
明燭恍惚了幾秒,心念微動,些許興奮的情緒從心底冒出來。隨後,她笑了一下,說:“是我寫的。”
以前張武林他們只顧著看劇,基本沒注意過編劇是誰。唐馨一說,這群兵才反應過來,難道陸隊只看明燭做編劇的影視劇?
張武林撓頭,笑道:“我也覺得劇本寫得不錯,把我們軍人的特質都寫了出來,也沒出啥錯。”
唐馨看向明燭,覺得明燭有事瞞著自己。
明燭怕大家亂想,小聲道:“可能是剛好看了這三部而已。”
大家想了想,覺得既然明燭和陸焯峰是舊識,那陸焯峰看由明燭擔任編劇的電視劇或電影也沒什麼奇怪的,便沒太在意這件事。
軍事製片人顧紹安又問一些他們平時出任務的事。一說起這些,這群軍人立即活躍起來,開始給大家講任務有多艱巨,怎麼突擊恐怖分子之類的事。
下午,陸焯峰沒回來,另一個隊的隊長韓靖接手了陸焯峰的工作。
到了晚上八點多,主創團隊準備離開部隊。明燭剛走幾步,唐馨突然拉住她道:“我想去上個廁所,你陪我吧。”
這附近沒有廁所,辦公樓或宿舍那邊才有。
明燭指了指那邊的辦公樓,道:“走吧。”
薑導說:“你們待會兒去門口找我們。”
明燭點了點頭,陪唐馨上廁所去了。

唐馨進了廁所,明燭就站在走廊上等她。這時,樓上傳來腳步聲,明燭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陸焯峰也看見了明燭,幾步下了樓。他穿著一件黑色的作訓服,大步走到她跟前,問:“你怎麼一個人?”
他下午有事出去了一趟,一回來又被王國洋叫到辦公室去了,現在才出來。他還以為明燭他們早就回去了。
明燭想起張武林說陸焯峰看過她的作品,心底一軟,彎起嘴角,道:“在等唐馨,我們馬上就走了。”
陸焯峰記得唐馨這個名字,以前聽明燭說過,不過今天是第一次見唐馨。他沒急著走,往身後的牆上一靠,跟明燭一起等。
目光落在她那兩條白嫩的小腿上,他不冷不熱地說:“下次別穿旗袍來部隊了。”
明燭迎上他的目光,笑了,問:“為什麼?”她沒聽說過進部隊的女人不能穿旗袍。
陸焯峰笑了一聲,道:“影響士氣。”
明燭:“……”
明燭低頭看了眼自己,覺得自己這身挺正常的,旗袍開衩也不高,道:“唐馨說我穿這身很像良家婦女。”
此時,唐馨正躲在廁所門口偷看,都不好意思出來,覺得這兩人的關係絕對不簡單。
陸焯峰聽見明燭的話,忽然笑了,道:“比起上回那件,你穿今天這身是挺像良家婦女的。”
明燭的臉瞬間紅了。她上次在鎮上穿的那件旗袍是她所有的旗袍裡開衩最高的。
其實陸焯峰不是第一次調侃她腿露得太多了。她第一次被他調侃時才上高三,在準備高考。那陣子,他回鎮上的時間比以前都多,而且都是在她放假的時候回的。明燭每次放假回家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換上旗袍,然後去隔壁找他。然後她會在那邊待到晚上十點或十一點,再被他趕回去。
那次,他把她送到家門口,盯著她的腿問:“你在學校也這樣穿?”
學校不管學生週末穿不穿校服,尤其是高三補課的時候。不過明燭沒在學校裡這麼穿過,搖搖頭,道:“沒有啊,回來才這麼穿。”
他舔了下嘴角,笑道:“下回別穿那麼短的。”
“不短,到腳踝了。”
“腿都露光了,還說不短?”

韓靖領著兩個新兵從辦公樓經過,看見他們,沖陸焯峰挑了下眉,又問明燭:“明小姐,還不回去嗎?”
明燭沒回答,往廁所的方向看了眼。唐馨這才走出來,笑眯眯地說:“我好了,走吧。”
陸焯峰立刻道:“我送你們到門口。”
唐馨挽著明燭的胳膊,笑道:“好啊。”
陸焯峰將手插進兜裡,沖明燭抬抬下巴,示意她們先走。
明燭拉著唐馨往前走,唐馨一直沖明燭擠眉弄眼,一副有很多問題要問的模樣。明燭看了她一眼,猜到她剛才肯定躲在廁所門口聽到了什麼。
陸焯峰一言不發地走在她們身側,帶她們走到門口,看見早上那兩輛越野車正停在門外,說:“去吧。”
唐馨笑了一下,道:“謝謝陸隊。”
陸焯峰:“小事。”
門口的哨兵檢查了她們的包,然後放行了。
明燭上了車,透過車窗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陸焯峰。兩人的目光模糊地對上了。她笑了一下,把車窗關上。
陸焯峰看到車開走了,皺了下眉,轉身走了。
剛到宿舍門口,陸焯峰就聽見那幫小子在討論自己和明燭的事。
“你說陸隊是不是喜歡那個穿旗袍的姑娘啊?就是明燭編劇。”
“不是吧,彭醫生不是喜歡我們陸隊嗎?他們倆在一起不是遲早的事嗎?”
“不過明姑娘長得確實漂亮,跟電視劇裡的大家閨秀似的……”
“這話不能亂說,小心陸隊罰你。”
…………
陸焯峰推門進去,冷冷地道:“不睡覺的都出去負重跑十公里。”
宿舍裡立馬安靜了。

從軍分區回到時光影視需要一個多小時,大家在部隊待了一天,都有些疲憊,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
有人問薑導:“明天還來嗎?”
薑導:“肯定要來啊!”
礙于車上人多,唐馨想問明燭都沒機會,只能一直憋到下車。
明燭和唐馨的車都停在時光影視樓下的停車場。兩人一起去取車時,唐馨終於逮到機會,抓著明燭問:“你跟陸隊不簡單啊,他不會是你的前男友吧?”
明燭誠實地說:“不算吧。”
“什麼叫不算?”
“不知道。”明燭低下頭,歎了口氣。其實,她也不知道她跟陸焯峰算不算在一起過。
唐馨有些無語:“在沒在一起過你都不確定啊?那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表白了嗎?”
“……”
“牽手了嗎?”
“……”
“接吻了嗎?”
明燭低下頭,道:“那算吧。”至少在明燭這裡,他們算在一起過。
唐馨愣了一下,瞪大眼睛問:“意思是你們接吻了?”
明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想再多說。唐馨覺得自己猜對了,歎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喜歡徐睿學長,所以才這麼多年沒交男朋友……”
明燭疑惑地問:“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喜歡徐睿哥?”
唐馨想也沒想就說:“因為徐睿對你很好啊,你身邊又沒個關係親近的男生,這些年也一直不交男朋友,所以……”
所以,大家都以為明燭喜歡徐睿。
明燭抿了下唇,轉身去開車。唐馨跟在她身後,忽然想起什麼,問:“你的嫁妝不會是為陸隊繡的吧?”

知道這件事後,唐馨再看見陸焯峰時心情就有些複雜了,怎麼看都覺得他和明燭之間有些不對勁。唐馨覺得明燭肯定還喜歡陸焯峰,至於陸焯峰……唐馨有些看不透。
明燭坐在食堂裡,聽見杜宏問:“那陸隊執行任務的時候受過重傷嗎?”
陸焯峰看了明燭一眼,笑道:“還好,小傷。”
韓靖在邊上嗤笑出聲:“別聽他逞能。他有一次出任務,差點兒丟了命。”
陸焯峰神色不變地踹了韓靖一腳,語氣中帶著些警告的意味:“沒有的事,哪有那麼容易死!”
韓靖以為他是要面子,哈哈笑了兩聲:“說得也是,大傢伙兒的命都硬著呢!”
兩人像在開玩笑,杜宏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
明燭看著陸焯峰,輕聲問:“那陸隊可以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陸焯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明燭彎了彎嘴角,語氣更輕了:“這對我們的劇本創作也有幫助。”
本來明燭他們到這邊就是為了收集素材,最好是收集有實戰背景的素材。明燭的問題並不過分,但陸焯峰不想說,只能無奈地笑了笑,踢了踢韓靖的椅子,道:“你說吧,我去訓練場那邊看看。”有個新兵被罰了,還在訓練場上負重跑步。
陸焯峰說完直接起身走了。
“喂,你回來!”韓靖大聲喊道,心想:這叫什麼事啊?那任務又不是我出的,我怎麼說得清楚?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唐馨看了明燭一眼,又笑著看向韓靖,道:“韓隊,你來說說?”
韓靖搖了搖頭,認命地說:“那次任務我們隊沒參與,我說不太清楚,要不讓張武林來說?”
張武林苦著臉,撓了撓腦袋,低聲說:“就是這裡中了槍……”指了指心口,“彭醫生說只差一點兒就救不回來了。”
明燭低下頭沒說話,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杜宏換了個話題,看向韓靖,笑得很客氣:“韓隊要是不介意的話,說說你們隊的情況?”
韓靖喝了口水,說:“要說最危險的一次,那就是在國外執行的一個特殊保衛任務。恐怖分子弄了一車汽油,布了地雷……”
韓靖說完,休息時間就結束了。明燭和唐馨一起走出食堂,去靶場看陸焯峰他們訓練。
靶場上都是真槍實彈地打,她們還沒走到那邊,就聽見了槍聲。唐馨搖了搖頭:“我們還是站在這裡看好了,這槍聲怪刺耳的。”
明燭往那邊看了眼,見陸焯峰背對著她們,正對著個新兵蛋子道:“曹銘你躲什麼躲?子彈打到你身上了?”
“報告隊長!我錯了!”
“繼續!再躲一下,晚上加罰五公里!”
“是!”
她們就算沒走近,也能聽清。唐馨撇撇嘴:“陸隊真的挺嚴厲的……”
明燭看著那個男人,輕聲說:“現在嚴厲是為了讓他們上戰場時少傷亡。”
唐馨愣了一下說:“嗯,你說得對。”頓了頓,又有些好奇,“不過,他對女人應該不會這麼嚴厲吧?如果對女人也這樣,我看你還是趁早算了吧……”這種硬脾氣的男人,搞不好會把自己的女人當兵訓。
明燭有些好笑地看唐馨。唐馨這些天總是想方設法地套明燭的話,好奇心可以說非常重了。
唐馨能不好奇嗎?她跟明燭在高中時同班三年,到了北城又念了同一所大學,接著一起做了編劇。這麼多年下來,唐馨愣是沒發現明燭有喜歡的人,而且還偷偷繡了嫁妝,想嫁給那個男人。
明燭看著陸焯峰的背影,耳邊充斥著他罵人的聲音,輕笑一聲,道:“他對女人不硬氣,很……寵吧。”
明燭仔細一想,他確實挺寵自己的,不管兩人是不是男女朋友,他對自己好是事實。
唐馨看向靶場上嚴厲冷酷的男人,實在想像不出他寵人的模樣,不過……
“對了,我之前聽到張武林跟人說彭醫生在追陸隊……”
“嗯?”明燭疑惑道。
唐馨無奈地攤手,道:“彭醫生是女的,美女。”
明燭怔了怔,幾秒後,淡淡地哦了聲,不說話了。
唐馨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就這種反應?”
明燭瞥了她一眼:“那不然呢?”
“你沒點兒緊迫感?”
明燭遲疑地點了下頭,表示有緊迫感。
唐馨還想說什麼,但看到林子瑜和薑導他們也來這邊了,便止住了。薑導笑著對她們道:“怎麼不過去?怕槍打到你們?”
明燭說:“沒有,在這裡也能看清。”
薑導說:“都過去看看吧。”
明燭倒是無所謂。唐馨對此起彼伏的槍聲有些發怵,但還是硬著頭皮跟眾人一起走過去。他們還沒走到呢,林子瑜忽然捂著肚子蹲下來,冷汗冒了一頭。
明燭忙扶了林子瑜一把,問:“你怎麼了?”
林子瑜疼得直抽氣,說:“我肚子疼……”
那邊正在訓練的官兵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陸焯峰神色一凜,迅速走過來,沉聲問:“怎麼回事?”
看林子瑜臉色發白,直冒冷汗,陸焯峰當即說:“先送去軍醫處。”
陸焯峰剛要彎腰把人抱起來,張武林便跑了過來,說:“隊長,我來吧!你手臂上的傷還沒好呢!”
陸焯峰看了張武林一眼,說:“去吧。”
張武林彎腰把林子瑜抱起來。他常年訓練,力氣大,林子瑜也瘦,張武林抱起人還能跑得很快。其他人跟著去看情況。
軍醫判斷林子瑜是得了急性闌尾炎。
部隊裡不能做手術,陸焯峰讓人把林子瑜送去軍醫分院。薑導也跟著去了。
明燭和唐馨本來也要去的,但林子瑜蜷縮在後排座位上,薑導和總製片人周靜坐在前面,車上沒位置了。薑導擺擺手,對明燭她們說:“算了,你們就留在這裡吧,晚點兒我們再來接你們。”
唐馨忙說:“好,你們快去吧。”
車很快開走了,主創團隊的十個人還剩下七個。
明燭對唐馨說:“走吧。”
唐馨覺得有些奇怪:“林子瑜之前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怎麼突然得急性闌尾炎了?”
明燭想了想,道:“可能她以為是痛經?”
唐馨:“……”
這確實有可能。昨天林子瑜在車上說來月經了肚子疼,薑導讓她在家休息,但她今天還是來了。
兩人沉默了幾秒,實在不知道怎麼說了。
陸焯峰已經回到靶場了,明燭、唐馨又回到原來的地方。明燭看向陸焯峰的手臂,想到剛才張武林說陸焯峰的手臂上有傷,有些擔心。
陸焯峰怎麼受傷了?

傍晚,訓練結束,陸焯峰朝明燭她們走了過來。
明燭抬頭看他,目光在他的手臂上停留幾秒,問:“你的手臂受傷了?”
陸焯峰沒想到她記住了,抬起手臂活動了幾下,勾著嘴角笑了笑:“沒事,快好了。”
“怎麼傷的?”她追問。
他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被劃了一刀。”
唐馨聽著這兩人一板一眼的對話,愣是聽出了一絲藕斷絲連的感覺。
明燭又看了他的手臂一眼,拉住唐馨小聲道:“走吧,去吃飯。”
陸焯峰在原地站了兩秒,低聲笑著搖搖頭,也跟著去食堂了。
吃飯的時候,顧紹安說:“既然薑導他們已經走了,不然我們也早點兒回去吧?省得他們還回來接我們。”
唐馨頓了一下,道:“但車子裡坐不下那麼多人吧?”
車裡最多能坐六個人,而他們還有七個人。
明燭:“擠一擠吧。”
陸焯峰看了他們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明燭的身上:“等會兒我安排輛車送你們。”
明燭剛想說不用,唐馨已經笑著說:“那麻煩陸隊了。”
“小事。”他說。
明燭瞪了唐馨一眼。唐馨笑了一下,低頭繼續吃飯。
說真的,部隊的伙食還行,那些戰士吃飯吃得太香了,而且每個人都吃得特別乾淨,幾乎一粒米都沒剩下。唐馨看著就食欲大開。
唐馨嘀咕:“這邊的伙食太好了,感覺自己胖了。”
明燭聽後瞥了她的肚子一眼,道:“好像是有小肚子了。”
唐馨的臉都垮下來了。她把筷子放下,道:“那我不吃了。”
唐馨的飯還剩了一半。
陸焯峰把剩下的飯菜迅速吃完,一粒米都沒剩下。之後,他把筷子放下,瞥了眼唐馨碗裡的剩飯剩菜,沒說什麼。但唐馨莫名感受到了壓力,咳了聲,又拿起筷子:“算了,不浪費……”
明燭忽然就想起來,以前自己吃不完的時候,也是在被他看了眼後,又默默地把筷子拿了起來。
陸焯峰靠著椅子看向連吃飯時都很斯文的明燭。鮮少有姑娘像她那樣,連吃飯時都是斯文好看的,至少他很少見到。也很少有人像她這樣,總是穿旗袍。雖然他偶爾會在街上看見穿旗袍的女人,但從來沒見過穿得比她更有韻味的。
以前,徐睿的手機裡有兩張她的照片,每次能用手機的時候,徐睿就會抱著手機看上好久。有個隊員好奇,趁徐睿不注意把他的手機拿走了,大聲笑道:“讓我看看是哪個美女!”
徐睿急了,立即撲上去搶手機:“你還我!”
大家平時鬧習慣了,那隊員見徐睿撲過來了,連忙把手機傳到另一個人的手上。
陸焯峰站在後頭,按著那個人的腦袋把手機搶過來,喊道:“搶什麼搶?”
那時候,隊裡的搏擊比賽中,除了隊長,沒人打得過陸焯峰。陸焯峰一喊,大家都不敢動了,笑鬧著散開了。
徐睿撲上來,陸焯峰把手機遞給他。那時手機屏幕還亮著,陸焯峰看清了那張照片。照片裡的小姑娘正在吃飯,氣質乾淨,眉眼如畫,很漂亮,是一眼就能被人記住的美人。
不過,這張照片看起來像偷拍的。
陸焯峰搭著徐睿的肩膀笑了起來,問:“偷拍的吧?”
徐睿笑了聲,把手機揣進兜裡,道:“誰說的,我光明正大拍的。”

明燭吃完飯,放下筷子,一抬頭就對上了陸焯峰的眼睛。
陸焯峰坦然地看著她,站起來道:“一會兒我讓車停在門口,你們吃完了就先回去吧。”說完這話他便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杜宏也吃完了,給薑導打了個電話,讓薑導不用回來接他們了。因為明燭跟陸焯峰是舊識,杜宏默認陸焯峰安排的車是送明燭和唐馨的,笑著對明燭和唐馨道:“你們坐陸隊安排的車吧,不用跟我們擠了。”
明燭站起來,沒拒絕:“好。”
杜宏幾個人一起去取車,明燭跟唐馨從食堂走向門口。
夜幕降臨,天色灰暗,門口的崗哨站得跟院門外的白楊一樣筆直。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應該就是陸焯峰安排的車。
此時,杜宏也把車開到了門口。不過,他們還需要過安檢。
明燭跟唐馨走到門口,那輛黑色的越野車降下一點兒車窗。明燭看見駕駛座上坐著的男人,怔了一下。
唐馨也愣住了,陸焯峰親自送啊?她咳了聲,指了指杜宏那邊,道:“要不我跟他們擠擠吧?”
明燭還沒反應過來,唐馨就轉身跑向另一輛車,跟杜宏說:“我還是跟你們一起吧。”
明燭回頭看了看,唐馨已經上車了。明燭又看向車裡的陸焯峰,他沒什麼表情,沖她抬抬下巴,道:“上來。”
明燭拉開車門上車,瞥了眼他的手臂,輕聲問:“你的胳膊能開車?”
陸焯峰沒想到她還惦記著自己的胳膊,輕描淡寫地說:“我的胳膊又沒斷,有什麼不能的?”
“我看一下。”她認真地說。
陸焯峰笑了一下,道:“真的沒事。”說著,陸焯峰把車開走了。
明燭看了他幾秒,慢慢把視線轉向窗外,小聲說:“不看就不看。”
陸焯峰的手臂確實沒多大事,當時被劃了一刀,傷在三角肌的位置。而且,他穿著作訓服,不太好脫;門口的崗哨都在,他也不方便讓她看傷口。
陸焯峰掃了眼跟在後面的車,往邊上避開些,杜宏很快開車超了過去。隨後,陸焯峰目視前方,認真地說:“真的沒事。”
明燭嗯了一聲,看著窗外低聲道:“你以後小心點兒。”
陸焯峰勾著嘴角笑了笑:“嗯。”
她沒再說話,陸焯峰問:“送你去哪兒?”
明燭的車還停在時光影視的大樓下。她想了想說:“你送我去時光影視吧。”
夜色沉靜,彎月懸掛,高大挺拔的白楊像一排衛兵,在公路兩旁排列著。黑色越野車不急不緩地開過,明燭看著前方,杜宏開的那輛車已經不見了蹤影。
唐馨給明燭發了條微信:“我好不容易給你們創造了獨處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啊!”唐馨還在後面加了個加油的表情包,看著很滑稽。
明燭笑了一下,把手機關上了。
陸焯峰提速,安靜地開往市區。車裡的空調開得有些低,明燭剛要伸手去調,他立即動手將溫度調高了,問:“冷?”
明燭:“嗯,有點兒。”
她穿的是改良版的旗袍,是淡粉色的。這種顏色特別挑人,也就她皮膚白才能駕馭。其實她也不是每天都穿旗袍,大概是隔一天穿一次。因為是去軍分區,她穿的款式都是中規中矩的那種。但部隊裡的官兵很少見到她這樣愛穿旗袍的姑娘,每次她經過,大家都會多看她幾眼。
陸焯峰也聽大家在私底下議論過,好奇明小姐有沒有男朋友。
張武林說:“我覺得敢追明小姐的男人應該不多。想追她的,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陸焯峰記得她上大一的時候,鎮上有個男人追她。那男人家世不錯,長得也可以,就是太不會掂量自己了。那個男人幾乎每天都往漢君繡坊跑,給明燭送禮物、送吃的。明燭拒絕過很多次,但那人一直追著她不放。
那會兒是寒假,她晚上出去幫外婆買感冒藥,那個男人一路追著她到了家門口,還抓著她的手不放。明燭氣極了正要喊人,隔壁走出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她眼睛一亮,又驚又喜:“陸哥。”
下一秒,明燭瞪著那個男人道:“你再不放手,他會打人的。”
陸焯峰一看就明白怎麼回事了,用淩厲的眼神掃了一眼那個男人。陸焯峰氣勢逼人,那男人訕訕地松了手,解釋道:“我只是送她回家而已,真的沒別的意思。”男人說完就走了。
陸焯峰蹙眉看向她,問:“他騷擾你?”
明燭不知道陸焯峰今天會回來,高興地走到他跟前,笑著點頭。那次他只有三天假期,臨走前一晚,那個男人又來了。
陸焯峰回到部隊的第三天,明燭打電話來告訴他:“吳峻沒有再騷擾我了,他……前幾天被人打了。”
“是嗎?誰這麼厲害?”他笑。
“是你嗎?”她遲疑地問。
“噓,別胡說。”
明燭沒再問,微微笑了笑。

車開進市區,陸焯峰覺得有些悶,松了松領口,問:“這麼晚還去公司做什麼?”
明燭從窗外收回視線,看向前方:“我的車停在那邊。”
車拐了個彎,停到時光影視樓下。明燭正要下車,陸焯峰問:“明天還過來嗎?”
她頓了一下,回頭看他:“去吧。”
他點了下頭:“那我走了。”
“嗯。”
明燭開門下車,走進辦公大樓。她在門口碰見了唐域,停住腳步:“唐總。”
唐域約了客戶在對面的大廈裡見面,挑眉問:“回來了?”
明燭:“嗯。”
唐域笑了笑:“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明燭想了想,補充道,“大家都很積極,這次去部隊采風對劇本創作確實很有幫助,我們有了不少靈感。”
他們這次去軍分區采風,是唐域一手促成的。
“那就好。”唐域笑道,“我約了李導和劉製片人,你如果有時間的話,跟我一起去見見?”
明燭淡笑道:“我還要回去寫劇本,就先回去吧。”
唐域點點頭:“好。”
明燭轉身走了。唐域跟助理走到馬路邊,瞥見一輛掛著軍牌的車,猜到那是送明燭回來的車,多看了幾眼。車內,陸焯峰靠著椅背,緩緩降下車窗,露出半張臉,目光淡淡地掃過唐域,啟動引擎,把車開了出去。

林子瑜做了手術,在軍醫分院住院休養。
薑導說給大家放一天假,隔天再去部隊。唐馨便給明燭打電話,問:“我們是不是應該去醫院看看林子瑜?”
明燭說:“好。”
明燭開車去接唐馨。兩人買了個果籃,去了軍醫分院。軍醫分院靠近部隊,離市區有些遠,明燭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唐馨一下車就看見一個穿著淺綠色軍襯衣的女醫生經過,忙過去問:“你好,請問住院部在哪裡?”女醫生一頭短髮,英氣十足,笑著指指前面:“你往前面走,然後右拐就是了。”
明燭鎖好車,拎著果籃走過來,女醫生已經走了。
唐馨說:“往那邊走。”
明燭點頭,兩人按照女醫生指的路,很快走進住院部,找到林子瑜所在的病房。
病房裡還有兩個病人。林子瑜看見她們來,有些意外:“你們怎麼來了?”
唐馨放下果籃,笑道:“來看看你唄。”
明燭環顧了一圈,發現沒有多餘的椅子,索性站著。
林子瑜招呼她們:“坐床上吧。”
明燭:“沒事。”反正她們也待不了多久,來看看就要走了。
林子瑜說:“我在群裡看見了,今天不去部隊。”
唐馨:“嗯,今天休息。”
林子瑜:“我今天早上看見彭醫生了,就是小班長說的那個彭醫生。”
小班長指的是張武林。至於彭醫生,難道是喜歡陸焯峰的那個?
明燭沉默片刻,道:“是嗎?”
林子瑜探究地看著她,卻看不出明燭到底是怎麼想的,勾起嘴角:“嗯,短髮,帶點兒英氣,很漂亮,感覺跟陸隊還蠻般配的。”
唐馨翻了個白眼:“我還覺得你跟小班長般配呢。”
林子瑜頓時說不出話來。唐馨見林子瑜吃癟,樂得一笑,又問:“你身體怎麼樣?”
林子瑜有些鬱悶:“還好,一周後就能出院了。我之前還以為是痛經,沒想到是闌尾炎……”
明燭跟唐馨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笑啊?”
“沒,就是覺得好笑,誰痛經痛到連闌尾都割了啊?下回可要分清楚了。”
林子瑜無語:“割都割了,還能再割一回?”
唐馨:“當然不能了。”
唐馨和明燭沒待多久,半個多小時後就走了。兩人到了樓下,經過門診部時,聽見有個穿著作訓服的隊員高興地喊了聲:“彭醫生。”
明燭下意識地轉身,看見了短髮、漂亮且英氣十足的彭醫生。
彭醫生正站在邊上,看向面前的隊員,笑著問:“你怎麼了?”
“哦,我是來拿報告的。”
“嗯……你們陸隊的手臂好了嗎?”
“我也沒看見啊,不過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嗯,那就好。”
隊員撓了撓腦袋,說:“你去隊裡的時候再問問他,或者給他檢查一下……”說完餘光一瞥,就看見穿著旗袍的明燭站在前面。隊員咧開嘴,舉起手笑著喊道:“明小姐、唐小姐,你們怎麼來這裡了?”
明燭看向他,記得他叫曹銘,就是在靶場上被陸焯峰罵得最狠的那個。明燭看了眼彭佳霓,對曹銘道:“來看同事,她昨天在這裡做手術,現在住院了。”
唐馨也好奇地看向彭醫生,果真如林子瑜所說,彭佳霓長得漂亮,還有幾分英氣,看上去瀟灑利落,跟明燭身上那種溫柔似水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曹銘見彭佳霓站在旁邊,介紹道:“她們是去我們部隊采風取材的編劇。”又向明燭和唐馨介紹了彭醫生,稱彭醫生會定期去軍區給大家檢查身體。
彭佳霓看了明燭一眼,笑了笑:“之前就聽說了,部隊裡去了幾個美女編劇。”
明燭微微一笑:“我們才來一個多星期。”
彭佳霓點點頭,跟他們說:“我要去忙了,下次有機會再聊。”
明燭點頭,曹銘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道:“再見啊!”
等人走後,唐馨輕輕用手肘捅了捅明燭,歎道:“還真長得挺英氣的。”
曹銘嘿嘿笑道:“是啊,很英氣,跟我們陸隊般配吧?”
明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曹銘莫名感覺有些冷,笑容都僵硬了。唐馨不以為然:“你懂什麼?般配不般配不能光看外表,還要看喜不喜歡。”而且,陸焯峰說不定就喜歡明燭這種呢?否則他怎麼會親明燭?
曹銘今年才二十一歲,入伍一年,樸實得很,也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撓著頭說:“我就是聽隊裡的人說的,他們都這麼說。”
明燭笑了:“怎麼說?”
曹銘:“就是……彭醫生喜歡陸隊啊。”
明燭依舊在笑,問:“那你們陸隊喜歡她嗎?”
曹銘哪敢亂說話,使勁撓頭:“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平時陸隊不讓我們亂說,而且陸隊的心思……我哪裡猜得到啊……”
唐馨拉了明燭一把,看向曹銘,問:“你們是怎麼知道彭醫生喜歡陸隊的?”
曹銘:“我也是聽小班長說的,首長想撮合他們。而且平時彭醫生對陸隊最關心,大家都這麼說。”
唐馨大概懂了,估計是彭佳霓追得大膽,也不避諱。唐馨挑眉看向明燭。明燭收斂了笑容,瞥了唐馨一眼:“回去了。”
曹銘可算沒再撓腦袋了,笑著問:“你們去哪裡?去部隊嗎?我可以帶你們。”
明燭說:“今天不去了,我們回市區。”
唐馨笑道:“我們有開車,改天部隊見啊。”
回到車上,唐馨系上安全帶,看向明燭:“哎,你是怎麼想的啊?”
明燭盯著後視鏡倒車,漫不經心地道:“想什麼?”
唐馨有些無奈:“你現在還喜歡陸焯峰吧?”
明燭打方向盤,把車停在邊上,看了眼後視鏡,發現沒有車經過,隨後低頭笑笑:“喜歡啊……”
她怎麼會不喜歡?
她要是不喜歡他,就不會每年在徐奶奶過生日的時候回鎮上。
她要是不喜歡他,就不會一想起他就覺得撓心撓肺。
她要是不喜歡他,就不會每天期待去部隊了……
明燭有一萬個喜歡他的理由。
如果她非要找一個不喜歡他的理由,那只可能是她在生氣。
只有生氣的時候,她才不喜歡他。
唐馨轉身看著她,直接上手捏住她的下巴:“我就知道!那你告訴我,你們前幾年為什麼沒見面?”
明燭拍開她的手:“沒什麼。”
明燭不太想說,畢竟那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唐馨想知道,繼續問:“這也不能說?”
明燭被她逼得沒辦法,咬了咬唇:“剛開始是他躲著我,後來我生氣了,就沒聯繫他了,慢慢地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了。”
唐馨越聽越蒙,觀察明燭的臉色,猶豫地問:“他……不喜歡你?”
後面有車過來了,按了兩聲喇叭。明燭趕緊踩下油門,把車開了出去。
唐馨狐疑地看向明燭,見她神色平靜,不知道自己猜對了沒有,又想了想最近陸焯峰對明燭的態度,嘀咕:“我覺得陸焯峰也不像不喜歡你啊,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去勾引他,我就不信他能無動於衷。”
明燭一直沒說話,唐馨不禁覺得有些生氣,道:“喂,你說句話啊。”
明燭把車開出軍醫分院,眼睛直視前方,直到等紅燈的時候才轉頭看向唐馨:“我想讓他主動。”
以前都是明燭主動。這次,明燭想讓他主動。
唐馨一愣,摸摸臉頰,笑道:“我說的是讓你勾引他,不是讓你一上去就表白,你懂嗎?”
明燭彎起眉眼,笑得狡黠,輕聲道:“我懂啊。”
唐馨:“……”
唐馨突然覺得自己看錯明燭了。
明燭和陸焯峰之間,誰拿捏著誰,還不一定呢。

