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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眉奇緣(貳)(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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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眉奇緣(貳)(簡體書)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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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這個地方,將外曾祖父叫做“姥爹”。
阿亮所在的畫眉村中,說到他姥爹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豎起大拇指,說姥爹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哪怕是小孩子,也必定聽家裡大人說起過姥爹和邪靈打交道的故事。
姥爹十二歲就考上了秀才,原本要考舉人考進士的,誰料半途生出意想不到的事故,只好放下四書五經,學起了陰陽之道。
而在後續光怪陸離的年月中,姥爹與一個叫作小米的神秘姑娘產生了生生世世,無法割斷的牽扯……

作者簡介

童亮
筆名亮兄,80後。
嗜故事如命,不是在講故事,就是在聽故事。
曾出版《將離》《長命女》《皮囊師》《操控師》《暗藥師》《明傀》等書。

微信公眾號
亮兄(helloliangxiong)——每晚一篇睡前催眠好故事。

名人/編輯推薦

1、小說原名《鬼稱骨》!小米,姥爹再一次帶你走過那個充滿神秘的畫眉村。
2、每一座城都是磚頭壘成,磚頭裡面住著一群人,人都是七情六欲,住行吃穿。
3、故事中的角色多為精怪,光怪陸離,趣味橫生,卻又在無形中注入脈脈溫情,為之動容。
4、中國版《夏目友人帳》,每個離奇故事的背後都是源於一份人性的溫柔。

目次

畫眉奇緣.2
章 唱戲
第二章 小米的手鐲
第三章 竹美人
第四章 人間孟婆
第五章 趙閑云
第六章 斗靈
第七章 又見小米
第八章 不存在的和尚
第九章 水客
第十章 小米的記憶
第十一章 阿賴耶識

書摘/試閱

驁江大陸到了這個時節,天亮得格外早。
但驁江大陸上的生靈們反應相對緩慢,仍然要等到以往蘇醒的時辰才會醒過來。
那天姥爹早早地吃完晚飯,然後跟著洪喜得去了洪家段。
姥爹沒有直接去那個地方,他叫洪喜得一起先去洪家段拜訪了一些故人,又吃了飯,然後叫洪喜得帶他去頭晚去過的賭館坐了一會兒,還叫洪喜得賭了幾局。
洪喜得賭得心不在焉,玩了兩局之後問什麼時候出發。
姥爹看著桌上旋轉的骰子,說道:“不急。這次你壓大,保準贏,不過別壓多了。”
洪喜得道:“你確定能贏的話,為什麼不多壓點?”
姥爹嘴角一絲笑,說道:“不厚道。另外,人不要低估了自己的貪婪心。這次贏多了,就想更多,不知不覺就走上了貪婪之路。小贏一點,娛樂而已,容易收手。”
洪喜得便壓了大。
茶盅揭開來,果然是大。
後面接連四五局,姥爹全部壓中。
洪喜得見贏得不多,覺得沒多大意思,拿了錢要走,催促道:“馬秀才,我們走吧。”
姥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抬手掐算一下,點頭道:“差不多了。走吧。”
好在剛才幾局壓的錢很少,所以贏得也很少。坐莊的見他們要走,不但不攔,反而驅趕道:“快走快走!沒見過這麼小氣的,手氣這麼好還丁點兒丁點兒的!”
姥爹知道,坐莊的趕他們走,一是因為他們下的賭注確實小,沒什麼誘惑力;二是知道遇到了高人,如果後面其他下注的都跟著他下注的話,不知道要賠多少。
兩人出了賭館,便朝荒墳地的方向走去。
“你昨晚也是這個時候出來的吧?”姥爹問道。
“看天色好像差不多。”洪喜得說道。
昨晚洪喜得是稀裡糊塗走到那裡去的,今天早上醒來之後看清了地理位置,所以還有些印象。
走到能聽見隱隱約約的花鼓戲敲鑼打鼓的聲音時,姥爹放慢了腳步,說道:“我們走慢一點。你昨晚迷迷瞪瞪的,說不定走了不少冤枉路。我們直接走過來的,比昨晚用的時間肯定要短。我們不能提前到,還是像昨晚一樣差不多的時候到比較好。”
兩人拖拖踏踏地走了一會兒,終於看到了一個戲臺。姥爹看那戲臺跟洪喜得說的一樣,只是上面的戲子多了幾個,舞刀弄槍的,刀片的側面有時候會反射燈籠的光,比較晃眼。戲臺前面有好幾桌玩骰子的人。小販穿梭其中。
一個小販湊了過來,賊眉鼠眼地對姥爹和洪喜得說道:“兩位,要不要來點小蔥拌豆腐?”
洪喜得急忙擺手:“不要!不要!快拿走!”臉上的五官幾乎扭曲。
姥爹悄聲問道:“你昨晚在哪桌賭的?”
洪喜得朝前面一個賭桌一指。
姥爹便拉著他走到那個賭桌旁邊。
賭桌旁的莊家認得洪喜得,見他來了,嬉笑道:“果然是言而有信的人!說了來就一定來!”
洪喜得尷尬點頭,強顏作笑。
姥爹碰了碰他,說道:“下注吧。”
洪喜得掏出一點兒錢放在桌上。
姥爹說道:“都押上!”
