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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 當紅歌手X服裝設計師。一場盛大的久別重逢,一生炙熱的喜歡,你是我的片刻歡愉,也是我永久的歡喜。
★ 晉江高人氣作者江小綠筆下高分言情作品,萬千讀者喜愛的久別重逢文,眾多讀書號盛情推薦。
★ “我只是有點難過,錯過了你這幾年。”
蘇末抿緊嘴角,忽然伸手把她摁緊在懷中:“那就用餘生補齊。”
★我所看到的世界,一樣也屬於你。
★他想,一輩子那麼長,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如果都這麼喜歡了,那就一定要在一起。
★附贈甜蜜萬字番外!

所有關於愛情的想像和第一次,江見歡都是從蘇末身上得到的。
粉絲對偶像的癡迷和崇拜,戀愛時的愛意和依賴,以及她的第一次心動。

分開的幾年裡,她以為自己飾演的是一部無聲的獨角戲。直到蘇末走到她面前,目光溫柔而繾綣:“一切都沒有變,都在等著你回來。”
原來,他也在想念著她,也仍然很喜歡她。
於是當蘇末問:“你最愛的人是誰?”
她便毫不猶豫地說:“蘇末。”
蘇末滿意地笑了,獎勵似的親了親她的耳朵,繼續誘哄:“你是不是一輩子只愛他一個?”
“是是是。”

因為一見到你,我便歡喜愉悅,忘卻人間疾苦。
所以從前、現在,自始至終,我喜歡的人,都是你。

作者簡介

江小綠

晉江言情作者。
擅長甜文少女心,性格粗枝大葉,卻喜歡假裝自己是一位文藝青年。
極力在筆下構出童話世界,生活這麼苦,不如吃點甜。

名人/編輯推薦

時光很暖,但都沒有你;道路璀璨,無你暗淡,路末逢你,歡愉靜好。
――晉江讀者

男主女主都很喜歡,喜歡他的溫柔和對女主的愛,喜歡女主對男主的不離不棄,總之很愛他們!
――讀者 晴空空空

真的好甜,久別重逢還能破鏡重圓真是太感動了,是言語表達不了的喜歡!
――讀者 LI.安

目次

第一章 見到你真好
第二章 你是不是喜歡我
第三章 演唱會鋼琴曲
第四章 我在等你回來
第五章 很想親親他
第六章 草莓味喜歡
第七章 給你一輩子
第八章 誰是小仙女
第九章 只愛你一個
第十章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第十一章 無數個十年
第十二章 你是我的甜蜜心事
番外一
番外二

書摘/試閱

第一章 見到你真好

江見歡停住腳步。
人來人往的街道,充斥著各種聲音,喧囂嘈雜。
夏日的風十分悶熱,人們的胸腔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得喘不過氣來。
紅綠燈閃爍,車流擁擠,馬路對面大廈的寬幅LED屏上正在播放一位歌手的MV,冷淡簡單的色調,畫面裡各種場景不斷變化,一道修長的身影從中間穿過。
他微微低著頭,側臉弧度冷峻,影子傾斜地打在地面和牆壁上,拉出長長的陰影。
明明滅滅的光影中,窗簾飄動,原木色的桌上擺著一盆小小的仙人掌。
男人的聲音透了出來,清朗低沉,像是清晨刺破薄霧的第一縷陽光,給予耳膜最大的享受。
底下停駐著好幾個路人,都仰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甚至有些還在輕聲合唱,注視著屏幕上那道身影的眼睛裡,仿佛有光。
那是蘇末,被媒體稱為奇跡歌手的人。
他從來不參加任何商業活動,自進入公眾視線三年以來,只開過一次巡迴演唱會,然而專輯一出來必定被搶購一空,新發單曲永遠佔據著各大音樂網站排行榜的首位,並且在當初發佈了第一首作品之後,就在一年內橫掃了國內外各大知名音樂獎項。
那首歌的名字叫作《無歡喜》。
起初是一個短視頻網站博主用了這首歌作為他的視頻的背景配樂,後來這個視頻的點贊數突破了百萬,這首歌也紅了,其他人紛紛效仿,用它作為視頻作品的配樂。
那段時間,人們對這首歌幾乎是耳熟能詳,在無意間都能隨口哼出來。
歌就這樣突然火了,並且以燎原之勢席捲城市的各個角落,在大街小巷都能聽到,就連在微博上強推這首歌的明星都有好幾個。
大家都以為蘇末會出道,然而他卻銷聲匿跡了很久,久到公眾都快忘了有這麼一個人時,他又帶著最新的作品出來了,並且這次是一整張專輯。
專輯裡面一共有七首歌,幾乎每一首都被人單曲循環地放在耳邊聽過。
散步、逛街、看書,耳機裡傳來的男聲乾淨純粹、澄澈清透,有種讓人安靜下來的力量。
無論你在哪裡,都能一瞬間放鬆下來,恍惚回到那種簡單恬然的生活狀態,微閉著眼仰起頭,嘴角會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每一首歌都似乎讓人百聽不厭。
歌曲《無歡喜》的各項頒獎典禮,蘇末一次都沒有出席,歌迷們失望至極,喜歡了他好久好久,卻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蘇末的神秘是出了名的。如果不是一直有新作品出來,大家幾乎要懷疑蘇末是否真正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開演唱會的消息傳出,是在蘇末成名後的第二年。
歌迷們都要瘋了。演唱會在可以容納萬人的體育館舉行,門票在發售後的一分鐘內便被搶光,全國十二場,場場如此。
後來,聽說蘇末出來的那一刻,無數人在底下痛哭出聲,明明是很興奮的時刻,整個場內卻被抽泣聲填滿。
蘇末穿著簡單的T恤、長褲,握著話筒,乾淨好看的面容被投映在LED屏幕上,眼中帶著微微暖意,嘴角有輕淺的弧度。
“不要哭。”聲音出來的那一刻,底下的人哭得更大聲了。
那是無數遍在耳邊回放的、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如今卻無比清晰地響起——以一種真實的、能感知到的方式。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動?僅僅是看著臺上的那抹身影,歌迷們便克制不住地胸腔震盪,鼻頭發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真好啊!見到你真好。
那次的演唱會頻頻上熱搜,無數沒搶到票的網友就靠這些粉絲發出來的照片、視頻作為精神食糧,一天刷上好幾遍,以彌補自己沒有去現場的遺憾。
演唱會結束之後,歌迷們都翹首以待他下一輪的演唱會計劃,不少人暗暗發誓,下一次,下一次再搶票,一定要專門拉上百兆寬帶,實在不行,就算找黃牛、票販子,也要拿到門票。
只可惜,他們始終沒有等到下一次——蘇末再也沒有舉辦過演唱會。
後來兩年,他每年都有新作品出來,只是身影極少出現在媒體面前,眾人只知道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偶爾會參加一些頒獎典禮,還唱過兩次電影主題曲。
提起他,別人的第一印象都是——他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原創音樂人。
他是蘇末。
紅燈跳動消失,綠燈閃爍亮起,行人紛紛穿過馬路,江見歡與人潮擦肩而過,仍仰頭怔怔地看著畫面裡的那道身影,直到雙腳酸痛。
她眨眨眼,伸手摸到了滿臉的淚水。
不知是第幾次了,在街上看到他的時候,她不自覺地哭了出來。也許回國是個錯誤的決定——至少在國外,他的身影和聲音不會鋪天蓋地地出現在街頭。
這樣的接觸,對她來說宛如酷刑。