林子瑜住院後,主創團隊耽擱了兩天沒去部隊。第三天,他們本來打算過去的,但薑導突然在微信群裡發消息稱:“陸隊出任務去了,這幾天大家不用過去了,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吧,到時候再說。”
明燭當時正在書房裡寫劇本,抬頭瞥了眼群裡的消息,皺了下眉,心想:他又出任務了?他手上不是還有傷嗎?
林子瑜這幾天住院,無聊得很,在群裡最活躍,立即回道:“啊,太好了,我就快出院了,到時候可以跟大家一起去。”後來她還發了一堆得意的表情包。
唐馨翻了個白眼,道:“你出院了也要休息,不是說要一個月才能恢復嗎?”
林子瑜:“最多一個星期就能出院了,後面不幹重活兒就行。”
過了一會兒,明燭又收到了微信消息,點開一看,是姜導臨時拉了一個群,群裡除了主創成員,還有陸焯峰、韓靖、另一個突擊隊的隊長陳譽,以及小班長張武林。
不過,這幾個人中除了韓靖出來說了句話,其他人都不在。
明燭看了看另外三個人的頭像,猜測那個用蒼鷹當頭像的應該是陸焯峰。

不去部隊的這段時間,明燭除了待在家裡寫劇本外,還去了幾趟時光影視開劇本研討會。最近的那次研討會,唐域也在。他悠閒地坐在主座上,拿筆劃了幾下桌上的文件,看向他們道:“昨天我跟軍區首長吃飯,談了談,他們願意最大限度地支持我們這部影片,也就是說,他們會把以往的實戰經驗告訴我們。我們得貼近主旋律,所以劇本可能要再調整。”
薑導說:“這件事唐總跟我說過了,好在目前劇本還沒寫太多。好的電影劇本是不斷改出來的,大家加油!”
這點大家都理解。而且明燭一開始就提過這方面的意見,不過當時杜宏不同意,薑導也在猶豫。現在項目有軍方支持,那就不一樣了。
薑導又說:“下個月他們有演習和集訓,我們可以去。不過集訓是去B區,那邊比較遠,也可能會有危險。如果大家不想去的話,可以申請不去。”
明燭說:“我去。”
唐馨說:“我也去。”
其他人也表示要一起去,薑導頓時松了口氣。
散會後,唐域看向明燭,勾勾嘴角,道:“今晚大家一起吃頓飯吧。”
“好啊,唐總請客!”
“去哪兒吃?”
明燭頓了一下,說:“我今晚要回家,你們去吧。”
唐域慢慢收起笑容,問:“不能改天再回去?”
明燭搖頭:“不了,我哥難得回來一次。”
唐域也沒勉強,笑了笑:“行,下次吧。”
大家在邊上擠眉弄眼。他們跟明燭合作這幾個月來,都看得出來唐總在追明燭。不過唐域挺紳士的,攻勢並不猛。用唐馨的話來說,唐域是打算“溫水煮青蛙”。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主創團隊在時光影視樓下集合,出發去軍分區。
陸焯峰出任務回來了。
到了軍分區,明燭看見前面有輛醫療車。杜宏問:“有人受傷了嗎?這醫療車裡有好幾個醫生呢。”
明燭皺起眉,輕聲道:“也許是來給隊員檢查身體的。”
軍區戰士需要定期檢查身體狀況,進行心理測試、文化考試等,只有通過層層考核,才能真正進入獵鷹突擊隊,一旦有一個方面不過關,就會被刷下來,換人上去。
一行人下車後,果然看見幾個穿著軍襯衣、套著白大褂的醫生。明燭看見了站在最右邊的彭醫生。
劉指導正在跟醫生們說話:“已經去訓練場那邊說了,不過要等等,我也不知道你們來得這麼早。按照陸隊的習慣,起碼得等訓練結束後才行。”
彭佳霓說:“沒事。”
劉指導看見主創團隊,揮了下手。明燭跟隨大家一起走過去。唐馨低聲對明燭說:“彭醫生來了。”
“我看見了。”
明燭他們剛走到那邊,陸焯峰便從訓練場的方向跑了過來,在一群人面前站定。陸焯峰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落在明燭的身上。這姑娘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改良旗袍,站在陽光下,整個人白得發光。明燭也看著陸焯峰。
劉指導對陸焯峰道:“彭醫生他們來給隊員檢查身體。”
陸焯峰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看向幾個醫生說:“麻煩你們了。”
彭佳霓看著他,笑道:“沒事,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半個小時後。”
“好。”
彭佳霓指著他的手臂,問:“你的胳膊好了?”
陸焯峰下意識地看了明燭一眼,明燭正低頭和唐馨說話。他扯了下嘴角,沒看彭佳霓,道:“好了。”
一個小時後,一群年輕隊員排好隊,等著做體檢。明燭跟唐馨就站在後面看。
這次接受檢查的是突擊隊的正式成員,不算新兵,但人數也不少,檢查和治療要花不少時間。
唐馨見陸焯峰走過來了,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陸隊長。”
陸焯峰已經換下了作訓服,穿著黑色T恤、迷彩長褲,肩寬腰窄,手臂上結實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唐馨忍不住感歎陸焯峰身材好、長得帥,難怪明燭喜歡他。唐馨看了眼兩人,默默走開。
明燭看向陸焯峰,問:“你不用檢查身體嗎?”
陸焯峰雙手插兜,低頭看她:“讓他們先檢查。”
時間緊迫,醫療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檢查完,他的身體一向很健康,除了有些小傷,沒什麼大問題,還是讓隊員們先檢查吧!
“前些天出任務時有受傷嗎?”明燭問。
陸焯峰挑眉,眼底有笑意:“你這麼關心我?”
明燭看著他,不說話。隔了幾秒,陸焯峰低頭笑了笑:“一點點,上回手臂上的傷口有些裂開了。”
陸焯峰前幾天執行了一個“反劫持”的任務,那名歹徒以前是個地下拳擊手,身手不錯,陸焯峰跟他對打的時候挨了幾下。不過這點兒傷對陸焯峰來說不算什麼。
明燭聽後蹙眉問:“裂開了?”
陸焯峰:“嗯,沒事。”
明燭有些執著,又說:“我看一下。”
陸焯峰有些好笑地看她,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前面的一大群人,調侃道:“你就這麼想看?”
明燭臉一紅,沒說話了。
大半天過去了,將近傍晚時,百余名隊員才結束檢查。
彭佳霓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喘了口氣,想起陸焯峰還沒檢查身體,又拿起醫療箱走進旁邊的辦公室。
陸焯峰正在跟劉指導談事。看見她走進來,劉指導笑道:“彭醫生,今天辛苦你們了。”
彭佳霓說:“沒事,這是我們的工作。”又看向陸焯峰:“陸隊長,你還沒檢查。”
陸焯峰笑了笑:“我就不用了吧。”
“還是檢查一下吧,你的傷口不是裂開了嗎?我幫你看看。”
“可不是嗎?前幾天出任務時傷口裂了。”劉指導拍了拍陸焯峰,“去檢查一下,隊長也不能搞特殊。”
陸焯峰沒辦法,站起來脫掉了上衣。
彭佳霓看了傷口一眼,低頭打開醫療箱。
門外,一個身著白色旗袍的姑娘拿著紫藥水,定定地看向男人寬厚結實的背部。他的背上肌理分明,每一塊肌肉都充滿了力量,大傷小傷縱橫交錯,新傷舊傷都有,但大多是舊傷。
明燭的目光移到他手臂上,一道深紅色的刀傷看著有些刺目。她抿緊唇,轉身走了。
陸焯峰忽然感覺到了什麼,轉頭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門外已空,他皺了下眉。
“怎麼了?”彭佳霓看他神色微變,跟著回頭看了眼。劉指導也看了過去,但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陸焯峰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口,低頭舔了下嘴角,轉身坐回椅子上,弓著腰,雙臂撐在大腿上,低著頭說:“沒什麼,處理傷口吧。”
彭佳霓看不清他的神色,遲疑地看了一眼門外,心想:剛才門外有什麼嗎?那時陸焯峰的臉色分明變了一下,難道自己看錯了?
劉指導也覺得奇怪,問:“剛才誰來了?”
陸焯峰沒說話。
彭佳霓開始給他處理傷口,忍不住開玩笑:“難道是首長?”
陸焯峰只是笑了一聲。
彭佳霓愣了下,感覺這樣的陸焯峰有幾分陌生,便低下頭專注地給他的傷口消炎、上藥。

明燭回到醫療車前,把紫藥水還給孟醫生。
孟軍是隨隊軍醫,三十多歲。剛才明燭來找他拿藥,說是要給傷口消炎,但還沒走兩分鐘就回來了。孟軍奇怪地看著她,問:“怎麼這麼快?”
明燭把東西放在醫療箱上,輕笑一聲:“他用不上了。”
孟軍不知道她說的是誰,正想問,但明燭說了聲謝謝就走了。
這會兒大家都在食堂裡吃飯,裡面鬧哄哄的。明燭剛走進去,唐馨就沖她招手,隨後指了指桌上的飯菜道:“飯菜都幫你拿了,你上哪兒去了?”
明燭在她旁邊坐下,拿起筷子撥弄盤裡的米飯,道:“隨便走了走。”
今天部隊裡來了這麼多人,這對長期在部隊訓練不得外出的隊員來說是件開心事,大家都在說這件事。明燭身後有個隊員說:“彭醫生真的太好了,記性也好,上次體檢的時候我有根手指骨折了沒恢復好,她連體檢報告都沒看,就問我的手指恢復得怎麼樣……”
“她還記得我上次感冒的事呢。”
“記性太好了。”
“那也是她對我們這些當兵的上心。”
明燭聽他們熱情高漲地議論著,心情又低落了幾分,有些煩躁,也沒什麼胃口,抬起頭,正好看見陸焯峰和彭佳霓走進食堂。
彭佳霓脫下了白大褂,穿著淺綠色的軍襯衣,看起來跟陸焯峰確實有些般配。
有人喊了一聲:“陸隊來了。”
瞬間,議論聲停了。
陸焯峰拿了一份飯,彭佳霓也拿了一份。兩人一前一後,朝明燭所在的那張長桌走來,那邊坐的都是主創團隊和醫療隊的人。
醫療隊的一個女醫生朝兩人擠眉弄眼:“佳霓,幹什麼去了,怎麼是跟陸隊一塊兒來的?”
大家眼神曖昧地看著他們。
彭佳霓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給他檢查了一下傷口。”
“哦——”這拉長的尾音,怎麼聽怎麼意味深長。
陸焯峰看向明燭。小姑娘神色淡淡的,正低頭吃飯,好像對周圍的一切毫不在意。他抿了抿唇,剛在明燭旁邊坐下,明燭就站起來,對大家一笑,道:“我飽了,你們慢用。”
明燭正要離開,手腕忽然被陸焯峰拽住。他道:“把飯吃完。”
他的掌心乾燥而溫熱,而她的體溫一向比常人低一些,她被他握住的地方很快便熱了起來。四周安靜了一瞬。隊裡的人知道陸隊最不喜歡浪費了,平時吃飯都吃得很乾淨。但以前醫生和其他人也有吃剩東西的時候,陸隊也沒說什麼啊!怎麼到了明燭這裡,陸隊就要求人吃完了呢?
明燭怔了怔,沒想到他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要求她把飯吃完。她覺得有些羞恥,耳根微微發燙,心裡忽然覺得委屈。她掙開他的手,笑了笑,道:“好。”
明燭重新坐下來,開始吃飯。陸焯峰抿緊唇,明顯感覺不對勁。有時候她越是在笑,就越代表她在生氣。旁邊的人面面相覷,有些疑惑,但也沒人敢說什麼。
唐馨默默地把明燭食盤裡的雞腿夾走,笑道:“都怪我幫你拿太多了,這個我吃了。”
明燭笑了一下,說:“好。”
薑導咳了聲:“吃不下也別勉強啊,女孩子的食量是比較小的。”
杜宏也打圓場:“對對對,特別是明燭這樣的。她這麼瘦,肯定吃得少。”
大家心想:這兩人不是舊識嗎?陸隊對小姑娘也太嚴厲了吧!
陸焯峰也意識到自己剛才過分了,微微皺起眉,看向悶頭吃飯的姑娘。她吃得很快,但吃相還是很斯文。半晌,他低聲說:“吃不下就別吃了。”
明燭抬頭笑了下:“我吃得下。”
現場的氣氛尷尬起來。
彭佳霓看向明燭,想到剛才陸焯峰拉了明燭的手腕,立刻明白這姑娘不只是來部隊采風的編劇那麼簡單了。彭佳霓神色一變,又看了看陸焯峰。陸焯峰什麼也沒說,低頭大口吃飯,吃得很快。其他人一看,也低頭吃飯,想趕緊吃完趕緊走。
明燭很快把剩下的飯菜吃完了,有些撐。
唐馨陪明燭去訓練場散步消食,問她:“你跟陸焯峰吵架了?”
明燭頓了一下,搖頭:“沒有。”
“那你們剛才幹什麼?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剛才明明在生氣。”
有兩個新兵正在負重跑步,這個時間點跑步,估計是被罰了。
明燭看向天邊的火燒雲,自嘲地笑了笑,道:“可能是我高估了自己,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這麼多年,她到底執著什麼呢?那可能只是她一個人的念想。
唐馨看著她,猜到大概跟彭醫生有關。唐馨不知道陸焯峰對明燭到底有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也不知道陸焯峰是不是跟彭醫生有什麼,有些苦惱。就在這時,她們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呵斥。
“慢下來幹什麼?還不給我跑起來!”
本來已經快跑不動了的新兵蛋子立即打起精神,加快速度。
明燭頓了一下,唐馨驚得回頭。陸焯峰正朝她們走來,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明燭,又看了看唐馨。
唐馨想了想,跟明燭說:“我去上個廁所。”
明燭立刻道:“我陪你一起去吧。”她看向陸焯峰,笑了一下,準備離開。
陸焯峰舔了下嘴角,在她經過身旁的時候,把人叫住:“等等。”
明燭回頭問:“怎麼了?”
陸焯峰往她那邊走了兩步,問:“因為食堂的事生氣了?”
明燭抬頭看他,眼神清澈明亮。
唐馨咳了聲,跟明燭說:“我先走,你們聊……”唐馨說完就快步走了,非常有眼色、識時務。
明燭不再理陸焯峰,低頭要走。陸焯峰往邊上跨了一步,跟一堵牆似的擋在她面前。明燭抬頭看他:“我要回去,你攔我做什麼?”
天邊最後一點兒餘暉也被吞沒了,訓練場上暗了下來。她繞過他要走,他又跨了一步,擋在她面前。
她終於繃不住了,抬頭瞪他一眼,沒好氣地問:“你要做什麼?”
陸焯峰將手揣在兜裡,研究她的表情,確定她是真的生氣了,覺得有些意外,因為她確實比較少生氣。他微微低下頭,對上她的眼睛:“我是怕你會餓。”
明燭的臉色絲毫沒變,她冷著一張臉說:“我吃撐了。”
她確實吃撐了,也被氣飽了。
陸焯峰一直低著頭,瞳仁漆黑,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明燭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等了幾秒,繞過他要走。下一秒,他擋在她前面,笑了笑,問:“還想看我的傷口?”
“誰稀罕看你的傷口啊?你傷得怎麼樣也不關我的事。”
“真的不稀罕?”
“真的。”明燭脫口而出。有沒有口是心非,只有她自己清楚。
明燭是真的生氣了。隊裡的人都覺得彭醫生跟陸隊天生一對。而明燭對陸焯峰來說只是一個來部隊采風的舊識,連前女友都算不上。
明燭也氣他在食堂裡說的那句話。其實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話,以前他也會要求她把飯吃完,但如果她真的吃不完,他也不會勉強她。
她剛來北城上大學的時候,他休假了去學校看她,兩人在學校附近的小飯館裡吃飯。他一邊吃飯一邊問她:“上大學的感覺怎麼樣?”
明燭說:“特別好。”她心裡高興地想:距離他近了,以後他們見面應該能頻繁一些了吧?
陸焯峰低頭笑了笑,順手給她夾了塊紅燒肉。明燭看他一眼,他像是想起什麼,又將肉夾回自己的碗裡:“算了,你不喜歡吃這個。”
明燭彎起眉眼,低頭吃飯。
後來明燭實在吃撐了,剩下半碗米飯。陸焯峰看了眼,將米飯倒進了自己的碗裡。
明燭呆了:“那是我吃過的……”
陸焯峰微笑:“又不是豬吃過的。”
明燭臉紅:“你才是豬。”
再後來,他們偶爾見面一起吃飯,每次她吃不完,他都只是笑著搖搖頭,把飯倒進自己的碗裡。明燭覺得這種事情多少有些親密,但陸焯峰稱是因為不想浪費糧食、沒吃飽,明燭就信了。
今天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她,多少讓她覺得委屈。明燭往後退了幾步,陸焯峰沒弄明白她這是要怎樣,愣了一秒。很快,他就看見她往右邊走,直接繞過他,往訓練場出口處走去。
他吸了口氣,剛要跟上去,身後有兩個氣喘吁吁的新兵蛋子跑了過來,大聲喊:“報告!十公里負重跑完畢!”
陸焯峰回過頭,道:“繼續,加兩公里!”
他們直接傻了。有個新兵鼓起勇氣問:“為……為什麼啊?”
陸焯峰沉聲:“我沒來的時候,你們中途休息了多久?”
新兵蛋子低下頭,不敢再討價還價,繼續跑步去了。
明燭腳步輕快,已經走到訓練場門口了。陸焯峰大步流星地追過去,到了訓練場外,看見她跟唐馨站在一起。她們準備回去了。
唐馨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明燭,知道這兩人沒談好。
明燭問:“什麼時候回去?”
唐馨挽住她的胳膊,道:“再過一個小時吧!姜導在辦公室裡跟首長談話,杜宏他們也在。剛才我想叫你來著……”不過,想到明燭在跟陸焯峰談話,唐馨就沒去打擾。
明燭點了下頭:“我們也過去吧。”
唐馨看了眼已經站在面前的陸焯峰,咳了聲:“陸隊。”
陸焯峰低頭看了眼明燭,道:“正好我也要過去一趟,走吧。”
明燭沒說什麼,拉著唐馨走了。