洪喜得道:“你剛才還叫我小賭小贏,這會兒怎麼賭這麼大?我玩了這麼些年,從來都沒有一次全部押上過。”
姥爹不容置疑道:“別磨磨蹭蹭的,叫你全押上就全押上。”
洪喜得掏錢的時候很不忍心。姥爹乾脆奪過他手裡的所有錢,全部拍在了桌子上。
這下整桌的賭鬼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姥爹的身上。
“你確定賭這麼大?”坐莊的那個賭鬼看了姥爹一眼,眼神冷冷的,好像有些意外,又好像毫不在意。
洪喜得猶疑地伸手到桌上去,想抽回一部分來。他弱弱地說道:“馬秀才,要不……咱們還是多玩幾局吧……不要一把輸光了……”
姥爹看了看坐莊的賭鬼手裡的骰子,說道:“要麼大贏,要麼大輸。何必這麼一局一局浪費時間?”
其時,月亮已經爬上樹梢,月光遍灑,大地上如凝了霜一般雪白一片。天地間明亮如白晝,完全沒有半點黑夜的意思。天空如絲如縷的浮云像初融的雪水一樣流動,月亮就如漂在雪水上的一片薄薄的紙,但這張紙如同被人施了法術,並不跟著雪水流走,而是在原地一動不動。但間隔稍久再看去,它還是挪動了一些。
戲臺上的燈籠反而成為了多餘的裝飾,臺上的一物一什都看得清清楚楚,臺角敲鑼的打鼓的拉二胡的藝人展露無遺。臺下的賭桌上別說看不看得見骰子了,就連桌面的樹輪紋理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時情景簡直就是白天。
姥爹突發奇想,莫非人間白天就是陰間夜晚,安息不出,人間夜晚就是陰間白天,遊離作祟?
坐莊的猶豫片刻,說道:“好,只有怕下少怕沒錢賺的莊家,哪有怕下多怕賺滿的莊家?你下多少,我就受多少!”說完,坐莊的將手中骰子往桌上一扔,骰子轉得如被人連連抽打的陀螺。坐莊的將手中茶盅往還在旋轉的骰子上一蓋,又左右一甩,然後大嗓喝道:“買大買小,買定離手!”
洪喜得竊竊問道:“馬秀才,我們買大還是買小?”
姥爹盯著瓷白的茶盅看了許久,似乎要將那茶盅看透。
坐莊的信心十足,神定氣閑,催促道:“要下就快下,別拖了別人的時間。”
其他人都已經下好了注。
“買小。”姥爹說道,將錢放到了買小的區域,然後離手。
坐莊的揭開茶盅,臉色突變。
洪喜得迫不及待地伸長了脖子去看,看到後一臉驚喜。
就這一把,姥爹不但將桌面的錢拿光,還讓莊家賠了不少。
莊家不服,接下來這一局反倒要求姥爹將剛贏的全部押上,再賭一次。桌邊其他賭徒吆喝慫恿。
洪喜得見贏了這麼多,驚訝得下巴合不上來。
姥爹在賭館裡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眼睛變得特別犀利了,雖然骰子旋轉得快,茶盅蓋得及時,但骰子的運動軌跡他看得一清二楚。根據蓋茶盅之前看到的運動軌跡,姥爹能猜出它停下的時候哪面向上,哪面向下。除此之外,姥爹發現自己的耳朵也變得異常靈敏,他能從茶盅內壁碰撞骰子的聲音猜到裡面碰撞的形式。從眼睛所看和耳朵所聽,姥爹幾乎能準確無誤地估算出骰子點數的大小。
這看似突然擁有的能力,姥爹知道,其實是來自於吸食玉鐲子下的綠光之後獲得的。早上有了那種海底奇妙體驗之後,姥爹有了世界被洗刷一遍的感覺,看其他東西都覺得比以前清晰了不少。只是當時沒有細細體會就被狼狽出現的洪喜得打斷了。因此,這種能力應該在那時就獲得了,只是當時自己沒有發現,沒有利用而已。
到了賭館之後,姥爹坐在洪喜得旁邊看他們賭博,心中暗暗跟著他們猜測骰子點數是大還是小,結果次次猜中。因此,姥爹才用洪喜得的一點小錢嘗試一下。沒想到後面屢次猜中,沒有一次誤差。
離開畫眉村之前,姥爹本想隨機應變。在賭館體驗一番之後,姥爹頓時另有了主意。他要從牌桌上找到契機,所以反常地要將所有的錢押上。
可是洪喜得不知道姥爹有自己的打算,不斷地央求姥爹少押一點。
姥爹自然不管洪喜得是不是情願了,他第二次將所有的錢押上,對莊家說道:“聽莊家的,必定贏錢。我自己的本和剛才贏的,全部舉起。”
在這邊方言裡,“舉起”是一分不拿,連本帶利重新作為賭注的意思。
莊家嘴角扯出一絲笑,說道:“只要你不怕掃地,我都受了!”“掃地”是莊家一家通吃的意思,如掃地一般將桌上的錢全部掃走。
其他賭徒見姥爹和莊家杠上了,紛紛停手,只看他們兩個之間的爭鬥。
莊家抓起骰子,用五指靈活地玩弄骰子,然後用力一扔,骰子再次旋轉起來,如炒豆子一般嘩嘩地響。這也足見莊家玩骰子的實力。骰子被扔出後不怎麼旋轉,或者很快停止旋轉的,必定是不太會玩骰子的人。這位莊家顯然是行家。
姥爹死死盯著旋轉的骰子,他要看得比上次還要精確。姥爹知道,他再贏一次,莊家就頂不住了。剛才本錢的一倍已經讓莊家大出血,現在桌面是本錢的兩倍,再翻一倍就是本錢的四倍了,莊家再輸一次就不是大出血,而是剜肉了。
莊家在骰子停止旋轉之前蓋上了茶盅。
姥爹又死死盯著茶盅。
這次莊家沒有這麼淡然從容了,他情不自禁地將雙手覆蓋在茶盅底上,害怕姥爹的目光透過茶盅,所以要用手來遮擋。
“買大買小?”莊家說道。
“還是小。”姥爹幾乎不假思索就給出了答案,比前一次還要快,還要肯定。
莊家臉色大變,驚恐之極。
姥爹知道自己又猜中了,為了防止莊家作祟,他急忙連對方的手和茶盅一起抓了起來。果然是小!