IRO品牌國內總部。
踩著上班時間的最後一秒鐘,江見歡打卡進了大樓,電梯直接上了十八層,剛落座就被內線電話叫了進去,辦公桌後面坐的是這次新品發佈會的主設計師——江苑。
“這次走秀的服裝都整理好了嗎?還有,嘉賓名單已經發你郵箱了,抽空再確認一遍。”
略快的語速充分反映出江苑雷厲風行的性格,她一邊和江見歡說話,一邊整理著桌面。
作為江苑的助理,江見歡微垂著眼回應。被幾番挑剔之後,終於得到了滿意的回復,江苑方才揮手讓她出去。
確認秀場流程,和各個部門對接,抽空還要一一給邀請嘉賓打電話、發郵件,一天就在忙碌中過去了,等到江見歡把手上的事情全部處理完,已經是華燈初上。
整個辦公室都安安靜靜的。
江見歡走出大樓,夜風很涼,天空黑得深沉而濃郁,街上屈指可數的路人都神色匆匆,臉上掛著生活帶來的滄桑和麻木。
她不經意間轉頭,看見了旁邊的落地窗,裡頭映出的那張臉突然有些陌生,眼中藏著的木然和路邊的行人沒有兩樣。
曾幾何時,她變成了當年最不想成為的人。
沒有吃晚飯導致她的胃餓得抽搐,又被她習慣性地壓下去。江見歡在路邊小店買了一個包裝簡陋的麵包,一邊咬著,一邊往家中走去。沒有水,麵包很幹,滾過喉嚨傳來微微滯澀的疼痛感,她咽了咽口水,加快了腳步。
IRO初秋新裝發佈會在半個月後舉行,作為知名一線大牌,這次發佈會備受矚目,不少重要人士會作為嘉賓來到現場。
江見歡連續熬了好幾個晚上,終於確定好整個流程,服裝反復核對了幾遍,就連對一顆紐扣都不敢掉以輕心。
當天,後臺忙成一片,設計師們手忙腳亂地給模特搭配著衣服,布料、配飾亂成了一團,椅背、衣架、地上到處都是。
在後臺,大家隱約能聽到外面時不時的掌聲。
燈光伴隨著音樂聲,打在T臺上妝容濃麗的模特身上。
模特穿著獨特華美的服裝,腳踩惹眼的高跟鞋,配上高挑又瘦削得有些過分的身材,自信又從容地穿梭在臺上。
殊不知,造就這一片富麗堂皇景象的,正是台後那些顧不得形象而忙碌的人。
重頭戲走秀結束後,晚宴慢慢拉開序幕。
“見歡,你待會兒跟在我後面就好了,注意點分寸,來的都是重要的人。”江苑吩咐。
上午堪稱兵荒馬亂,走秀結束,江見歡總算松了口氣,還有最後的晚宴,應酬完基本就可以收工了。
她暗暗提起心神,跟著江苑從旁邊侍者的盤子裡拿下一杯紅酒,挺胸收腹,手指不自覺地握緊,眼睛注意著周圍來往的人。
江苑人脈很廣,四處和人交談寒暄。她在一旁狀似背景板地聽著,思緒飄離,發著呆,思忖著手裡的紅酒杯會不會被不小心撞到,弄髒身上這件價值五位數的禮服。
江見歡垂下眼,默默地又把手拉遠了一點。
這幾年窮困潦倒的生活,讓她每時每刻都在做著最壞的打算,就算災難真正來臨,她也有心理準備。
一派觥籌交錯,天花板水晶吊燈明亮刺眼,把宴會廳照得有些金碧輝煌。
大紅地毯上穿著西裝和禮服裙的人,化著精緻得體的妝容,宛如舊社會的貴族。
江見歡輕微恍惚,前頭人群突然攢動起來,場面莫名躁亂。不知道是誰來了,人們紛紛朝大門處看,忽地,她耳邊冷不丁傳來一聲尖叫:“蘇末!”
江見歡心頭一抖。
身邊的人在往前擠,迫切地往那個方向走去。混亂中,江見歡的手臂被人撞了一下。哐當一聲,杯子翻倒在地,紅酒潑了她一身,暗紅色液體順著白色布料,從她胸口滴滴答答地流向地面。
時間好像靜止了。
她腦袋嗡的一下,睜大眼睛茫然地盯著身上的酒漬,忘記反應。
裙子,毀掉了。
江見歡在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接下來幾個月的收支,可是無論怎麼算,都補不上這個大窟窿。
她心如死灰,眼睛硬生生地憋紅了。
不知何時,身旁都安靜了下來,那些嘈雜的議論聲、腳步聲通通消失,江見歡面前投下一片陰影,她後知後覺地抬起頭,看見了蘇末。
他還是一點都沒變,眉眼一如既往地乾淨清冷,整齊的黑色西裝筆挺硬朗,像是一道無形屏障,堅定無比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此刻那雙漆黑的眼正注視著她,裡頭沒有一絲情緒,乾乾淨淨的,仿佛冬日的大雪消融時,湖面凝結成的冰霜,澄澈冰冷。
耳邊有人在問:“蘇先生,您認識她嗎?”
耳邊響起熟悉到骨子裡的聲音,又陌生得像是幻聽。
江見歡聽到幹淨利落的三個字——不認識。

晚宴結束後,不出意外地,江見歡被江苑訓了一通。噩夢還在後頭,和品牌方溝通之後,那頭傳來負責人冰冷的話語:“賬單稍後會發到貴公司,請江小姐照價賠償,謝謝。”
臨近深夜了,馬路上空蕩蕩的,連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江苑把江見歡放在最近的地鐵站便驅車離開了,冷風中,江見歡摸了摸肩膀。
狹小的巷子,路燈前幾天壞掉了,空氣中縈繞著不知名的氣味——像是腐爛的垃圾混雜著動物屍體,江見歡走進一棟黑漆漆的老舊建築,如同走入了一隻蟄伏著的怪獸口中。
巨大的黑盒子裡面亮起了一片微弱的燈光。
很簡陋的一室一廳,看得出主人已經精心地佈置過,但是依舊掩不住底子裡的粗糙和破舊。
這裡比起方才盛大的宴會秀場,宛如兩個世界:一個光鮮亮麗,處於雲端;一個老舊肮髒,低於塵埃。
也正如他和她。
江見歡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腦中反復回放著那句不含任何感情的話語——不認識。
他說不認識。
蘇末沒有情緒的臉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比以往更劇烈的疼痛自胸口傳來,江見歡蜷縮起身子,從旁邊床頭櫃上的小瓶子裡倒出兩片安眠藥。
第二天上班,她已經和往常無異。
秀場收尾工作瑣碎而忙碌,把服裝乾洗整理好歸位、處理新品上市的事項……江見歡接到電話時,正對著一堆數據頭昏腦漲。
“見歡,把這期餘色系列的那件西裝外套送到蘇末工作室,給他助理就好了,號碼稍後發到你手機上。”
江見歡一驚,連忙出聲:“江姐,我……”
嘟嘟嘟……她話還沒說完,那頭就掛斷了,很符合江苑的性格。
江見歡放下手機,無奈地歎了口氣,慢吞吞地收拾東西站了起來。
IRO這個品牌和蘇末有過兩次合作,但說是合作,也不過是蘇末穿過幾次他們家的西裝,還是他們主動送上去贊助的。
聽說昨天的發佈會早就邀請過蘇末,但他以行程排不開為由拒絕了,結果臨時卻不知道因為什麼又突然過來了。
江見歡始終記得那個畫面。
閃光燈不停地打在蘇末身上,這個男人面容清俊,五官依舊是精雕細琢般的漂亮,眼中蘊藏著淡淡的疏離感,仿佛隔著層屏障,誰也進不去。他從門口走來,始終被人群簇擁著,頭頂巨大的水晶燈璀璨刺眼,他就像站在舞臺高處,光芒萬丈。只看一眼,江見歡就像心尖被刺痛般垂下眸子,心口的疼痛壓得她喘不過氣。沒等緩解過來,手中的紅酒被打翻,她成了狼狽不堪的模樣,再抬起頭,便看見了蘇末。
真是糟糕透頂。
見到前男友時,她沒有光彩照人、自信從容、美豔不可方物,反而是呆呆傻傻、紅著眼圈,身上還穿著一條滿是酒漬的髒裙子。
抵達蘇末工作室樓下後,江見歡撥通了他助理的手機,裡頭的那道男聲聽起來似乎忙得不可開交,吩咐她直接上樓後,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江見歡看著手機黑掉的屏幕,呆了一瞬,深吸一口氣方才鼓足勇氣提步。
蘇末的工作室很低調,是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的兩層獨棟小樓,灰色冷感的色系,周圍的空地都被圈下來做了綠化,安靜得有些過分,看起來和普通的住宅沒什麼兩樣,只是森嚴的門禁透出幾分冷肅。
江見歡終於見到了“忙得不可開交”的李颯,他是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男人,皮膚有些差,看起來像是經常熬夜。
兩人來到一間會客室,會客室三面都是玻璃做的,上頭有磨砂,有一堵牆的花紋不同,外面的人要很靠近才能看到裡頭的人。
李颯健談得有些可怕,從這件西裝一直聊到了江見歡的身上,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江小姐才回國一個多月嗎?難怪看起來很特別。”
“啊……”江見歡有些茫然,還沒做出反應,又被引到了一個新的話題。
“氣質就像是在國外生活過的。”李颯俏皮地說。江見歡眨眨眼,禮貌性地笑了一下。
江見歡也不知道聊了什麼,感覺大部分的時間是李颯在說她在聽。從蘇末工作室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江見歡微松了一口氣,又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從包裡拿出手機,準備打車回公司。
鈴聲乍然響起,熟悉的旋律伴隨著振動,屏幕上顯示出三個字——沈在喜。江見歡抿了抿下唇,接通,嘴角不自覺拉成了一條直線。
“喂,在喜哥。”
“見歡,最近怎麼樣?”
“一切都好啊。”她故作輕鬆地笑笑,只可惜那頭看不見。
“那江伯父他們呢?”
“爸爸也休養得不錯,鄉下環境挺好的。”
“那就好。”那頭沉默片刻,仿佛在思考什麼,“見歡,如果有事情記得第一時間找我,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你的哥哥。”
“嗯!”江見歡點頭,努力笑了一下,唇邊弧度大到連她自己都分不出是真情還是假意,“我會的,謝謝在喜哥。”
“我們之間還客氣什麼……”
直到電話掛斷,江見歡嘴角的笑意都還未下去,她低頭摁著手機,慢慢收回笑容。
車子很快來了,載著路邊的人揚長而去,很快沒了蹤影。不遠處,獨棟住宅二樓落地窗簾被拉上,後頭的那道身影被遮擋住,漸漸看不見了。
江見歡連續幾天回家的時候,都在樓下看到有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車子停在她每天上下班的必經路口,車門窗戶都關得死死的,完全判斷不出裡面有沒有人。她有些警惕,每次經過時都特意繞得好遠,和那輛車子保持著安全距離。