第三章 也是前女友
其實拍軍事題材的電影會受到很多方面的限制,比如劇本到底要重點展現哪方面,各個部門如何把關和審核,一些戰爭畫面怎麼拍攝,拍攝時有哪些限制之類的。各種問題接踵而至,不是一下能解決的。
姜導和杜宏正在跟王國洋討論,想拍攝一些軍人訓練的真實畫面,畢竟有些動作一般演員是很難做到的。比如直升機機降,人員要從十八米的高空中下降,要求兩秒內速滑著陸。
這種畫面一般是遠鏡頭拍攝,拍不到人臉,也不怕穿幫。薑導覺得這些畫面如果能實拍再剪輯進電影裡就好了。
王國洋看見陸焯峰,笑了一下:“這個沒問題,到時候讓陸隊配合你們就行,他的隊員都是精英。”
姜導高興地看向陸焯峰,笑道:“那到時候就麻煩陸隊了。”
陸焯峰淡定地說:“小事。”
王國洋挑眉看陸焯峰一眼,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小子沒拒絕。
時間不早了,薑導起身說:“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王國洋笑笑:“好。”
明燭能感覺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但她忽視了,跟在薑導身後走出辦公室。
陸焯峰剛要走,王國洋喊住他:“你等等!讓你走了嗎?”
陸焯峰停住腳步,轉身回去。王國洋交代了幾分鐘工作,剛說完,陸焯峰又起身想走,問:“還有什麼事交代?”
王國洋奇怪地問他:“你趕著去投胎啊?”
陸焯峰摸摸鼻尖,又坐下了,靠在椅子上,倒是不急了:“沒。”
“對了,今天下午體檢沒什麼吧?”
“我的身體素質一向很好。”
“傷也好了?”
“差不多吧。”
“那就行。”
王國洋笑了笑,又說:“今天小彭帶隊過來忙了一天,你也不知道請人去吃頓好的,就在食堂吃。有你這麼招待人的嗎?”
陸焯峰看了他一眼:“不是一直在食堂吃嗎?”
王國洋真想拿本書砸他的腦袋,好奇他是真的不開竅,還是在裝傻。王國洋吹鬍子瞪眼:“這麼久了,別說你看不出來小彭喜歡你。人家女孩子都這麼主動了,你也有點兒表現行不行?老大不小了,抓緊點兒。”
彭佳霓是軍醫分院院長的女兒,海歸,醫術好,人漂亮,性格也好,挺招人喜歡的。她這兩年一直往這邊跑,不知道什麼時候看上陸焯峰了。本來彭院長不太希望女兒找個當兵的,但王國洋想撮合兩人,彭院長那邊也沒辦法。這段時間彭院長鬆口了,王國洋就想讓陸焯峰也主動點兒。
陸焯峰跟彭佳霓真的不太熟,除了體檢和治療外,平時也不怎麼見面。她確實主動約過他幾次,不過他都拒絕了,兩人根本沒什麼後續。
陸焯峰說:“我跟彭醫生沒可能。”
王國洋板起臉來,問:“怎麼沒可能了?彭院長都鬆口同意了,你們要是合得來就有可能!我的兵哪裡配不上他的閨女了?”
這兩個老頭兒沒事就為這件事鬥嘴,陸焯峰也聽到過兩三回,沒當回事,該訓練訓練,該出任務出任務。
王國洋又說:“下周體檢報告出來了,你把人留住,我跟彭院長約了一起吃飯,你跟小彭一塊兒來。”
陸焯峰有些頭疼:“饒了我吧,您自己去就行。”
“你小子想打一輩子光棍啊?”王國洋氣極了,“讓你來你就來!”
陸焯峰沒吭聲。
王國洋喝了口茶,看了他一眼,有些懷疑地問:“難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陸焯峰看了他一眼:“嗯。”
王國洋瞪大眼睛:“誰啊?”
陸焯峰:“您別問。”
王國洋冷哼一聲,又問了幾次都套不出半句話,看他一副打死不說的模樣,黑著臉把人趕走了:“去去去,臭小子。”
接下來幾天,明燭再去部隊時不僅沒穿旗袍,連裙子都沒穿,一直穿著T恤和牛仔褲。
林子瑜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回歸團隊,還奇怪地問:“明燭,你怎麼不穿旗袍了?看你穿成這樣我還挺不習慣的。”
明燭看她一眼,小聲說:“不想穿。”
林子瑜覺得明燭穿旗袍的樣子是真的很好看、很特別,受明燭的影響也買了幾件旗袍。不過林子瑜個子不高,穿起來不如明燭好看,也沒有那種韻味。平常明燭穿旗袍的話,林子瑜是不會傻到也穿旗袍的,兩人站在一起,一眼見高下。
車開到軍分區門口,例行檢查的時候,旁邊又開過來一輛路虎。
大家看過去,這車牌……不是唐總的嗎?
路虎停在兩輛黑色越野車的後面,車門打開,一身休閒裝的唐域從駕駛座上下來。幾秒後,副駕駛座上也下來一個男人。那男人看著不到四十歲,很健壯,但右腿少了半截,裝著義肢。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哨兵忽然朝裝了義肢的男人敬了個軍禮:“唐隊長。”
男人笑著擺擺手。
唐域看了一眼站在最邊上的明燭,指著唐隊長介紹道:“這是我小叔唐海程,前獵鷹突擊隊隊長。”
唐海程是四五年前在國外的一次反恐救援中傷了腿,因為沒有及時醫治,最後只能截肢。退伍後,唐海程轉到特警學院做輔導員。之前唐域在會議上提過,唐海程將擔任《反恐》這部影片的軍事顧問。
姜導已經跟唐海程見過一面了。明燭等人是第一次見唐海程,但都聽說過他的事蹟,對他很敬佩。大家依次跟唐海程打了招呼,明燭也喊了聲唐隊長。
唐海程看明燭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便多看了幾眼。
唐域向他介紹:“這是明燭,這部電影的主編劇之一。”
唐海程有些意外:“這麼年輕啊?”
唐域看向明燭,笑得溫和:“是啊,挺能幹的。”
明燭只能笑了笑:“謝謝唐總。”
唐域依舊笑道:“我說的是實話。”
唐海程覺得這姑娘實在眼熟,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
一行人走進大門後,唐域湊到唐海程跟前,笑著調侃道:“小叔,我還以為你挺正經的,原來看見漂亮姑娘後也會忍不住多看幾眼。我跟你說,明燭是我要追的,我的情敵已經夠多了……”
他話沒說完,就被唐海程拍了下腦袋。唐海程罵道:“你小子胡說什麼呢?我的年紀都可以當她的叔叔了。”
唐域叫了聲,咬牙說:“這麼多人呢!我是老闆,你給我點兒面子行不行?”
“讓你小子胡說。”
“要不是你總盯著她,我能這麼說?”
唐海程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覺得這姑娘有些眼熟。”
唐域笑了笑:“我還覺得她眼熟呢,一看就像我的女朋友。”
唐海程懶得搭理他。
眾人走到辦公室樓下,陸焯峰從訓練場的出口處跑來,身上還穿著作訓服,頭上全是汗。陸焯峰走到唐海程面前,抹了一把汗,道:“隊長。”
唐海程:“得了,別喊我隊長,都幾年前的事了。”
陸焯峰掃了眼站在邊上的明燭。明燭正盯著辦公樓的窗戶看,並沒有看他。這姑娘已經連穿了幾天的T恤、牛仔褲了,平常碰上了還是會對他笑,但笑意不達眼底,看著冷冷清清的。陸焯峰別過臉,看向唐海程身邊的年輕男人。陸焯峰記得這個男人,上次在時光影視樓下見過。但那不是陸焯峰第一次見唐域。四五年前,陸焯峰就在醫院見過唐域。那時候陸焯峰跟唐海程一起住院,住在同一間病房,唐域來看過唐海程。
唐海程介紹說:“陸焯峰,現任突擊隊隊長。這是我的侄子,唐域。你們以前見過,還有印象吧?”
陸焯峰點頭:“記得。”
唐域笑了一下,也說:“記得。”
姜導在邊上笑了笑,趁機插話:“那大家是先上辦公室裡談,還是先去訓練場上看看?”
陸焯峰:“去訓練場看看吧。”
今天的訓練內容是針對各種汽車、摩托車駕駛的特殊訓練,除此之外,還有各類武器射擊、排爆、偵察等特殊技能的仿真訓練,不合格者均要被淘汰。
此時的訓練場上像是正遭受著一場小型的沙塵暴,隊員們正在訓練,汽車和摩托車的引擎聲混雜,聲音非常大。車輪軋過地面如同勁風掃過,沙塵被卷上了天,黃土漫天,幾乎看不清人影。
一行人站在這片飛揚的沙塵外,有些人沒見過這種陣仗,看愣了。
林子瑜忙用手擋住頭,喊道:“媽呀,等會兒頭髮上全是泥了。”可她一張口,風沙瞬間飄入口中,她的表情變得十分痛苦……
唐馨忙把背包頂到頭上,捂住口鼻。
沙塵入鼻,明燭咳了兩聲。陸焯峰不知何時站到了明燭前面,用高大挺拔的身形擋住了部分沙塵。隨後他摘下帽子,轉身將帽子扣在她的頭上。明燭愣了一下,抬頭看他。
不只她愣住了,旁邊的人看見後也愣了幾秒,目光均落在她的腦袋上。
陸焯峰的帽子對她而言太大了,鬆鬆垮垮地扣在她的腦袋上,看起來有些傻。她扶住帽檐看著他。可陸焯峰已經自然地回過頭了,正神色自若地跟薑導說話:“等會兒你們可以坐上去感受一下。”
薑導笑了一下:“哈哈,好的。”
唐馨捂著口鼻,湊到明燭的耳邊喊了句:“我也想要頂帽子啊!”
明燭回過神來,把帽檐壓低,轉頭看唐馨,沒吭聲,以免風沙入口。
唐域就站在明燭旁邊,不悅地看向前面的陸焯峰,心想:這傢伙是什麼意思?唐域轉頭看看明燭,明燭神色淡淡的,正半眯著眼看向訓練場,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訓練場上,訓練暫時停止了。戰士們從車上下來,個個兒灰頭土臉的,汗水跟沙塵混合在一起,髒得看不清原本的膚色。
唐海程之前一直注意著前方,這會兒回頭跟陸焯峰說話,才發現他的帽子不知何時戴到了明燭的頭上,忍不住挑眉。唐海程頓了一下,道:“這批新兵不錯啊。”
陸焯峰扯了下嘴角:“確實不錯。”
唐海程笑道:“不過,現在看來他們比當年你們那批還差點兒。”
“差點兒時間而已,他們只要多多訓練,就能跟上了。”
“說得也是。”
杜宏問:“陸隊,不是說讓我們上去試試嗎?現在可以嗎?”
顧紹安激動地看向陸焯峰。
杜宏和顧紹安都是軍迷,剛看見那陣仗,早就躍躍欲試了。
陸焯峰低頭笑笑,喊了聲:“曹銘!”
灰頭土臉的曹銘從沙塵中跑出來,站在他面前:“到!”
“等會兒讓大家坐在車後座上感受一下,你去安排。”陸焯峰說完,回頭看了眼眾人,目光落在明燭身上,道:“女的如果不想體驗,就在邊上等著吧。”
唐馨不樂意了,舉手問:“為什麼女的不能體驗?陸隊,你歧視女人嗎?”
“沒有。”他說。
杜宏看看她們,笑道:“看你們一個個那麼白淨斯文,等會兒進去轉一圈後可能就換個人了,從仙女變成土人。你們確定要去嗎?”
唐馨哼了聲:“我要去,說不準這輩子就這一次機會。”
明燭看向陸焯峰:“我也去。”
她們要去,陸焯峰當然不會阻攔,輕笑一聲:“既然這樣,那就走吧。”
除了唐海程,其他人都走進那片沙塵中。
十一輛軍用摩托車整齊地排列著,曹銘和其他隊員把頭盔遞給他們。明燭接過頭盔,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遞給陸焯峰。
陸焯峰自然地把帽子戴回頭上,看著她扣上安全帶後,漫不經心地別過臉,看向其他人,鄭重地道:“他們開車,你們先坐在後排感受一下,不過要聽從他們的指揮。”
大家紛紛點頭。陸焯峰又說了一些注意事項,確定不會出現安全問題後,便下令可以出發了。
隊員們紛紛坐上摩托車,明燭身邊的曹銘剛要跨上去,就被自家隊長拽住:“沒說讓你來,去開旁邊的那輛。”
曹銘有些蒙,還是道:“是!”
陸焯峰跨上摩托車,轉頭看看還愣在邊上的明燭,抬抬下巴:“上來。”
明燭看了他幾秒,低下頭,搭著他的肩跨上摩托車。
他們的左邊,曹銘也上了一輛摩托車,看著唐域,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道:“上來啊。”
唐域慢慢把視線從明燭的身上收回來,哼了聲,慶倖自己今天沒穿著白襯衫來,否則絕對傻透了。其實唐域會開摩托車,不過還是跨上去了,淡淡地問:“你們隊長對明小姐一向這麼好?”
曹銘點頭:“好像是吧,他們以前就認識。”
唐域眯了下眼:“是嗎?認識多久了?”
“好幾年了吧,我也不太清楚。”
“他在追明小姐?”
曹銘想撓頭,抬手卻只能撓到頭盔,訕訕地放下手:“沒有吧……”
首長不是想撮合彭醫生跟陸隊嗎?陸隊怎麼會追別人?
曹銘奇怪地看了眼唐域,心想:為什麼這個人老問隊長的事啊?唐域哼了聲,沒再問了。
摩托車蓄勢待發,明燭坐在陸焯峰身後,大腿內側緊貼著他的大腿外側。隔著兩層布料,她也能感受到他腿上堅硬的肌肉。熱量源源不斷地從他的身上冒出來,讓她覺得熱了起來。陸焯峰側頭,低聲交代身後的明燭:“等會兒要是怕髒,就把臉埋到我的背上。”
烈日當空,整個訓練場上熱氣騰騰,陸焯峰穿著作訓服,汗順著棱角分明的臉滑下。明燭盯著他的臉,沒吭聲。陸焯峰有些煩躁,舔了下嘴角,嗓音低沉:“嗯?”
明燭:“不用了。”
各個隊員發動引擎,摩托車發動的聲音響徹雲霄。
明燭只看見陸焯峰動了動嘴,完全沒聽清聲音,頓了一下,意識到他說的是“抓緊了”。
她剛抓住他的衣服,摩托車便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她上身往後仰了仰,又迅速地砸向他的背。男人的背很硬,她頓時覺得頭暈目眩。
車開得飛快,原本已經緩緩沉下去的沙塵再一次揚起。而眾人就在這一片沙塵中疾速穿梭。
訓練場上設置了從高到低不同的障礙物,每次摩托車飛越障礙物的時候,明燭都感覺整個人懸在半空,仿佛稍有不慎就會被拋出去一樣。那種感覺只持續了一秒,下一瞬,摩托車便會重重落地。但人還沒緩過來,又開啟了新一輪的飛越。
她第一次有這種體驗,說不緊張、不害怕是假的,才堅持了一會兒,就控制不住地緊緊抱住陸焯峰。明燭的耳邊除了發動機的聲音,還有唐馨和林子瑜的尖叫聲,她們仿佛喊破了喉嚨。
明燭全程都死死地咬緊唇,忍著沒尖叫。她半睜著眼,看見已經有其他車停下來了。此時漫天黃沙,明燭只能根據衣服辨認出,停下了的是林子瑜和載她的隊員。
林子瑜扶著車,彎腰吐了起來。
陸焯峰之前交代過,如果受不了,可以讓隊員停下。
第一個叫停的是林子瑜;第二個停下的是總製片人周靜;第三個停下的是唐馨,據說是隊員怕唐馨尖叫得暈過去,主動停下的……
車陸續停下,最後只剩兩輛還在開,一輛上是陸焯峰、明燭,另一輛上是曹銘、唐域。
與此同時,還剩下兩個難度係數最高的障礙物。
陸焯峰帶明燭飛越倒數第二個。摩托車從高空處落地,明燭感覺有點兒像在跳樓,心臟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腿開始發軟,汗水從臉頰上滑落。陸焯峰稍微減速,側著頭問她:“怕嗎?”
明燭看了看最後那個障礙物的高度,有些發怵。她知道,如果她回答不怕,那他就帶她飛越過去;如果她回答怕,那他就此打住。
“我想試試。”
她想:就這一次吧。如果他們沒有以後,那至少此刻她是跟他在一起的。她多感受一些,或許就能少失去一些。
陸焯峰回頭看了她一眼,驀地勾起嘴角,摩托車再次疾速衝刺。
他們身後,曹銘越過倒數第二個障礙物後把車停下了。
唐域愣了一下,看了眼前面那輛摩托車,皺眉問:“怎麼停下來了?不是還有最後一個嗎?”
曹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的技術不夠好,如果是我一個人過障的話,我就敢沖。但你坐在我後面,我沒有十成的把握,所以……不敢……”
要是他們出事了,那就不只是懲罰的問題了。
剛才陸焯峰交代過,如果他沒有十成的把握保證安全,就必須停下。反言之,陸焯峰有十成的把握,所以敢帶明燭飛越最高的那個障礙物。
唐域坐在摩托車上,抬頭看向場上還開著的那輛摩托車,眉頭皺得很緊。唐域心想:這算什麼?速度與激情?
曹銘以為唐域是那種尋求刺激的人,自己沒有帶他過最後那個障礙物,他不高興了,因此有些慚愧地撓了撓臉,又好心地建議道:“要不……等會兒讓陸隊帶你過一次?”
唐域:“……”
他側頭看向曹銘,忽然冷笑出聲。
曹銘:“……”
唐域下了車,把頭盔摘下來,扔進曹銘的懷裡,轉身丟下一句:“算了。”
曹銘抱著頭盔,十分無奈,覺得當兵好難啊,還是要多訓練才行。
陸焯峰把速度提到最高,目光沉靜地盯著前方,叮囑明燭:“抓緊了。”
明燭沒回答,只是默默收緊了手臂,緊緊地抱住他精瘦結實的腰。
摩托車飛在半空的時候,她的心臟仿佛驟停,臉頰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腦子裡想的卻是他出任務的時候是不是更加困難重重,命懸一線……
車落地時的衝擊力讓她覺得五臟六腑都在顫抖,她差點兒吐出來。
陸焯峰慢慢將車速降下來,回頭問她:“還好嗎?”
明燭連忙坐直了,與他拉開距離。她剛才一直憋著沒喊出聲,嗓音微啞,道:“沒事。”
她有點兒不好意思,因為剛才不僅把臉貼在他的背上,還緊緊地抱住了他。
陸焯峰回想了一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低笑出聲:“剛才的不算,不笑話你。”
明燭臉頰發燙,轉頭看向一旁,小聲說:“我承認剛才是挺害怕的,但那也正常,我又不是當兵的,第一次體驗這種項目當然會怕。”
摩托車開向眾人,陸焯峰盯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距離大家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他回了下頭,問:“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
明燭知道他說的是食堂的事。
“不是。”她沒那麼小氣,不會為那件小事氣那麼久。
“那是為什麼?”
“……”
明燭低下頭。她又不能直接說是因為聽說了他跟彭醫生的“緋聞”,還看見他爽快地讓彭醫生替他檢查傷口,然後就不高興了。她實在不想承認自己在吃醋。她喜歡他,特別喜歡。即使這幾年他們沒見面,她也忘不了那種喜歡他的感覺。那種感覺是別人沒辦法帶給她的。
但他呢?他喜歡自己嗎?
如果是以前,明燭很確定,他喜歡自己。所以,她可以先表白,先戳破那層窗戶紙,也可以先向他低頭服軟,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
現在呢?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喜歡自己了。
所以……她不會再先向他低頭了。
她笑了聲:“誰說我生氣了?”
陸焯峰笑了:“把我當傻子?那你說說,你這幾天怎麼沒搭理我?”
明燭:“我沒有。我只是沒那麼熱情而已。”
車已經開到大家面前了,曹銘和其他隊員喊了幾聲:“陸隊!”
唐馨等車一停便跑到明燭身邊,既興奮又羡慕地說:“你膽子夠大的啊!剛才我看著都有點兒害怕。本來我還行,都怪那個隊員自己停下來了,還說是被我的尖叫聲嚇到了……不然我也想體驗一下飛得那麼高的感覺。”
明燭看了眼灰頭土臉的唐馨,默默低下頭,猜到自己此刻的樣子也好看不到哪裡去。明燭扶著唐馨的肩跳下車,低頭取下頭盔,說:“你要是想體驗,就讓陸隊帶你試試。”
唐馨忙搖頭:“算了,珍惜生命。”
陸焯峰把頭盔從明燭的手中取走,扔到曹銘的懷裡,命令道:“你們繼續訓練。”
曹銘等人齊聲道:“是!”
其他人看了看明燭,周靜笑著誇道:“明燭是挺厲害的,剛才我看見車飛得那麼高,都提心吊膽的,還擔心會翻車。”
陸焯峰說:“不可能。”如果沒有把握,他是不會帶她過障礙物的。
明燭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上他的目光,又匆匆低頭。陸焯峰這才看清她的樣子,白T恤上全是灰,整個人灰頭土臉的。他還從來沒見過她這麼髒兮兮的模樣,跟只小花貓似的,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明燭抿了下唇,忽然抬頭看他,像是在說:笑什麼笑?
陸焯峰挑眉,看向薑導:“好了,先回辦公室吧。”
“好,剛才那個畫面感覺比拍電影還刺激。”薑導笑了幾聲,走在前面。
“就是,跟電影畫面似的。”
“但電影畫面中有些是由特效製成的,這可是真實的!”
一行人一邊走一邊說起剛才的感受,都覺得十分刺激。
杜宏說:“速度與激情啊!要是你們去當賽車手,那賽車手估計沒飯吃了。”
陸焯峰平靜地說:“這不一樣,沒什麼可比性。”
薑導點頭:“說得也是。”又轉頭看向唐域,笑著問:“唐總覺得怎麼樣?”
唐域瞥了眼陸焯峰,還沒說話,唐海程就笑道:“唐域以前跟人玩過賽車,什麼速度與激情,不帶怕的。”
陸焯峰看向唐域,目光平靜。
唐域眯了一下眼,笑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小叔,你別拿我開涮。”
明燭跟唐馨走在最後,唐馨從包裡摸出一包濕紙巾,給了明燭一張,道:“快擦擦臉,形象都沒了。”
明燭接過濕紙巾。林子瑜走過來,伸出手:“給我一張。”
唐馨分給林子瑜一張。林子瑜一邊擦臉,一邊看明燭,語氣酸溜溜的:“剛才你真的不怕嗎?”
明燭擦了下臉,道:“還好。”
林子瑜撇撇嘴:“果然是舊識,所以陸隊才親自帶你。我們都沒這個待遇。我不知道新兵的技術怎麼樣,都怕死了。”
唐馨心想:他們可不只是舊識。她看了眼明燭,笑眯眯地湊過去小聲問:“坐在陸隊身後是不是覺得特別有安全感?”
明燭頓了一下,低頭迅速地擦了擦臉,嗯了一聲。

辦公室裡,一群人除了將臉洗乾淨了,身上的衣服還是髒兮兮的,但也沒辦法,只能熬到下午了。
今天因為唐域過來了,大家主要是跟軍分區的幾位首長開會。
王國洋跟幾位首長走進辦公室,大家站起來互相打了招呼。王國洋拍拍唐海程的肩,讓唐海程趕緊坐下,又笑著看看主創團隊的成員,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唐域微笑道:“挺刺激的。”
王國洋笑著坐下,道:“那就好!之前說你們可以住進來,我已經讓人安排了。焯峰,準備得怎麼樣了?”
陸焯峰拉開椅子坐下說:“隨時可以住進來。”
這件事是唐域出面交涉的。但他想到剛才陸焯峰帶明燭飛越障礙物的場景,覺得有些後悔。如果大家真的住進來了,他豈不是把明燭往情敵的手裡送?但陸焯峰都安排好了,他也不好反悔,只能說:“部隊裡都是大老爺們兒,女生要是覺得不方便,可以回家住。”
明燭看向唐域,小聲道:“唐總,男女平等。”
唐域:“……”
唐馨也說:“就是,不能小看女人,剛才只有明燭和陸隊越過最高的那個障礙物呢。”
陸焯峰瞥了眼唐域,不冷不熱地說:“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陸焯峰是不可能讓明燭在自己的地盤上吃虧的,唐域的擔心顯然很多餘。
唐域挑眉問:“你知道我擔心什麼?”
陸焯峰看著他,似笑非笑:“大概吧。”
礙于首長在,兩人不好把話挑明,卻對對方的想法心知肚明。唐域喜歡明燭,怕明燭到部隊後因為跟陸焯峰朝夕相處而生出感情來。這點陸焯峰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王國洋看向唐域,笑道:“還有比部隊更安全的地方?這裡都是中國軍人,保家衛國的,還能欺負了姑娘?”
唐域咳了一下,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薑導又跟軍分區的幾位首長確定了幾個點,確定把四五年前唐海程帶隊去海外執行的反恐救援行動改編進電影裡,參與了行動的唐海程和陸焯峰要全力配合主創團隊。
唐海程表示沒問題,畢竟要拍這部電影的是時光影視。這部電影是唐域投資、出品的,上頭的領導又支持,唐海程沒有不參與的道理。
王國洋見陸焯峰沒吭聲,問:“怎麼,又不樂意啊?”
明燭原本在記筆記,忽然抬頭看向陸焯峰,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陸焯峰低頭笑了笑,道:“不敢。”
王國洋滿意地笑了,又交代幾句,讓大家散會了。
明燭呆呆地看著陸焯峰,直到唐馨叫她,才回過神來,開始收拾東西。
唐馨看她神情恍惚,低頭問:“怎麼了?”
明燭把東西塞進包裡,搖了搖頭:“沒什麼。”
明燭只是有了一些猜測,不知道對不對。
已經到了午餐時間,大家一起從位於二樓的會議室走去食堂。陸焯峰和唐海程有段時間沒見了,沒有急著走,站在走廊上敘舊。
唐海程看向樓下,目光落在明燭的身上,問陸焯峰:“我記得徐睿以前喜歡的姑娘也叫明燭。她們……是同一個人吧?”
以前徐睿總念叨這個名字,再加上這個名字很特別,唐海程就記住了。唐海程只是不太確定徐睿喜歡的姑娘和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同一個人。
陸焯峰頓了一下,道:“嗯,同一個人。”
唐海程皺眉:“怪了!我記得我沒見過那姑娘啊,照片也沒見過,但總覺得她有些眼熟。”
陸焯峰頓了一下,看著樓下。唐域走在明燭身邊,正低頭對明燭說些什麼,那姑娘側頭笑了笑。陸焯峰別開眼,有些漫不經心地說:“也許您見過她的照片呢?”

2013年5月,出發執行海外任務前,陸焯峰收拾好裝備和行李,坐在門檻上,摸出手機點開相冊。他的手機裡統共就五張照片,系統自帶的照片四張,剩下的那張是明燭的照片。
照片是他偷拍的。當時小姑娘正低頭切牛排,白毛衣,黑髮披肩,模樣溫柔,他光看著就覺得心動。
那次算是兩人唯一一次正兒八經地約會吧。
他休假,特意穿得好看些,去學校門口接她,還打電話交代她:“天氣冷,別露腿。”他怕小姑娘圖漂亮,要風度不要溫度,又穿著旗袍出來。
明燭有些無語。她本來就沒打算穿旗袍,四月初的北城,外面的氣溫還低,冷著呢。
“知道了……”
明燭匆匆換好衣服,跑到學校西門,陸焯峰已經等了二十分鐘了。
她紅著臉道歉:“我遲到了……”
陸焯峰揉了揉她的腦袋,笑了聲:“沒事,想吃什麼?”
“吃牛排嗎?我很久沒吃了。”
“好。”
地點是明燭選的,就在她學校附近,環境不錯,價格實惠,一份牛排套餐的價格不到一百塊。她怕陸焯峰吃不飽,還點了一碗意面。意面上得慢,陸焯峰吃完牛排了還沒上。明燭仔細地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好像特別享受那個過程,嘴角掛著笑。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從兜裡摸出手機,偷拍了一張她的照片。
明燭切完牛排,抬頭剛好看見他把手機放下,摸了摸臉,不確定地問:“你是不是在偷拍我?”
陸焯峰把手機塞進兜裡,靠在椅子上,笑著哄她:“沒有。”他沒有偷拍,而是光明正大地拍了照片。
明燭想了想,決定相信他。
吃完飯,兩人去看了一場電影,看的是文藝片。片子是明燭選的,其實她不太喜歡看這類片子,但在她心中,今天兩人是在約會,約會就要看文藝片或者愛情片。
電影院裡的光線十分昏暗,她低頭看了看他隨意地搭在膝蓋上的手,一連看了好幾次。直到影片播放到最後十分鐘,她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他的手上。
陸焯峰頓了一下,反手把她的手全部收進掌心。
明燭抬頭看他,臉紅透了。陸焯峰低頭看著她,眼底隱隱有笑意。男人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帶來一絲癢意,癢到了她心裡。
直到走出電影院,兩人還牽著手。

那張照片一直存在他的手機裡,他一有機會就看看。
出任務之前,他要上交手機。那次唐海程來收手機的時候,他沒太注意,直到唐海程在一旁冷不丁地問了句:“這姑娘是誰啊?”
陸焯峰立即把手機放下,面不改色地撒謊:“不認識,照片是從網上下的。”
唐海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他,皺了下眉,然後拍拍他的肩膀:“正經點兒,少上網,小心手機中毒。”說完,唐海程就帶著手機走了。
陸焯峰覺得莫名其妙,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隊長不會以為他拿照片做了別的事吧?

唐海程沒想起來在哪裡見過,也不再糾結,笑了笑:“也許吧,可能在唐域那小子那裡見過。”
陸焯峰轉頭看他,語氣有些微妙:“唐域還偷拍?”
唐海程擺擺手:“沒呢,我說的是大合照什麼的。”
陸焯峰沒再問,道:“去吃飯吧,等會兒食堂裡沒飯了。”
他們到食堂的時候,主創團隊成員已經吃完了。大家身上髒兮兮的,下午也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準備提前回去。姜導看向唐域:“唐總,等會兒我有事要辦,你能不能順道載她們?”薑導要單獨開走一輛車。
唐域笑著說:“沒問題。”
明燭、唐馨本來想上杜宏的車,唐域忽然叫住她們:“明燭、唐馨,你們上我的車吧,那邊坐不下那麼多人。”
唐馨看那邊很擠,就跟明燭上了唐域的車。她們坐進後排,另一個男編劇坐進了副駕駛座,唐海程則留在部隊。
車開進市區,唐域在後視鏡裡看了眼明燭,單手扶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問:“明燭,你跟陸隊以前認識?”
明燭看著窗外:“嗯。”
唐域抿緊了唇,祈禱明燭和陸焯峰可別是什麼餘情未了的前男女朋友,上演舊情複燃這種狗血戲碼。

第二天,薑導有事,在微信群裡交代大家收拾好行李,過兩天一起去部隊。
唐馨自己在家無聊,跑到明燭家。兩人在書房對坐著寫劇本,唐馨寫到一半覺得無聊,趴在桌上跟明燭閒聊:“唐總是不是約你一起吃飯?”
明燭坐在電腦前,頭也沒抬:“嗯。”
昨天唐域確實打電話給她,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
唐馨只是隨口問的,沒想到是真的,忙坐直了:“那你怎麼不去?”
“不想去。”
“唐總在追你,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大家都知道了?
明燭頓了一下,小聲道:“看出來了。”
唐馨掃了一眼書房的角落,那幅嫁妝還放在那裡。唐馨想了想,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跟陸焯峰之間沒結果,那幅嫁妝怎麼辦?”
顯然,那是明燭為陸焯峰繡的。如果兩人之間真的沒結果,以明燭的性子,應該也不會將東西留下。
明燭抬頭看唐馨,又看了看那幅醜不拉幾的嫁妝。明燭看了很久,像是在為這個假設想出一個答案。顯然這個答案太難想了。許久後,明燭才低下頭說:“掛到淘寶上賣了。”
“捨得嗎?”
唐馨知道明燭有家淘寶店,是高考後跟尤歡一起開的,主要賣蘇繡掛畫和蘇繡工藝品。尤歡跟她們是一個高中的,高中時,她們三個人的關係最好。後來,明燭不怎麼管那家店了,店鋪大部分時間是由尤歡打理的。不過,因為兩人對這家店都不太上心,店裡生意一般,客服也就兩個。明燭和唐馨偶爾也會登上客服號,接待一下客戶。
明燭緩緩收回目光,心思已經不在劇本上了:“捨不得又能怎麼樣?”
浮世無緣,情難到老。
結局悲喜,由不得她。
如果真的那樣,她總不能單身一輩子,或者帶著那幅為陸焯峰繡的嫁妝嫁給別人吧?
唐馨想了想,小聲道:“其實我覺得陸焯峰是好,但喜歡他確實需要勇氣,畢竟軍嫂不好做。”
有徐睿為例,誰都會擔心……
如果有一天,陸焯峰也出事了,那明燭怎麼辦?
在唐馨看來,唐域比陸焯峰更適合明燭。
明燭合上電腦:“等哪天我不再喜歡他了,就沒有勇氣了。”
其實喜歡他這件事無關勇氣。明燭只是喜歡他而已。萬一明燭不喜歡他了,有再多勇氣也沒用。
明燭回房間收拾行李。唐馨跟在她身後,看她打開衣櫃門。櫃子裡整整齊齊地掛著一排旗袍,做工精緻、面料垂順,旗袍上泛著柔光。這些旗袍款式多樣,盤扣精緻,每一件的繡紋都是明燭外婆親手繡的。這些旗袍隨便拿一件出去賣,都可以賣上好幾千元。
明燭的手指飛快地掠過衣架。她挑了幾件款式保守的旗袍,又翻出幾套休閒裝,一併裝進行李箱裡。她坐在地板上,抬頭看唐馨,認真地問:“你覺得陸焯峰喜歡我嗎?”
唐馨想了想,說:“應該喜歡吧。你長得這麼好看,哪個男人不喜歡啊?”
明燭想說陸焯峰沒那麼膚淺。但是,她又希望他有一點兒膚淺……