姥爹哈哈大笑,伸手道:“願賭服輸,拿錢來吧!”
莊家窘迫道:“我沒有足夠的錢。”
姥爹爽快道:“沒錢可以,讓我上臺唱一曲戲吧!就當我買了你的場地。怎樣?”
莊家頓時釋然,說道:“當然可以!”此話一出,就暴露了他是這塊荒墳地的領頭身份。這場“戲”就是他一手策劃,將好賭又好色的洪喜得一步一步帶入陷阱的。
不過,這也暴露了這個戲團沒有錢的事實。在驁江大陸的絕大部分地方,戲團戲子地位並不高,哪個大戶人家請戲團,戲團就要跋山涉水地趕過去,旦角被人調戲那是經常的事兒。據說有些地方旦角也只能男人來演,避免男女同臺,以為不雅。但本地的這些小戲團基本不會忌諱這些,反而喜歡用漂亮的女人來演旦角。因為女戲子越漂亮,請的人越多,臺下喝彩的人也越多。有時候雖然戲演得不怎樣,但戲子漂亮的話,臺下觀眾仍然滿意得很。
所謂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畢竟看熱鬧的多過看門道的。為了讓請的人覺得熱鬧,讓看的人覺得高興,戲臺上往往故意設置一些戲本裡原來沒有的葷段子,借此刺激臺下的觀眾,獲取喝彩聲。所以能上臺的漂亮女子,往往比一般女子要放得開。
正是因為這樣,莊家補充道:“不但可以給你場地,臺上的美女也會給你配合。”他認為這個視錢財如糞土的人必定是為了臺上的美女才裝作大方。戲場裡砸錢撒金的公子哥,有哪個不是為了贏得臺上戲子的歡心?
姥爹家境富足,打扮確實跟一般人不一樣。見多識廣的莊家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惜見多識廣的莊家只看到了姥爹的外表,卻沒看到姥爹的內心。
洪喜得偷偷拉住姥爹的衣角,不理解道:“馬秀才,我們是來辦正事的,你上什麼臺?唱什麼戲?”
姥爹不動聲色道:“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姥爹上了戲臺,叫戲臺上的男女戲子往旁邊站,自己走到中央,整了整衣衫,大聲說道:“看大家玩得這麼開心,戲唱得這麼好,我也忍不住賭了兩局,又想來過過唱戲的癮。獻丑了!”
說完,姥爹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
“一杯美酒滿滿斟,我勸亡者早動身,莫在家裡挨時辰。閑暇無事去江東,十樹桃花九樹紅,又朝一日狂風起,花落水流枝頭空,花謝來春還要發,人死不能再復生,亡人一去如燈滅,去到西天影無蹤……”
戲臺下的“人”頓時全部驚慌失措!
因為姥爹唱的根本不是戲,而是葬禮之後送亡者上山的勸亡經。這勸亡經有驅趕亡者魂靈踏上黃泉路的意念和力量。
在老河上送走吳婆婆的棺材時,道士念過這首勸亡經。當時雖然謝小米在旁邊不住嘴地問這問那,姥爹還是一邊回答她一邊將道士念誦的一字一句都記在了心裡。
“二杯美酒滿滿篩,亡人一去不回來,前面上了八仙臺。八仙臺上造美酒,飲下美酒樂開懷,啞巴吃了能說話,瞎子吃了睜眼開,禿子吃了長頭髮,跛子吃了走路快,亡人吃了香美酒,好不逍遙和自在……”在一片驚訝聲中,姥爹已經開始念第二段了,不再用唱戲的方式,並且念的速度越來越快。
臺上臺下的邪靈們聽了勸亡經,先是驚慌,接著是恐懼,然後跪拜在地,不停地朝姥爹磕頭,央求姥爹不要繼續念了。
姥爹沒有停下來,他以更快的速度念誦。他兩唇飛快碰撞,表情沉穩,聲如洪鐘,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莊嚴,似佛非佛,似道非道。在與佛道兩教高人交流的時候,姥爹跟他們學習了各自的念經要訣,他聽和尚說念誦佛經的聲音要給人沉穩安詳的感覺,聽道士說念誦道經的聲音要給人飄然超脫的感覺。而他兩者兼而聽之,似乎自成一派。
為頭的那個莊家磕頭道:“這位高人,請不要再念了,我們本是無辜冤死之戲子,被一幫兇悍匪徒無故殺害。太重的冤孽承載在身,我們心有不甘,無法超脫,所以留在此地作祟害人,以泄私憤。我們已知錯誤,不會再害人,請高人停止念誦。”
其他冤鬼聽為頭的這麼說,紛紛嚶嚶哭泣,各說各的苦衷。有人思念家鄉,有人怨恨匪徒,有人痛惜錢財。但終歸目的只有一個,乞求姥爹放過它們。
姥爹知道放虎歸山留後患,憋足勁兒將勸亡經全部念誦完畢,這才深呼吸,然後說道:“你們怨念深重,我當然知道。但是將自己的怨念發泄在別人的身上,想將別人也拉入泥潭,這就過分了。”
為頭的莊家說道:“高人,你誤解我們了。我們將你的朋友騙到此地,並不是要他跟我們一起入土,而是希望他能幫我們遷尸移墳,讓我們有個安息之處。這裡一曠平原,沒有高山擋風,也沒有樹木遮陽,我們難受得很。我們害他也好,騙他也好,只是為了終讓他給我們尋個好的地方。”
姥爹道:“原來這樣。可你們為什麼要將牛糞喂給他吃?”