在IRO的工作漸漸上了正軌,因為上次走秀的圓滿完成,江苑算是認可了江見歡的工作能力,漸漸也會放手將一些專業上的事情交給她去做。
江見歡大學學的是美術,剛到國外那會兒,江新給她選的也是美術專業,後來江見歡自己轉到了服裝設計專業,並用三年完成了學業。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情,她大概會在國外找家公司實習,等在國外有了名氣之後再考慮回國。
IRO的面試向來很嚴格,江見歡能在數百名求職者中脫穎而出,被看中的就是在國外幾家知名服裝品牌公司的實習經歷,而這一切都得益于沈在喜的安排。
江家還沒有破產時,和沈家是鄰居,兩家是世交,房子也買在了一塊兒——相鄰的兩棟別墅。
兩個小孩兒從小玩到大,就連名字都是一起取的,一個見歡,一個在喜。
江見歡從記事起就跟在沈在喜後面玩,邁著小短腿一口一個哥哥,羊角辮一蕩一蕩的,紅撲撲的臉頰格外可愛——這是據沈在喜回憶的。
兩人年齡相差三歲,從幼兒園到小學、初高中一直未曾分開過,後來江見歡上了大學,沈在喜剛好畢業出國留學,也是在那個時候她認識了蘇末。
自江家出事以來,周圍的親戚朋友都是避之不及,唯有沈家一如既往地幫襯江家,也全靠他們,江見歡這幾年才沒有過得太淒慘。
想到這些往事,心頭又像是壓上了千斤重石,江見歡不自覺地已經走到了巷子裡。今天她依舊是加班晚歸,而才修好兩天的路燈,不知怎麼又壞掉了。這邊好像有人專門偷電線,上頭抓了幾天無果之後,乾脆放任自流,路燈壞了也拖著不修,久而久之,大家都習慣了走這條昏暗的巷子。
幸好外頭還有燈光能照進來一點,讓狹窄的小巷顯得不那麼陰暗。
遠遠看見前頭依舊停著那輛黑色車子,江見歡打開手機照明燈,暗暗提起心神戒備,有驚無險地走到樓下,還未松一口氣,就聽到耳邊炸開的熟悉話語。
“江小姐,這個月的錢怎麼還沒到賬?兄弟們只好親自上門來向你要了。”
江見歡手一抖,手機差點掉落在地上。
她抬頭看著面前空地上站著的那四五個流裡流氣的青年,強裝鎮定:“這個月弄壞了公司的一件衣服,錢賠給他們了,下個月一定準時還給你們。”
“那可不行。”為首那人不假思索地回答,上前一步,臉上浮起邪惡的笑容,“錢是一定要準時還的,如果沒有,江小姐可以考慮做點兼職什麼的……”他伸手往江見歡臉上招呼過來,“江小姐長得這麼漂亮,要掙錢當然不難,如果沒有門路,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介紹……”
江見歡沉下眼,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我說了下個月會還你錢。”
氣氛一瞬間緊張起來,方才的故作輕鬆不再,假裝斯文的人露出真正本性:“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男人罵了幾句污言穢語,動作老練地伸過手來想抓她的頭髮,江見歡低頭躲開,一腳往他胯下踹去。
耳邊的罵聲快要衝破天際,幾隻手同時朝她招呼上來,江見歡拼命往外跑。黑夜中,她喘息聲濃重,心跳得快要蹦出來了。
“給我抓住那個小婊子!”
身後的腳步聲如暴雨般襲來,帶著壓迫感,像是踩在人的心上,江見歡腦袋一片空白,只剩一個念頭——不能被他們抓住!
路過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時,她已經沒有了往常的警惕,也忘記了遠遠避開,幾乎是從後視鏡旁邊擦過,後面的腳步聲仿佛已經近在咫尺。
哐當,那輛原本悄無聲息的車子的門被打開了。
她身後的男人們紛紛停下腳步。
“三分鐘前,我已經報警了。”黑夜中響起一個熟悉的嗓音,那聲音微沉,依舊帶著化不開的冷感,甚至還增添了幾分凜冽。
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車旁,面色沉靜地舉起手機,上面清晰地顯示出通話記錄。
對於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其他人瞬間蒙了,但屏幕上那幾個熟悉的數字卻充分顯露出此刻的形勢,為首的那人唾駡了一聲:“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報警也沒有用!”他惡聲惡氣地叫囂,臉上卻是故作鎮定。面前這個男人周身的氣質太過於獨特冷厲,莫名地讓人膽寒。
像沒料到是這個原因,男人皺了下眉:“她欠你們多少錢?”
為首那人報出一個數字。
“我身上現金不夠,這些先給你們行不行?”蘇末打開錢包,從裡頭抽出一把鈔票,追債的那人接過後當場蘸了唾沫點起數額來。
江見歡難堪地垂下眼,方才因為奔跑而發熱的身體此刻變得冰涼,被冷風一吹,莫名地打了個寒戰。
“勉勉強強。”男人點完鈔票,往手心拍了拍,看向一旁的江見歡,粗著嗓子威脅她,“這個月就算了,先放過你,下個月記得準時還錢!”
他習慣性地伸過手去想推她,被蘇末瞪了一眼,又悻悻收回,帶著那一幫兄弟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巷子恢復安靜,令人窒息的夜擠壓得人胸口沉悶,江見歡低著頭,不自覺地動了動手指。
“怎麼回事?”蘇末問。聲音從江見歡的頭頂傳來,令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緒。
“爸爸的公司破產了,欠了很多錢。”江見歡輕聲回答。
隨後兩人陷入一陣沉默。
“那他呢?”蘇末語氣有些澀然,好像有些艱難地開口。
“啊?”江見歡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熟悉的面容和視線,透過彼此的眼睛,時光仿佛一瞬間穿梭過這幾年的光景,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
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了臉。
“算了。”江見歡聽到他低聲說道。
夜色再次歸於平靜,她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時,蘇末那帶著嘲諷的聲音劃破空氣傳入她的耳朵裡:“你以前不是挺有能耐的,怎麼會被他們追著跑成這樣?”