第二天,主創團隊帶著行李住進部隊。
張武林主動接過明燭的行李箱,笑著說:“陸隊讓我帶你們去宿舍。”
明燭道了聲謝。林子瑜撇嘴:“小班長,你只幫明燭拿,是不是太偏心了?”
張武林臉一紅,又要去拿林子瑜的行李箱。林子瑜也沒客氣,直接把行李箱給他了。張武林一手拎著一個行李箱,邊走邊說:“宿舍在三樓,男女分開住,你們放心吧。”
唐馨問:“你們早上五點半起床?”
張武林:“對啊,晚一秒鐘都不行。”
之前陸焯峰說過,主創團隊在部隊時,起床時間跟官兵們一致。
這也太早了吧?眾人都沉默了。
張武林把大家帶到三樓走廊的盡頭,指了指那兩間宿舍說:“裡面那間是女生宿舍,另一間是男生宿舍,你們把行李整理一下吧!我還得去靶場。”
大家各自把行李拿進宿舍。女生宿舍中放著兩張上下鋪,床上是軍綠色的被子,疊得跟方塊似的。林子瑜和周靜都不願意睡上鋪,明燭和唐馨倒是不在意,把包扔到上鋪,開始整理行李。
明燭一整天都沒見到陸焯峰,問了張武林才知道陸焯峰帶隊去野外訓練了。直到傍晚,陸焯峰才帶著一群滿身污泥的新兵回來,浩浩蕩蕩地走進食堂吃飯。陸焯峰的目光掃了一圈,落在明燭的身上。
有人喊:“陸隊!”
陸焯峰點頭,拿了份飯走到明燭身邊,在她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明燭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陸隊。”
陸焯峰一聽,心想:她還沒消氣?他看了眼她的餐盤,裡面的飯菜已經吃完了。
姜導坐在陸焯峰對面,問道:“陸隊,你們過兩天是不是有演習?”
陸焯峰嗯了聲:“只是常規演習,可以安排你們看看。”說完低下頭大口吃飯,好像是真的餓了。
薑導問:“那我們可以參加嗎?”
上次體驗騎摩托車過障礙物的感覺很刺激,幾個男人都躍躍欲試。陸焯峰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要向領導申請。”
演習都是真槍實彈的,薑導他們不是部隊上的兵,參加演戲需要請示上級。
薑導笑了一下,也不強求,帶著幾個編劇回了辦公室。這裡只有辦公室裡能上網,他們只能在晚上研討一下劇本。
明燭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等陸焯峰吃完飯,才問:“今晚我想採訪你一下。”
《反恐》的主編劇是杜宏和明燭,兩人之前分過任務,杜宏主要負責唐海程那邊的材料收集和採訪,而明燭負責採訪陸焯峰。因為唐海程現在不住在部隊,所以杜宏這次也沒來。
之前有幾個編劇想採訪陸焯峰,陸焯峰都拒絕了,把韓靖推了出去。但這次,陸焯峰把餐盤往邊上一推,轉頭看她,有些漫不經心地說:“好,等會兒吧。我先換身衣服。”
明燭有些意外:“什麼都可以問?”
陸焯峰笑了一下:“看情況,涉及隱私的內容不能告訴你。”
“比如?”
“喀,別問。”
她沉默了幾秒,又問:“好,那在哪裡採訪?”
曹銘路過時聽見了,立即停住腳步,問陸焯峰:“隊長,我們可以旁聽嗎?”
旁邊幾個新兵期待地看著陸焯峰。
陸焯峰瞥了他們一眼,搭在桌上的手指敲了敲,站起來道:“都來吧。”又低頭看向明燭,道:“既然人多,那採訪就安排在大會議室裡。”
消息傳開了,戰士們都很高興,早早就去會議室等著了。陸焯峰迅速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服,來到會議室,明燭等編劇已經到了。陸焯峰拉開椅子,在明燭對面坐下。
唐馨正在問張武林:“小班長,你有女朋友嗎?”
張武林撓了下腦袋,有些不好意思:“沒有……”
張武林身邊的一個戰士舉手道:“我有啊。”
唐馨來了興趣:“那你們多久才能見一次啊?”
“上次見面是半年前了……不過我們一有時間就會打電話,我女朋友說了,等我退伍了就嫁給我。”
“我女朋友也是這麼說的。”
唐馨笑道:“祝福你們啊。”
“嘿嘿,謝謝。”戰士撓著腦袋,高興地說。
話題一打開,其他人也忍不住議論起來。有個年輕戰士紅著眼眶說:“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因為我們老見不了面……”
“哎,我女朋友也這麼說。”
“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又不能不當兵……”
唐馨:“你們……別難過啊,女朋友總會有的!”
薑導眼看話題跑偏了,忙咳了聲,看向陸焯峰:“陸隊,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陸焯峰靠在椅子上,看了眼正低頭整理資料的明燭,有點兒摸不准她待會兒要問什麼問題,但還是道:“可以。”
明燭抬頭看他,彎起眉眼:“先隨便聊一下,陸隊不介意吧?”
陸焯峰看著她,雖然覺得這可能是個陷阱,但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說:“不介意。”
明燭打開電腦,開始提問:“你們出任務之前會寫遺書嗎?”
“寫,參加演習之前也會寫。”
“給家人嗎?”
“嗯。”陸焯峰轉頭看向別處,陷入回憶。
其實,他給她寫過遺書。
那是2013年2月底,剛過完春節,他休假後去鎮上看徐奶奶,去之前給明燭打了電話。明燭專程跑去車站接他。火車晚點了,她在外面等了足足兩個小時,臉蛋被風吹得通紅。
陸焯峰從火車站出來,忍不住碰了碰她冰涼的臉,皺眉道:“你傻啊,不知道找個地方等?”
明燭委屈地道:“你的手機沒信號,我又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到,怕你出來看不到我……”
陸焯峰低頭看她,乾燥溫熱的手掌在她的臉上摩挲,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頭髮。明燭頭皮發麻,整個人顫了顫。
陸焯峰以為她冷,壓著她的後腦勺將人往懷裡帶,低聲問:“很冷?”
她顫抖著說:“嗯……”
這是他第二次抱她,第一次是在游泳池裡。
人來人往的火車站裡,不斷有人撞到她,陸焯峰把人摟在懷裡後,就沒再撒手。明燭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瘋狂跳動的聲音。直到走到人群散開的地方,他才若無其事地鬆開她。
明燭紅著臉從包裡掏出車鑰匙,有些高興地告訴他:“我開車過來的。”
那時候她剛拿到駕照,第一次將車開上路。陸焯峰不知道該說她膽子大,還是該說她莽撞,第一次上路就敢開這麼遠。他取走車鑰匙,拍拍她的腦袋:“下回別來接我了。”
“我要來。”
他頓住,回頭看她。
小姑娘看向別處,小聲道:“反正我放假了沒事做……”
陸焯峰看了她一會兒,低頭笑笑,把人塞進副駕駛座,自己坐上駕駛座。
那天晚上,明燭和外婆去了徐家吃飯。
夜深了,外婆先回去睡覺了,明燭賴著不走。其實那時候明燭的臉皮挺厚的,現在她回想起來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徐奶奶看著他們,叮囑道:“外邊冷,你們要聊天就去房間裡聊。”
陸焯峰不好把小姑娘帶回自己的房間,將兩把椅子放在三樓的陽臺上,整個人放鬆地靠在椅子上,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明燭沒坐下,就站在陽臺上,還把窗戶打開了。
“不冷嗎?”
“不冷……”
她緊張得手心全是汗,怎麼會覺得冷?
陸焯峰看她站了半個多小時,傾身拉住她的手,把人按到椅子上。隨後陸焯峰自己也坐下了,道:“坐一會兒。”
她一坐下,兩人就靠得近了。
心怦怦直跳,她轉頭對上他的眼睛,道:“陸哥……”
“嗯?”他轉頭看她。
明燭鼓足了勇氣說:“我高三暑假時繡的嫁妝,是給你的。”
陸焯峰愣住了,顯然沒想到小姑娘在這裡磨蹭那麼久是為了表白。他直勾勾地看著她,明燭也沒躲,就是整張臉都紅了,眼睛亮晶晶的,眼角下方的那顆淚痣上泛著柔光,讓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他說錯一句話,她就會落下眼淚。
他還記得她十八歲那年說的話:“外婆總跟我說,蘇繡是我們這裡舊式婚俗中的陪嫁嫁妝,以後我要是嫁人了,她也要為我準備的。”
他也記得明燭坐在窗邊繡那幅蘇繡時的溫柔模樣。
陸焯峰微微眯著眼,低頭笑了一下,問:“給我的?”
其實他對她不是沒感覺,只是因為兩人見面的時間少,再加上徐睿……陸焯峰一直沒有點破兩人的關係,也有些不確定。
明燭堅定地道:“嗯,給你的。”
空氣忽然變得曖昧起來,小姑娘連耳尖都是紅的。陸焯峰忽然靠近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脖間。明燭觸電般地瑟縮了一下,聽見他壓低了嗓音問:“想嫁給我嗎?”
明燭羞得連腳趾頭都蜷縮起來了,低著頭不敢看他。陸焯峰等不到她的回答,又低聲問:“嗯?”
明燭逃不過,抬頭看他,紅著臉、紅著眼眶,活像他欺負了她似的。
他忽然覺得口乾舌燥,舔了下嘴角,正要說話,忽然轉頭看向身後。
徐奶奶端著兩碗熱騰騰的湯圓站在三樓的客廳拐角處,笑著看向他們道:“我怕你們餓了,給你們煮了消夜。”
明燭嚇得不輕,一下子站了起來,局促地道:“徐……徐奶奶……”
徐奶奶應該沒聽見什麼吧?
陸焯峰起身走向徐奶奶,接過託盤放到茶几上,回頭對明燭道:“過來,愣著做什麼?”
明燭滿臉通紅地走過去,不敢再看陸焯峰。明燭匆匆吃完湯圓後,立刻說要回家。陸焯峰看了眼徐奶奶,跟在明燭身後下樓,道:“我送你。”
“不用了。”
“走吧。”陸焯峰語氣強硬地道。
陸焯峰把人送到她家門口,本來還想說兩句話,明燭卻迅速跑進去了,還砰地關上了門。
他看著那扇門,摸摸鼻尖,估計她是害羞了。
第二天,兩人沒什麼機會獨處,到了晚上,他就回部隊了。
三月休假的時候,他給她打了電話,才有了那唯一一次約會。
後來每次出任務前,他寫遺書的時候總會想起她繡嫁妝的模樣,然後思考要給她寫什麼。他該讓她別帶著嫁妝嫁給別人,還是應該讓她徹底將自己忘了?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他期望的。
“陸隊有女朋友嗎?”
明燭溫柔的聲音打斷了陸焯峰的思緒,陸焯峰驀地抬頭看明燭。唐馨也看向明燭,悄悄在桌底下捏了捏明燭的手,笑了一下,道:“就是隨便聊一下……”
陸焯峰舔了下嘴角,道:“沒有。”
大家哄笑了幾聲。
明燭淡淡地笑了笑,繼續問陸焯峰:“你沒談過戀愛嗎?”
陸焯峰盯著她,發現她雖然在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半晌,他低下頭,道:“談過吧。”
他為什麼要用“吧”字?他到底是談過還是沒談過?
明燭輕笑:“陸隊的回答好奇怪,怎麼連自己談沒談過都不確定啊?”
陸焯峰抿緊唇,嗓音低啞:“談過。”
明燭依舊笑著問:“2013年嗎?”
“嗯。”他別過臉,覺得審訊也不過如此了。
明燭在心裡哦了一聲,低下頭,終於確定了。原來對他來說,他們也是談過的。
她是他陸焯峰的前女友。
2013年2月到4月之間,明燭跟陸焯峰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在鎮上,那天晚上她告訴他,嫁妝是為他繡的。他低聲回了一句:“想嫁給我?”這句話如同魔音,在她的腦子裡循環了一整夜。
她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也覺得沒臉見他。她當時說“喜歡他”或者“做我男朋友”之類的話應該會更好,至少能把兩人的關係確定下來。她不該因為害羞而不回答他的問題。而且,她也不確定在回答後會不會被他拒絕。畢竟婚姻跟戀愛不一樣,他是軍人,對待婚姻的態度肯定會更慎重。
第二次是三月他休假的時候,他到學校門口接她去吃飯。
那次他只有半天假,兩人就在學校附近的小飯館裡吃飯。明燭還在為上次的事情懊惱,十分矜持地跟他聊他部隊裡的事情,還問了許多關於槍支的問題。陸焯峰看她避而不談那件事,也沒逼她。
傍晚,陸焯峰送她到學校門口,明燭指了指裡面,道:“那……我進去了。”
她剛轉身,就被人拽住了手。她覺得心跳漏了半拍,慌亂地回過頭。陸焯峰低頭看著她,嘴角含笑:“沒別的話跟我說?”
明燭抬頭看他,小聲說:“有。”
他挑了挑眉:“躲我半天了。”
明燭剛要反駁,就聽見身後有人叫她:“明燭!”
明燭愣了一下,回頭看見兩個室友正驚訝地看著她,目光停留在她和陸焯峰牽著的手上。
學校裡追明燭的男生很多,但明燭全部拒絕了。很多人說明燭高冷、難追,但誰能想到明燭有一天會在學校門口跟男人牽手呢?
明燭有些窘,掙脫陸焯峰的手,匆匆看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下次……下次再見。”
說完,明燭就像只兔子似的逃走了。
第三次是在四月,那是兩人唯一的一次約會。那晚他們看完電影,陸焯峰送她回學校,她的手一直被他緊緊地攥在手裡。
陸焯峰第一次送她進了校園。學校很大,從門口到宿舍樓要走挺長一段路。月光微弱,路燈昏黃,兩人牽著手穿過兩條林蔭道,她的心跳得飛快。她以前跟室友經過這裡時看見過情侶在裡面接吻,知道這裡的小樹林其實是約會勝地。她以前從來沒想過,陸焯峰會牽著她的手經過這裡。
她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大概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坐在門檻上哭,他朝她伸出手:“我是徐睿的戰友,陸焯峰。”
也可能是在點點滴滴的相處中,她發現並喜歡上了他的鐵骨錚錚、重情重義。她喜歡他的理由還有一個,有些膚淺,就是他長得好看。喜歡這種事情本來就說不清、道不明,也許他對她就是有天生的、致命的吸引力。
二人走到光線最暗的那棵樹下,陸焯峰忽然拉著她停下,看著她,眼中滿是柔情。他微微低下頭靠近她,明燭也迎上他的目光。明燭感覺自己一到晚上,膽子就特別大。就比如現在,她的心裡好似有股衝動,心臟在劇烈跳動的同時,好像在驅使她做一些更勇敢的事。她忽然抓住他的衣服,踮起腳,輕輕地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的唇。她感覺到男人僵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如此主動。
月色下,她看見有兩個人從路口處走來,怕被人看見,連忙心虛地轉身。
下一秒,她被人攔腰抱了起來,雙腳離地。她拍打兩下他的肩,低呼:“你……”
陸焯峰抱著她跳下青石路,轉了個身,把人抵在粗壯乾燥的樹幹上。他按著她的手,微微低頭,在她的耳邊低語:“你怎麼每次撩完人就跑?這是誰慣出來的毛病?”
明燭覺得委屈,自己什麼時候撩完人就跑了?
她紅著臉,低頭躲開他溫熱的呼吸,還不忘反駁道:“明明是你……”
“我?”
“對。”
本來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寵著她,她怎麼可能會這麼喜歡他?
陸焯峰靜靜地凝視她,似乎在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她控訴的那般。但答案相反,他覺得撩人的是她。
他勾著嘴角,低頭去尋她的眼睛。明燭躲不過,只能拼命地挺直了背,將身體緊緊地貼在粗糲的樹幹上,聽到他低聲詢問她:“是誰老穿旗袍,露著兩條腿在我面前晃的?”
“……”
“是誰說嫁妝是為我繡的?”
“……”
“是誰剛才在電影院裡把手給我的?”
“……”
他每說一句,就靠近她一分。
“是誰剛才先親我的?”
“……”
“嗯?”
明燭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幾乎破膛而出。她眼眶通紅,快被他欺負哭了……哪有人這麼算的?她咬咬唇:“我沒有……”
她竟然還否認?不等她說完,陸焯峰便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她呆了。
她想:誰先主動的,誰先喜歡上的,好像已經不重要了。
明燭閉上眼睛,本以為陸焯峰會吻得很用力,但他沒有。他吻得很輕,在她的唇上輕輕地磨。她意外地發現他的唇也是軟的。
陸焯峰一手摟著她,一手按著她的後腦勺,淺嘗過後,更深入、更用力地吻著他。
明燭用雙手抵著他堅硬的胸膛。他的身體很熱,令人沉迷,她有些發抖,試著回吻他。他的吻開始變得更迫切、用力。她漸漸站不住,整個人被夾在樹幹和他之間,能清晰地聽到兩人的喘息聲。
“明天我不想去上黃教授的課,你幫我簽到?”
“他有時候會點名的,你不怕掛科啊?”
“萬一不點呢!”
有人經過這裡,明燭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明燭推了推他,陸焯峰卻紋絲不動,還咬了一下她的唇。明燭急得不行,有人啊!
兩人藏在樹幹後面,不仔細看的話,應該是看不到的。陸焯峰按住她的手,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地噓了一聲。她抬頭看清他眼底的笑意。
那一刻明燭才發覺,他也挺壞的。
男人都壞,陸焯峰也不例外。
那兩個路人真的沒發現他們。但是陸焯峰褲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的手機鈴聲……是劉德華的《中國人》。
“五千年的風和雨藏了多少夢,黃色的臉、黑色的眼不變是笑容,八千里山川河嶽像是一首歌……”
兩個路過的男生哪知道有人躲在樹後面,嚇了一跳:“誰躲在後面?”
明燭窘得不敢動。陸焯峰摸出手機,黑著臉往邊上走了一步,高大健碩的身體靠在樹幹上,瞪著那兩個男生。那兩個男生見陸焯峰一副不好惹的模樣,悻悻地跑了。
陸焯峰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電話是唐海程打來的。
陸焯峰接通電話:“隊長。”
明燭躲在樹幹後,又窘又想笑,聽見陸焯峰說:“馬上趕回去。”
見陸焯峰掛斷電話,她小聲說:“你回去吧。”
本來她是不用他送的,是他堅持要送她到宿舍樓下。
時間緊迫,陸焯峰舔了下唇,揉揉她的腦袋,說:“等我回來。”隨後便匆匆走了。
明燭站在樹影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他們……親了。
回到宿舍,她坐在床上,問正在看娛樂新聞的室友:“男人跟女人接吻了,是不是就表示他們在一起了?”
室友說:“是啊,不在一起怎麼會接吻?”
另一個室友說:“那也不一定!西方人就將親吻看成日常禮節啊。”
明燭:“……”
她覺得自己跟陸焯峰就是在一起了。
後來,陸焯峰一直沒回來。她想:是不是因為兩人沒有確定關係,連男女朋友都算不上,所以在分開時,他也不用對她說一聲?
這麼多年,她還是覺得兩人當時是在談戀愛,只是不知道陸焯峰是怎麼想的。現在他說他們談過了。這很好,至少讓她確定了。她的感覺沒有錯,他們那時候就是在談戀愛。
明燭若無其事地從包裡取出另一個筆記本,才發現整個會議室安靜得有些可怕,眾人正看著他們。
見唐馨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明燭笑了一下,問:“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有精明的人發現陸隊的臉色不太好,沒敢吭聲。
韓靖坐在陸焯峰旁邊,踹了陸焯峰的凳子一腳,道:“你談過戀愛?我怎麼不知道?那你的女朋友呢?”
明燭笑道:“韓隊,是前女友。剛才不是說他們分手了嗎?”
陸焯峰咬著牙,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明燭笑得好看,表情和語氣都十分自然,但大家還是覺得她有些怪,可又說不出到底哪裡怪。
曹銘憋了一會兒,特別疑惑地問:“明小姐,你怎麼知道陸隊是在2013年談的戀愛?”
“我隨便猜的。”明燭隨口說。
姜導和林子瑜不是傻子,看出了一些端倪。薑導咳了聲:“私人問題就問到這裡。陸隊,2013年,你跟唐隊在海外救援時,總共救了幾個人?”
話題回到正軌上。陸焯峰將手放在桌上,道:“十二個。”
“男女比例呢?有小孩兒嗎?”
“六個女人,四個男人,兩個孩子。小孩兒一個八歲,一個四歲,都是女孩兒。”他頓了一下,看了眼明燭,把後面那段說得很詳細,“那個八歲的小姑娘穿著一件藍色的旗袍,跟她媽媽穿的是母女裝。女孩兒被救出來了,但她媽媽被炸沒了。”
眾人沉默了幾秒。
明燭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問:“那個小姑娘是你救回來的嗎?”
陸焯峰說:“是我們突擊隊救回來的。”陸焯峰沒有說的是,那個小姑娘讓他想起了明燭。
徐奶奶家有幾本相冊,裡面放著徐睿和明燭從小到大的照片。明燭從小就長得美,穿著外婆做的旗袍,那股溫婉的氣質在很小的時候便展現出來了。
陸焯峰每次去徐奶奶家,徐奶奶都會把相冊拿出來,給他翻一翻,告訴他那些照片背後的故事。徐奶奶還說明燭從小就長得像她外婆,漂亮、有氣質,穿上旗袍就是鎮上最漂亮的小姑娘。
陸焯峰在海外看到那個小姑娘時,立刻想起了小時候的明燭。
那時候他告訴自己,一定要讓那個小姑娘活著。

明燭看了眼錄音筆,又低頭寫下幾行字。
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陸焯峰把那場救援的詳細信息介紹得一清二楚,從出發時間、地點、防守方位到傷亡人數,甚至獲救人員穿的是什麼顏色衣服。
他記性好,說話時思路清晰且富有邏輯。最後他說:“其實沒什麼好說的,這是我的職責。”陸焯峰骨子的熱血像是與生俱來的,跟他爺爺一樣。
他爺爺說:“當了兵,你就不再屬�自己,你得想清楚。”
當了兵,陸焯峰就得保護人民安全,捍衛國家利益。
攻必克,守必固。
陸焯峰想得很清楚。
明燭抬頭看著陸焯峰,眼神清澈,問:“你傷得很嚴重?”
陸焯峰沒什麼表情地說:“還好。”
“中槍了?”
“嗯。”
“幾槍?”
“不記得了,人沒死就行,還計較中了幾槍做什麼?”
陸焯峰是真的不記得了。他身上大傷小傷很多,從沒數過。
明燭關掉錄音筆,沒有再問,沉默地收拾起東西。陸焯峰看了看她,又看向那群兵,有人紅了眼眶。
曹銘抹了一下眼淚,特別感慨地說:“太驚險刺激了,幸好陸隊活著回來了。”
陸焯峰站起來,瞥了眼那群新兵,笑著罵道:“哭什麼哭?給我把眼淚鼻涕都憋回去,我還沒死呢!”
曹銘噎住了。
今晚的談話有些沉重,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不少人紅了眼眶。
薑導問明燭:“你是什麼感覺?”
陸焯峰說起那場任務的時候語氣很認真,他們都沒有打斷陸焯峰。其實他們有很多疑問,有些地方都沒聽明白,回頭還得聽錄音、做筆記,再慢慢去問、去瞭解。等將那些問題、細節全部弄清楚了,他們才能把劇本寫好。
明燭心亂如麻,低頭把電腦和錄音筆塞進包裡,對薑導道:“你讓我理一下思路,回頭我試著寫一下。”
薑導點頭:“好。”
明燭和唐馨一起走了,其他人也陸續離開。
陸焯峰和韓靖走在最後面。韓靖拍拍陸焯峰的肩,問:“你的前女友不會是明小姐吧?”
陸焯峰反問道:“你覺得像嗎?”
韓靖:“挺像的,她雖然在笑,但有些咄咄逼人,氣勢挺強的。我都以為你把人家小姑娘給甩了呢。”
“我沒有。”陸焯峰說完就走了。
韓靖有些沒弄明白,他沒有什麼?他是沒有跟明燭談戀愛,還是沒有把明燭給甩了?

回到宿舍,明燭跟唐馨去洗漱。
唐馨看明燭臉色不佳,有些擔心,問:“你沒事吧?”
明燭搖頭:“沒事。”
唐馨歎了口氣,忍不住說:“你這個戀愛談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在沒在一起過不確定,隔了幾年確定了,你還變成前女友了。這還不如沒談過呢。”
明燭低頭笑了笑,擰開水龍頭,掬了捧水往臉上撲,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但她發現自己最介意的不是時隔五年後才弄明白他們間的關係,而是她對他一無所知。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其實對他並不瞭解。他們之間光有悸動和喜歡有什麼用,一擊就散了。
明燭把毛巾蓋在臉上,輕輕咬了下唇。她剛才算是被陸焯峰甩了吧?
唐馨見狀搖了搖頭,想讓明燭自己平靜一會兒。
過了會兒,林子瑜抱著臉盆進來,見明燭一直將毛巾蓋在臉上,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新的美容方法嗎?”
明燭取下毛巾,彎起眉眼,道:“嗯,能收縮毛孔,你可以試試。”
林子瑜看著明燭白淨細膩的皮膚,竟然有些相信了,也把毛巾蓋在臉上,問:“要多久啊?”
“十分鐘吧。”
“那不是跟敷面膜差不多?”
“嗯。”
“噗——”唐馨沒忍住,笑出了聲,不知道怎麼說林子瑜才好。
明燭低頭笑了笑,道:“騙你的。”
林子瑜:“……”
晚上臨睡前,林子瑜好奇地問:“明燭,你是不是跟陸隊的前女友認識啊?”
明燭正戴著耳機聽今天的錄音,隱約聽見林子瑜的話,隨口應了聲。
林子瑜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沒辦法把明燭跟陸焯峰聯繫在一起,這兩人不太像談過戀愛的前男女朋友。林子瑜又問:“那陸隊的女朋友漂亮嗎?”
明燭沒聽見林子瑜的話,只聽見耳機裡傳來陸焯峰低沉的聲音——

“談過。”
“心口中槍,失去意識。”
“不記得了,人沒死就行,還計較中了幾槍做什麼?”

唐馨見明燭沒出聲,敷衍地對林子瑜說:“漂亮……漂亮,別問了,睡覺吧,明天五點半就要起床呢!”


