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儒者的良心（簡體書）

林鎮國,臺灣師大國文研究所畢業，后又到美國天普大學修宗教學博士。現任臺灣政治大學哲學系教授。著有《辯證的行旅》等書。

【導讀】親近偉大的靈魂

第一章? 年輕的歲月

一、沒落的貴族 .

二、追隨儒家學派

三、不安的時代

第二章? 希望之旅

一、初見梁惠王

二、仁者無敵

三、真正的大丈夫

第三章? 齊國，旅程的第二站

一、王道與霸道的對話 .

二、人道主義的堅執

三、民主思想的萌芽

第四章? 抗議的聲音

一、浩然之氣

二、可以革命嗎？

三、無窮的孝思

第五章? 道德的理想主義

一、齊人伐燕

二、撻伐戰爭販子

三、土芥與寇讎

四、舍我其誰

第六章? 人性的辯論

一、被遺忘的良知

二、人性本善嗎？

三、尋回那迷失的本心

第七章? 三度上路

一、知識分子的新形象

二、憂患意識

三、南游宋國

四、倦游歸鄉

第八章? 圣人之道的守護者

一、面臨現實困境的乏力

二、予豈好辯哉！

三、漂泊的尾聲

第九章? 歸于平淡

一、薪火的傳承

二、圣賢典型的懷想

三、狂狷與鄉愿

第十章? 樂道的晚境

一、哲學的圓熟

二、隨機立教

三、智慧的遺痕

附錄? 原典精選

梁惠王上 凡七章選四章

梁惠王下　凡十六章選四章

公孫丑上　凡九章選三章

公孫丑下　凡十四章選一章

滕文公上　凡五章選一章

滕文公下　凡十章選一章

離婁上　凡二十八章選五章

離婁下　凡三十三章選六章

萬章下　凡九章選三章

告子上　凡二十章選九章

告子下　凡十六章選三章

盡心上　凡四十六章選十九章

盡心下　凡三十八章（選五章）

民主思想的萌芽

孟子向齊宣王提出了以仁政王天下的遠景，雖然孟子一再強調其可行性，但是若沒有一套具體的施政辦法，那么，孟子所說的王道政治都將成為高懸的理想而已。孟子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在另一次見齊宣王的機會里，就談到這個問題：

“假如要建筑一座高大的宮室，那一定要叫負責工程的單位去尋找巨大的木料。若工程師找到了巨大的木料，陛下就高興，認為他能稱職。若工人把木料砍得太小了，陛下就發怒，認為他不稱職。

“同樣的道理，如果有人從小就學習治國的大道，到了成年，想加以實行，陛下卻對他說：‘把你所學的丟開吧，照我的意思去做就可以了。’那行不行呢？好比現在有一塊沒有經過雕琢的璞玉，十分值錢，陛下一定要請玉工來雕琢。可是一說到治理國家，卻說：‘把你所學的丟開吧，照我的意思去做就可以了。’這和要玉工按照陛下的意思去雕琢玉石又有什么分別呢？”

建筑宮室和雕琢玉石都需要具有專業知識和技術的專家，為什么治理國家就不需要專家呢？孟子認為，治國的首要條件就是舉用賢能的人。

孟子進一步指出，當政者選拔人才要從兩方面來看，一是人格，二是才能。唯有能“貴德而尊士”，使“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國家才能富強，這樣的富強也才是孔孟所贊許的。

孟子曾說過：

“當政者如果不任用仁慈賢能的人，那么國家就會空虛；如果沒有禮義，那么上下就要大亂了；如果沒有講究效率的行政制度，那么財政上就會不夠充足了。”

過了一陣子，孟子又去見齊宣王，說道：

“所謂歷史悠久的國家，并不在于有高大的喬木，年代久遠的意思，而是要有累世立功的大臣。可是現在陛下不但沒有這種大臣，連一個親信的臣子都沒有了。昨天才任用的人，現在跑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呢！”

宣王問說：

“怎樣去識別那些缺乏才能的人而不用呢？”