回憶一瞬間湧上來,渾身的力氣仿佛頃刻間被卸下,江見歡低著頭,像是一條擱淺後垂死掙扎的魚。
她訥訥地辯解道:“他們人多……我打不過。”
話音落地,悄無聲息的夜被染上了異樣的光彩,記憶深處的片段出現在她腦海中。
江見歡第一次見到蘇末時,是在十八歲的一個平常卻又特別的夏天。
那時她剛高考完,被一個朋友拉著去了酒吧,美其名曰行使成年人的權利。
但其實她們兩個都很慫,第一次去那種地方緊張得要死,在吧台點酒時渾身都是故作的成熟和老練,別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們動作中的生澀和不自然。
周遭充斥著與她格格不入的音樂和男男女女,看著舞池裡盡情搖擺的身體,江見歡坐在高腳凳上,有些忐忑不安——她並不是很喜歡這種地方,僅僅坐在這裡便覺得是一種莫名的煎熬。
蘇末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先是場子漸漸安靜了下來,緊接著,臺上低頭擺弄吉他的男生彈出第一個音符,低聲輕唱,聲音出來的那一刻,整個酒吧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
男生微閉著眼,面容在燈光下炫目得有些虛幻,江見歡只記得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嘴唇開合時直抵心頭的嗓音。
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看著,忘記移開視線,甚至連眨眼都忘記了。
那天蘇末的樣子她好像看得不太分明,但他的歌聲和修長的手指在吉他上跳躍的樣子卻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中,直到臨睡她依舊念念不忘。
從此江見歡就成了那個酒吧的常客。她膽子小,又慫,每次去了之後什麼都不敢做,就連打聽他的消息都覺得是一件膽戰心驚的事情,每次去她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聽著他唱歌。
去的次數多了,江見歡發現蘇末的性格和他的外表一樣冷淡又不易接近。他每次都是默默地上臺唱完,再默默地背著吉他下臺離開,不管底下如何叫喚,旁人如何搭訕都不理。江見歡也發現,蘇末的容貌和他的歌聲一樣驚豔絕倫,在明暗閃爍的燈光下,透著攝人心魂的力量。
男生上臺時總是會戴著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得極低,遮住大半眉眼,只能讓人看到他的下巴和薄唇,偶爾仰頭時露出的側臉,弧度冷峻精緻得像是用工筆細細描繪出來的線條。
江見歡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身上的一切氣質都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神秘,冷淡,矜持,才華橫溢,蘇末擁有一個獨特而讓人著迷的靈魂。
可發現他的好的並不只有江見歡一個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酒吧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孩子,總是喜歡纏著他說話。
在蘇末演唱中場休息時,她會在底下大聲喊他的名字;蘇末演唱結束回後臺時,她會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甚至在他換好衣服從酒吧離開時,她還會糾纏不休地尾隨他!
江見歡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看不過去,一路跟了上去。
月色下,酒吧後門的巷子裡,濃妝豔抹的女生將一頭長鬈髮披在身後,無袖小背心下露出一截細腰,超短褲下一雙腿白得晃眼。
她在朝著蘇末撒嬌:“蘇末,我想跟你回家。”
男生抿緊唇,不耐煩地繞過她離開,女生露出生氣的神情,皺眉咬唇,一跺腳,又伸手去拉他:“蘇末,我真的好喜歡你,喜歡得快瘋了。”
見男生無動於衷的模樣,她終於忍不住了,張開雙手想要上前強行抱住他,跟在不遠處的江見歡也忍不住了:“你幹什麼!”
只聽安靜的小巷裡傳來一聲正氣十足的呵斥聲,緊接著沖上來一道人影,方才還想強抱蘇末的女生被一個利落的過肩摔扔到了地上。
“阿姨,你都這把年紀了,不要再糾纏人家男孩子了。再說了,你長成這個樣子,還是省省吧!蘇末不會喜歡你的!”江見歡義正詞嚴地呵斥。
躺在地上的女生氣得神態扭曲,滿臉的濃妝讓她看起來越發老氣恐怖,她揉著腰站起來望著江見歡冷笑道:“小妹妹,你會不會說話?不會的話姐姐教教你。”她伸手朝江見歡招呼過來,都是女生的那一套——扯頭髮、扇巴掌,江見歡輕輕鬆松給擋了回去,握住她的手腕一擰,女生的身體被江見歡一把推出老遠。
“可以……你,你給我等著。”打不過江見歡,又在男神面前丟了臉,女生恨恨不甘地指著江見歡,咬牙切齒地威脅著,雙目睜得老大,似乎要把她的臉刻入腦海中,以後找機會算帳。
丟下一句狠話,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不甘心地看了一旁的蘇末一眼,揉著腰,離開了這個地方。
女生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裡。一瞬間,空氣安靜得有些詭異,江見歡察覺到了身後那人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緊張得咽了咽口水,方才默默地轉身。
蘇末正站在那裡望著她,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身上,照得那張毫無波瀾的臉越發冷淡。
江見歡揚起唇乾笑了兩聲,緩緩舉起雙手放到臉頰兩側,語氣無辜而純良地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蘇末仍舊平靜無波地注視著她,江見歡焦急又無力地開口:“你聽我解釋……”她欲辯解幾句,為自己方才的行為做一下垂死掙扎,誰料男生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江見歡懊惱地站在原地,伸出雙手抱住腦袋。
完了……形象全毀掉了。
回去整整思考了一個晚上,反復措辭,江見歡終於找到了合理的解釋。第二天,她鼓起勇氣想要以此為藉口去找蘇末搭訕時,卻發現臺上的主唱換了個人。
蘇末,不見了。
一天、兩天、三天……一直到假期結束後開學,他都未再出現,酒吧老闆說蘇末家裡臨時有事,所以沒有辦法再過來兼職。江見歡追問他的聯繫方式,卻被老闆以這是蘇末的個人隱私為由給拒絕了。
她在那裡磨了老闆好幾天,想盡一切辦法和藉口,老闆終於鬆口,告訴了她蘇末的電話。然而在她欣喜激動地撥打過去之後,那頭卻是一道冰冷的機器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手機無力地從耳邊滑落,巨大的失落感籠罩住她,江見歡後悔得心口絞痛。
如果,如果她再勇敢一點就好了,比起丟臉和被拒絕,失去他的消息才是最可怕的。
世界這麼大,人海茫茫,她要如何才能再次遇到他?或者,再也遇不到……