第四章 把嫁妝掛淘寶
次日,天未亮,起床號響起,寧靜被打破。
明燭已經很久沒這麼早起床了,幾乎是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抱著洗臉盆準備去洗漱。剛出門,明燭就看見陸焯峰穿著作訓服站在前一個宿舍門外,他的兵正一個個跑下樓。
陸焯峰轉頭看見她,提醒道:“部隊規矩多,但也沒要求你們跟當兵的一樣必須在規定時間內整理好內務。”
林子瑜和唐馨急忙跑出來,正好聽見這句話,松了口氣:“太好了,我還以為時間一到,宿舍門就關了呢。”
明燭臉上沒什麼表情,抱著臉盆從他身邊走過。
陸焯峰垂下眼簾,看到有個新兵動作十分磨蹭,說道:“給我快點兒!”
雖然陸焯峰說主創團隊可以晚些離開宿舍,但他們還是很快就整理好內務,下樓去了。
這一整天,明燭都待在辦公室裡聽錄音、做筆記,嘗試寫劇本大綱和人物小傳。
男主角……明燭的腦子裡閃過陸焯峰的臉。不得不說,他長得確實好看,而且有一種軍人自帶的致命的吸引力。
門口傳來交談聲。
“曹銘的手指十年前就傷過一次,之前演習時又傷了一次,所以他的槍法不准……”
“能治好嗎?”
“能是能,但還是會對他有些影響。”
“我知道了。”
明燭抬起頭,看見陸焯峰正低頭看報告,跟彭佳霓一起走了進來。
很快,陸焯峰也看見了明燭。明燭笑了笑,慢慢收拾面前散落的A4紙張,上面是她畫的人物關係圖,看上去亂糟糟的。她一邊整理一邊說:“你們要是談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這間辦公室好像一直是陸焯峰在用。
陸焯峰察覺明燭對自己的態度比之前糟糕很多,微微蹙眉:“辦公室你用吧,我放個東西就走。”
彭佳霓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明燭,笑道:“明小姐。”
明燭已經把東西塞進包裡了,站起來看向他們:“快到吃飯時間了,我先去食堂。”明燭說完就背著包從他們身旁走到門口。
陸焯峰回頭看了明燭一眼,彭佳霓也跟著回頭,不過是在看他。大概是女人的直覺吧,彭佳霓總覺得陸焯峰對明燭的態度不太一樣,忍不住問:“之前我爸爸說讓你一起去吃飯,你怎麼沒來?”
明燭剛出門就聽見這句話,面無表情地走了。
陸焯峰看著人從門口消失,心抽了一下,把報告放進抽屜,沒看彭佳霓,不冷不熱地說:“那是領導們的飯局,跟我沒什麼關係。”
彭佳霓喜歡陸焯峰很久了,現在聽他這麼說,難免有些失落。五年前,她剛回國進入軍醫院的時候,做的第一台手術就是陸焯峰的。雖然她不是主刀,但陸焯峰後面的幾次搶救,她都參與了。這個男人的生命力強到令人震驚。
後來因為工作,他們能經常接觸。時間長了,她越發覺得這個男人特別有魅力,穿作訓服的時候身姿挺拔,看上去硬朗帥氣。
其實彭佳霓沒有正式向他表白,但只要他聰明些,就能看出她喜歡他。
彭佳霓知道陸焯峰不喜歡自己。他對她偶爾的試探不以為意,總是不動聲色地拒絕她,保全她的自尊。
她低頭自嘲地笑了笑,沒有再糾結於這個問題,轉移話題:“曹銘現在不太適合練槍。”
“是不太適合,還是最好不要再開槍?”
“最好不要。”彭佳霓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他,“曹銘之前想讓我幫忙隱瞞,怕被你淘汰。這樣吧,讓他再到醫院檢查一次。”
陸焯峰皺了下眉:“我知道了。”

晚上,明燭、唐馨見曹銘沮喪地坐在樓梯口,有些奇怪,這時候不是還有訓練嗎?
唐馨問:“曹銘,你逃了訓練啊?”
曹銘抬頭笑了下,撓著腦袋:“我怎麼敢?陸隊讓我在這裡等他。”
明燭想起下午彭佳霓說的話,看了眼曹銘。有些男人天生熱血,想要當兵保家衛國,大概曹銘就是這樣的人。明燭站在他面前,問:“你為什麼一定要當兵呢?”
如果曹銘的手指好不了,他就開不了槍。他開不了槍,就過不了審核,那樣就進不了突擊隊。
現實是很殘酷的。
曹銘低頭道:“十年前的汶川地震中,我被埋在下面,當時是陸隊和他的戰友一起把我救出來的。我還記得陸隊長什麼樣,進部隊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他了……而他那個戰友,陸隊說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
明燭有些恍惚,曹銘說的陸焯峰的戰友,是徐睿吧?
十年前,徐睿剛入伍,在汶川地震的時候參加了救援行動,那時候電視上全是關於那邊的報道。明燭跟徐奶奶很擔心徐睿,每天守在電視機前看新聞,有一次還看見了累癱在地上的徐睿以及徐睿身邊的陸焯峰。鏡頭一晃而過,明燭也不知為什麼,一下就記住了陸焯峰的臉。
八年前,徐睿殉職,那個男人去了鎮上。
他說他叫陸焯峰,是徐睿的戰友。
 
曹銘說,當時他才十一歲,身上皮外傷多,最嚴重的是右手手指,因為被壓了很久,神經有些壞了。他的手日常生活沒問題,幹重活兒也沒問題,但在部隊高強度的訓練下,慢慢就不行了。
如果手指的狀況持續惡化,那他就開不了槍了,可能還要面臨退伍。
說著,曹銘紅了眼眶,抬頭看明燭:“明小姐,你能不能幫我跟陸隊求情……”
明燭回過神,有些為難:“我……跟他沒熟到這個程度。” 
而且,部隊有部隊的規定。 
曹銘愣了一下,看向她們身後,立即站起來道:“陸隊。”
陸焯峰瞥向明燭,目光有些不悅,顯然是聽見她剛才的話了。
明燭沖陸焯峰笑了笑,陸焯峰僵住了。這個時候,他並不想看她笑。那笑裡藏著刀,讓他比被人罵了更難受。
陸焯峰低頭看著明燭,像是在回想什麼,忽然笑了:“跟我不熟?”
明燭保持微笑,冷冷地道:“不熟啊,這麼多年沒見了。”
陸焯峰眉頭輕蹙,別開了臉,道:“不想笑就別笑了。”
“不然我要哭嗎?”
陸焯峰從來不知道明燭這麼牙尖嘴利。
她很少哭,至少陸焯峰沒見過幾次,印象裡她哭的那幾次都是為了徐睿。這陸焯峰可以理解,畢竟明燭和徐睿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
陸焯峰有些無奈地道:“算了,你還是笑吧。”
明燭也知道自己笑得有些虛偽,看向唐馨,道:“我們走吧。”
唐馨連忙道:“陸隊,我們先走了,不耽誤你們談事。”
陸焯峰瞥了眼明燭,點了下頭。

明燭跟唐馨去辦公室裡寫劇本。二人走到三樓,唐馨見四周沒人了,才笑道:“我剛才都快憋死了,看陸焯峰吃癟,感覺特別想笑。”
唐馨早就說過了,明燭和陸焯峰,誰拿捏誰還說不準呢。
現在看來,明顯是明燭拿捏住了陸焯峰。
明燭彎了下嘴角:“有那麼好笑嗎?”
唐馨哼了一聲:“當然了!我就是為你不平。我要是你,回去就把那嫁妝賣了。”
明燭昨晚確實動過這個念頭,不過,終究有些不舍。
唐馨轉頭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算了,知道你捨不得,我就是說說而已。不過,如果你真的還喜歡他,也別太輕易原諒他,就該讓他吃吃癟。”
剛說完,唐馨就看見有人給自己發了微信,是唐域在群裡問大家的工作進展以及住在部隊的感覺。
畢竟是老闆在問話,很快有人回答了。
林子瑜:“昨晚我們採訪陸隊長了,他把救援行動的全過程說了一遍。明燭錄了音,唐總要聽聽嗎?”
明燭已經把錄音發給幾位編劇了。
唐域:“好。”
隨後,林子瑜就把錄音發給了唐域。
唐域見明燭沒有在群裡發言,想了想,直接問明燭:“明燭,有什麼想法嗎?”
明燭剛打開電腦,準備寫劇本,根本沒看群裡的消息,直到唐馨提醒,才發現唐域有問自己問題。
明燭打開微信群,敲了幾行字:“故事主線是這次軍事救援行動,中間會穿插一些小故事,比如獲救人員的故事、殉職的中國軍人的故事等,還會有遺囑之類的比較煽情、催淚的情節。”
唐域正慵懶地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看見明燭的回復,覺得有些好笑。他就是想跟她搭個話,她這麼認真做什麼?
想了想,唐域回了句:“很好。”接著問,“住得習慣嗎?”
唐馨坐在明燭對面,看著消息感歎道:“看吧,唐總多關心你。”
明燭沒搭理她,敲下兩個字:“還好。”
唐域:“大家辛苦了,再過幾天我過去看看,請你們吃頓好的。”
大家都出來說“謝謝”。
杜宏發了個哈哈笑的表情,道:“我們這是沾了明燭的光啊。”
助理走進來,提醒唐域道:“唐總,會議馬上開始了。”
唐域看了眼微信,笑了笑,沒否定杜宏的話,把手機塞進褲兜,站起來對助理說:“走吧。”
唐域最近一直因為投資項目的事加班,要不然也想去部隊看看。

陸焯峰在辦公室樓下的草地上坐下,讓曹銘也坐下。曹銘心裡著急,坐不住,就站著沮喪地問:“陸隊,我是不是要退伍了?”
曹銘有舊傷,雖然體檢的時候合格了,卻因為高強度的訓練引發舊疾。每次開槍的時候,他都因為手指的力道不夠而射不准靶心,為此挨了不少罵。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想退伍。
陸焯峰:“誰說你要退伍了?”
曹銘眼睛發亮:“啊,可以不退嗎?”
陸焯峰沉默片刻,看著前方的路燈,道:“我沒辦法保證,等明天檢查結果出來後再說。”
曹銘又沮喪地低下頭,小聲問:“隊長,我可以用左手開槍嗎?”
陸焯峰隨手拔了根草,道:“不行。”
部隊也沒有明確規定大家不能用左手開槍,但一般來說是要求用右手的。即使是左撇子,進了部隊,也得重新練習用右手開槍。
曹銘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今天不是試著用中指扣扳機了?”陸焯峰將手搭在膝蓋上,瞥了他一眼,“食指是最靈活也是最方便的,你一開始訓練時用的是食指,所以暫時改不過來也正常。從明天開始,你練習用中指扣扳機。”
曹銘瞪大了眼,沒想到今天下午悄悄試了下用中指扣扳機,就被陸隊發現了。當時他連靶都沒瞄準,子彈都打到別人的靶子上了,陸隊也沒罵他,他還偷偷慶倖呢。
曹銘感動得紅了眼眶,抹了一把眼淚:“謝謝隊長……”
陸焯峰嚴肅地道:“哭什麼哭?一個大老爺們兒動不動就哭,像什麼話!”
曹銘趕緊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

第二天早上,曹銘去醫院檢查手指。下午,彭佳霓不上班,特意把報告帶了過來,在辦公室樓下碰上了王國洋。
王國洋笑著問:“來找焯峰的?”
彭佳霓笑了一下:“嗯,來送報告的。”
本來曹銘可以自己去拿,但她想親自送過來,這樣能跟陸焯峰多見一面。
王國洋笑道:“到我辦公室來吧,正好我有事跟他說。”
彭佳霓點頭:“好。”
“報告是怎麼回事?”王國洋又問了句。
彭佳霓把曹銘的情況說了一遍。 
陸焯峰從訓練場下來,一身的汗,走進辦公室,看見彭佳霓了也不意外。彭佳霓把報告遞給陸焯峰,說:“這是曹銘的檢查報告,跟之前的情況差不多,食指受損比較嚴重,中指倒是沒多大問題。”
陸焯峰接過報告,低頭翻了翻。
王國洋泡了一壺茶,給他們倆一人倒了一杯,問:“那個兵的手是怎麼回事,還能不能開槍?”
陸焯峰拉開椅子坐下,沉聲道:“可以,我讓他訓練用中指扣扳機。”
王國洋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護短,笑著搖頭,道:“行了,我又沒說什麼,你那麼謹慎做什麼?”
陸焯峰低頭笑了笑:“我不是怕您誤會嗎?他還可以訓練,給他個機會。”
每年入伍當兵的人很多,有到了部隊就退縮的,也有到了部隊後變得更加熱血的。曹銘屬�後者,陸焯峰不希望這樣一個熱血少年抱憾離開。
王國洋對這件事沒多大意見,交代了些工作,見飯點到了,給彭院長打了個電話,當著彭佳霓和陸焯峰的面說:“彭丫頭和陸焯峰都在我這兒,晚上咱們一起吃頓飯、喝幾杯,怎麼樣?”
陸焯峰皺著眉看向王國洋,舔了下嘴角。
彭佳霓抬頭看了陸焯峰一眼,知道他不太樂意,心裡有些難受,卻沒打斷王國洋的話,默默地接受了安排。
王國洋掛斷電話,看向陸焯峰:“你去換身衣服,待會兒一起去吃飯。”
“你們去吧,我還有事。”
“你有什麼事啊?”王國洋瞪他,心想:人家女孩子都在這裡了,他怎麼能這麼不給面子?
“晚上主創團隊要採訪我。”陸焯峰說的是實話。
想跟他交流的不是明燭,是薑導和另一個編劇,但明燭和其他人肯定也會在場。況且,這飯局他不想去,能推就推了。
彭佳霓看了陸焯峰一眼,無奈地低下頭,又不想錯過今晚的飯局,試探道:“要不……把大家都叫上?人多熱鬧,我跟林子瑜也挺熟的……”
林子瑜之前住院時主動跟彭佳霓搭過話。兩人在部隊又見了幾次面,說熟不熟,但林子瑜確實是主創團隊裡能跟她聊上幾句的人。
王國洋看了彭佳霓一眼,歎了口氣,道:“那就叫上他們吧!他們來了一個月,一直在食堂吃飯確實不像話。”
話都說到這兒了,陸焯峰沒辦法再拒絕,站起來,無奈地點了點頭:“行,我讓韓靖他們一塊兒去。”
陸焯峰走出辦公室,正好碰上韓靖,把這件事說了,隨後道:“你去跟他們說一聲。”陸焯峰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了。
韓靖大聲問:“不是,你怎麼不自己去?”
陸焯峰沒回頭,低頭重重地歎了口氣。他要是自己去說,明燭估計又要對他露出職業式假笑了,笑得他心裡跟下了刀子雨似的。
韓靖沒辦法,只能自己去找主創團隊。剛好,大家都在辦公室裡討論劇情。
韓靖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姜導,我們領導說今晚要請大家吃飯。”
薑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怎麼好意思,應該由我們請客才是!”
剛來部隊的時候薑導就想請客了,但王國洋那陣子比較忙,才一直拖到現在。雖然唐域之前打點過,不過到底是他們求人辦事,請客也應當由他們來才對。
韓靖笑了笑:“彭院長和彭醫生也在,是領導安排的局,你們就別跟領導爭了。”
彭佳霓也在?
明燭看了韓靖一眼,問:“那陸隊和陳隊呢?”
“都去。”
明燭低下頭,沒再說什麼。
既然今晚去市區吃飯,大家晚上就不打算回來了。明燭跟唐馨回宿舍收拾東西,唐馨越想越覺得奇怪:“你說這個飯局有意思嗎?為什麼彭院長和彭醫生也在?我們跟他們又不熟。”明燭他們都沒見過彭院長。
“我不知道。”明燭小聲說,臉上沒什麼表情。

宿舍樓下,韓靖和陳譽站著聊天。陳譽也覺得奇怪:“彭院長和彭醫生也在?那叫我們去幹什麼?還把主創團隊給叫上了。”
韓靖笑道:“估計是陸焯峰那小子不想去,就把大家推出來了。你也知道,領導一直想撮合他跟彭醫生……”
陳譽笑了:“那要是我們不去,不就是相親局了?還是見家長的那種。”
韓靖:“差不多吧。”
明燭跟唐馨走到樓下,正好聽見這幾句話。唐馨恍然大悟,轉頭一看,明燭一臉平靜。
韓靖突然覺得好冷,回頭看了眼,發現明燭她們後愣了一下,隨後視線與明燭身後的陸焯峰對上,陸焯峰的臉色沉得厲害。韓靖重重地咳了聲:“喀,大家都下來了,那……走吧!”
明燭笑道:“嗯,走吧。”
唐馨順著韓靖的視線回頭,才發現陸焯峰正站在身後,臉色不太好看。
明燭像是沒感覺到似的,拉著唐馨往門口走。

車開進市區,明燭緩緩地將目光從車窗外收回,移向駕駛座,道:“唐馨,在這裡停一下吧。”
唐馨忙靠邊停下車,問她:“怎麼了?”
明燭回頭看向後排的薑導,笑了一下:“薑導,飯局我就不去了,突然來了靈感,想馬上寫下來,怕回頭沒感覺了。反正大家都在,少我一個應該沒事。”
薑導一聽,當然還是劇本更重要,畢竟這個飯局他們也不是主角,下回肯定還要請回去的,便沖明燭擺擺手:“那你回去吧。”
明燭看了眼唐馨:“那我先回去了。”
唐馨有些擔心,問:“你……沒事吧?”
明燭下車後,扶著車門看向她,彎了下眉眼:“沒事,回頭聯繫。”
陸焯峰的車就跟在後面。他看見明燭下了車,又迅速上了旁邊的出租車,眼睛眯了一下,咬了下嘴唇,又鬆開。
陸焯峰放緩車速,跟在那輛出租車後面。韓靖沒注意看外面的情況,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陸焯峰好像開錯道了,忙提醒道:“你得往右轉,往左邊靠幹什麼?”
陸焯峰心不在焉地把車變道回去,道:“沒什麼,記錯路了。”

夜裡。
明燭洗完澡,穿著一件黑色的真絲吊帶裙,坐在書房的地板上,盯著牆角那幅嫁妝看了許久。
這件東西代表什麼呢?
是不是因為它一直存在,她才會如此執著?是不是看不見它了,她就放下了?
她咬了咬嘴唇,一直坐到腿發麻。半小時後,她終於站了起來,取了相機,對著那幅嫁妝拍照。隨後,明燭坐在電腦前,打開淘寶店的後臺頁面,把照片傳了上去。她沒有修圖,全部是高清的原圖,連濾鏡也沒加。仔細一看,那幅嫁妝確實又醜又粗糙,跟店裡其他精緻秀美的繡品一比……真的有些糟糕。
明燭盯著後臺頁面發呆,心想:這東西真的有人買嗎?
她給這幅繡品命名為“一幅嫁妝,誰喜歡誰買”。
賣價呢?唐馨那時候說:“這東西掛在淘寶上,兩百塊都不一定有人買。”
想到這裡,明燭輸入價格:¥200。
編輯好所有信息後,明燭將繡品上架了。
明燭點開首頁,一眼就看見那個做工粗糙的嫁妝,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店裡的生意。
這時還不到十點,客服沒下班,看見店裡忽然上架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又看見明燭的旺旺號在線,忙截了個圖發過來,問:“明燭姐,這個是你上架的嗎?”
明燭回道:“嗯。”
客服小妹十分疑惑,劈裡啪啦地敲字:“一幅嫁妝?明燭姐,你是認真的嗎?這個是誰繡的?是不是有點兒醜?跟店裡其他繡品不是一個檔次的啊!”
客服小妹懷疑明燭被盜號了,這個是什麼東西啊? 
明燭沉默了一會兒,問:“真的很醜?”
客服小妹:“真的……”
跟店裡的其他繡品對比起來,它確實算是醜的。
明燭自嘲地笑了笑,道:“如果有人買,告訴我一聲。”
店裡賣的都是精品,最便宜的一幅都要三千塊。會來店裡挑東西的客人肯定不會買這麼一幅劣質品,既拿不出手,也掛不出來,平白浪費兩百塊。
客服小妹雖然很想說,兩百塊可能都賣不出去,但還是忍住了,乖乖地道:“好。”
明燭盯著店鋪首頁看了一會兒,關掉網頁,打開文檔,開始寫劇本。她剛寫了個開頭,手機鈴聲就響了。電話是唐馨打來的。
明燭接通電話,聽見唐馨問:“我給你發微信,你怎麼都不回?”
“我沒注意。”
唐馨剛到家,踢掉鞋子癱在沙發上:“我幫你確定了,那個彭醫生應該只是一頭熱,陸焯峰對她沒那方面的意思。之前在飯桌上,彭院長讓陸焯峰到家裡吃飯,陸焯峰拒絕了。所以,你也別鬱悶了。”
明燭想起剛準備賣掉的嫁妝,心裡有些悵然,也有些放鬆,低頭笑了笑:“我沒鬱悶。”
“你知道陸焯峰是怎麼拒絕的嗎?”
“你還是別告訴我了。”
明燭不想瞭解太多,怕自己聽完唐馨的話,會後悔剛才把嫁妝掛到淘寶上賣。

之前在飯桌上,彭院長心疼女兒,以為陸焯峰是因為自己之前反對才不跟女兒交往的,就笑著提了句:“小陸過幾天休假,上我家裡來吃個飯?”
在場的人都愣了,這是家長認可了?
彭佳霓有些不好意思,瞪了眼父親:“爸,你說什麼呢!”
王國洋笑著給彭院長倒了杯酒,又沖陸焯峰使了個眼色。
陸焯峰對這件事很頭疼。他並不笨,能看出來彭佳霓喜歡他。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公事外,他已經盡力與她保持距離了。而且彭佳霓從來沒跟他表白過,他也沒辦法直接拒絕她。彭佳霓是個聰明的姑娘,這些應該都明白。
陸焯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彭院長:“彭院長,您也知道幾年前我在醫院裡幾次命懸一線,都是彭醫生給我做的手術,我很尊重她。但其實我們已經說清楚了,她可能還沒來得及跟您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陸焯峰這段話,既表明了態度,又給足了彭佳霓面子。如果她足夠聰明,會自己找臺階下。
彭佳霓臉色微變,看了陸焯峰一眼,陸焯峰坦蕩地看著她。
彭佳霓扯了下嘴角,看向父親道:“對,我跟陸隊長已經說過了,他這人脾氣不好,也沒什麼情趣,我想還是算了。我沒來得及跟你和王叔叔說,讓你們白操心了。”
飯局結束,陸焯峰剛走到車前,就被王國洋叫住說了一頓:“你是真的打算打一輩子光棍嗎?小彭這麼好的姑娘你不要,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家店了!”
陸焯峰站得筆直,硬邦邦地說:“我說過我跟彭醫生真的不可能。”
王國洋氣得不行:“那你跟誰有可能?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我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王國洋跟彭院長有多年交情,彭佳霓也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樣樣不差。王國洋看重陸焯峰,這些年也沒發現他跟哪個姑娘走得近,當然想撮合一下。
陸焯峰舔了下嘴角,低聲道:“您見過。”
王國洋正在氣頭上,手機鈴聲正好響了,也沒聽清陸焯峰在說什麼,掏出手機接聽電話。
陸焯峰站在旁邊,等他接完電話。幾分鐘後,王國洋掛斷電話,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陸焯峰一眼,道:“我懶得管你,你自己抓緊點兒。”
陸焯峰點頭:“好。”
王國洋走了,韓靖和陳譽走過來。韓靖有些好奇:“你真的跟彭醫生說清楚了?”
陸焯峰瞥了韓靖一眼:“說清楚了。”
今晚之後,陸焯峰是真的跟她說清楚了。
韓靖笑道:“其實彭醫生夠好了,長得漂亮、學歷高,配咱們,我都覺得委屈了她。”
陸焯峰冷笑一聲:“你要是喜歡就去追。”
韓靖推了陸焯峰一把:“你小子,是不是對前女友舊情難忘?”
陸焯峰沒說話,轉身上車。
陳譽上次出任務去了,沒在,有些驚訝地指了指陸焯峰,問韓靖:“他有前女友?”
韓靖:“對。”
“誰啊?”
韓靖剛要說話,陸焯峰從車窗處看過來,冷聲道:“再不上來,你們倆就在這兒過夜吧。”

第二天,明燭沒有去部隊,而是去了趟公司。杜宏把從唐海程那邊收集到的材料和採訪錄音交給她,大家消化完資料後,一起開了個會。
薑導問:“聽說以前留了一些採訪記錄、現場視頻和圖片,不知道軍方那邊能不能給我們看。”
“這個要唐總出面吧?”
他們沒那麼大的面子,明燭倒是可以試試。不過這部電影是時光影視投資的,自然是唐域出面更合適。
薑導說:“我到時候跟唐總說說。”
明燭戴著耳機聽著唐海程的錄音。
唐海程說:“我們的救援行動當然是盡全力去救更多的人,但遇到某些特殊情況也不能強求。當時有對穿旗袍的母女被困在大巴車上,車上有炸藥,要救她們的難度非常大。支援隊伍還沒到,我們如果硬著頭皮上的話,很可能都被炸死,那些已經被救出來的人質無人守護,也活不了。所以,我們只能捨棄那對母女。但陸焯峰那小子,瘋了似的,沒聽我的命令,直接沖到車前。那個母親拼著最後的力氣把小姑娘拋出車外,陸焯峰一個飛撲將小姑娘接住護在懷裡。很快,車爆炸了,他把小姑娘護在身下,小姑娘毫髮無傷,但他背上全是傷……”
這一段,陸焯峰沒有說。他對自己的傷都是簡單說說。
明燭不知道他是故意隱瞞,還是只是敘述的角度不同而已。他說的大多是唐隊長的果斷指令和隊員們的團隊協作。他從來沒有說過,他為了救一個小姑娘,為了守護這個國家的人民,差點兒把命都丟了。
“明燭,你有什麼要說的嗎?”薑導喊了她一聲。
明燭的反應慢了一拍,她抬頭看向薑導:“沒有。”
薑導點頭:“我剛才已經跟唐總通過電話了,過些天他和唐隊長會跟我們一起去部隊,有什麼問題到時候再說。劇本方面,明燭你跟杜宏再討論一下,抓緊時間把第一稿寫出來。”
“好。”
“沒問題。”
後面幾天,明燭都待在家裡寫劇本,門都沒出。
薑導在群裡通知:“明天唐總和唐隊長跟我們一起去部隊,大家準備一下,這次去了就多住幾天。”
第二天清晨,明燭開車去時光影視,大家都已經到了。唐域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閒裝,高大英俊,快步走向她,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笑容溫和:“我來,今天只開三輛車,你坐到我的車上吧!”
明燭往那邊看了眼。她來得有些晚,大家基本都坐好了。她也沒矯情,點了下頭:“好。”
唐域今天沒開車,是司機在開,副駕駛座上坐的是唐海程。
一上車,明燭就跟唐海程打了招呼:“唐隊長。”
唐海程回頭笑了笑:“明姑娘。”
明燭:“我有幾個問題想問您。”
“劇本上的事,是吧?”
“嗯。”
“你問吧。”
唐域見兩人聊了起來,有些鬱悶。他把人拐上車,是想增進感情的,現在卻連話都插不上。他皺了下眉,瞥向窗外,忽然想起之前林子瑜給他的錄音他還沒聽,便找唐海程要了耳機,戴上耳機開始聽錄音。
耳機裡傳來的第一個聲音是明燭的。
她問:“陸隊長有女朋友嗎?”
唐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明燭。明燭端端正正地坐著,眼睛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跟唐海程說話。
唐域一直看著她,直到明燭回頭問:“怎麼了?”
唐域聽見耳機裡的兩道聲音,一柔一剛,柔的那道步步緊逼,直到對方毫無招架之力。唐域沒想到明燭還有這樣的一面,一直以為明燭是溫柔的江南女子。最初,明燭吸引他的正是她身上那股獨特的溫柔的氣質。
唐域一開始只是懷疑明燭和陸焯峰關係不一般,但現在確定了——
陸焯峰就是明燭的前男友。 
唐域看著明燭,心情複雜,無奈地笑了笑,道:“沒什麼,就是突然發現本來可行的項目中,突然多了個比我更有優勢的競爭對手,覺得有點兒難辦。”
他向來無往不勝,本來對明燭也是勢在必得的。但現在,他不確定了。
明燭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說:“時光影視的實力很強,唐總加油。”
唐域挑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笑了:“好,我會的。”
明燭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唐域沒點破,笑著戴上耳機,道:“我在聽你們之前的採訪。”
明燭:“那你繼續聽吧。”

到達軍分區,唐域、唐海程去辦公室跟王國洋溝通,其他人在辦公室外等候。
事情很順利,王國洋同意把所有視頻和圖片給主創團隊看,不過他們要在規定的會議室裡看,而且不能拍照、錄視頻,更不能將資料外泄。
唐域、唐海程表示沒問題。
王國洋笑了笑:“時間上就不限定了,這幾天你們想看就看。次數也不限定,你們想回顧的話,跟劉指導說一聲就行。”
唐域笑道:“謝謝首長!哪天您有空,我們一起吃個飯。”
王國洋沒拒絕,笑道:“行啊!不過今晚不行,今晚有事。”
從辦公室出來,唐域看向唐海程,試探道:“小叔,陸焯峰這人怎麼樣?”
唐海程奇怪地看了唐域一眼,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事,就是隨便問問。”
唐域要追明燭,至少要瞭解潛在情敵的情況吧。
唐海程不知道唐域在打什麼主意,道:“他是我帶出的最好的兵,槍法最快、最准,心理素質和意志力最佳。說實話,就算是我三十歲的時候,也比不過他。”
“聽起來……挺厲害的。”
“是厲害,最重要的是人重情重義。”
唐域好奇地看了唐海程一眼。唐海程拄著拐杖頓住腳步,歎息一聲,道:“以前我帶過一個叫徐睿的兵,他的綜合素質也很好,第一年考核就進了突擊隊。可惜,他後來在出任務的時候殉職了。那次行動中,他替焯峰擋了一槍。那槍沒致命,但他因為受傷而影響了行動,一個不慎,人就沒了。徐睿只有一個奶奶,住在蘇州的一個鎮上。這麼多年了,焯峰每年休假都過去看徐睿的奶奶,把老人當親奶奶。”
唐域看著樓下,見陸焯峰穿著作訓服從對面的訓練場跑過來,說:“那還真的挺重情重義的。”忽然又想起什麼,轉頭問,“您剛才說徐睿是哪裡人?”
唐海程說:“跟明燭一個鎮上的。”
唐域皺眉,心想:怪不得。