為頭的莊家回答道:“我們沒有什麼可吃的,又怕他因為饑餓而跑掉,只好就地取材。”
姥爹道:“遷尸移墳,我朋友根本給你們辦不到。他好賭好色,家裡除了幾塊種口糧的破田,沒有可以給你們使用的荒地。但是我可以幫你們辦到。我雖然不是這裡的人,但在這裡有幾塊祖宗買下的地。”
戲團的邪靈們紛紛磕頭。
莊家感謝道:“多謝高人好心!來生做牛做馬定當回報!”
姥爹擺手道:“我不用你們回報,只要你們幫我做一件事就好。”
莊家抬起頭來,說道:“什麼事?不過我們能力有限,恐怕有些事情辦不到。”
一陣風吹來,荒草如波浪般翻涌滾動,寥寥幾棵樹木發出嗚嗚如哭泣的聲音。
“你們辦得到的。我有一個朋友前不久去世了,她是位漂亮的姑娘,名字叫做謝小米。你們去了那邊,幫我多多詢問查找,如果找到,幫我給她捎句話。”姥爹說道。
“什麼話?”莊家問道。
姥爹一心想要找到謝小米,卻從來還沒有想過萬一找到了,他要說什麼話。此時被莊家問起,姥爹竟然不知如何作答。姥爹知道,她是個內斂含蓄的女子,回答太淡,她會以為他是禮貌響應,並無其他心思;回答太濃,又怕驚著了她。既要說明自己並不嫌棄他的身份,又不能在話語中提及身份,還要表明自己的意思,確實不易。
無心間,姥爹的手碰到了帶在身上的血絲玉鐲子。他心想,如果謝小米知道他將她生前貼身之物隨身而帶,一定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於是,姥爹的腦海裡立即蹦出一句詩來。謝小米以詩相贈,他以詩相還。這樣既符合了謝小米的喜好,又表達了自己的心意,何樂而不為?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褥。”姥爹撫摸著玉鐲子說道。古有女子將心愛男人贈送的信物系在紅羅褥上,今有我將你的玉鐲子帶在身上。你說我“君不知”,我則說“感君纏綿意”——感受到了你的纏綿意,豈不是言簡意賅,心思明了?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褥?”莊家重復道。
“對,就是這句話。你們幫我尋找,幫我帶話。只要你們答應,我就給你們遷尸移墳,尋一塊好風水的地方葬下。”姥爹信誓旦旦。此時不再是戲團的邪靈們害怕姥爹不答應,而是姥爹害怕邪靈們不願意了。
莊家急忙回道:“我們定當記住你的這句話,到了那邊一定努力詢問,倘若找到謝小米,必將你的話轉告於她。”
姥爹鞠躬道:“那就有勞各位了。”
莊家和其他邪靈連忙鞠躬還禮,說道:“不敢不敢,我們不過是幫口舌功夫,遷墳之事相比之下勞苦多了,有勞你才是!”
姥爹長嘆一口氣,說道:“諸位心願已了,勸亡經也已經聽過,可以上路了吧?”
莊家和其他邪靈又對著姥爹跪拜,然後像煙霧一般消散。
賭桌,燈籠,凳子等等也消失不見了。
姥爹低頭一看,戲臺也不見了,自己站在一棵樹的枝椏上。
洪喜得見邪靈退散,欣喜不已,急忙上前來扶姥爹下樹。
下樹之後,洪喜得見姥爹眼眶裡居然有淚水,驚訝道:“我以為你勝券在握不怕它們呢,怎麼也嚇成這樣了?”
姥爹以袖子抹了抹眼角,苦笑道:“我怎麼不怕?”
其實,在念誦勸亡經的時候,姥爹恍惚間又聽到了謝小米的聲音——我不想忘記這輩子的事情,如果我到了那邊,一定不要喝孟婆湯。
於是,淚水就如夜露一般凝在了姥爹的眼眶裡。
他不知道謝小米去了那邊之後有沒有喝孟婆湯,如果喝過,即使今晚的話能夠帶過去,她也不一定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或許是因為不經意的選擇,或許是因為早注定的命運,姥爹那一句“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褥”如同預言一般成為真實。
後來姥爹想過,如果當時選擇傳的話不是這一句,而是另外一句,是不是二十多年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會不一樣?
