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女出頭天01

第一章　詐屍
夜半三更，一盞豆大的油燈襯得整個小屋更加蕭條破敗，年輕的婦人面無表情地坐在土炕上，將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緊緊摟在懷裡。
「穎兒，想哭妳就哭出來吧！都怪我這個當爹的太沒用，救不了二妮的命，可孩子已經走了，妳就算再捨不得也要讓她入土為安啊！」姚老三雖然也很心痛，但腦袋還是清楚的，他伸出手想將女兒從媳婦懷裡接過來。
「你別碰我！」女子像魔怔一般，一把甩開丈夫的手，她的面容已經有些瘋癲，聲音也有些淒厲。「你胡說，我的二妮沒有死，她只是睡著了。你摸摸，她的燒退了，她很快就會好的，她身上好冷，讓我給她暖一暖，暖一暖。」女子一邊說，一邊拚命地揉搓女兒的脊背，將女兒的臉貼在自己臉上，想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女兒那越來越冰冷的身體。
「穎兒，妳別這樣，別這樣。」
姚老三正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安慰自己的媳婦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緊接著，幾個人一聲招呼都沒打便破門而入。
「滾開！看你這副窩囊樣，簡直就是一個廢物。」姚老太太一把推開姚老三，逕自衝到炕前，指著女子的鼻子一通臭罵。「老三家的，妳瘋夠了沒有？一個沒用的賠錢貨有什麼好心疼的，死了剛好，妳趕緊給我生出個帶把的，我老姚家花錢娶妳是為了開枝散葉，這麼多年來妳占著茅坑不拉屎，換作別人早把妳休八百回了。」
姚老太太今年五十多歲，顴骨外突，兩頰凹陷，典型的尖刻之相，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她越罵越來氣，伸手扯住女子的頭髮猛地往牆上一撞。「妳看看妳，抱著個死人不撒手，好好的一個家被妳弄得鬼氣森森的，我看妳就是存心想找我老姚家的晦氣！」她一邊罵一邊轉過身對跟在她身後的兩個男人吼道：「老大、老二，你們倆還愣著幹啥？趕緊把那個死丫頭給我拉到後山的懸崖扔了。黃口小兒死了不能在家裡過夜，否則就會給整個家族帶來災禍，到時候你們一個、兩個都要跟著倒楣。」
姚老太太身後的兩名男子稍作遲疑，互相看了一眼，硬著頭皮走上前，伸手拉著那個已經死去的小女孩的腿，想將她從女子的懷裡扯出來。
「不！不要碰我的二妮，她沒死，她沒死！放開她，放開她！」女子雖然被撞得滿眼金星，卻仍然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女兒不撒手。
弱小的身體此時竟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兩個男人拉扯了半天依舊無可奈何。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到時候咱們家就會成為全村人的笑柄。」姚老太太跺了跺腳，咬牙切齒地說道。
兩個男人終於狠下了心，一個使出蠻力將女子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另外一個趕緊將小女孩的屍體拖下床，用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破蓆子裹住，一把扛在肩上，大踏步走出門，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
姚老太太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她看了看面如死灰的三兒子和嚎啕大哭的三兒媳，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都是命，咱們莊稼人，哪家沒有幾個養不大的孩子？我這輩子兒子、姑娘加在一起生了有十幾個，也才活了你們兄妹六人，有這哭喪的力氣，還不如明早去廟裡求求送子娘娘，早點賜個兒子給你們。」
姚老三摀著臉，痛苦地搖搖頭。「不一樣、不一樣啊！二妮發高燒燒了三天，如果您肯大發慈悲，請個大夫來給她瞧瞧，說不定她就不會死，她還那麼小、那麼小。」這是這個樸實的莊稼漢生平第一次指責自己的母親。其實相比於母親的冷酷無情，他更恨的是自己的無能，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丈夫。
「哼。」姚老太太冷哼一聲，眼中盡是鄙夷之色。「你們還好意思說，自己養出的好閨女，小小年紀就是個狐媚子，連自家姊姊的未婚夫都想勾引，簡直是無恥、下賤到了極點。我告訴你們，她做的那些好事要是被里正知道了，不僅是那個小賤蹄子要被沈塘，就連我們一大家子都要被趕出村去；幸虧那丫頭還是有幾分明白，眼見醜事敗露找了口井一跳了之，要不是你們非要把她給撈上來，她還能少受這幾天罪。」
「不！」年輕婦人發出一聲痛苦而絕望的呼喊。「二妮是被冤枉的，她是被冤枉的。我要和她一起去陰曹地府，讓閻王爺替我們娘兒倆作主。」女子突然從炕上撲了下來，一邊哀號、一邊踉踉蹌蹌地跑出門。
「穎兒，妳去哪兒？等等我。」姚老三趕忙從地上一躍而起，追了出去。
只留下姚老太太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洩，只能重重地啐了一口。

杳無人煙的小路上伸手不見五指，姚家兩兄弟藉著微弱的月光摸索著前行。