陸焯峰跑到樓下,抬頭看了一眼,大步走進樓梯口,很快上了二樓,站在唐海程身後。
唐海程轉身看向陸焯峰,問:“訓練結束了?”
陸焯峰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唐域,道:“結束了。”
已經到中午了,主創團隊從辦公室出來,準備去吃飯。明燭走在最後面,到了樓梯口,一抬頭就看見了陸焯峰。她低下頭去,想起了那幅嫁妝的售價。陸焯峰就值兩百塊嗎?
唐域單手插兜,超過陸焯峰,走到明燭身旁跟大家說了聲:“已經談好了,大家如果沒問題的話,今天下午就可以看了。我也留下來看看。”
薑導松了口氣:“太好了,那就聽唐總的安排。”
唐域勾勾嘴角,低頭問明燭:“劇本寫得怎麼樣了?”
明燭看著腳下,下了一級臺階,道:“寫得挺順利的。”
這部電影從籌備到現在已經三個多月了,劇本也改了又改。從上個月進部隊後,大家才慢慢定下故事主線,第一版劇本至少要三個月後才能出來。電影預計在明年一月份開機,所以劇本必須在今年年底確定好。
時間其實不多了。
不過這確實是明燭寫得最順利的一個劇本。
唐域說:“辛苦了。”
林子瑜撇嘴:“唐總,你也別只關心明燭,我們也在幹活兒呢。”
唐域哼了一聲,懶洋洋地說:“行,改天請大家吃飯,犒勞犒勞你們。”
“好啊。”大家笑著應道。
陸焯峰跟唐海程走在最後,冷冷地看著前方,眉梢都帶了幾分不耐煩。
唐海程之前說起了徐睿,這會兒就順口問了句:“今年去過徐睿家裡了?”
陸焯峰收回目光,道:“去過了。”
“老人家身體怎麼樣?”
“挺好的,剛過八十大壽。”
唐海突然想起一件事,瞥了陸焯峰一眼,笑道:“我就說怎麼老覺得明燭那姑娘眼熟,還以為是在唐域那邊見到過,剛才說起以前的事,倒是想起來了。”
陸焯峰把帽子摘下來,頭髮是很短的板寸,襯得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硬朗帥氣。他有些漫不經心地問:“是嗎?”
唐海程在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還裝呢!”
這巴掌不痛不癢的,陸焯峰低頭笑了笑,道:“你說說,想起什麼了?”
“海外救援行動之前,我在你的手機裡看見的照片,不是什麼網絡美女,是明燭吧?”唐海程笑了一聲,又想起唐域。明眼人都看得出唐域在追明燭,不過……
唐海程看向陸焯峰,又問:“你喜歡那姑娘吧?”
陸焯峰低頭笑了笑,沒回答。
唐海程覺得自己猜對了,這小子鐵定喜歡明燭,問:“不過,你們倆認識這麼多年了,你還沒追上人家?”
“沒。”
烈日當空,陸焯峰眯了下眼,看向前方的姑娘。說起來,他沒正經地追過明燭,兩人見面的時間少,感情都藏在心底。他只會拼命地對她好,只要能做到,對她有求必應。那些做不到的,他也會想辦法去做。不過,明燭從來沒提過過分的要求,連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都是她先戳破的。
唐海程有些為難,一個是自己的侄子,一個是自己最欣賞的隊員,手心手背都是肉。唐海程想了想,問:“唐域在追那姑娘,你看出來了吧?”
“看出來了。”
“那你怎麼想?”
陸焯峰承認唐域從各方面來說都很優秀,也可能比自己更適合明燭。如果明燭沒來部隊,陸焯峰沒見著人,那些思念和感情都能壓在心底,但現在,她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待了一個多月了,接下來還要再待一段時間……這樣的情況下,讓他看著她跟別的男人親近,那不可能。
兩人走到食堂門口,一群剛結束訓練的戰士鬧哄哄地跑過來。有人喊了聲陸隊,陸焯峰點了下頭,隨後淡淡地回了唐海程一句:“明燭不好追,讓唐域省省吧。”
唐海程:“嘿,你小子。”
兩人走進食堂,明燭和唐馨已經端著食盤坐下了。
陸焯峰經過明燭身旁,低頭看明燭。明燭竟然沖他笑了一下。
陸焯峰別過臉,輕輕吸了口氣。她笑得他心口跟被冷風吹了似的。

下午,主創團隊在會議室觀看視頻和圖片資料。其實資料不多,都是當時無人機在救援結束後拍下的零散畫面。畫面中,那個地方都成廢墟了,場面有些血腥。
唐馨看得很不適,掐著明燭的手,低下頭不敢再看。別說唐馨,就連在場的幾個男性都有些不適。明燭臉色有些發白,但眼都沒眨,堅持看完了。
後面還有一些採訪視頻。明燭看見陸焯峰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的畫面,低下了頭。
明燭告訴自己,別心軟。

傍晚,大家在食堂裡吃了個飯,開了個討論會。
唐域不住在部隊,開完會就準備走。一行人走出食堂,唐域看向身旁的明燭,低聲問:“你要不要回家?明天早上我也會過來,可以接送你。”
明燭抿了下唇,道:“不用了,謝謝唐總。”
唐域輕輕吐出一口氣,笑道:“那行,我先走了。”
“好。”
送走唐域,明燭跟唐馨回了趟宿舍,這時候已經快九點了。部隊裡規定隊員九點準時休息,她們晚上還要在辦公室加班,只能這時候先回來洗澡。
明燭洗完澡,外面已經很安靜了。她穿了件淺色旗袍,只有領口和袖口處繡了東西,同樣是淺色系的,要仔細看才能看出這件旗袍的精緻之處。
唐馨見到她,挑眉笑道:“美人。”
明燭淡淡地看唐馨一眼,拎起包,道:“走吧!”
走出宿舍,明燭一眼就看見陸焯峰站在走廊上。他回頭看她,目光掃過她身上的旗袍。她已經很多天沒這麼穿了。他眼底帶著一絲笑意,低聲問:“加班到幾點?”
明燭看向樓下,道:“十一點多吧,看情況。”
“嗯,我跟宿管說一聲。”
“謝謝。”
陸焯峰舔了下嘴角:“你不用跟我說這個。”
明燭看了他一眼,對唐馨說:“走吧。”
明燭和唐馨從他身邊走過,走到靠近樓道的那間宿舍時,聽見裡面的隊員在說八卦:“聽說上次陸隊長跟彭醫生見家長了!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已經成了啊?”
這聲音是曹銘的。曹銘說得很興奮。
“你聽誰說的?”
“二隊那邊啊!他們說是韓隊和陳隊在樓下閒聊的時候說的。”
“太羡慕了,我也想要女朋友啊……”這聲音是張武林的。
唐馨看了一眼明燭。明燭面無表情,跟沒聽見似的。唐馨有些鬱悶,陸焯峰那天不是拒絕彭醫生了嗎,怎麼張武林他們還在議論這件事?
到了樓下,明燭看了眼唐馨,道:“你別一直看我,我沒事。大家每天訓練得那麼辛苦,背後瞎聊解解悶,沒什麼。”
唐馨想想也是,不過還是問:“你現在對陸焯峰是什麼感覺?”
明燭低頭沉默了一會兒,道:“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快忘記了!很好,保持住。”唐馨道。
明燭笑了一聲,沒反駁。
快走到辦公樓的時候,兩人聽見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一群穿著作訓服的隊員從她們身後跑過。唐馨好奇地問:“他們這麼晚在做什麼?訓練?”
明燭看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在隊伍末尾,道:“應該是吧。”
主創團隊一起加班,有些人提前回去了,明燭跟唐馨待到十一點多才走。她們剛下樓就看見一群隊員從訓練場門口跑出來,全身髒兮兮的。
明燭看見跑在前面的張武林,問:“你們這麼晚還訓練啊?”
張武林抹了一把汗,氣喘吁吁地道:“不是,是被罰了!”
“整個宿舍?”唐馨問。
“對……”
他們整個宿舍的人都要負重跑十公里。
誰讓他們這麼無聊,這麼八卦呢?
唐馨還是第一次見人大半夜被懲罰,好奇地問:“你們做錯什麼了?”
張武林喘著氣,往後面看了眼,看見陸焯峰後立馬回頭,心虛不已。
之前張武林他們在宿舍裡說得正興奮時,陸焯峰站在窗外,冷笑一聲,道:“都這麼精神?”
整個宿舍瞬間沉默了。
陸焯峰繼續道:“既然這麼精神,那都給我起來,負重跑十公里。”
曹銘弱弱地道:“隊長,你是認真的嗎?”
陸焯峰:“三分鐘後,樓下集合。”

現在張武林哪裡還敢亂說,只能壓低聲音告訴唐馨:“我們在宿舍說陸隊的八卦,所以被罰了。”
曹銘累得想哭,道:“以後我再也不亂說話了。”
唐馨好奇心重,湊到他們身旁問:“你們都說什麼了?”
張武林往身後看了眼。陸焯峰已經走到明燭身邊了,距離他們不遠。張武林不敢再說,怕被聽見,只能苦著臉求饒道:“你先別問了,要是被陸隊聽見,我再被罰跑十公里怎麼辦?”
唐馨看向曹銘。曹銘直搖頭,心想:別看我,我更怕啊!
“好吧!”唐馨打算明天再找機會問。
唐馨轉過身,看見陸焯峰正低頭跟明燭說什麼,想了想,決定不打擾他們了,便催促曹銘、張武林快點兒走。
一群戰士都累極了,急著回宿舍休息。他們步伐一致,到宿舍樓下時,才發現陸隊跟明燭好像不見了。
“陸隊呢?”
“明姑娘也不見了……”
唐馨忍不住樂了,覺得這些新兵真的既有活力又單純,笑道:“他們有事情要談。你們還八卦,不怕再被罰啊?”
曹銘連忙搖頭:“不敢了……不敢了。”
唐馨拍拍曹銘的肩,道:“哎,告訴我吧,之前你們說什麼被罰了?”
張武林低聲說:“我們就是在討論陸隊跟彭醫生是不是見家長了……”
唐馨翻了個白眼:“你們隊長沒解釋過嗎?”
幾個人想了想,發現陸焯峰其實解釋過。但曹銘很喜歡彭佳霓,覺得她既漂亮又有能力,人還特別好,就特別希望她能跟陸隊在一起。所以當時說得最起勁的也是曹銘。
此刻,曹銘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明白前幾次莫名其妙被罰的原因了。他撓著頭,羞愧不已:“隊長說過了,但首長不是在撮合他們嗎?大家覺得這事能成,就……”
唐馨有些無語:“你們真是……”活該被罰。

軍分區一到晚上就格外安靜。
明燭抬頭安靜地看著擋在她身前的男人,彎起眉眼,問:“陸隊,有事嗎?”
陸焯峰穿著作訓服、迷彩褲,整個人看上去高大健碩。
他的衣服是緊身的,明燭能看清男人線條分明的胸肌以及腹部隆起的一塊塊肌肉。以前,她摸過他身上的肌肉,那是他們接吻的時候。那時,她一開始將手抵在他的胸口處,他吻到深處時,將她的手放到他的腰上。那是兩人最親密的一次,她心跳加速,一邊吻他,一邊用手在他的腰腹上摸了個遍。當時她就覺得,這個男人跟她想像的一樣,渾身硬邦邦的,連脾氣也是。
陸焯峰垂眼看她,覺得她現在渾身都是刺,自己碰不得也說不得她,得哄著她。
陸焯峰其實不確定明燭現在對他的感情屬�哪一種。上次回鎮上,他知道她還單身。但她現在是已經忘記他了,還是仍然喜歡他呢?那幅為他繡的嫁妝,她還留著,是不是代表著她還沒忘記自己?
陸焯峰想過很多個見到她後的開場白,想過要怎麼解釋,但發現兩人隔了幾年沒見,自己已經不瞭解現在的她了。以前明燭年紀小,許多情緒藏不住,他一看就能明白。現在她在他面前大多時候是一副笑著的模樣,他卻看不懂她了。
“還在生氣?”他低聲問。
“沒有。”明燭以為他說的是上次在食堂的事。
陸焯峰笑了一下,將手插在褲兜,摸到煙盒。
自從她來了部隊,他抽煙的次數直線上升,連韓靖都說他是最近精力過於旺盛,無處發洩,只能抽煙。他確實有些情緒無處發洩,但那是感情方面的。這份感情壓在他的心底太久了,再加上他現在每天都能看見她,無數次提醒自己冷靜、克制也不管用。
陸焯峰取出一根煙,沒有點燃,低頭看著她說:“我說的是那天飯局的事。”
明燭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聲說:“沒有。”
她眼神清亮、眼珠烏黑,不笑的時候看著有些冷清。
“沒有?”陸焯峰微微低下頭,探究地看著她的眼睛,壓低聲音解釋道,“我跟彭醫生之間沒有什麼,以前她給我做過手術,現在一直給隊員們檢查身體,就這麼簡單。”
兩人靠得很近。夜風拂過,陸焯峰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味道很清淡。以前她不用香水,身上也有一股很淡很好聞的味道,他一靠近就能聞到,以至於很多時候,他不敢靠她太近。
明燭彎起眉眼,笑得極好看:“沒有就沒有,那是你的事。”
陸焯峰愣了一下,分不清她現在的笑是不是真心的。
她超過他,走向宿舍樓,修長筆直的雙腿在旗袍下若隱若現,白得發光。
陸焯峰舔了下嘴角,微微別過臉,大步走到她身旁,提醒道:“明天別穿旗袍,也別穿裙子。直升機降落時風會很大。”直升機滑降訓練的場景以後會拍,他們明天要過去看。
明燭頓了一下,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道:“好。”
快到宿舍門口時,陸焯峰忽然問:“嫁妝……還在嗎?”
明燭低下頭道:“還在。”
嫁妝已經被明燭掛在店裡一個多星期了,沒人想買。倒是有很多老客戶來問客服小妹:“那幅嫁妝是什麼東西啊?”客服小妹特別為難地挨個兒解釋道:“那是……我們老闆的一個親戚第一次繡的,繡得不太好,掛在店裡,誰喜歡誰就買。”還禮貌地進行推銷,“您喜歡嗎?”老客戶:“不了……不了,我已經選好別的了。”
那些話是客服小妹編出來的。她跟明燭報備過,明燭同意了她的說法。那確實是明燭第一次繡的東西。客服小妹還是覺得那幅嫁妝影響了店鋪的形象,不止一次地請示,要把那幅嫁妝下架,明燭都說不可以。客服小妹又說要自己買,寧願從工資裡扣兩百塊給老闆。明燭當然也沒同意。
陸焯峰聽明燭說嫁妝還在,松了口氣,低頭笑了笑,道:“東西在就好。”
明燭卻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他道:“那是我的,不是你的了。”她說完轉身離開,腳步輕快,烏黑柔順的長髮在腰間輕蕩,背影迷人,搖曳生姿。
陸焯峰一直盯著她背影,直至宿管喊了句:“陸隊,還不休息?”
陸焯峰回過神來,把煙塞進嘴裡,嗯了聲,道:“抽根煙。”
他一時沒找到打火機,跟宿管借了個火,隨後走到吸煙區,用力地吸了兩口煙,再安靜地吐出煙圈。煙霧繚繞,他眯了眯眼,低頭自嘲地笑了。
既然那東西不是他的了,那就由他追回來吧!

第五章 他的心是軟的
早上,明燭看見林子瑜穿著裙子,提醒道:“別穿裙子,換一身吧。”
林子瑜問:“為什麼?你昨天還穿了旗袍呢!”
明燭今天穿了件灰色的T恤配牛仔褲,正彎腰穿運動鞋,道:“今天去看直升機降落,風沙很大,你要是不想走光的話,就換身衣服或者穿條安全褲。”
林子瑜又問:“你怎麼知道?”
“陸隊說的。”
明燭把鞋帶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站起來,拎起背包,裡面裝著電腦和筆記本之類的東西。明燭對林子瑜笑了笑,跟唐馨去食堂吃早飯。
剛走進食堂,明燭就看見了唐域和唐海程。唐域指了指桌上的幾份早飯,示意明燭她們過來吃。那是唐域從外面帶進來的。
唐馨看見裡面有自己喜歡吃的生煎包,高興地沖唐域道:“謝謝唐總啦。”
唐域勾勾嘴角,看向明燭,道:“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多買了幾種。”
明燭真誠地看著唐域,說:“謝謝。”
唐馨咬了口生煎包,對唐域說:“你問我啊,我知道。”
唐域一點兒也沒遮掩,大大方方地說:“好啊。”
明燭淡淡地掃了唐馨一眼。唐馨咳了聲,低頭裝沒看見。唐馨最近越來越怕明燭那刀子般鋒利的眼神了,以前沒覺得,但明燭到了部隊以後,用眼神殺人的功力簡直突飛猛進。
吃完早飯,一群人走去訓練場。
大家剛進去,就看見空中飛著幾架直升機,每一架直升機上都懸掛著一條繩索。螺旋槳快速地轉動著,狂風橫掃,聲音如雷鳴。
沙塵很大,明燭不由自主地把手擋在眼睛前面。
唐馨仰頭看向直升機,覺得有些心驚:“他們真的直接跳下來?這也太高了吧!看著好可怕。”那些士兵沒有一點兒安全措施,萬一失手了怎麼辦?他們距離地面可有十八米呢!
風太大了,明燭隱約聽見了唐馨的話,點了下頭,沒回答。
唐域不動聲色地走到明燭身側,替她擋住一些風。唐馨從包裡摸出皮筋,把亂飛的頭髮隨意地紮起來。
林子瑜出門前換了裙子,但沒帶皮筋,將手伸向唐馨:“給我一根。”唐馨覺得林子瑜真是個“麻煩精”,白了林子瑜一眼,又低頭翻包包,翻了半天都沒翻到。明燭拉開背包右側的拉鍊,摸出一根皮筋,遞給林子瑜。
狂風呼嘯中,大家隱隱約約聽見頭頂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都做好準備,一個個來,不准猶豫。”
“張武林,下。”
空中,穿著作訓服的張武林雙手抓緊繩索,迅速從半空中落地。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士兵們稍有拖延,男人的怒喝聲就響起了:“下去!”
明燭抬頭看去,卻什麼也看不清。
等所有人都下來了,穿著作訓服的陸焯峰幹脆利落地從機艙口跳下來。僅兩秒後,陸焯峰就穩穩地站在地面上了,然後迎著狂風,一步步走向眾人。
明燭怔怔地看著陸焯峰,眼睛連眨也沒眨。唐馨看得心驚肉跳,又激動萬分,不得不承認陸焯峰確實有魅力,身材好,還長得帥。陸焯峰身上那股無所畏懼、果敢利落的氣質,能輕而易舉地打動女人。
唐馨拉拉明燭,在明燭的耳邊說:“其實我有點兒理解你為什麼喜歡陸焯峰了。”
明燭回頭問:“嗯?”明燭沒有聽清唐馨的話。
唐馨見大家站得比較遠,聲音大了幾分:“我說,陸焯峰身材很好,看起來耐力也不錯,我有點兒理解你為什麼喜歡他了,這樣的男人……活兒應該很好吧?”
明燭:“……”
這次她聽清了,紅著臉低下頭。她又沒睡過,怎麼知道好不好……?
唐馨咳了聲,一抬頭,就對上了唐域的眼睛。唐域正漫不經心地看她,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冷笑。唐馨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心想:完蛋了,唐總好像聽見了。
唐域一直站在風口給明燭擋風。陸焯峰從直升機上跳下來後,直升機轉了個方向降落,風向也跟著轉了,從唐馨那邊吹往唐域這邊。唐馨的話因此隨風飄入唐域的耳中。
活兒好?唐域冷冷一笑。
唐馨膽戰心驚地看唐域,覺得他非常不高興,臉上寫著幾個大字:我也不錯!唐馨低下頭,不敢再跟他對視,腦子裡全是:完了,這種不知羞恥的話被老闆聽見了,我還要不要混了?
唐馨一邊想,一邊無意識地捏著明燭胳膊上的肉。明燭被她捏疼了,回過頭,看她一臉驚慌的樣子,好奇地問:“怎麼了?”
唐馨忙搖頭:“沒事沒事。”唐馨只是在猶豫要不要找個沒人的機會去跟老闆解釋,或者誇老闆兩句。
旁邊,薑導大聲喊:“陸隊,剛才那一幕真刺激啊。”
陸焯峰笑著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看向明燭。
明燭把頭髮紮成馬尾,跟她高中那會兒一樣。明燭看向陸焯峰,想起剛才唐馨說的話,臉越來越紅。
陸焯峰對上明燭的目光,挑眉問:“想體驗?”
明燭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問:“體驗……什麼?”
“直升機機降。”
明燭對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些羞愧,抬頭看了眼直升機,忽然有些想嘗試,期待地看著他問:“可以嗎?”
陸焯峰對此並不意外。明燭表面溫柔如水,其實膽子大得很。他笑了笑,道:“不可以。”
明燭:“……”
陸焯峰逗完她,咳了聲,看向眾人道:“這個訓練項目比較危險,沒辦法讓你們體驗。”
眾人搖頭,就算讓他們體驗,他們也不敢啊!他們想也能想到,那種感覺應該跟跳樓差不多。
杜宏問:“陸隊,你第一次跳時怕嗎?”
陸焯峰入伍十年了,第一次跳直升機時才二十歲,說一點兒也不怕是不可能的。但他心理素質好,說跳就跳,沒一絲猶豫,愣是兩秒就抵達地面了。當時唐海程還被他嚇到了,說了他一頓:“你小子,趕著去送死啊!你這是第一次跳,沒要求你必須在兩秒內完成。”
陸焯峰笑了笑,回答杜宏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林子瑜滿懷期待地盯著陸焯峰,問:“陸隊,等會兒你還跳嗎?”
陸焯峰點了一下頭,目光又落到明燭的身上,發現她的臉頰有些泛紅。陸焯峰看了看天邊剛升起的太陽,這個時候的陽光還很溫和。
“很熱?”他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臉上。
明燭搖頭。
“那你臉紅什麼?”
“沒什麼。”
明燭有些窘,心想:他今天怎麼回事,把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做什麼?
其他人其實挺習慣的,畢竟陸焯峰一直比較照顧明燭。大家覺得那是因為兩人以前就認識,不然明燭怎麼連陸焯峰哪年談過戀愛都知道?但唐域聽到二人的對話,又看了看明燭泛紅的耳朵,心裡就很不是滋味了。
陸焯峰盯著明燭看了幾秒,目光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燭有些待不下去了,看向唐馨道:“我們先回辦公室吧。”
唐馨也被唐域弄得渾身發涼,立刻道:“好好。”
唐域正準備回公司,便跟明燭、唐馨一起走了。周靜和另外兩個編劇也走了。
陸焯峰看著明燭和唐域一起離開的背影,微微皺眉,壓了壓帽檐,轉身走向訓練場。

唐域等人一路走到辦公室樓下。明燭正要上樓,唐域叫住她道:“明燭,等一下。”
明燭疑惑地問:“唐總,有什麼事嗎?”
唐域看了眼唐馨。唐馨連忙說:“我先上樓。”
等唐馨和其他人都走了,唐域才微微一笑,問:“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明燭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部隊的伙食挺好的。”
唐域笑了笑:“那好,你先上樓吧。”
明燭上樓後,唐馨緊張兮兮地湊過來,小聲問:“唐總跟你說什麼了?”
“問我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那就好……”唐馨安下心來。
“你怎麼了?你好像突然很怕唐總。”
“沒有啊……”
明燭覺得她有些奇怪,不過也沒說什麼,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過了一會兒,林子瑜他們也回來了。林子瑜說:“姜導和杜宏去採訪參加了救援的退伍軍人了,晚上回來。”
除了陸焯峰,主創團隊還要採訪在那場海外救援中增援的空軍。明燭記得她哥哥也參加了那場增援行動,當時還受了傷,在軍醫分院住了半個月。那時候,她每天都去醫院看她哥,卻不知道陸焯峰也在同一場行動中受了傷,而且傷勢嚴重,一直遊走在生死邊緣。
明燭咬著筆帽有些出神,好奇陸焯峰當時住在哪家醫院,是不是軍醫分院。陸焯峰說彭佳霓給他做過手術,那他當時應該就是在軍醫分院住院。明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拋開雜念,開始寫劇本。
晚上,王國洋召集大家開了個會,陸焯峰也參加了。
陸焯峰穿著常服,將手隨意地搭在桌上,目光不時掃向對面穿著米白色改良款旗袍的姑娘,暗自感慨她真的一到晚上就穿旗袍。
王國洋說:“過兩天隊裡要去雲南參加叢林射擊和野外生存訓練,跟T國合作。”看了眼薑導,說,“你們團隊如果不嫌辛苦,也可以跟著去。”
薑導求之不得:“好,我回去跟大家商量一下。”
王國洋笑了笑:“結束之後,咱們直接去B區做反恐演習,大概要去五周。”
當然,明燭他們可以提前回來。但其實明燭他們就是想看反恐演習,自然要跟著去。
陸焯峰瞥了眼明燭,對王國洋道:“那給他們配一套作訓服吧。”
王國洋沒什麼意見,道:“行,這個沒問題。”
會議結束後,主創團隊、陸焯峰和劉指導留下開會。薑導說:“明燭和杜宏是肯定要去的,其他人如果不想去的話可以不去。”
周靜和另外一個編劇舉起手,不想去。
陸焯峰靠在椅子上,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站起來道:“想去的人,明天早上去後勤處領作訓服就可以了。”
陸焯峰還有事要跟劉指導談,說完就跟劉指導一起去了隔壁辦公室。
很快就晚上十一點了,唐馨看了眼明燭,問:“回去嗎?”
明燭還在寫東西,頭也沒抬,道:“再等十分鐘,等我寫完這段。”
唐馨看了看門外,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去上個廁所,等會兒來叫你。”
“好。”

陸焯峰關上辦公室的門,看見隔壁房間的燈還亮著,走到門口。
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只有明燭。她側對著他,長髮隨意地紮在腦後,修長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完全沒發現門口站著個人。
唐馨從廁所出來,看見陸焯峰抱著雙臂靠在門框上,腳步一頓,給明燭發了條微信。
唐馨:“我先回宿舍了,我的包你給我拿上。你等會兒讓陸焯峰送你。”
明燭驀地轉頭,看見了那個正倚著門框的男人:“你……什麼時候來的?”
“有幾分鐘了。”陸焯峰笑了笑,直起身走過去問,“怎麼還不回去?”
明燭低頭保存文檔,關掉電腦,開始收拾東西:“現在就回去了。”
陸焯峰站在她身邊,低頭看她,覺得有些奇怪:“你一個人?”
明燭嗯了一聲,猜到唐馨為什麼先走了。明燭收拾好東西,陸焯峰接過她的包,將唐馨的包也順手拎了起來。明燭低頭看了一眼,兩個包都他手裡,沒說什麼。
陸焯峰抬抬下巴,指著門口道:“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出門。陸焯峰鎖門的時候,明燭站在護欄前往樓下看,正好看見一群戰士背著行囊齊步走過。隨後,陸焯峰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韓靖帶隊進行越野訓練,遇上了一些情況,回來晚了。”
明燭哦了一聲,收回目光,走向樓梯口。
陸焯峰跟在她身後,又聞到了那股清淡好聞的香味,咳了聲,走到她身側,問:“有帶驅蚊的東西嗎?”
聽見他的問題,明燭的思緒一下飄遠了……
她一直都特別招蚊子,以前在院子裡坐著時,如果不在腳邊點一盤蚊香,就一定會被咬出一腿的包。她發現蚊子只咬她後,特別無奈地問:“為什麼蚊子只咬我?”
陸焯峰看了看她白嫩的皮膚,笑了笑,道:“我的皮膚太糙了,蚊子不愛咬。”
當時她說:“你不糙啊。”反正,她覺得他長得很好看。
他又道:“你下回別穿旗袍了,穿長褲。”
“我就愛穿。”
他有些無奈,只能笑著起身,道:“行,我給你多點盤蚊香。”