羅步齋也這樣問過姥爹。
姥爹說,命運就如一棵枝葉茂盛的樹,人就是一只從樹根往樹上爬的螞蟻。每一天你都有無數的選擇,可以往左一點,可以往右一點,也可以徑直往前。到了分叉的地方,你可以選擇這邊的枝椏,也可以選擇那邊的枝椏。分叉點說不定有很多個,每次你都可以選擇這邊還是那邊,選擇主幹還是旁支,選擇向南還是向北。這棵茂盛的樹上看似有很多選擇,有很多路。但是這棵樹上的道路你永遠只能走一條,並且無法回頭。
洪喜得見天色太晚,要留姥爹在洪家段住。姥爹擔心羅步齋不夠警惕,會被澤盛發現身外身的真相,堅持要連夜回畫眉村。
洪喜得便要送姥爹回去。
姥爹心想大不了讓洪喜得在畫眉村留宿,就答應了。
他們兩人走了三四裡地的時候,突然聽見後面傳來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先是幾乎聽不清,後來噠噠噠的聲音越來越響。馬蹄聲凌亂,一聽就知道不是一兩個人,而是一群馬在奔馳。
姥爹回頭一看,後面拐出了十多匹駿馬。這些馬後面居然還跟著一群奔跑的人,估摸有三百人左右。
洪喜得也回頭看了,驚恐道:“糟糕了,他們不是找了幫手殺回來,要擄走我們吧?虧你還說要幫他們遷墳呢,好心沒好報!”
姥爹一時也摸不清頭腦,忙扯住洪喜得往路邊的荒草叢裡躲藏。
待那些騎馬的和跑步的來到近前,姥爹才發現這些人和馬非同一般。騎馬的,人戴盔,馬披甲。跑步的,身穿兵服,手持兵器。姥爹只見過父親帶的糧兵,衣冠並不整齊,隊伍懶散。而眼前這支隊伍顯然是正規軍。不過是前清正規軍隊的打扮。
這支隊伍為什麼夜晚行軍?難道哪裡發生了戰事?姥爹暗自忖度。
不過這支隊伍的人個個面有菜色,並不十分精神。隊伍從躲在草叢裡的姥爹和洪喜得面前掠過之後,卷起一陣陰冷之風,撲在臉上如同數九寒天的夾雪風。
隊伍過去之後,姥爹又等馬蹄聲消失才從草叢裡爬出來。洪喜得隨後爬出。
拍掉身上的草屑,洪喜得嘀咕道:“原來不是他們。是哪裡要打仗了嗎?”
姥爹搖頭道:“我沒聽說附近有戰事。”
“那深夜行軍幹什麼?”洪喜得望著那支隊伍消失的方向。
“因為他們只能深夜出來。”
“為什麼?”洪喜得問道。
姥爹指了指地上,說道:“他們不是人間的部隊,而是陰兵。幸好他們沒有發現我們,不然我們會被他們帶走。”
洪喜得在地上看來看去,不解道:“你從地上能看出什麼來?”
姥爹道:“如果是人間的部隊,戰馬奔過,這地上總該有馬蹄印吧?可是這路上一個馬蹄印都沒有。不是陰兵還能是什麼?”
洪喜得看了看,又蹲下去低頭在地上摸了摸剛才馬蹄踏過的地方,發現果然沒有一個馬蹄印,恍然大悟。
“陰兵借道?”洪喜得抬起頭來,問道。
姥爹點頭,又立即搖頭。
洪喜得迷惑道:“馬秀才,到底是還是不是?”
姥爹道:“陰兵借道自古以來只有兩種情況。種情況是這支軍隊生前敗亡了,往往這種陰兵都很團結而非常有榮譽感,他們都認為自己還沒有死,還不服輸,要繼續戰鬥維護自己的那份軍人榮譽。這些陰兵往往出現在一些偏遠無人的極陰之地,所以看到過的人很少。”
姥爹看了看周圍的地理環境,說道:“這裡顯然不是極陰之地。第二種情況往往是在大災大難死了很多人後出現的。這種陰兵不是人間軍隊的亡魂,而是從地府來拘魂的鬼差鬼將。大災難發生後,往往災難發生的地方有許多冤魂聚集在一起,舍不得離開。這時候,地府便會派出陰兵來人間強行拘捕魂靈。從古到今,一些地方發生糧荒或者瘟疫死了很多人之後都有機會見到傳說中的陰兵借道。”
“近來沒有聽說附近哪裡有糧荒或者瘟疫,這些陰兵應該不是地府來的。”姥爹說道。
洪喜得說道:“難道會發生其他事情?”
姥爹沉默不語。
兩人快到老河的時候,看到老河的橋上有一個人影站在那裡。
姥爹想起澤盛那晚帶著他見到吳婆婆的情形,以為對面走來的又是從陰間來的熟人。走近一看,原來是羅步齋。
羅步齋擔心姥爹的安危,又按照姥爹的吩咐沒有跟去,所以一直站在橋上等姥爹。
看到姥爹之後,羅步齋欣喜不已,抓住姥爹的手拼命地晃,如同劫後余生一般說道:“你可回來了!要是雞打遍鳴你還沒有回來,我就打算找過去了。”
姥爹見他沒有睡覺,也稍稍寬心。只要他沒有睡覺做夢,澤盛就沒有捕捉他的夢境的機會。
姥爹想起澤盛,忙問道:“澤盛在嗎?”