江見歡好長一段時間都鬱鬱寡歡,就連遲藍約她出去逛街都沒有興致。作為她的好朋友和高中三年的同桌,遲藍費盡心思地逗她開心,甚至還叫了一大堆同學朋友,特意給她辦了場升學party(聚會)。
熱鬧的房間裡掛滿了氣球和彩帶,周身都是歡聲笑語,江見歡卻毫無興致,眼前浮現的是蘇末低著頭,冷冷淡淡在臺上彈吉他唱歌的樣子。
大學開學後,多姿多彩的校園,熱情的學長學姐,還有和好朋友分在了一個宿舍的喜悅,終於使小姑娘恢復了幾分生氣。
江見歡會和遲藍手挽手開心地去採購生活用品,和宿舍裡的其他人也相互認識了,宿舍的氣氛十分融洽活潑。
新生大會那天,江見歡像平常一樣,一邊走神一邊在底下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有些悶熱的午後,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味道。
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臺上的話筒裡傳了出來,江見歡的話頭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轉過頭去,微張開嘴,難以置信地望著臺上的那個人,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午後陽光正好,穿著白襯衫的男生站在那裡,手裡握著話筒,面無表情地發表著自己的感言,熟悉的聲音一句又一句地傳出來,在江見歡的耳邊迴響震盪。
她盯著臺上,幾乎忘了呼吸。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忽然間,她揚起唇,無聲地大笑起來。
真好,能再次遇見你實在太好了!
她捂住嘴,目光直直望著那個方向,眼睛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閃閃發光。
不過短短幾分鐘的工夫,江見歡就打聽清楚了,蘇末是以今年第一名的分數入學的,所以才會作為新生代表發言。而他本人就讀於藝術系,學的是音樂專業。
江見歡莫名地有些欣喜和激動。
真巧,他們竟然是同一個年級!都是新生!而且是同一批入的學!這是多麼難得的緣分和默契啊!真是太讓人興奮了。
江見歡有些克制不住自己。
安靜的校園,從大道到湖邊小徑,腳步聲變得清晰可聞,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夕陽紅彤彤地掛在天邊,染紅了一片湖面。
蘇末停下腳步,轉頭望向跟了自己一路的人:“你為什麼要跟蹤我?”他眼中蘊藏著不耐,嘴唇緊抿。江見歡心頭一慌,對上他的雙眸後腦袋頓時短路。
“我……我沒有,我也走這條路。”她手忙腳亂地解釋著,十分生動形象地詮釋了“欲蓋彌彰”這個詞。
果不其然,蘇末眉頭一擰,語氣徹底沉了下來:“還撒謊?”
江見歡又羞又窘,面頰滾燙。
她再也不敢看他,低頭盯著腳下的鵝卵石,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叫:“對……對不起。”女生紅著耳根,像是快哭了,“我只是怕又找不到你了。”

後來,蘇末的身後多了條尾巴。蘇末明明是那麼敏感害羞的人,卻出乎意料地在某些事情上有著超乎常人的承受能力。
“蘇末,你那天之後為什麼不見了?我找了你好久,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女生在他身邊喋喋不休。自從新生大會上被她看見之後,這段時間,蘇末似乎走到哪裡都能偶遇她。儘管每次他的表情都很冷漠,江見歡還是能找到話題說下去,即使得不到他的回應。
但偶爾,蘇末也會回應她兩句。
“你找我做什麼?”他輕描淡寫地開口。準備了一簍子話要說的江見歡頓時卡住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想和你解釋那天的事情。”她艱難地吐出這句話,把那句“因為我喜歡你啊”極力壓制下去,深深藏進了心裡。
蘇末明顯是記得的:“解釋什麼?”
“就是……我平時其實不是那樣子的,我只是剛巧看到那一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江見歡信誓旦旦,極力地想挽救自己在蘇末心中瀕臨破碎的形象。
她說完,充滿期待地望著他。
“知道了。”蘇末平淡地開口,就連點頭都吝嗇給她一個。江見歡在他臉上打量片刻,確定他是真的不會再開口了,失望地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哦。”女生低著頭悶悶地應了一聲,額角的一叢小絨毛翹了起來,像是一隻在外面受了欺負後垂頭喪氣的小雞崽。
陽光從兩旁茂密的樹葉縫隙中落了下來,在平坦的路上灑下金色的光點,微風很柔和。
蘇末覺得今天天氣挺不錯。但對於女生每天晚上在他去酒吧打工時尾隨他這件事情,蘇末是有些不耐煩的。
“不要再跟著我了。”他擰眉說道。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一開始被他一句話嚇得面紅耳赤的女生現在早已經鍛造出金剛不壞之身。
小姑娘仰著臉,面孔白皙乾淨,眼睛很亮。她那一對修長的眉毛生得格外好看,根根烏黑分明,並在收尾處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這就顯得她整個人特別鮮活靈動,只看一眼便讓人難以忘記。並且在信誓旦旦地說話時,她總有種天生的凜然感,仿佛她說的都是正確的,哪怕她每次都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我怕你又遇到上次的那種人,我給你當保鏢!”
“不需要。”蘇末看著女生剛過他肩膀的身子,不假思索地拒絕。
“我很厲害的!”江見歡不遺餘力地推銷起自己來,“我高一拿了全省跆拳道比賽女子組冠軍,曾經徒手與三個健壯如牛的男人搏鬥過,一般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江見歡說完,見蘇末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盯著她,以為是剛才自己塑造的形象過於彪悍,不夠溫柔,又補充解釋道:“因為我爸爸是老來得子,所以就格外擔心我在外面受欺負,於是在我三歲時就送我去學跆拳道了。”
哦,難怪,那天她徒手就把人家摔翻在地,蘇末心想。
蘇末自認為是一個很冷感的人,對周遭的事情幾乎是漠不關心。曾經高一開學時分班,一個男生興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說:“好巧!”蘇末思索半天,直接回了一句:“我們認識嗎?”男生一臉尷尬。後來才知道,那個人是他同班了三年的初中同學。
而大概是女生那天的形象帶給了他較大的震撼,以至於再次見到這張臉時,蘇末竟然自動搜索出她的信息。畢竟,不是誰都能用一個這樣利落的過肩摔把面前的人掀翻的。況且,她還是個纖細清瘦的女孩子。
那天在巷子裡,江見歡把人丟出去之後轉頭看著他的時候,大概算是蘇末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感到一絲奇異的時刻。
“可是我不需要。”在江見歡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堆話之後,蘇末依舊不假思索地拒絕。面前的女生像泄了氣般低下了頭,渾身寫滿了沮喪。
蘇末正打算走的時候,聽到她在旁邊小聲地嘟囔,回頭一看,發現女生垂頭盯著腳下,手指扯著背上的雙肩包帶子,像老媽子一樣自言自語、絮絮叨叨地操心:“這年頭,好看的男孩子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外面很亂的,萬一不小心……”
“……”蘇末不想再聽下去了。