孟子回答：

“國君任用賢能的人，常要把出身卑賤的人提拔在尊貴的人之上，把疏遠的人提拔在親近的人之上，像這樣能不謹慎嗎？因此，在選用人才時，左右親近的人都說某人好，還不可輕信；滿朝的大夫都說某人好，也不可輕信；當全國的人都說某人好時，然后進一步去考察他；發現這個人真是賢能，才決定錄用他。又如左右親近的人都說這人不能用，不要輕易聽信；滿朝的大夫都說這人不能用，也不要輕易聽信；當全國的人都說這人不好，然后進一步去考察，發現他真是不好，才決定不用。若有犯法的案件，左右親近的人都說某人可殺，不要輕信；滿朝大夫都說可殺，也不要輕信；當全國的人都說某人可殺時，然后進一步去考察，發現罪證確鑿，真是該殺，然后才殺他。這樣，才可以做百姓的父母。”

在戰國時代，還沒發展出客觀的考試制度來任用人才，但是孟子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性了。根據他的見解，政治上的得失成敗乃決定于能否使賢能的人有表現的機會。唯有“人”才是政治上的決定因素。

但是，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賢能呢？這便往往會失之主觀了。為了避免個人的主觀成見，盡可能達到客觀的程度，孟子便提出了富有民主精神的辦法──尊重民意。“國人皆曰賢，然后察之；見賢焉，然后用之。”這不是民主精神的表現嗎？

孟子思想的最偉大貢獻之一，就是提出“民本思想”。孟子曾說：

“人民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國家，國君是最輕下的。因此，得到人民支持的才能做天子；得到天子任用的才能做諸侯；得到諸侯重視的才能做大夫。如果諸侯的所作所為危及國家，就廢置改立。”

在兩千多年前，這是一段多么進步的言論！“民為貴”，孟子在“保民而王”、“與民同樂”的呼聲里，已經清楚地揭舉出來了。更可貴的，孟子勇敢地在國君面前說：“君為輕！”這在封建專制時代，是值得大書特書的理性與勇氣。

最重要的，孟子提出政權的合法性必須建立在人民的支持上；換句話說，人民雖無法自己治理自己，但是人民擁有“同意權”，唯有經過人民的同意，執政者的統治才合法有效。這種思想是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大進步。為什么呢？因為以前的帝王都宣稱，他們獲有“天命”──具有意志的天帝降給他們統治天下的命令。這是為什么后來的皇帝都說他們是“真命天子”的緣故。孟子便舉出歷史上的例證來駁斥這種充滿權力野心的講法。他說：

“夏桀和商紂失去天下，是因為他們失去了人民的支持。失去人民的支持，是因為失去了他們的信心。這樣看來，得天下是有原則的：能得到人民的支持，就能得天下了。得到人民的支持也有原則：能得到民心，也就能得民了。得到民心也有原則：人民所需求的，能夠充分地供應；人民所討厭的，就不要強制他們。

“人民歸服于仁政，就好像水往低處流，獸向野外走一樣，是很自然的。所以，把魚趕進深水的是那吃魚的水獺；把麻雀趕進樹林里的是那吃雀的土鹯（zhān）；使人民去歸服商湯、周武王的，就是那殘害人民的夏桀和商紂啊！現在的諸侯要是有好仁的，那么其他各國的諸侯所統治下的人民都會來歸服的；縱使他自己不想王天下，也無法自己決定了。

“今天想要稱王天下的人，猶如生了七年的病，而求那收藏了三年的艾草來治療一般，如果不馬上儲存，那么一輩子都不可能找到。所以現在那些想稱王天下的人，如果不實行仁政，只有一輩子生活在憂愁和恥辱里，最后不免于身死國亡的慘境。”

從這里可以知道，孟子所標舉的仁政理想并不是抽象、空洞和不切實際的，而是以“民主思想”為具體的內容。孟子的民主思想也就是他那人道主義的具體表現！

民主政治最重要的就是，政權的獲得和轉移要合于人民的意志。孟子看到當時的諸侯經常發動武裝政變來獲取王位，而遭殃受害的只有老百姓。廣大的人民為野心政客的爭權奪利而承擔悲慘的命運，這是不公平的、不仁道的。孟子有鑒于此，便強調政權的和平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