羅步齋回答道:“他天天晚上出去,不在屋裡。”羅步齋又問姥爹的事情處理得怎樣。
姥爹一邊往家裡走,一邊將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後囑咐羅步齋有空了去洪家段尋塊好地方,用錢買下也好,用那邊的土地交換也好,一定要讓那個戲團的尸骨不再被太陽曝曬,被烈風吹拂。
羅步齋應諾下來。
到了家後,姥爹問羅步齋在老河的橋上等待時有沒有看到一支軍隊經過,或者聽到噠噠噠的馬蹄聲。
羅步齋說沒有,卻告訴姥爹一個新的消息。前幾日他在李家坳那邊聽說有奇怪的人影出現,晚上從各家各戶的門前窗前蹦跳經過。好多人看到了這一幕。羅步齋見姥爹那幾日正在對著謝小米留下的手跡發呆發愣,他以為姥爹即將從那七個字裡參悟出轉世的玄機,就沒有打擾姥爹,沒有告訴這個消息。
羅步齋自己去找了李家坳的李曉成,詢問詳細情況。
李家坳有人懷疑是李曉成做的稻草人又作祟了,甚至李曉成他父親也這麼認為。可是李曉成偷偷在自家窗前看了那個蹦跳的人影之後,非常堅定地否定了這種猜疑和誣陷。他說他做的稻草人都是美女,從來沒有做過男人。而在李家坳夜間出來的人影顯然是男人的影子。
羅步齋之所以去找李曉成,就是擔心那是從蘿卜寨逃走的弱郎大王,擔心弱郎大王找到這裡來了。他反而期待聽到那是稻草人的消息。可是問過李曉成之後,羅步齋的擔心加深了許多。
為了弄清真相,羅步齋抽空在李家坳呆了兩天。似乎那個人影有意避開羅步齋,在他刻意等待的時候,那個人影卻接連兩晚沒有出現。
可是回了畫眉村之後,李曉成立即送來消息,說奇怪的人影又出現了。有不止十個人聽到蹦跳的聲音後起了床,趴在自家的窗前往外看。那十多個人都聲稱看到了人影的面目,並且相信了李曉成的話,認為那是男的。那十多個人都說那個人影明顯是要找什麼人或者東西,但是不知道它到底要找什麼。
羅步齋擔心它要找的就是姥爹。
他原本決定再隱瞞一段時間,將事情弄得更加清楚。今天見姥爹去洪家段幫洪喜得的忙,並且處理好了戲團的事情,羅步齋認為姥爹還有心思對付這些瑣事,這才決定將此事告訴他。
姥爹將洪喜得支開,然後問道:“你認為很可能是弱郎大王?它在這附近找我?”
羅步齋點頭。
“你聽說附近有人被它觸碰過沒有?”姥爹問道。
“你是擔心見過它的人會被它摸頂?”羅步齋問道。
“是啊。不能因為我一個人連累這裡的父老鄉親。”
“還沒聽到這樣消息。如果真的是它的話,我感覺它這次來是專門找你的。或許它想乾淨利落地解決掉你,然後快點回到熙滄去。”
羅步齋將人影的事情告訴姥爹後的接連四五天裡,李家坳的人每晚都聽見有人蹦跳的聲音從家門前經過。羅步齋告訴李家坳的人不要偷看,免得被那東西惦記。
在熙滄,只要弱郎發現你看到了它,它便會像影子一樣追著你不放,直到它死亡,或者你變成跟它一樣的弱郎。羅步齋和姥爹有同樣的擔心。
四五天之後,一個長相奇丑的人來到了畫眉村。
他剛走到老河那個地方,就被一群淘氣的小孩子追著圍著取笑,有的拿小石子扔他,有的拿小木棍戳他,有的驅使自家的土狗去嚇他。所以,他很快引起了畫眉村人們的注意。
那人真是奇丑無比,不但五官歪曲,五官還長得不一般,鼻孔外翻如豬拱,嘴唇肥厚如發腫,眉毛粗短如墨汁甩上去的,耳朵大而蔫如霜打過的白菜葉,頭髮披散,枯燥得如入冬的荒草。
他腳上一雙草鞋,一身青布長衫,腰間系一根黑色布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腰間一個布袋,布袋鼓鼓的。
小孩子逗他,他不搭理。
有人唆使惡狗上前去咬他。
“來福!咬他!咬他!”一個人給他的狗發號施令。
狗不但欺弱,還仗人勢,果然氣勢洶洶,朝那個奇丑無比的人撲過去,張嘴就咬。
其他膽小的小孩嚇得連忙捂住眼睛,害怕看到皮開肉綻的恐怖場面。
那奇丑無比的人見狗咬來,居然伸出一個拳頭,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狗的嘴巴裡。
眾人大吃一驚。這不是肉包子打狗嗎?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可是那惡狗張嘴之後居然無法合上,更別說咬傷那人了。那人的手指在狗嘴裡擺出一個奇怪的手勢,似乎是大拇指和小指分別頂住了狗的上顎和下顎,其他三個手指各頂住一個部位,使得狗嘴無法咬合。
那人臉上露出一絲邪笑,將手一甩,那惡狗就如死狗一般滾了出去,躺在地上直哼哼,涎水流了一地。
眾人見了這場景,立即被唬住了,知道這人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兒。
那條狗的主人跑到狗身邊,將狗扶起來。可是那條狗走不了幾步又癱軟在地,嘴巴張了好幾次,連汪汪汪都叫不出來了,如啞了一般。
那人見大家退避三舍,反而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溫和地問道:“你們有誰知道馬秀才的家在哪裡嗎?”
好幾個小孩子立即撒腿就跑,他們不是被嚇跑,而是跑到姥爹家裡,還沒有見到姥爹就大聲嚷嚷:“馬秀才!馬秀才!有個丑八怪找你呢!”
姥爹聽到小孩子的叫喊聲,急忙從書房裡出來。
他剛從書房出來,那個人就已經走到了馬家宅子前面的大地坪裡。
姥爹在馬家大門前站定,喊道:“我就是馬秀才。你是什麼人?找我有什麼事?”
那人自報姓名道:“我叫沈玉林,苗人。我不是找你有事,我是來救你的!”
這時,澤盛從看熱鬧的人群裡走了出來,上下打量那人,蔑視道:“喲,口氣不小!你知道馬秀才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嗎?從來只有他救別人的份兒,沒見過還能救他的人!”