還是黑夜。
周圍依然安靜,連風都好像未曾變過。
在江見歡辯解說對方人多打不過之後,蘇末沒有作聲,只是頃刻,熟悉的譏諷傳入了她的耳中:“所以,你省跆拳道比賽女子組的冠軍就是這個水平?不是曾經徒手與三個健壯如牛的男人搏鬥過嗎?”
“……”江見歡不知道怎樣抵擋如今的蘇末話語的攻勢,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小聲回,“自古以來,寡不敵眾……”
“呵。”頭頂仿佛傳來冷笑聲。
蘇末沒有說話,可從頭頂傳來的灼灼熱度顯示著他並未移開視線,江見歡垂在一旁的手指又不自覺地蜷縮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末的聲音再度響起:“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樓道漆黑,聲控燈仍然是壞的。江見歡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帶著蘇末一層層走上了三樓。
江見歡借著手機的光從包裡翻出鑰匙開門,推開門的一刹那,她的手心莫名地滲出一層薄汗,緊張感無聲彌漫。
“要喝點什麼嗎?”她打開燈掛好包,故作鎮定地問,問完才反應過來,家裡除了白開水什麼都沒有。
好在蘇末一如既往地話少:“水就好了,謝謝。”
他坐在客廳老舊的沙發上,渾身散發著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的氣場,似乎像他這樣的人天生就應該在聚光燈下接受萬眾矚目。
江見歡不由得走神。當年蘇末還是個窮學生的時候,就有著和周圍其他人不一樣的清貴矜持之氣,有些人好像天生就註定耀眼。
兩個人乾巴巴地坐在客廳裡,蘇末捧著杯熱水緩慢喝著,江見歡則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她的視線在空氣中飄忽著,偶爾停留在他身上,又飛快地移開。
沉默充斥著整個空間。蘇末有些煩躁,也不知道自己上來幹嗎。
“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他想像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寒暄,可是話一出口又後悔了。
果不其然。
“還行。”江見歡謹慎地回答,見他面色有些陰沉,又特意地補充問道,“你呢?”
像是被觸犯了某種禁忌,蘇末抬頭看了她一眼,臉上僅剩的一丁點兒平和消失殆盡。他抬眼冷冷地反詰:“你說呢?”
江見歡愣住,茫然地望著他。
蘇末煩躁地抓了下頭髮,再也待不下去,拎起外套起身:“我走了。”
蘇末來得匆忙去得也匆忙。房間空蕩蕩的,讓人懷疑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覺。江見歡坐在那裡,手指不安地在膝蓋上蹭著,委屈來得後知後覺:當年,不是他提的分手嗎?
那天晚上之後,江見歡好久都沒聽到蘇末的消息,準確地說是她很久沒有再見到過蘇末本人。畢竟,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他的信息依舊會鋪天蓋地地出現在江見歡周圍。而樓下的那輛黑色車子,也沒有再出現過。
時間慢慢地往前走著,江城的初冬來臨時,江見歡回國已經三個多月了。她在IRO也成功地度過了實習期,江苑允許她參與這一季新品的設計。她每天沉浸在工作中,感覺日子過得飛快。
她現在最想要的,就是趕快把這個月的債務還清,並努力升職加薪。
立冬那天恰逢週六,江見歡回了趟父母家。
江新和易晴雪現在住在離江城很遠的一處鄉下,江見歡過去一趟要坐公交車到城市邊緣,然後再轉小巴士。一路上,可以親眼看著車外的景色從高樓大廈變成水庫農田。
江見歡到的時候,臨近傍晚,江新正扛著把鋤頭從田埂上走回家。大冬天的,他把外套搭在鋤頭柄上,僅僅穿著一件毛衣。
“爸,你怎麼穿這麼少,感冒了怎麼辦?”江見歡放下手裡提的東西,連忙走過去。
江新朝她擺擺手,樂呵呵地笑:“沒事,我最近身體還行。”
說話的人頭髮幾乎全白了,臉上佈滿皺紋,身子微微地佝僂著。
江見歡心疼地皺眉,這幾年,父親又老了很多。
聽到聲音,屋子裡頭的女人也迎了出來,看到江見歡帶來的那堆東西,心疼不已:“歡歡,你又買這麼多東西,都說了我和你爸在這裡什麼都有,你不用操心。”
“媽,順手買的,你就別心疼了,快讓我看看,你今天又做了什麼好吃的。”江見歡推著女人往廚房走,一下子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今天特意煮了老鴨湯,還包了餃子,就等著你來了……”
一家三口熱熱鬧鬧地吃完飯,晚上江見歡睡在了這邊。鄉下人作息規律,不到八點就都上床了,外頭很安靜,沒有城市的喧鬧。
江見歡大三那年,江新投資失敗,欠下一堆債務,別墅、車子包括寫字樓都抵押掉了,但還是遠遠不夠,最後連臨時住所也被人發現。
那段時間……江見歡痛苦地閉了閉眼……到處都是追債的人。家門口被潑了腥臭的狗血,永遠是髒兮兮的,窗戶牆壁上全部是大大的紅色警告語。他們一家三口連門都不敢出,踹門聲隔幾個小時就會響起一次。最後還是在沈家的幫助下,江見歡出了國,避開了這些紛爭。也是靠沈家的安排,江新和易晴雪才能躲到鄉下定居。
而江見歡人雖在國外,卻依舊背負著幾乎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務。她每個月的收入大部分用來還債,戶頭的錢超過一定金額就會被銀行強行劃走,剩下的錢只夠維持最基本的生活需要,身上永遠壓著一座沉重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放下的山。
這幾年在國外的生活,江見歡沒有太多可回憶的,因為每天除了上課、打工,就是回到床上倒頭就睡。日子過得像是快速閃過的黑白默片,一卷又一卷地見證著她生命的流逝。
但好在,現在大家都很好。