見明燭沒回答,陸焯峰又問了一遍。
明燭回過神來,低聲道:“沒有。”
“嗯,明天給買你一個,叢林蚊子很毒的。”
明燭腳步一頓,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自己去買。”
陸焯峰堅持道:“可以,明天我開車帶你去。”
“我可以自己開車出去。”
“崗哨不放行。”他胡扯,語氣中帶了幾分威脅。
明燭懶得跟他爭辯,轉身快步下樓。
陸焯峰勾勾嘴角,走在她身後。
一樓,兩個戰士牽著兩隻大型獵犬經過,正好撞上匆匆忙忙的明燭。明燭被腿上那毛茸茸的觸感嚇了一跳,驚叫一聲,慌忙往後退。陸焯峰一伸手,就把人攬進懷裡了。
陸焯峰摟著明燭,看向那兩個戰士,沉聲道:“趕緊把它們牽走。”
兩個戰士不明所以,看著陸隊和他懷裡的明小姐,撓了撓頭,道:“是,這就牽走。”
明小姐怕狗啊?不是,重點應該是陸隊竟然抱著明小姐……
等人走後,陸焯峰轉身看向她,目光停在她細白的脖子上。他輕輕地咽了咽口水,道:“別怕,已經走了。”

其實明燭並不膽小,只是怕水、怕狗,平常一看見狗就走得遠遠的。
小狗還好,她特別怕大型犬。她小時候住的那條街上有一家養了只狼狗,那狗就養在院子裡,沒被拴住,還很愛叫,明燭每次經過時都有些害怕,生怕它沖出來咬人。幸好當時徐睿每天都陪她一起上下學。後來那只狗瘋了。有一次,她上完補習班回來時被那只狗追著跑了一整條街。最後,還是徐睿從院子裡跑出來,拿了根粗棍子擋在她前面,把狗趕走了。大家都勸那家主人把狗處理了,擔心狗會咬人。但那家主人特別不講理,愣是不管那條狗。
明燭之前被狗追過三次,還被咬過一次,對狗的心理陰影很大。她剛才猛地撞上兩隻大狗,真的有些被嚇到了。
以前,徐睿經常跟陸焯峰說起明燭,想到什麼說什麼,一說起來臉上就滿是笑意。一開始,陸焯峰不太喜歡聽,覺得兩個大男人總聊一個小姑娘,不太像話。但大概是他們在部隊的日子真的比較無聊,除了訓練、執行任務,就沒別的事了,陸焯峰聽著聽著,也能跟著笑幾聲,有時候甚至有些羡慕徐睿,因為徐睿無論何時心裡都有個惦念的人。
陸焯峰連明燭的照片都沒見過,就知道她怕水、怕狗,也知道她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她的模樣在陸焯峰的腦子裡日漸鮮活,好像他本來就認識她一樣。所以,第一次在鎮上見到她時,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當時他身上有傷,加上徐睿的關係,領導讓他休了將近一個月的假,他便在鎮上待了將近一個月。小姑娘一開始跟他不熟,話很少,也不怎麼笑。有時候,徐奶奶哭,她也哭,但只是默默流淚,沒有哭出聲。
一天晚上,她去給徐奶奶買東西,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她一直走,沒有停,直到有個男人牽著一隻金毛犬迎面向她走來……她腳步一頓,忽然轉身跑向他。
陸焯峰愣了一下,她已經跑到他身後躲著了。
他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她那副模樣很可愛。他回頭看了眼,正好對上她明亮的眼睛。她有些害怕,還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陸……”她大概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他。
陸焯峰低頭笑笑,開玩笑地說:“要不你叫我哥哥吧?”
她低頭認真地想了想,真的叫了聲:“陸哥哥。”
那年,她十七歲。
陸焯峰忽然明白徐睿為什麼那麼喜歡她了,因為她看著就讓人喜歡。
陸焯峰看向別處,問:“小時候被狗追了多遠?”
明燭愣住了:“你怎麼知道我被狗追過?”
“聽說的。”
“哦,是徐睿哥說的吧?”她想起徐睿,心情開始低落,難以接受那麼親近的人忽然就沒了,“被追了一整條街,還被咬過,幸好當時是冬天,我穿得厚,傷得不深。不過……聽說被瘋狗咬過的人患上狂犬病的可能性比較大,我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事。”
陸焯峰見那只金毛犬走到旁邊,側身把人完全擋住,隨後抬手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不會的。”

明燭還靠在他的懷裡,男人的胸膛像一堵硬邦邦的牆。她有些窘迫地推了他一把,沒推動,抬頭看他。陸焯峰保持著擁抱她的姿勢,看著她的眼睛,直到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有些冷淡,才緩緩鬆手,往後退了一步。
“獵犬訓練得很好,是不會咬人的。”
“嗯。”
明燭抿了下唇,心想:要不是冷不丁地撞上了,我的反應也不會那麼大。
陸焯峰轉頭將手插進兜裡,看向前方:“走吧,送你回去休息。”
明燭沒看他,轉身走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向宿舍樓。到了樓下,她從陸焯峰的手裡接過包,說了聲謝謝,逕自上樓。
剛到宿舍門口,明燭就聽見林子瑜問唐馨:“陸隊是不是在追明燭啊?我總覺得他對明燭不一樣……”
唐馨背對著明燭,輕笑一聲,問林子瑜:“怎麼,你喜歡陸隊?”
林子瑜小臉一紅,沒有接話。
“喜歡就去追啊。”
“我不敢。”林子瑜坐到床上,抱著被子撇撇嘴,“他雖然很有魅力,但工作那麼危險、神秘,而且跟我見面的時間會很少,我爸媽是不會同意的。”
“那你就省省吧,反正也追不上。”
唐馨說完林子瑜,心情愉悅地轉身,正好看見明燭走進來。明燭面無表情地把包扔進唐馨的懷裡。唐馨眨了眨眼睛,十分疑惑,難道兩人之間沒進展?
明燭懶得搭理唐馨,洗漱完後,爬上床睡覺了。

陸焯峰站在宿舍樓下的吸煙區抽煙。
韓靖今天帶隊回來晚了,收拾好後,也在那兒抽煙,看見陸焯峰後問:“聽說明小姐怕狗?”
陸焯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隊上的兵也夠八卦的,消息傳得這麼快。”
“是我剛好碰上那兩個牽著獵犬的新兵,聽見了。”韓靖換了個姿勢,饒有興趣地問,“聽說你把人家小姑娘給抱了?你……這是在追人家?”
韓靖跟陸焯峰認識了這麼多年,就沒見陸焯峰跟哪個女人親近過。連之前的彭佳霓,陸焯峰也拒絕了。明燭一到隊裡,陸焯峰就對人好得很。本來薑導想讓明燭他們跟新兵一起訓練,但陸焯峰立馬就拒絕了,說一般人受不了這種訓練強度。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陸焯峰這麼做,估計就是為了那個姑娘。
陸焯峰吐了口煙圈,想起剛剛被自己抱在懷裡的姑娘,感覺手心和胸膛上都還是熱的。
他低頭笑了笑,道:“沒有,只是她嚇著了而已。”
韓靖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又想起上回明燭在會議室裡對陸焯峰的逼問,突然反應過來了:“等等,明燭那姑娘……不會就是你的前女友吧?你別不承認。”
陸焯峰抬起頭,有些自嘲地勾了下嘴角,總算松了口,嗯了一聲。
其實他們倆沒正式確定關係。本來他親了她後要給她留一句話的,但當時有緊急任務,便想等兩人下次見面時再好好跟她說。後來,他參加海外救援行動,受了重傷,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月……後來,那些他想要告訴她的話已經說不出口了,但他在心裡認為兩人是談過的。那種感覺,這麼些年過去了,他沒忘,也忘不了。現在,他見著她了,就更不可能忘了。
韓靖十分驚訝,抽了口煙,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那姑娘漂亮啊!”
陸焯峰瞥了他一眼。韓靖咳了聲,繼續在陸焯峰的心上插刀:“那麼漂亮的姑娘,你怎麼就把她弄成前女友了?”
陸焯峰站直了,滅了煙頭,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以前沒那麼強大,心裡也很害怕。”
當兵的人要喜歡一個人,內心得足夠強大。每次出任務時,他都把生死看得很淡,就像他爺爺說的,他當了兵,就屬�國家了,應當將生死置之度外。但他見過明燭因為徐睿的犧牲而哭的模樣,也見過她為她哥受傷掉眼淚的模樣。
最讓他難忘和心疼的是——
他見過她十八歲那年,坐在窗臺前,一針一線地繡那幅嫁妝時溫柔似水的模樣。
後來,她告訴他,那幅嫁妝是為他繡的。那幅嫁妝她繡了一年多,一針一線中都傾注了她對他的感情,那份感情如此厚重、珍貴。
在那次海外救援中,他幾次與死神擦身而過,後來想起來十分擔心。如果他真的死了,明燭怎麼辦?如果明燭抱著那幅嫁妝忘不掉他怎麼辦?
那封遺書,現在他還留著,就怕有一天真的會被人交到她的手上。
當時的他心中有很多顧慮,怕她的家人不同意;怕委屈了她;最怕的是他如果真的犧牲了,她會忘不了他。

陸焯峰走進宿舍樓。韓靖看了他一眼,搖頭歎息,多少有些理解他。
這些年來,一直有人給韓靖介紹女朋友。碰上條件太好的,韓靖反而怕耽誤了人家。明燭那麼漂亮,性格又好,換韓靖,韓靖估計也捨不得。

第二天一早,大家去後勤部領了作訓服。
唐域也來了,這才知道他們要先去雲南邊境,之後去B區,一共要待一個多月。唐域看了眼明燭,真的覺得這個項目做得很憋屈。如果明燭跟陸焯峰在一起待一個多月,舊情複燃了,他找誰算帳去?
唐域抿緊唇,說:“這樣吧,我也跟過去看看,體驗一下。”
助理站在唐域身後,猶豫地說:“可是唐總,明天您要出差啊!”
唐域咬牙道:“那就過幾天再去。”
唐域讓助理領了兩套作訓服。
唐馨偷偷地看了唐域一眼,發現唐域突然看向她,又立即低下頭去,無辜地想:又不是我讓你去出差的,你可不能因為追不到明燭就遷怒於我啊!
薑導咳了聲,交代大家:“等一下我跟杜宏繼續去採訪退伍軍人,明燭繼續寫劇本。另外,今晚大家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早上在公司樓下集合。我們這次去的時間比較長,把需要帶的都帶上。”
大家都點點頭。
顧紹安問:“那空軍那邊呢?”
他們之前與空軍那邊說好了,那邊的突擊隊隊長會接受他們的採訪。空軍那邊目前還沒有人去對接。雖然在海、陸、空三軍中,《反恐》主要講的是陸軍,其次是空軍,電影中與空軍相關的戲份也不算多,不過為了影片的真實性和完整性,空軍增援的情節肯定要寫進劇本,採訪工作不能落下。拍一部電影,尤其是軍事電影,製片團隊前期要做的工作非常多,急不來,得一點一點做下去。
薑導想了想,道:“等演習結束了,再回來一趟。”
顧紹安:“也行。”
明燭想了想,看向唐馨道:“不然我們先回去吧?我回家寫劇本。”
唐馨:“好。”
大家說完就準備走了。姜導和杜宏開走一輛車,去採訪退伍軍人。唐域站在邊上,看向明燭,微笑道:“你坐我的車吧,我正好要去公司。”
明燭有些猶豫。唐馨頂著壓力說:“好啊,麻煩唐總了。”
明燭看了唐馨一眼,說:“先回宿舍收拾東西吧!”
一群人回到宿舍收拾東西。下次再來時,他們應該不會再住在這裡了。
明燭站在宿舍樓下,回頭看了一眼,隨後拖著行李箱往門口走,意外地看見陸焯峰迎面向她走來。
因為明天就要去雲南了,陸焯峰今天要出去辦事。他走到明燭身邊,直接拎起她的行李箱,道:“我正好要出去,順便送你回去。”
明燭抬頭道:“不用了,我跟唐馨一起走。”
唐馨站在他們旁邊,為難地對陸焯峰說:“唐總在門口等我們。”
陸焯峰哼了聲:“既然這樣,那讓唐域送你,我送明燭。”
說完,陸焯峰直接拎著明燭的行李箱走了。
唐馨:“……”她呆呆地指了指陸焯峰,看向明燭。
明燭咬了一下唇,看了唐馨一眼,道:“你坐唐總的車吧。”
唐馨直搖頭,想了想說:“要不我跟你一起坐陸焯峰的車吧?”
明燭:“你確定要放唐總的鴿子?”
唐馨眨眨眼。其實她誰的車都不想坐,而且唐域想送的是明燭。不過,唐馨轉念一想,要是她們兩個都坐陸焯峰的車回去,那唐域的面子往哪裡擱?
唐馨決定犧牲自己,咬牙道:“那我先走了。”
明燭點頭,看向前方,一輛黑色的吉普車就停在她前面,還是上次那輛。陸焯峰把她的行李箱放進後排,打開副駕駛那邊的車門,扶著車門看向明燭。
明燭走過去,坐到副駕駛座上。
陸焯峰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看了她一眼,俯身過來想替她系安全帶。明燭立刻將安全帶抓住,看了他一眼,道:“我自己來。”
他看著她,松了手。
明燭系好安全帶,陸焯峰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啟動引擎,開了空調,等車內涼快後才把車開出去。

大門崗哨處,唐域的車正停在崗哨旁接受檢查。唐域則靠著車門,看著獨自走來的唐馨。
陸焯峰的車經過唐域身邊時,車窗一點點降下來。唐域透過車窗看見明燭坐在副駕駛座上,微微皺眉。陸焯峰瞥了唐域一眼,轉頭對明燭道:“先下車,例行檢查。”
明燭點了下頭,把隨身背的包和行李箱打開。
唐馨拖著行李箱來到明燭跟前,也打開了行李箱。
檢查完畢,明燭看了眼唐域,彎了下眉眼:“唐總,麻煩你送一下唐馨。”
唐域抿緊唇,緊緊地盯著明燭,隨後低頭苦澀地笑了笑,道:“行。”
明燭頓了一下,轉身上了車,唐馨則心情複雜地走向唐域。
唐域面無表情地坐進後排。助理幫唐馨把行李箱放進後備廂,隨後去前面開車。唐馨猶豫了一下,也坐進後排。
唐馨悄悄看了眼唐域,唐域就跟人欠了他八千萬似的,臉臭得要命。唐馨忙正襟危坐,不敢惹唐域。
崗哨放行後,陸焯峰把車開出去。路上,他單手握住方向盤,直視前方,漫不經心地問:“唐域在追你?”
明燭抬頭看了他一眼。她跟唐域第一次見面是一年多前,二人一直是點頭之交。直到她開始寫《反恐》的劇本,兩人的接觸才多了起來。唐域的確在不斷地向她示好。
她將手放在膝蓋上,淡淡地說:“是吧。”
陸焯峰抿緊唇,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後面那輛緊追不捨的車,眯了一下眼,把車提了速。
到了市區,陸焯峰把車停在一家超市門口,對她道:“等我一下。”
明燭點了下頭。
陸焯峰很快就回來了,手裡拿著幾種驅蚊液和蚊香。他將東西塞到她的懷裡,道:“明天帶上。”明燭愣了一下,嗯了一聲。
陸焯峰靠在椅背上,轉頭看她,腦子裡忽然冒出韓靖的話——那麼漂亮的姑娘,你怎麼就把她弄成前女友了?
陸焯峰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把車開走了。
“你要去辦事嗎?”她忽然問。
“嗯。”陸焯峰想了想,這件事也不算軍事機密,便告訴了她,“隨行的軍醫病了,我們從另一個部隊借了一個過來。我現在去接人,另外……”
他沒繼續說,明燭以為是什麼軍事機密,也沒追問。但下一秒,明燭就聽見他說:“還要送你回去。”
她驀地轉頭,直勾勾地看他。陸焯峰握著方向盤,勾勾嘴角,看向前方。
明燭沒回時光影視,讓陸焯峰把車開到小區門口,到了就讓他停車:“到這裡就好,我自己走進去。”
陸焯峰看了眼小區大門,把車靠邊停下,問:“遠嗎?”
明燭解開安全帶,說:“不遠,我住在七棟,靠近小區門口。”
陸焯峰低頭笑了笑,道:“撒謊。”
明燭一時沒聽清,打開車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茫然:“你說什麼?”
“沒有。”他迅速下車,把行李箱拎下來,放到她面前,很自然地將她嘴角處的一小撮頭髮別到她的耳後,低聲說,“回去吧。”

明燭剛到家就接到了唐馨的電話,唐馨在電話裡吐槽道:“你不知道因為你沒坐唐總的車,唐總的臉有多黑!他簡直可怕。我覺得我就是個罪人。”
明燭忍不住笑了:“有那麼誇張嗎?”
唐馨大叫道:“有。”
“那你去喝杯水,壓壓驚。”
明燭把行李箱推回房間,一邊拆剛剛取回來的包裹,一邊跟唐馨閒聊。東西是外婆寄來的,是外婆給她做的改良旗袍,米白色的,裙長到腳踝處,沒有開衩,跟普通長裙的區別就在於領口上的蘇繡。
外婆年紀大了,幾乎不接訂單了,卻總給明燭做這個做那個。
掛斷電話,明燭訂了份外賣,吃完飯,就開始寫劇本。明燭一直忙到夜裡,準備關電腦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打開店鋪的頁面,發現那幅嫁妝還掛在那裡。客服小妹發現明燭上線了,給她報備了一下最近店裡的情況,又說:“嫁妝還是沒有人買。”
明燭莫名地松了口氣,打下一段話,想了想又刪了,重新發了一行字過去。
“那就不用管,放著吧。”
明燭關掉電腦,去收拾東西。

軍分區宿舍。
明天就要去雲南了,新兵們多少有些興奮,在宿舍裡聊天。他們剛開始還在聊訓練內容,但聊著聊著又聊到八卦上了。
曹銘這人雖然有些傻氣,但人緣特別好,跟別的隊的隊員也相處得很好。他說:“班長,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聽說明小姐怕狗……”
張武林不以為意:“怕狗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姐也怕。”
曹銘:“不是,是昨天晚上明小姐被狗嚇著了,陸隊抱了明小姐。你說……陸隊不喜歡彭醫生,是不是因為喜歡明小姐啊?”
張武林十分驚訝,還有這種事?
一群宿舍的人興奮了,議論紛紛。
“明小姐漂亮,跟陸隊很般配。”
“就是。”
張武林忍住沒插嘴,不想被罰,正想提醒他們時,門口忽然出現一道人影。張武林渾身一個激靈,立即咳了聲。一瞬間,整個宿舍的人都安靜了。曹銘簡直想打死自己,怎麼能又被抓了呢?
一群人沉默地等待陸隊發話。
曹銘心如死灰,默默地坐起來,手已經去拉衣服了,準備接受懲罰。其他人看見曹銘的動作,也坐起來,準備穿衣服。
幾秒後,大家聽見陸隊淡淡地說:“都閉嘴,睡覺。”

第二天一早,主創團隊到達軍分區後,大家一起坐直升機飛往雲南。
唐馨和林子瑜等人是第一次坐直升機,很興奮。明燭以前體驗過,沒她們那麼興奮,不過對這次野外生存訓練有些期待。明燭以前寫劇本時都靠從陸焯峰和她哥那裡打聽信息,真實的畫面從來沒見過。
這次野外生存訓練的目的,是訓練士兵們在孤立無援、斷糧斷水的情況下求生的能力。大家必須學會多種技能,才能確保在任何陌生的環境下都能生存下去。
隨行軍醫是個年輕男人,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很陽光,叫韓梁。他說:“野外生存訓練的畫面有些刺激,可能會引起大家的不適,尤其是女孩子……”
林子瑜問:“為什麼啊?很血腥?”
韓梁笑眯眯地說:“只要沒毒,大家逮著什麼吃什麼。”
唐馨多少有些瞭解,問:“不會真的生吃吧?”
韓梁依舊笑道:“看情況。”
唐馨和林子瑜臉色微變,光是想想就覺得胃不舒服了。
怪不得陸焯峰提醒他們要自己準備些吃的。
他們抵達邊境的駐守部隊後,陸焯峰讓大家先休整一下,隨後對主創團隊說:“你們把衣服換上,該帶的東西放進包裡,其他東西留在部隊。我們三天后才回來。現在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可以選擇退出,留在部隊。”
明燭點了下頭:“我不退出,現在去換衣服。”
林子瑜本來還有些猶豫,看了看明燭,咬了咬唇,也回宿舍換衣服了。