姥爹見澤盛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家裡睡覺,有些意外。
羅步齋也走了出來。
那人大聲道:“馬秀才的名聲傳千裡,我怎麼沒聽說過?就是因為知道馬秀才樂於助人,心地善良,我師父沈震林才要我走了很遠的路來到這裡。如果你不相信,我回去就是了。”說完,他轉身要走。
澤盛見狀,大喊道:“羅先生,他是來抓你的!你是已死之人的身外身!快走!”
這話讓羅步齋和姥爹都如聞晴天霹靂!
“已死之人的身外身?”羅步齋瞪圓了雙眼看著澤盛。
澤盛大喊道:“你在被那個乞丐暗算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你的尸體還在蘿卜寨!魂魄卻逃了出來成為了身外身!現在大家都已經盡力了,你為什麼不試試你的身外身的厲害呢?你在蘿卜寨的時候都能抓住弱郎大王!”
姥爹這才醒悟,原來澤盛早已將羅步齋的底細了解得一清二楚。
羅步齋在雞鳴三省遇到姥爹時候就對姥爹的說法將信將疑,可惜一直無法對證,所以相信了姥爹好心的謊言。此時澤盛將真相一口氣說了出來,原本就不太確定的羅步齋頓時如夢驚醒。

“不要相信他的話!”姥爹顧不得那陌生人到底有什麼企圖,朝羅步齋大喊道。
可是這句話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
羅步齋剎那間想通了姥爹讓他遠離蘿卜寨,讓他改名更姓,讓他小心澤盛的原因。驚恐的表情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
澤盛的話就如一條看不見的攝魂鞭,準確無誤地抽到在羅步齋的身上。
羅步齋的身影頓時應聲而滅。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如同山間老寺的鐘聲一般雄渾悠揚,澄凈肅穆。
忽然間,姥爹感覺腦袋一陣暈眩,眼前的景物幻化出無數重影。眼前的房屋多了無數間,腳下的路也多了無數條。姥爹不知道該朝哪條路走。
這陣暈眩過後,姥爹再看前面,腳下的路已經完全陌生,面前有五六條岔路向不同的方向延伸開去。
那個像老寺鐘聲的聲音還在持續,震得姥爹兩耳嗡嗡直響。不過姥爹已經從中聽出那是九一道長的聲音。姥爹曾在大云山呆過四十一天,後來跟九一道長往來沒有斷過,所以能分辨出九一道長的聲色。
姥爹想起次入定的時候聽到引他出定的罄聲,又看到眼前的景象,猜測此時的景象九一道長幻化而來。心中這麼一想,便不再急躁。姥爹靜靜站在原地,等聲音消逝,等幻象消失。
果然,不一會兒,面前的幻象消失,原來的房子原來的路還有原來的人都出現在眼前。其他人茫然失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這時,九一道長從兩個房屋之間的夾道裡走了出來。
九一道長看了看那個陌生人,說道:“你師父是沈震林?”
那人說道:“是。”
九一道長點頭道:“你師父叫你來這裡做什麼?”
那人說道:“我師父知道弱郎大王往這裡來了,讓我來幫馬秀才避開弱郎大王。”
澤盛驚訝道:“原來是幫馬秀才避開弱郎大王的啊!我也知道你師父大名,以驅靈聞名於驁江大陸。我還以為你是代你師父來捉羅先生的身外身!哎呀!我犯了大錯了!”澤盛連拍大腿,一副懊悔不已的樣子。
九一道長仿佛沒有聽見澤盛的話,繼續對那人說道:“就你這點道行,恐怕遠不是弱郎大王的對手。你還是早些回去,學精了技藝再來吧。”
澤盛自稱是無心之過,姥爹也就沒有辦法拿他怎樣。
姥爹要給羅步齋辦葬禮,可九一道長勸姥爹不要這麼做。
九一道長說,羅步齋既然已經死過一次,在蘿卜寨就辦過葬禮,就不要再給辦一次了。如果一個人辦過兩次葬禮,那麼可能讓他自己都無法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去世的了。何況這次羅步齋死掉的是身外身,沒有尸體,頂多只有衣冠冢。
姥爹便給羅步齋弄了一個簡單的衣冠冢,幾人在衣冠冢邊燒了些紙錢便作罷。
澤盛在羅步齋的衣冠冢前給羅步齋道歉,說自己不該一時著急,說出不該說的話來,乞求羅步齋的原諒。
姥爹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在羅步齋的衣冠冢祭拜過之後,沈玉林離開了畫眉村。
九一道長在畫眉村呆了一段時間,他留在這裡的目的並不是其他,而是勸姥爹不要再執著於尋找小米。
九一道長在一次夜談中,終於敞開心扉將自己的隱秘往事講給姥爹聽。
他在姥爹書房裡拿起一面水銀鏡子,那是一面鑲魚骨的紅木框鏡子,謝小米在世的時候很喜歡這面鏡子。姥爹見她喜歡得不願釋手,曾要她把這鏡子拿回去,可是她沒有拿走。謝小米去世後,鏡子的邊角有了腐蝕性的花斑,花斑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有人見紅木鑲魚骨的框很好看,便叫他換一面新的鏡子。可是姥爹沒有換過。
九一道長指著鏡子裡不太清晰的自己,對姥爹說道:“你和小米,就如這鏡子外和鏡子裡的影像,看著好像觸手可及,可惜你永遠沒有辦法從這麼小的鏡框裡穿越進去。”
姥爹走到鏡子前,看著裡面的人,苦笑道:“道長,你之前說我和她之間有一道懸崖,現在又說我和她之間如隔著一道鏡子,你這樣勸我,聽起來好像你感同身受啊。”
九一道長笑道:“你說對了。我就是感觸太深了,才有這番感同身受的話說給你聽。我這次從大云山來這裡救你,就是因為覺得你跟我的境遇太多相似之處,覺得你是另外一個我,我才來這裡的。”
“另外一個你?”姥爹不解。
九一道長哈哈大笑,將鏡子放下,說道:“是啊。我歷經多次挫折之後遁入大云山,想熬盡在世的時間。你次經歷我以前經歷過的同樣事情,看起來鍥而不舍,跟我年輕時一樣。雖然我知道,有很多事情即使你經歷了很多次,有了足夠的人生經驗,可是當你把你的人生經驗說給一個剛開始要經歷同樣事情的人聽時,他很可能根本不會接受你饋贈的箴言。沒有經歷過,他就不會相信你。等他相信你的時候,他已經像你一樣了。”
“同樣的事情?”姥爹明白了幾分。難怪在大云山下遇到澤盛的時候,他神秘兮兮地說他知道了九一道長的秘密。
九一道長說道:“你已經知道阿賴耶識是一顆種子,會在來生發芽。那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促使它發芽嗎?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絕大部分人的阿賴耶識一直處於睡眠或者消失的狀態,只有極少的人才能記起前世?”