IRO的上班時間是彈性制。儘管坐了最早的一班車,江見歡來到辦公室時依舊臨近十點,剛打開電腦,就看到了工作群裡的會議通知。
大家的工作都很忙,有時候週一的例行會議都會直接略過,今天不知為何突然要開會,江見歡連忙整理了一下這兩周的資料。
十點半,江苑從辦公室出來,拿著文件夾走向旁邊的會議室。隔著一扇磨砂玻璃門,江苑的側影依舊無比清晰,渾身散發著利落的氣質。大家都收拾完手裡的事情,拿著本子進了會議室。
長形的會議桌,江苑坐在首位,在座的大多是設計師,還有像江見歡這樣的助理。江苑是總監,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
“先總結一下上周的工作……”江苑語速不慢,條理很清晰,十幾分鐘的時間,差不多把整個部門上周的工作都梳理完了。臨近散會,她狀似不經意地環顧左右一圈,方才風輕雲淡地宣佈了一件事情:“對了,這次蘇末和我們公司達成了合作——我們為他量身定做一系列服裝,並且這個系列服裝將作為本期新品一併推出。”還沒等底下的人作出反應,她又說:“負責人的話,就江見歡吧。”
底下的一干人都驚呆了,紛紛瞪大了眼睛。大家還未從前一件事情的衝擊中緩過來,又被江苑後面的話嚇到了,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蘇末竟然願意和IRO合作?負責人還是江見歡?這怎麼可能?!
她明明只是一個入職才三個多月的助理而已。而蘇末是什麼人,粉絲實力不用多說。基本上只要設計不出差錯,產品大賣是一定的,設計師的地位也一定水漲船高,這樣的好機會怎麼會落在她頭上?!
“散會。”江苑說完,沒有給眾人發問的餘地,拿起桌上的文件就往外走去,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嗒嗒作響,西裝衣角翻飛,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會議室很安靜,沒有人敢抗議。
直到江苑的身影消失,本來鴉雀無聲的會議室才傳來竊竊私語。大家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江見歡身上,打量揣測著江苑為何會選擇她來做負責人。
江見歡僵坐在椅子上,眼神直直地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緩慢地收拾起面前的本子起身離開。一直緊握著的手終於鬆開,手掌被指甲掐得通紅。
憑江見歡的資歷獨立拿下這個設計,是有些勉強,但她並不想要放棄。只有掙更多的錢才能還債,更何況,她相信自己能做好。
江見歡被江苑拉入了一個工作群,群裡頭已經有三個人了:江苑,蘇末的助理李颯,還有一個熟悉的灰色頭像——是蘇末。
江見歡盯著電腦發呆。
當年兩人分手鬧得激烈又決然。她刪除了蘇末的一切聯繫方式,時隔多年再次見到這個頭像,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收起思緒,正準備開始工作時,發現有人@了她。
李颯:@jjh江小姐,聽說你是我們這次的主設計師,合作愉快啊。
江見歡看完信息,也回了一個握手的表情。
李颯:江小姐什麼時候有空給蘇末量一下尺碼呢?
江見歡疑惑,按理說IRO應該有蘇末的尺碼記錄的,為什麼還要重新去量?她正準備去翻系統裡的資料,又看到屏幕上李颯發來了幾條新消息。
李颯:畢竟都過了這麼久,蘇末的身形尺碼應該也有些變化。
李颯:重新量一遍會更精准一點。
江見歡連忙回復:“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方便?”
李颯:蘇末明天就有空。
江見歡又和李颯聊了幾句,敲定好了具體的地點和時間。這一切的對話都是在群裡進行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江苑只是在最後時吩咐江見歡仔細一點,而蘇末全程都沒有說過話。
第二次來到蘇末工作室,江見歡從容了許多。不過今天不是李颯接待她,而是坐在門口的一位姑娘帶她來到了蘇末工作間的外面。
“江小姐,您自己進去就好了。”她禮貌地頷首,微笑著開口。
江見歡盯著面前這扇門,遲疑了兩秒,屈起手指輕輕地敲了敲。
“進來。”裡頭傳來一道冷淡無波的聲音,即使隔著一堵牆壁,江見歡依舊能感覺到非常熟悉。
她推開門進去,看到蘇末戴著一副大大的耳機坐在電腦前專注地聽著什麼,他不時蹙眉在本子上記錄著,江見歡的視線不自主地開始打量四周。
房間很寬敞,擺放著許多樂器和音頻設備,包括音響、鍵盤等,還有許許多多她叫不出名字來的專業設備。江見歡的目光定格在灰色沙發上,那上面放著一把她熟悉的吉他。
那吉他有著棕色的琴身和看起來有些斑駁老舊的琴弦。曾經無數次,江見歡看到蘇末拿著它在臺上彈奏;還有無數次,他拿著它給她一個人唱歌。
腳步聲從側面傳來,伴隨著椅子被拉開的聲音。江見歡飛快地調整好表情,平靜地看過去。
蘇末已經離開了座位,他穿著寬鬆的黑色毛衣和深灰色長褲,褲腳處柔軟的布料垂落下來搭在棉拖鞋上,拖鞋踩在地毯上的聲音輕不可聞。
“你忙完了嗎?”江見歡和他打招呼,嘴角擠出一抹笑容。
蘇末漆黑的眸子淡淡掃過她,嗯了一聲。
“那我們現在開始?”她試探著問道。
蘇末本來在桌前喝水,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下:“好。”
清晰地聽到這個字,江見歡微微地松了口氣,從包裡拿出帶來的皮尺。
她原本捉摸不清他的態度,也不知道這次的任務會不會順利完成。但現在蘇末願意配合,是再好不過的。
昨天散會不久,江見歡單獨找過江苑,想弄清楚這一切是巧合還是有其他原因。
“總監,這次為什麼是我?”
明亮的辦公室裡,江苑在電腦前忙得移不開眼。聽完江見歡的問題,她敲擊鍵盤的動作一頓,抬眸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說呢?”
輕輕巧巧的三個字,讓江見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分不清這句話的意思是好是壞,腦袋裡全是亂七八糟的猜測和臆想。江苑突然收回視線,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當然是看好你。”
蘇末在她面前站定,雙手自然地垂落在兩側。他看了她一眼,然後移開視線直視前方,目光落在她的頭頂。
江見歡拿著皮尺,安靜地替他量著尺碼。她用白淨的手指按著皮尺的一角,將另一頭拉直,從頭量到腳,然後在一旁的本子上記下數字。
“你……手張開伸直。”她低聲道。蘇末聞言照做,下一秒,面前的女人驟然靠近。
蘇末來不及感受,胸前的那一點束縛感已經消失。江見歡記錄下胸圍,繞到他背後量肩寬。
臂長、腰圍、臀圍……蘇末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塊僵硬的石頭,但看著她忙上忙下地測量心裡又有種奇異的快感。
“好了。”江見歡記錄完他全部的尺碼,暗自松了口氣,抬頭對他說道,“那今天先到這裡,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公司了。”
“嗯。”蘇末周身的溫度一下冷卻,沉著臉,似乎不耐煩地哼出這一聲。江見歡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惹到他了,只能默默地垂眸收拾東西後動作迅速地背著包離開。
江見歡從出租車上下來,剛走到IRO樓下,就接到了李颯的電話:“江小姐……你今天過來,蘇末的狀態還好吧?”
“啊?”江見歡聽得滿頭霧水,“挺……挺好的啊。”就是最後的時候,他看起來有些不太好,江見歡心想。
“那怎麼……”另一頭的李颯仿佛很焦慮,自言自語的聲音傳了過來。
江見歡頓了下,還是忍不住問:“怎麼了?”
“沒事。”李颯好像歎了口氣,無可奈何的模樣,“打擾江小姐了。”
“真的沒什麼事……”江見歡正欲追問,那邊已經掛了電話。嘟嘟聲傳來,她盯著手機屏幕,疑惑地抿了下唇。
因為合作通知是臨時出的,所以留給江見歡的時間很緊張。
江見歡一回公司就馬不停蹄地投入到設計中,熬了幾個星期,終於繪製出草稿。
前一天晚上,江見歡一直熬到淩晨才做完所有圖紙,檢查一遍之後確定再無紕漏。第二天一大早上班,她就把圖紙交給了江苑過目。
江見歡一共設計了五套服裝,服裝有適合正式場合的西裝系列,有休閒款外套,還有各種配飾。
整個系列的主服裝顏色基本都是淺色,看起來很統一舒服。衣服款式偏簡潔,但一眼看去又和普通的大眾款不同,可以看出設計者的用心,很符合蘇末的氣質。
在整個設計裡,有一件淡薄荷綠色的工裝款外套成為最大的亮點。
這算是江見歡的私心,因為很早之前,她就覺得這個顏色很適合蘇末——清新、獨特、乾淨,像是春天的味道,象徵著希望和美好。
江苑看過之後微微頷首,沒有發表評價,只是叫她發給蘇末那邊確認。江見歡聯繫了李颯,沒過一會兒,李颯回復說已經發給了蘇末,但暫時還沒收到蘇末的回復。
一直到臨近下班,江見歡也沒有收到消息,蘇末那邊一天沒有音訊,就等於江見歡所有工作的進度都在這裡中斷了。
江見歡想了想,打開了與李颯的對話框。
詢問剛發出去沒多久,手機就響了,李颯在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急急忙忙、驚慌無比:“江小姐,我今天太忙了,剛剛才反應過來。蘇末一整天都沒有回復我,我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他也無人接聽。我現在聯繫不上他了!”
“你別急,他是個成年人了,應該不會有什麼……”
“不是,你不知道,蘇末每次一忙起來什麼都顧不上,在家暈倒過好幾次,要不是我及時發現……”李颯似乎想到了什麼,音量拔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江小姐,你能幫我去蘇末家裡看一下嗎?我實在走不開,他家地址和大門密碼我稍後發到你手機上,麻煩了!”
江見歡還沒來得及拒絕,李颯就掛斷了電話。緊接著手機微微振動了兩下,顯示了一行地址,就在離公司不遠的一處高檔小區,打車過去大概二十分鐘。她注視著這個地址許久,歎了口氣,收拾東西準備提前下班。