陸焯峰跟這邊的隊長趙遠聊了起來,兩人站在宿舍樓下的吸煙區,一人一根煙。趙遠有些好奇:“怎麼你們還帶女人來?一個個既漂亮又嬌弱,是心理醫生?不對,那也不該那麼多人啊。”
陸焯峰有些漫不經心地說:“劇組的人。”
趙遠愣了:“劇組?拍真人秀?”
“不是,他們要拍一部電影,是上頭支持拍攝的。他們來隊裡取材,跟過來只是想體驗體驗部隊裡的生活。那幾個小姑娘是編劇。”
“現在的編劇都這麼年輕漂亮了?不對,這是軍事題材的電影吧?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寫這種劇本了?”
陸焯峰彈彈煙灰,低頭笑笑:“她就喜歡寫這些。”
趙遠問:“誰?”
陸焯峰吐了口煙圈,沒說話,微微眯起眼,盯著從宿舍走出來的明燭。明燭身材高挑,氣質清冷,一身迷彩服,帽子戴得端正,帽檐下是一張白皙漂亮的臉。她穿這身衣服,意外地好看。
趙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愣,開玩笑道:“把這種姑娘帶去野外?我捨不得,算了,讓她們留在隊裡採訪我們,給大家長長士氣得了。”
陸焯峰瞥了他一眼,滅了煙頭,將手插進褲兜:“你問問她願不願意。”
說實話,陸焯峰捨不得帶她去吃苦,但是……
主創團隊走到他們跟前,趙遠還真的笑著對女生們道:“我看你們還是別去了,風餐露宿,有蚊有蛇,你們留在隊裡吧。”
林子瑜和唐馨一聽有蛇,臉色都變了。明燭皺了下眉。
姜導看看女生們,還沒開口,明燭就說:“我想去。”
明燭的目光最終落在陸焯峰的軍靴上。她還是想去,不管她跟他還有沒有可能在一起,像這樣的體驗,可能以後都不會再有了。再者,她體驗之後,不管是對《反恐》這個劇本,還是對以後的劇本都有幫助。
于公於私,她都想去。
陸焯峰看著她笑了笑:“先去吃飯吧。”韓靖已經領著兵先過去了。
一群人在食堂吃過午飯後,休息了一會兒,整隊出發。
韓靖在前面領隊,陸焯峰帶著幾個人走在最後。陸焯峰的前面就是主創團隊的人。
林子瑜體力最差,包早就被身後的戰士扛到肩上了。唐馨比林子瑜好些。
明燭的包在上山之前就被陸焯峰拿走了。明燭工作時一直面對電腦,平常很注重鍛煉,每週去兩次健身房,偶爾去跳舞釋放一下。明燭的身體素質還不錯,走到一半後,她還有些餘力。
烈日當空,照得人頭昏眼花。
明燭有些昏眩,但還是咬咬牙,繼續往前走。他們越往前走,草叢越是雜亂,樹木越是繁茂,本就難走的崎嶇山路也開始變得濕漉漉的,越走越泥濘。好在有一大群穿著作訓服的戰士走在前面開路,明燭等人才走得沒那麼艱辛。
明燭剛踩上一塊山石,腳下打滑,身體晃了晃。陸焯峰立即往前走了一步,胸膛貼在她的背上,讓她靠著自己站穩。男人身材高大、肌肉結實,明燭感覺自己像靠著一堵牢靠、堅不可摧的牆似的。她穩住自己後,回頭看他一眼,臉頰泛紅,額上冒出細汗。
“謝謝。”
陸焯峰看著她低聲道:“小心點兒。”
明燭點了點頭。
陸焯峰的目光落在她細白的脖子上,他咳了聲,把人鬆開,跟在她後面。
前面,唐馨摔了一跤,很快被身旁的戰士扶了起來。
明燭忙問:“你沒事吧?”
唐馨快累死了,喘著氣說:“還好……快走不動了,當兵太辛苦了。”
她身旁的戰士笑了:“那可不?不是誰都願意來當兵的。”
唐馨:“佩服佩服。”
唐馨還能開玩笑,應該沒事。明燭笑了一下,陸焯峰在明燭身後漫不經心地說:“走不動了告訴我。”
明燭回頭看他,有些好奇:“走不動了,然後呢?”
“背你。”
她臉一紅,看了眼走在後面的兩個戰士。那兩個年輕戰士連頭都不敢抬,一直盯著腳下。明燭說:“不用了,我還能走。”
陸焯峰笑了一下:“快到了,堅持一下。”
他從包裡拿出一瓶水,擰開瓶蓋,遞給她。明燭接過水,喝了兩口。
眾人又走了一段路,前面有個人大聲喊:“到了!”
聲音是張武林的。
韓靖帶隊走在前面,應該是已經找到合適的宿營地點了,唐馨松了口氣:“終於到了,再不到,腿都要廢了。”
明燭也好不到哪裡去,抬頭看了眼天空。幸好是夏天,天沒那麼容易黑。
宿營的地方是一片比較乾燥的平地。四周環繞著樹林,唯獨這一片平地能讓人透過繁茂的枝葉看到天空,像一塊得天獨厚的寶地。戰士們忙著整理雜草、安置行囊,得趕在天黑之前把一切安頓好。
薑導他們已經席地休息了。唐馨把包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去,看向明燭,滿臉疲倦:“累死我了。”明燭也把包扔地上,跟唐馨背靠背,坐著休息。
就在這時,明燭尷尬地發現自己有些尿急……明燭轉頭看了看這深山老林,上哪兒找廁所去?她臉一紅,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馨馨,你想上廁所嗎?”明燭小聲問。
“不想。”唐馨無精打采地抬頭問她,“你想?”
“有點兒……”
“嗯,你等等!我現在實在起不來了,休息一下後陪你去,你等我五分鐘。”
周圍有一群男人,明燭上廁所時,總得……有人放風吧。明燭抿抿唇,跟唐馨說:“我去旁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
“你別走遠啊。”
“好。”
明燭剛走幾步,就聽見林子瑜尖叫道:“啊,蛇……”
唐馨嚇得跳了起來:“哪裡?”
林子瑜指指韓靖和張武林,蛇被他們抓在手裡。唐馨匆匆地看了蛇一眼,抖了一下。蛇是士兵們在路上抓到的,有好幾條,訓練的時候用得上,還能吃。
明燭心裡有些發毛,往叢林裡看了一眼。那邊有條小路,沒什麼雜草,看起來挺乾淨的。明燭想了想,順著那條路走了過去。
陸焯峰一邊指揮一邊觀察明燭,看見她往那邊走,頓了一下,交代曹銘道:“等會兒找個地方給女同志當廁所。”
曹銘點頭:“是!”
陸焯峰舔了下嘴角,大步走向明燭。明燭剛走了十來米,就被人喊住了:“去哪兒?”
她頓了一下,回頭看見陸焯峰,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找個地方……上廁所……”
陸焯峰的眼底隱隱有笑意。他走到她旁邊,看了眼四周,勾勾嘴角,低頭問:“能等幾分鐘嗎?”
“能。”
“先跟我回去。”
“好。”
陸焯峰走在她前面,突然一頓,往後退了一步。明燭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用軍靴猛地往下一踩。下一秒,明燭被他擄進懷裡,眼睛也被捂住了:“怎……怎麼了?”
她突然心跳加速,抓著他的手掙扎了一下,從他的手指縫裡看見他正踩著一條綠油油的蛇。長長的蛇身正扭曲地擺動著,看起來極為嚇人。明燭心裡一驚,抖了一下。
他捂緊她的眼睛,在她的耳邊低聲說:“別看。”
據說顏色越鮮豔的蛇,毒性越大。
明燭覺得自己雙腿發軟,聽話地點點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與他貼得更近了。陸焯峰低頭看她,小姑娘的半張臉都被他捂住了,他麥色的皮膚襯得她的皮膚白得發光,她的睫毛在他的掌心裡不安分地掃著。
他看向她微張著的粉色唇瓣,按著她的腦袋把人轉了個圈,道:“別回頭。”
“哦。”
明燭背對著他,睜開眼卻不敢回頭看,只敢警惕地看看左右,就怕再冒出幾條蛇來。她隱約聽見聲響,像是匕首出鞘的聲音。沒過多久,陸焯峰直起身,半身往後傾,歪頭看著她骨碌碌直轉的眼睛,勾勾嘴角,問:“這麼聽話?”
明燭沒理他,低頭看向地面,那條蛇已經不見了,地面上只有一攤血。
明燭問:“蛇呢?”
陸焯峰輕描淡寫地說:“處理了。”
“哦。”
陸焯峰又笑了笑,指指前面的營區,道:“先回去,等會兒曹銘就把廁所弄好了。”
明燭耳根微紅:“還能弄廁所嗎?”
“簡易的,就拉塊簾子的那種。”
“那就很好了。”她真的覺得那樣的廁所就很好了,起碼不用去草叢裡,還要擔心四周會有蚊子和蛇……
陸焯峰扯了下嘴角,領著她走出那條小道,四處掃了眼,看見曹銘從樹林裡走出來。
曹銘聲音洪亮地說:“報告陸隊,女廁弄好了!”
所謂的女廁就是在一個比較隱蔽的地點,用布簾子繞著三棵相鄰的樹圍擋起來的小三角,明燭抬眼就能看見。
陸焯峰低頭看著她,語氣自然地說:“走吧,我陪你去。”
明燭連忙說:“不用了,我讓唐馨陪我。”
明燭叫了唐馨一聲,林子瑜也跑了過來,道:“我也去。”
唐馨有些擔心,問:“會有蛇嗎?”
曹銘忙說:“我在周圍撒了硫黃粉,你們放心吧,蛇不會進去的。”
三個姑娘放心地去上廁所了,剛走幾步,就聽見曹銘大叫一聲。她們回頭一看,就見曹銘的肩上掛著條綠油油的蛇。三人渾身一抖,林子瑜剛要尖叫,就聽見陸焯峰怒喊道:“喊什麼?!”
林子瑜被嚇得頓住了。
曹銘在原地抖了幾下,才發現那蛇是死的。剛才陸隊猝不及防地扔了條蛇過來,誰知道是死的啊?曹銘感覺自己完了。
陸焯峰:“一條竹葉青就把你嚇成這樣,如果是出任務,第一個暴露的就是你,你有幾條命?如果你身旁有戰友,你負擔得起他們的命嗎?!”
曹銘垂著腦袋,低聲說:“下次不會了。”
陸焯峰冷聲道:“說什麼?沒聽見!”
曹銘抬頭大聲道:“保證下次不犯了!”
陸焯峰擺擺手,示意曹銘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
陸焯峰一轉頭就看見明燭還站在那邊盯著自己,摸摸鼻子,再抬頭時眉梢一挑:“你們不是急著上廁所嗎?”
明燭發現他的情緒還真是收放自如,轉身走了。
唐馨搖了搖頭:“超凶。”
林子瑜笑道:“這叫有氣勢,不然怎麼當隊長?”
那邊,曹銘把蛇拿下來,問:“這個怎麼處理?”
韓靖過來拍了拍曹銘的腦袋,道:“傻孩子,當然是加餐了,血都給放乾淨了。”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參加野外生存訓練了,但曹銘對吃野生動物這件事還是有些抗拒,蛇已經算好的了。不過比起退伍和考核失敗,這些都無足輕重了。
營區基本已經安頓好了,戰士們開始尋找動物的蹤跡,往臉上抹軍用油彩等東西。
有個士兵沒注意,魯莽地往女廁所那邊走去,陸焯峰直接將人拉了回來,往反方向指了指,道:“去那邊!”
韓靖走過來,笑道:“看你把她護成什麼樣了?”
陸焯峰隨手扯了根雜草放在嘴裡嚼,道:“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沒辦法看她委屈。”
韓靖笑道:“我看三天結束後,隊裡的這幫傢伙就都看明白了。”
其實哪裡用三天,估計第一個晚上一過,有點兒腦子的就能看出來了。原來雷厲風行的陸隊也有柔情的一面,但對象只有明燭一個。
陸焯峰沒反駁,走向薑導。姜導跟杜宏他們已經開始搭建帳篷了。但戰士們是沒有帳篷的。這次,主創團隊中一共來了八個人,薑導打算搭三個帳篷,三個姑娘住在一個帳篷裡,五個男人擠在兩個帳篷裡。
“陸隊。”薑導放下說明書,笑著對陸焯峰道。
陸焯峰:“我搭一個帳篷給你們示範一下。”
薑導猜到他是給明燭搭的,笑道:“好,我們幫忙打下手。”
“不用,你們搭另外兩個。”
陸焯峰頭也沒抬,開始搭建起來,姜導和杜宏學著陸焯峰的步驟,開始搭建另外一個。不過,陸焯峰動作太快了,迅速將帳篷搭好了,薑導他們都傻眼了。
明燭、唐馨和林子瑜回來的時候,懷裡都抱著一些蘑菇,看著眼前已經搭建好的帳篷,愣了一下。
唐馨哇了一聲:“陸隊,這麼快就搭好了?”
唐馨沖明燭挑眉,覺得陸焯峰對明燭是真的沒話說。
陸焯峰瞥了唐馨一眼,又看向明燭,目光落在明燭懷裡的蘑菇上,問:“這是什麼?”
明燭笑了一下:“蘑菇,是我們在那邊看見的。我以前在菜市場裡見過,外婆有時候會買,很好吃。”
“我知道這是蘑菇。”陸焯峰深深地看著她。
明燭有些茫然,又低頭看了蘑菇一眼,心想:這難道不是外婆經常買的那種?
他走到明燭面前,從她懷裡拿走一朵蘑菇,低頭問她:“變色了,看見沒有?”
明燭湊過去仔細看了看,道:“好像是……”
“有毒。”
明燭:“……”
明燭抱著蘑菇跑到旁邊,手一松,將蘑菇全扔了。
陸焯峰覺得有些好笑,問她:“想吃蘑菇?”
明燭低聲道:“不想。”
唐馨在旁邊聽見他們的對話,尷尬地咳了聲,跑到一邊,也將懷裡的毒蘑菇全扔了。林子瑜一聽是毒蘑菇,早就扔了,接著爬進搭建好的帳篷裡感受去了。
陸焯峰看了明燭一眼:“你們先休息一下,該準備什麼就趕緊準備,馬上天就黑了。”陸焯峰說完轉身走了。
那邊,所有戰士都很忙碌。他們先是製作彈性繩套陷阱等簡易的捕獵工具,然後在各個可能出現生物的地點安置好,撒上誘餌,並在四周佈防。有些人去找蘑菇、野菜、野果子等,野外的食物哪些能吃、哪些有毒都要學會分辨,這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明燭簡單地洗了洗臉,啃了片麵包。
那邊,捕獵的戰士已經回來了,帶回來的東西有些真的令人一言難盡,光是一堆蛇就讓人頭皮發麻了。
天色漸漸暗了,蚊子嗡嗡嗡地叫,明燭從包裡翻出陸焯峰之前買的六神花露水、驅蚊液等。驅蚊液味道刺鼻、價格實惠,而且效果真的不錯。
明燭拿著驅蚊液,繞著帳篷噴了一圈。
唐馨喊道:“給我來點兒。”
林子瑜:“我也要!”
明燭給她們每人噴了一身,又拿了一瓶去薑導那邊。薑導接過驅蚊液,笑道:“還是你們女孩子想得周到!我老婆提醒過我,不過我出門的時候又忘記了。”
明燭笑了笑,這是陸焯峰給她買的。
另一邊,戰士們已經生了火,食物除了蛇和一些難以言說的生物外,還有野菜、無毒的野菌等。
雖然隱隱有些香味飄過來,不過主創團隊的人對那些食物一點兒也不好奇,也不嘴饞,畢竟蛇肉這種東西,不是誰都敢吃的,更別提老鼠和各種蟲類了。
姜導和杜宏他們過去看了看。
明燭想叫唐馨一起去看看,剛轉身,就被人叫住了。
陸焯峰:“過來。”
明燭頓了一下,回過頭來。
陸焯峰大步走過來,低頭看了看她手裡的驅蚊液。空氣裡全是這個味道。
明燭想了想,舉著驅蚊液問:“要不要給你噴一些?”
“不用。”陸焯峰笑笑,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走,“過來,吃點兒東西。”
明燭掙扎道:“我不吃蛇!”
他回頭看著她,道:“沒讓你吃那些。”
男人的臉上塗了紅、綠、黑三道油彩,從左到右,更襯得他棱角分明,也讓他平時英俊的臉龐上平添幾分硬氣。
明燭不再掙扎,問:“那吃什麼?”
陸焯峰還抓著她的手腕,那邊眼尖的戰士都往這邊看。陸焯峰回頭掃了一眼,那幫人一個個都裝模作樣地低下頭去。
陸焯峰鬆開她,挑眉道:“張武林運氣好,抓了只野山雞。”
不等陸焯峰開口,張武林已經極有眼色地說:“給明小姐她們吃。”
上次大家在宿舍裡八卦被陸隊發現了,都以為被罰定了,沒想到陸隊那麼雲淡風輕地放過了他們。他們再看看這兩天陸隊對明小姐的態度,就是再笨也看出點兒什麼了。更何況,他們上回還聽說明小姐被狗嚇著了,陸隊還抱了人家……
這幫小子有時候精明著呢!
明燭把躲在帳篷裡休息的唐馨和林子瑜叫上,三個姑娘走到張武林跟前。明燭看了眼戰士們的食物,默默地移開視線。
陸焯峰用匕首把那只烤熟的野山雞肢解了,將雞腿遞給明燭。
明燭接過雞腿,道:“謝謝。”
陸焯峰將剩下的野山雞放到唐馨面前,唐馨毫不客氣地搶了另外一個雞腿,將雞翅膀留給林子瑜。林子瑜看了她們一眼,默默地啃起雞翅膀。唐馨笑眯眯地說:“謝了,陸隊。”
陸焯峰笑了聲:“客氣了。”
明燭看向他,問:“那你吃什麼?”
陸焯峰將匕首擦乾淨,插回鞘裡,漫不經心地往戰士那邊看了眼,說:“他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哦。”明燭低下頭,默默地咬了口雞腿。
肉質很香、很嫩,比明燭在城裡吃到的土雞還好吃。明燭吃完雞腿,又吃了兩塊肉,將剩下的給主創團隊的其他人也嘗了嘗。幾個男人一人吃了一兩塊肉,其他的都給唐馨和林子瑜吃了。
明燭抿了下嘴,坐在她對面的曹銘笑嘻嘻地指著破鐵鍋裡的野菜,問:“明小姐,要不要吃菜?”
陸焯峰已經夾了一筷子菜放進竹筒裡,遞到她面前,沖她抬抬下巴:“試試。”
明燭看了陸焯峰一眼,接過竹筒,問:“這是什麼菜?”
“苦菜。”
她嘗了一口,這菜真的有點兒苦,不過不難吃。其他人也跟著嘗了嘗。
另一邊,挑戰心理極限的訓練開始了。明燭看見一個戰士捏著蛇肉送到嘴邊。下一秒,陸焯峰將手伸過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他說:“沒什麼好看的,吃飽了就回去休息吧,夜裡會有情況。”
唐馨瞪大眼睛看了看,縮回腦袋,拽著明燭起來道:“走吧走吧。”
那畫面既噁心又血腥,唐馨再一次感歎:“當兵不容易!”
明燭被拽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眼,唐馨皺眉問:“這有什麼好看的?”
明燭對唐馨笑了笑,道:“你進去吧,我再看一下。”
明燭就是想看啊,因為這就是陸焯峰的生活。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明燭就覺得這個男人特別硬氣。她不知道是不是當兵的都這樣,徐睿是這樣,她哥是這樣,她爸也是這樣。在明燭看來,徐睿陽光爽朗,她哥有些吊兒郎當,她爸嚴肅得有些過分,而陸焯峰跟這三個人都不一樣。
以前陸焯峰很愛笑,笑起來很好看,偶爾還會逗逗她。明燭覺得陸焯峰穿著軍裝往那裡一站,就會給人一種永遠堅不可摧的感覺。這段時間,明燭接觸他越多,就越瞭解他,覺得所謂的鐵骨錚錚也敵不過百煉成鋼。但明燭知道,他的心是軟的。
陸焯峰正在訓曹銘:“你兩個小時前剛保證過,這麼快就忘了?”
陸焯峰忽然感應到什麼,轉身看過去。那姑娘正俏生生地站在綠色的帳篷前,一身迷彩服,定定地看著這邊。他低頭舔了下嘴角,又轉過頭去,心想:算了,她要看,就看吧!
明燭鑽進帳篷時,手上、臉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她的皮膚十分敏感,被咬過的地方都紅了。
唐馨在玩手機,但這裡信號比較弱,又沒電,她沒玩多久就將手機放下了。誰知她剛放下手機,手機就振動起來。
唐馨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唐域給她發了條微信。現在唐馨已經淪落為唐域的眼線了,每天都要向他彙報明燭的情況。
唐域:“今天怎麼樣?”
唐馨看了眼正在聽錄音的明燭,回道:“在深山老林裡,吃都沒吃好,你覺得能怎麼樣?”
唐馨的語氣有些嗆,手機信號也不太好,消息一直顯示在發送中。唐馨把手機塞進包裡,也不管到底有沒有發送成功。
唐域剛結束應酬,沒收到唐馨的回復,臉有些臭。
助理一路都小心翼翼的,猶豫片刻後問:“唐總,明天上午十點還有個會,會議結束後您是直接回去,還是後天早上回去?”
唐域:“直接回去。”
公司裡還有一堆事,就算回去了,他一時半會兒也走不開。
他第一次有些羡慕陸焯峰。

黑夜籠罩著整片山林,偶爾有野獸的嚎叫聲在山林間回蕩,聽起來有些恐怖。如果不是有一群穿著軍裝的人在身旁,大家估計都嚇壞了。
外面蚊子很多,明燭實在太招蚊子了,驅蚊液也不太管用。她在外面待了一會兒,就回帳篷裡了,仔細地聽外面的聲音。
陸焯峰、韓靖正在教戰士們如何在沒有GPS定位儀、地形圖和指北針等制式器材的情況下辨別方向,如何在密林深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間行進。
他們從觀察及分辨植物、地形、動物飛行方向開始說起,又說到鐘影法、手錶法、星辰法……
當陸焯峰說到星辰法的時候,明燭想起以前在鎮上的時候,他教她用星辰辨別方向的事。
那天晚上,夜空極為明亮,繁星滿天,每一顆星星都亮極了。她指了兩次,才猜對哪一顆是北極星。
陸焯峰低頭笑笑:“好了,學會辨認北向了,那再學學南向。”
明燭坐在他旁邊,抬頭看他,忽然問:“書上說,每一個遇難者都會變成星星,你說……徐睿哥是不是也是其中一顆?”
其實她很少主動提起徐睿。陸焯峰靠在椅子上,低頭看她,又看向滿天繁星:“嗯。”
明燭也仰頭看向夜空。陸焯峰轉頭看著她小巧精緻的下頜。
明燭也轉頭看他,彎起眉眼:“其實我更相信有來生,人死後就去投胎了。”
陸焯峰低頭笑笑,抬手在她的腦袋上揉了一把,站起來道:“人很渺小,但世界很大。你覺得世界是怎麼樣的,它就是怎麼樣的。”
明燭問:“那……你怕死嗎?”
“怕。但對我來說,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最後,明燭問他:“你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危險了,最怕的是什麼?”
當時陸焯峰說:“最怕完不成任務。”
其實,她上次在採訪時問過他:“在最危險、瀕臨死亡的時候,你最怕的是什麼?”
當時,他看著她,沒有回答。明燭覺得也許他的答案還跟以前一樣,他最怕完不成任務。
唐馨躺在明燭旁邊,有些佩服地說:“陸隊真的太全能了。”
林子瑜躺在最右邊,已經睡著了。
明燭低頭笑了下,也躺下了,道:“是吧?他很厲害。”
唐馨轉頭看她一眼,困得不行了。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唐馨嘟囔:“快睡覺吧,之前陸焯峰不是說夜裡會有情況嗎?”
陸焯峰之前確實交代過大家,要將東西都收拾好。如果夜裡有情況的話,大家要隨時離開。明燭嗯了一聲,翻了個身,也閉上了眼睛。
帳篷不大,三個人睡在裡面,並不舒服。夜裡,明燭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見一聲槍響,驚得坐起來。
唐馨和林子瑜也被驚醒了,問:“怎麼了?”
話音剛落,帳篷就被人打開了,張武林在外面低聲道:“你們快起來,有情況。”
明燭立即把包背上,爬出帳篷,唐馨緊隨其後。林子瑜嚇得臉色發白,緊緊地揪著張武林的衣服,不敢撒手。幾個人跟著部隊撤退。
明燭匆匆往前走,手忽然被人拽住。陸焯峰把人帶到身邊:“別亂跑,跟在我身邊。”
天色未亮,叢林繁茂,月色透過枝葉在地面上落下一個個微弱的光點。明燭抬頭,嘗試看清他的臉,卻只能看見他模糊的輪廓。她的手被他緊緊地攥著,她跟隨他的腳步,亂而有序地前行。
陸焯峰視力極佳,在黑夜裡穿行自如,冷靜地下達命令:“保護好主創人員,張武林帶隊在前方偵察,一組分散在左方,二組分散在右方,三組、四組正面強攻,五組負責後方,六組保護主創團隊成員。”
大家走在草叢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明燭看見一個個黑影從中間往四周分散,十來個背著槍的戰士圍到他們身邊,保護他們。
“一小組報告!左邊警戒解除。”
“二小組報告!右邊警戒解除。”
…………
前方遲遲沒有傳來消息,陸焯峰對著對講機問:“張武林,什麼情況?”
張武林背著雷達探測到前方有埋伏,一路走一路清除障礙物,聽見陸焯峰的話,忙說:“探測到了,就在附近,具體位置還沒找到。”
前方警戒解除,大家警惕地前行。過了一會兒,陸焯峰停下腳步:“狙擊手找個高地,看能不能找出對方的營區。”
韓靖問:“你想直接拿下指揮官?”
陸焯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主創團隊相互靠在一起,神經緊繃,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下,既有些害怕,也有些興奮。他們充分地相信陸焯峰和韓靖,並不覺得會有危險,直到——
前面忽然轟的一聲雷響,大家都嚇了一跳。林子瑜膽子小,叫出了聲,旁邊立即有戰士提醒她:“別叫!”
林子瑜趕緊捂住嘴,小聲問旁邊的薑導:“你之前沒說有這個啊?”
薑導低聲說:“野外生存訓練本來就包括許多訓練項目,突圍、反突圍、峭壁攀岩等,現在……應該是‘突圍’訓練吧!我們相當於獲救人員,現在跟著陸隊他們撤退。”薑導有些興奮,這種場面比拍電影真實刺激多了。
“三組報告,前方五百米解除警戒。”
陸焯峰嗯了聲,交代道:“都小心點兒。”
時間悄然流逝,他們越往前走,光線越明亮。
明燭抬頭看了眼,天快亮了。陸焯峰鬆開明燭,讓她跟緊了。
前方又傳來幾道雷聲,借著微弱的晨光,大家依稀能看見土壤飛濺、雜草紛飛的場景。
韓靖低罵:“誰排的雷?這幫小子就該往死裡操練。”
陸焯峰蹙眉,回頭看明燭:“跟緊點兒。”又交代六組的人:“看好自己的人。”
“是。”
陸焯峰舔了下嘴角,看向前方:“狙擊手掩護我,我過去看看。”
陸焯峰往前走。明燭看見他的身影緩緩向前,越走越遠,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前方,一個藏身在雜草叢裡的“敵人”正悄無聲息地佈雷。陸焯峰走到他面前,眯了一下眼。對方剛拿出槍,就被人抓住手腕往背上狠狠一折,槍瞬間落地。陸焯峰撿起槍,神色一凜,往後退開,腳邊瞬間被子彈打出幾個洞。
明燭心裡一緊,咬著唇緊緊地盯著前方。
忽然,潛伏在樹上的狙擊手連開數槍,傳來砰砰砰的槍聲。而陸焯峰在草叢裡揪出一個身上插滿綠草和樹枝的人,下一瞬,旁邊又炸響一個雷。陸焯峰反應迅速,把人扔出去後立即趴在地上。
那片雷響了很久,停止後,煙霧滾滾,人影都漸漸看不清了。
韓靖嘖了聲:“你們陸隊這是把雷全炸了啊。”話音剛落,那道人影直起身,拎著那個用滿身雜草作掩護的人走過來。
那人被架著,一邊走一邊求饒:“陸隊,輕點兒、輕點兒。”
陸焯峰哼了一聲:“膽子夠大的啊,雷都埋到我跟前了。”
那人苦笑道:“我這也是聽了命令啊。”
陸焯峰把人往前一推,轉頭吩咐曹銘:“帶兩個人過去,他們的狙擊手要是沒逃的話,就在剛才佈雷地點的九點鐘方向。”
曹銘立即帶上兩個戰士去逮人。曹銘現在槍法不准,但搏擊和擒拿名列前茅。
韓靖讓人把那人身上的偽裝物卸了,抬腳踢踢他:“藏得夠好的啊,小子,叫什麼名字?”
“李珂。”
“趙遠手下的?”
“嗯。”
“還挺能幹的,要不要來我們隊裡?”
主創團隊的人都笑了,心想:當兵的都這麼挖人的啊?
從第一聲槍響到現在已經快過去一個小時了,天色一點點變亮,即使身在叢林深處,大家也能看清人的輪廓。
陸焯峰望向身後的明燭,那姑娘對上他的目光,直白地看著他。
他低頭笑笑,對著對講機說:“張武林,往東面走,他們的營區應該就在附近。”
“是。”
李珂臉色微變。陸焯峰瞥了李珂一眼,道:“走吧。”
李珂被兩個戰士押著,好奇地看向那三個姑娘:“陸隊,你們隊裡有女兵了?”李珂嘴上這麼問,但心裡覺得奇怪。這些姑娘看著也不像女兵啊,尤其是跟在陸隊身後的那個,臉那麼白,還特別漂亮,比文工團裡的姑娘還漂亮。這麼漂亮的姑娘當兵?李珂看著都心疼。
陸焯峰回頭看了眼明燭,笑了笑:“對。”
明燭:“……”
唐馨:“……”
李珂縮著脖子,用肩膀蹭蹭臉頰,又看了看她們,滿臉疑惑:“感覺不像啊……哪有女兵這麼細皮嫩肉的?文工團的兵還差不多。”
大家笑而不語。
其實陸焯峰也沒想到明燭有一天會穿著軍裝,跟他來到這深山老林裡。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偏偏就發生了。
一群人走到剛才李珂大面積佈雷的地方。李珂仔細地想了想,發現好像還有一個雷沒爆,剛要出聲提醒走在最前面的陸焯峰,就見陸焯峰腳下一頓,低吼道:“全部趴下。”
明燭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黑,整個人被壓進了旁邊的草叢裡。男人用雙肘護著她的腦袋,結實沉重的身體密密實實地壓著她。
一聲震耳的雷聲響起,塵土雜草四處飛濺。明燭緊緊地閉上雙眼。
一分鐘後,她睜開眼,陸焯峰正盯著她。明燭的心狂跳起來,她有種直覺,他就沒閉上過眼睛,整整看了她一分鐘。
她怔怔地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感受他的氣息。
他問:“嚇到了?”
她搖頭,耳根紅了:“你……起來。”他重死了。
陸焯峰挑眉,沒動。
她瞪他,雙腿用力地掙扎,挪出一條腿,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腳。
其他人陸續起身。
韓靖一腳踹在李珂的腿上,笑道:“你小子埋雷埋得夠隱蔽的。”
李珂笑了幾聲:“再隱蔽也逃不過你跟陸隊的眼睛啊,這不是被你們抓了嗎?”
陸焯峰低頭笑笑,拉明燭起來,目光在她的身上掃了一圈,確定她沒事後,轉身看向前方,繼續前行。
等了一會兒,曹銘興奮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陸隊,我逮著他們的狙擊手了。”
陸焯峰笑了一下:“不錯。”
與此同時,張武林也興奮地說:“陸隊,找到他們的營區了。”
“嗯。”
陸焯峰走在最前面,一邊下達命令,一邊觀察四周的情況,偶爾回頭看一眼明燭:“慢慢包圍過去,不用硬來。”
眾人穿過密林,走到盡頭是懸崖峭壁,視野變得寬曠無比。
此時,天空破曉,太陽透過雲霞緩緩升起,照亮了半邊天。
“日出!”唐馨忍不住感歎,“好漂亮啊。”
這景色確實漂亮,明燭欣喜地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陸焯峰旁邊。
鎮上有座山,爬到山頂就可以看日出,她上次看日出還是在十九歲的時候。

那年夏天,她說想看日出。陸焯峰瞥了她一眼,問:“起得來嗎?”
明燭:“起得來啊,我定鬧鐘,五點。”
他低頭笑笑:“行,起得來我就帶你去。”
結果,那天她愣是拖到五點半才爬起來,加上體力差,要不是陸焯峰拉著她,她根本爬不上山頂。等他們爬到山頂時,太陽早就升起來了。
她有些洩氣。陸焯峰低頭看她,少女鼓著臉,晨光照在她的身上,顯得她格外溫柔可愛。他忍不住揉揉她的頭髮,道:“下次早點兒。”
“下次你多給我打兩個電話,我准能醒。”
“要不,下次我直接去敲你窗戶?”他坐在岩石上,看著前方慵懶地笑道。
她的臉紅了:“我的窗戶在三樓。”
“小事。”
“……”
她差點兒忘記了,別說窗戶,就算面對懸崖峭壁、槍林彈雨,他也能義無反顧地前行。
陸焯峰恍惚了幾秒,也想起了當年的事,漫不經心地看向明燭。明燭緩緩地移開視線。
半分鐘後,陸焯峰收斂神色,看向右邊,道:“走吧。”
明燭跟在他身後,有些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心想:明天早上應該還能看吧?
唐馨從包裡掏出手機,邊走邊拍照,發現這邊的信號好些了,有兩格了。
走了將近十分鐘,眾人看見了對方的營區。曹銘押著狙擊手在前面等候,張武林和另一個班的班長帶人包圍了營區。趙遠和T國軍隊的軍官遠遠地就看見他們走過來了。
趙遠走到大家跟前,無奈地聳肩:“沒想到天剛亮你們就找到了,還反攻了,真是不敢小瞧你們了。”
話音剛落,趙遠忽然將手伸到腰間,拔槍。陸焯峰幾乎同時拔出槍。兩人都用槍指著對方的腦袋的畫面跟拍電影似的,但仔細觀察的話,還是陸焯峰拔槍的速度快一些。
韓靖走過去,同情地拍拍趙遠的肩膀:“別掙扎了,陸焯峰拔槍的速度在隊裡還有紀錄,現在沒人能破。”
趙遠摸摸鼻子,尷尬地笑了笑:“我就試試。”
“下次別試了,結果都一樣。”陸焯峰從容不迫地把槍放回去。
趙遠不爽地罵了聲。
韓靖笑了:“行了,說正事。”
邊上的T國軍官還站著呢,是中國、T國混血,T國名字很長。趙遠直接用中文名介紹他:“林江,帶隊軍官。”
林江中文說得很不錯。他笑著跟陸焯峰和韓靖打招呼,又看向明燭,有些好奇:“沒聽說你們隊裡有女兵啊。”
一說起這個,李珂就興奮了,笑嘻嘻地問:“趙隊,什麼時候我們隊裡也招幾個這麼漂亮的女兵啊?”
趙遠饒有興致地問陸焯峰:“你跟他說這是你們隊裡的女兵?”
陸焯峰笑笑:“現在她們穿著我們隊裡的軍裝,怎麼不算?”
明燭窘了,她們真的不是女兵。
趙遠沒解釋,搖頭笑笑,幾個隊長開會去了。
自此,叢林射擊和野外生存訓練才正式開始,昨晚,只能算預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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