姥爹搖頭。
九一道長道:“是執著,是愛。愛也是一種執著。愛的是人,是善,是理,也可以是一件事物。活佛轉世,愛的是善,是佛理。我的轉世,愛的是一個人。你是另一個我,小米是另一個我的她。我尋找她,尋找了四十一世,遇到她四十一回,可是世世錯過,回回錯過,就像她在這個鏡子裡一樣,看到了,但是無法將她帶到我的身邊來,帶進我是生活裡;就像我和她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或者懸崖,我看見了她,卻跨不過去,也不能將她牽過來。”
九一道長說,他在這世剛剛想起前世的父母和前世的生活場景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只是陰錯陽差記起了前世而已。
後來他親生父母將他放在前世父母那裡居住,他漸漸想起的越來越多。那時候,他也還是以為自己因為住在了前世住過的地方才喚醒了更多的記憶而已,就像一個失憶的人回到曾經熟悉的地方會想起許多遺忘的片段一樣。
可是當他記起一個曾經只見過一面的女孩之後,他的記憶突然像大閘泄洪一般洶涌而至。他記起了許許多多新的場面,可是那些場面他記得無論是今生還是前世都沒有經歷過。他的夢也頓時多了許多,夜夜做夢,連綿不絕。
那些夢境是那麼的真實,曾經一段時間裡,讓他分不清何時是在做夢,何時是在現實。
那段時間裡,他常常在剛剛睡著的時候驚醒,驚醒之後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已經醒來。他已經分不清夢的界線,以為白天吃飯玩耍其實才是夢,晚上在夢中才是清醒的時候。他覺得夢才是真實的,而真實生活其實是個虛構的夢。
夢裡都有一個女孩的影子。
這個女孩將許許多多的夢聯繫在一起。他在不同的時間——清晨,中午,黃昏,晚上——看到這個女孩;他在不同的歲數——孩提,成年,中年,老年——看到這個女孩;他在不同的地方——草地,山間,集市,小道——看到這個女孩。他看到這個女孩快樂,看到她悲傷,看到她發呆。
有時候他是一位年邁的耄耋老人,在黃昏的時候看見這個女孩在一片草地裡天真無邪地玩耍。有時候他是一個放牛的牧童,在清晨的田埂上看見這個已經成長為豐腴婦女的她在山間鋤地。有時候他是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兒,在中午喧鬧的集市上看見已經老得白發蒼蒼的她和抱著他的媽媽擦肩而過。有時候他是一個采藥的中年醫生,在太陽下山後順著小道回家時看見一個陌生人抱著還未滿歲的她迎面走來。
無論她在什麼歲數,在什麼地方,他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出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她。在他看來,她的眼神,她的眉毛,她的氣質,她的呼吸從來沒有改變過。仿佛她能散發一種昆蟲才能發出的氣味,而他瞬間就能感應到。
由於這些幾乎與真實生活混淆的夢境,他想起了前世的前世,順而想到了前世的前世的前世,以及更多。
後來他才明白,這麼多的場景是在不同的前世發生的。
場景共有四十一個,也就是說,他跟那個女孩認識了四十一世。
再後來,他才明白自己在四十一次前世的時候開始尋找她,可總是錯過。有時候看起來近在咫尺了,可很快又陷入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
促使他記起前世的,正是他的執著——他每次死亡的時候都心有不甘,決定下輩子一定要彌補缺憾,一定要找到她。
為了弄明白自己為什麼喜歡她,為什麼要尋找她,他記起的前世超越了四十一次前世,想起了他還不是人的時候,想起了他以前是牛是羊是狗的前世。
“那你弄明白了嗎?”姥爹問道。
九一道長點頭說道:“在我身為山間一只兔子的那一世,她跟著她的將軍父親狩獵,她那箭法高明久經沙場的將軍父親一箭將我射殺。被射中的我痛苦不已,非常恐懼。她的父親要將我帶回去將皮毛剝下,說要給她做一頂兔毛帽子,要將我的肉分給他的士兵烹成美味。她卻違背她父親的意願,執意要將我埋葬。在她將我放進坑裡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再也沒有恐懼,再也沒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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