站在這棟灰白相間的別墅前,江見歡伸手按了門鈴,但是等待許久都沒人回應。她遲疑片刻,還是在觸摸面板上輸入了密碼。
伴隨著滴滴聲和細微的哢嚓聲,門開了。
江見歡握上門把,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做著心理準備——就進去看一眼,這是為了確認工作,如果進度被耽誤的話到時候背鍋的還是自己,就當是遇見一個難纏的客戶了。
她輕輕地推開門走進去。
面前是一間很大的客廳,家具很少,顯得空蕩蕩的,落地窗外有一個人工湖,兩旁種著樹木,環境清幽。
江見歡環顧一圈,發現裡頭的裝修也都是黑白灰三色,冷感又簡潔,但一點都沒有家的感覺。
她試探地叫了幾聲蘇末的名字,空中飄蕩著回音,卻沒有人應答。江見歡看著面前的樓梯,踟躕幾秒後小心翼翼地走上去。
二樓有三個房間,其中一間的門是半掩的,從縫隙裡可以看到裡頭露出的被角。江見歡試探著走過去,敲了敲門:“有人嗎?”
依舊沒有回應,但是虛掩著的門卻被她順勢推開了,房裡的景象收入眼底。
正中間是張床,上頭躺著一個人,被褥淩亂,那個人的大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只看得到亂糟糟的頭髮。
江見歡邊走過去邊輕輕地叫著蘇末的名字,腳踩在白色地毯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床上那人好像聽到了,動了動,隨之從被子裡露出來的臉顯示著不正常的紅暈。
江見歡目光一緊,探手過去。手下的額頭滾燙,她冷不丁把手放上去竟然覺得有點燙手。江見歡趕緊搖晃他的身子:“蘇末,醒醒,你發燒了,我帶你去醫院。”
睡得再沉的人被她這麼一弄也醒過來了。蘇末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感到頭痛欲裂。
耳邊的聲音聒噪無比,莫名地還有些耳熟。他費力地抬起眼皮,視線中模糊地出現了江見歡的臉。
“你怎麼來了……”他睜大眼睛,掙扎著起身想靠近看得再清楚一點,只可惜力不從心,不一會兒意識又被睡意打倒,整個人無力地往後仰去。
閉上眼的前一秒,蘇末緊緊握住了江見歡的手腕。江見歡猝不及防地被他抓住,跟著他的動作一同倒在了床上。
“蘇末,蘇末你醒醒……”那道聲音一直在耳邊迴響,像是有股力量在他腦子裡拉扯,蘇末眉頭緊蹙,極力想找回清明的意識。
江見歡叫了一會兒見他沒反應,就在包裡摸索手機準備給李颯打電話求助,手指剛觸及手機的硬邊,面前的人再次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江見歡一喜,正準備扶他起來,就看到蘇末盯著她,雙眸漆黑得有些異樣,眼角因為發燒而泛著淺淺的紅。
他張開嘴,發出的聲音極輕:“你回來了?”
“啊?”她詫異挑眉,還未來得及開口,面前的人就朝她壓了過來。
唇上傳來炙熱的溫度,被熟悉的柔軟包圍著,濕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江見歡感覺自己也瞬間燒起來了。
“我好想你……”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後,蘇末沒了動靜,伏在她身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江見歡瞪大眼睛望著天花板遲遲未能回神,過了好久,無意識地抿了下唇。臉上的溫度又升高了一點,她垂下眸,神色複雜地注視了蘇末一會兒,輕輕地把他從身上推開。
江見歡給李颯打了電話後,他很快就過來了。這種情況顯然不是第一次發生,隨他一同來的還有家庭醫生。江見歡看著醫生習以為常地給蘇末輸液,不知為何,心裡有些細微的疼痛感。
“這次多謝你了,江小姐。”房間門被關上,李颯送她下樓。
江見歡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他為什麼經常這樣,難道不會照顧自己嗎?”
李颯歎了口氣回答道:“你不知道,蘇末就是個工作狂,靈感來了能把自己關在房間幾天幾夜不停地寫歌。有好幾次我聯繫不上他,來找他時發現他已經餓暈過去了。”
“真的是搞不懂這些人的腦子在想什麼……”李颯還在一旁嘮叨。江見歡不由得想起兩人在一起那會兒,蘇末也是這樣,寫新歌時來了靈感常會廢寢忘食,只是沒現在這麼無所顧忌。沒想到這些年他卻是變本加厲起來,大概是沒有了束縛吧。
江見歡出門時天已經黑了,冬天天暗得早,李颯說要送她,但被江見歡拒絕了。蘇末還沒醒,需要人照顧。
這一片都是別墅區,要走到大門那裡的保安亭外頭才能打到車,四周靜悄悄的,只余道路兩旁昏黃的路燈。
最近降溫了,夜裡的風帶著寒意,江見歡把下巴縮進了高領毛衣裡,雙手插進外套口袋慢慢走著。
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想著剛才的那個吻,蘇末大概是意識不清醒才會這樣吧。兩個人當初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也是在不清醒的狀態下。
當年她在大學又遇見蘇末之後,興奮得快瘋了,每天像個精力用不完的小怪獸,沒皮沒臉地追著他跑。
那個時候蘇末依舊在酒吧打工,江見歡查到了他的排班表,輪到他表演的那天,早早地過去等著。蘇末說了她幾次無果之後,只能任由她。
那次大概是開學兩個多月,江見歡已經摸透了他的性格,越發地得寸進尺,竟然還會在跟著他下班路過小巷子時藉口怕黑而偷偷去拉他的袖子。對於她這種變相佔便宜的行為,蘇末心裡大約也是清楚的,只是看到她害怕得縮著脖子的樣子,不知怎麼又心軟了,只好任由她拉著。後來,江見歡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假裝腿扭傷讓他背她回宿舍了。
蘇末打工的那個酒吧周圍治安不算好,週末人很多,就容易出亂子。
那天江見歡來的時候發現經常待的那個位子被別人占了,只好在吧台前找了張高腳椅,伸長脖子望著舞臺那邊蘇末的表演。她經常來,調酒的小哥都認識她了,但今天他卻請假,換了個人。
江見歡沒坐多久,忽然來了個男人端著杯子和她搭訕。
這種情況不是沒有,江見歡長得好看,雖然比不上閨密遲藍那麼美豔動人,卻勝在皮膚好。她的臉白皙、細膩、柔軟,身上的肌膚也是這樣,讓同宿舍的女生羡慕不已。而且她的頭髮和眉毛都很黑,五官又生得漂亮,讓人過目難忘。
這種搭訕的人一般只要見江見歡不搭理,也就識趣走了。但今天這個人臉皮格外厚,在一旁不停地說話,吵得不行。江見歡眉頭一皺,不耐煩了:“你好吵。”
“什麼?”那人一愣,隨後臉色沉下來,上下打量她一番,牽起嘴角,但看起來皮笑肉不笑,“小妹妹,很有個性嘛。”
江見歡在剛進來時已經環顧過四周,整個酒吧只剩這一個空位。她今天陪媽媽逛了一整天的街,已經很累了,實在是不想站著聽歌。
“這樣吧,這杯酒我喝了,你不要再和我講話了好不好?”江見歡端著杯子和他商量。男人眼中露出一抹趣味,隨後招呼著吧台後的調酒小哥。
不一會兒,江見歡面前放上了三杯滿滿的酒。
“一杯哪行,怎麼也要三杯才說得過去。”他臉上摻雜著惡意,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江見歡打量著面前三杯不同顏色的看不出成分的酒,抬眼問了那個調酒小哥酒的度數。
他報了一個數字,江見歡感覺自己應該能接受。
“你說的,三杯。”她毫不怯場地和那個男人對視。
他也被激出幾分豪氣,點頭提高音量應道:“就三杯,說到做到。”
江見歡二話不說端起了杯子,面前的三個玻璃杯頃刻便見了底。耳邊響起叫好聲,江見歡盯著他,聲音染上了冷意:“你可以滾了。”
男人聳了聳肩膀,識趣地起身走人。
他剛離開,江見歡的酒勁就沖了上來。她伸手抵住頭,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以前那個調酒小哥都會給她減輕一些度數,酒喝起來沒那麼猛烈,而今天這個也太實在了。
江見歡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小哥滿臉無辜,他只是聽從顧客的要求而已……
蘇末結束演出過來時,發現江見歡趴在吧臺上傻笑。但她一見到他卻馬上坐直了身子,眼睛亮晶晶的:“你工作結束啦。”
“怎麼回事?”蘇末沒有看她,目光卻是轉向調酒小哥,小哥一五一十地說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蘇末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走,我送你回家。”他伸手去扶江見歡,卻被她一把握住了手臂。江見歡從椅子上跳下來,落地時卻沒站穩,倒在了他懷裡。
“小心一點。”蘇末叮囑一聲,半拽半抱地帶著她往外走。
這個時候酒吧人不少,江見歡被他拖著,身旁擁擠吵鬧的男男女女吵得她腦袋越來越暈。快到門口時不知被誰撞了一下,江見歡不受控制地撲在了蘇末胸前。他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的腰,把她固定住。
“沒事吧?”他低聲問。他說話時,兩人靠得極近,那道乾淨好聽的聲音就在江見歡耳邊響起,仿佛是在貼著她耳朵說話。
江見歡手腳一戰,好像有什麼東西穿過了身體,麻麻的,讓人想打哆嗦。
大概是酒精帶來的後作用吧,她是這樣想的,於是伸手圈住了蘇末的脖子,踮著腳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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