姚家老二越走心裡越毛，不知為什麼，他覺得肩膀上的草蓆捲越來越重了。「不都說人死骨頭會變輕嗎？」
「你在瞎嘀咕什麼？趕緊把她處理了還能趕回去睡一個時辰，明天一早村裡要收田租，我還有大把的帳要算呢！」老大的心裡其實更加緊張，他雖然是快四十歲的人了，但一向膽子小，又自詡是讀書人，本不願做這種不符身分的事，可家中兄弟五個，老四是個傻子，老五又和他媳婦一起回了娘家，算來算去只能是他和老二來做了。
「大哥，老三家的這個丫頭平日裡一向乖巧懂事，沒事總幫我照顧小龍、小勇，沒想到這麼小就一命嗚呼了，真是可憐見的。」
姚老大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誰讓她膽敢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不看看她是什麼身分。」都是一個娘胎爬出來的，卻只有老大一人唸過幾年書，雖沒能考取到功名，只是被里正請去當一名帳房，可他依舊覺得自己比其他那些只能在土裡刨食的泥腿弟弟高貴一些。
這話他覺得說得沒毛病，可老二聽著心裡卻不太舒服。
老二將破蓆捲往地上一扔，喘著粗氣悶道：「大哥，這麼長的路，不能只讓我一個人扛，這小丫頭看著皮包骨，倒挺沈的。媽呀，累死我了。」
老大心裡一萬個不願意，可又找不到什麼藉口推脫，只能蹲下身去拾那床破蓆捲。
好在已經沒有多少路程，翻過這座山頭就到了。
然而，姚老大的手剛一碰到草蓆，就被一隻冰冷如尖刀的手給握住了。
「啊！」一瞬間，姚老大渾身寒毛直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哆嗦著想抽出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詐、詐屍啦！」
一旁的姚老二也被嚇得魂飛魄散，他清楚地感覺到那床被他包裹得嚴實的破蓆捲在不停地顫動，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即將跑出來。「有鬼啊！」姚老二一邊鬼哭狼嚎地怪叫著，一邊轉過身拚命地往回跑，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上天黑路險，更顧不上他一母同胞的大哥了。
「二妮，妳行行好，放過大伯，我知道妳死得不甘心，回去我就花錢請道士給妳做法事，庇佑妳下輩子投胎到王公貴族家，而且以後不管大節、小節我都會給妳燒紙、點燈，保證妳有花不盡的錢。」
姚老大此刻再顧不上什麼身分、輩分，整個人伏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求饒。
過了好長時間，蓆子裡面終於傳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低沈而又沙啞。
「咳、咳，要我放了你可以，你先把繩子解開，我快要被憋死了。」
死？姚老大簡直是欲哭無淚。小祖宗，妳早就已經死了好嗎？妳死也不好好死，是想要把我也玩死嗎？
沒辦法，姚老大只能在黑暗中用一隻手摸索著去解綁在蓆子上的繩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把它解開。
蓆子裡的鬼魂一下子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那聲音聽在姚老大耳朵裡又是一番別樣的驚心動魄。
「這下妳該放了我吧？妳知道大伯是個文人，禁不起這樣的驚嚇，冤有頭，債有主，妳就算要索命也要找對人啊！」
「不行！」拉著姚老大的那隻手不僅沒鬆開，反而抓得更緊。「這裡這麼黑，我害怕。」
「什、什麼?!」姚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世上還有怕黑的鬼？「那、那怎麼辦？」因為沒有燈光，姚老大完全看不清眼前這隻小鬼的模樣，然而以往讀過的那些書裡的惡鬼形象自動地從腦海中浮現，嚇得他開始尿褲子了。
「把你身上的外套脫了。」小鬼又一次發出指令。
「妳想幹什麼？」姚老大只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緊張到不能呼吸。他曾經聽人說過，有的厲鬼為了早日輪迴，會專門生吃活人的心臟。「饒命啊、饒命啊！別吃我、別吃我！」
「快點。」
「小鬼」突然伸手揪住了姚老大的衣領，但還沒用力，他就「砰」的一聲暈倒在地。
「怎麼回事？不就是想問你借件衣服嗎？不借就不借，至於嚇成這樣嗎？喂，你醒醒。」姚婧婧感覺自己頭疼得快要炸開了，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她隱約記起自己原本正陪著爺爺在山上檢查草藥，結果腳下一滑摔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山谷之中。
原本她以為自己這次算是死定了，沒承想還有重新睜開眼睛的這一刻。
「二妮、二妮！」
遠處突然傳來一個女人急促、焦灼的呼喊聲，在如此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刺耳，聽方向是朝這裡奔來了，難道這山上還有其他人？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9/3上市的【文創風】780《醫女出頭天》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