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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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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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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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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日本九州大學名譽教授合山究(Goyama Kiwamu)劃時代經典論著

明清婦女文學史、社會文化史研究的卓越貢獻,深受學界推崇

 

《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是日本九州大學名譽教授合山究打破傳統明清文學研究只著重於小說戲曲的文類以及男性觀點的敘事,發現當時文人對「女性」與「花」流露出一種獨特的珍惜之情,進而拓展出清代女詩人、《紅樓夢》與花、節婦烈女、巾幗鬚眉等一連串與明清女性文學以及歷史文化相關的研究。

作者合山究同時重視明清時期的文學氣氛,也就是女性文化與明清主「情」文學之間的相互影響問題。在節婦烈女觀的篇章中,他認為明清女性與社會道德規範的關係絕不能單方向的簡化成「被壓抑」;當讀者仔細剖析節烈婦女的心態與行為模式後,就會發現女子面臨抉擇時的能動性、女子強烈的榮譽心以及為了追求「從一而終」之理想的堅持,凡此種種,正足以顛覆時人認為女子身處卑弱的意識形態。

再者,對明清婦女而言,既然「節孝」的道德是她們成就「名聲」的唯一手段,那麼換個角度言之,節烈婦女成功的為自己形塑成一個道德典範的楷模,不應以傳統的女性被壓迫論述簡單視之。

《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以資料見長,文中探討的文本除了廣博搜攬戲曲、小說、詩詞、隨筆、詩話、彈詞等文類之外,還傾全力挖掘方志、斷代史、判牘、宗教文獻等前人未涉及的材料。同時,合山究積極採用西方文學理論的概念,來詮釋中國文學或者與中國社會文化作比較。例如,在探討明清節婦烈女的殉死風俗時,作者提出,不妨將女性在明清社會的處境與古印度寡婦殉夫自焚的風俗(suttee)做一比較。

在論述《紅樓夢》女性崇拜的特徵時,合山究提示了法國現實主義作家斯湯達(Stendhal)在《戀愛論》中將戀愛分為激情戀愛、趣味戀愛、肉體戀愛、虛榮戀愛的觀點,基於《紅樓夢》女性崇拜的本質與愛護難得的瑰寶、名花極為類似,並追溯過去中國文學中這種美人觀的系譜後,主張《紅樓夢》乃當時追求趣味戀愛到達巔峰的最佳傑作。

另外,合山究也指出儘管明末清初世道人心污濁混亂,但卻是箴言文學開花的時代,而相當於此時的十七世紀法國,也出現了蒙田、拉羅什富科、拉封丹等箴言文學家。若把此一時期中國的箴言文學與法國相較,不但毫不遜色,而且更能引起東方人的共鳴。可見,作者合山究的研究具廣闊的世界文學視野,因此其論述無形中展現了一般學者難以企及的高度與深度,問世後,不僅在日本漢學界引發熱烈的迴響,也深受西方漢學界的注目。

合山究在《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認為,若認為明清時代的「女性」是壓抑的、停滯不前的是錯誤的。當時的女性盡情地活躍於社會文化的前端,儼然已擺脫了長期以來默默無聞的形象,同時明清的女性對男性價值的挑戰也達到了頂點,當時女性各方面的能力已獲得強烈的肯定。所以明清並非女性單方面受男性壓抑的年代,而是男女彼此激烈競爭,新的男女關係胎動正要開始的時代。明清時代的女性在社會文化方面發揮了中國史上空前的「存在價值」,但明清的社會文化確實因「女性」的存在而顯得朝氣蓬勃。因此,明清並非女性最受壓抑與虐待的時代,而是揭開女性時代序幕的年代。

 

《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第一篇〈情與明清文化〉,此篇主要探討「情」,藉此突顯「情」與明清文化結合之深。首先在第一章〈「情」的思想—明清文人的世界觀〉,全面考察當時文人所持之「情」思想的特徵。接著在第二章〈明清時代的「情死」及其文學〉,透過明清時代流行的「情死」事例,說明「情」乃這個時代最顯著的象徵。另外,在〈花案、花榜考〉中,檢討當時青樓流行的妓女品定法「花案」,說明當時妓女文化興盛的情況。最後在第四章〈袁枚的好色論〉,論述清代首屈一指的文人袁枚如何在文學、思想及人性方面,根本貫徹其「好色」的本質,藉此說明清代乃積極肯定情色的時代。

第二篇至第五篇則列舉影響明清文化至深的各類型女性,分別加以考察。第二篇〈節婦烈女論〉,探討明清女性文化時絕不可忽略眾多的節婦烈女,故本篇主要探討與其相關的各種問題。第一章〈節婦烈女─—明清時代女性的生涯與心態〉與第二章〈節婦烈女的生死觀〉中賦予她們正面的評價。在第三章〈死於性暴力的節婦烈女─—貞節與淫蕩的對立〉與第四章〈節婦烈女的多樣化與節烈觀的演變〉中則列舉在一般「節婦烈女」概念之外的節婦烈女,說明這些女子乃當時社會現狀的實際反映,而且她們在文學的題材上也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最後的第五章〈貳臣的節烈觀與節婦烈女傳記中的男性批判〉,考察明末清初「貳臣」的節烈觀,以及節婦烈女傳記中的「女性讚美與男性藐視」之意義。

第三篇〈薄命佳人論〉,《紅樓夢》出現了不少的薄命佳人,故本篇探討的是清代流行之「佳人薄命」美學意識下所產生的文化現象。第一章〈明末清初女性尊重的進展與《紅樓夢》〉中,探討「天地秀麗之氣不鍾於男子,鍾於婦人」之思想源流,藉此突顯封建時代罕見的女尊男卑言論與當時高漲的女性崇拜意識。當時文人還普遍認為薄命佳人死後會變成仙女,其靈魂降下成為乩仙,故在第二章〈明清文人與神秘性興趣〉與第三章〈《西青散記》的世界〉中,首先釐清當時流行的「扶乩」術,然後檢討在此風俗下誕生的中國心靈主義文學傑作《西青散記》之世界。繼第二、三章考察的薄命佳人與仙女之密切關係後,第四章〈仙女崇拜小說—《紅樓夢》〉則在說明清代的代表小說《紅樓夢》並非自傳小說與政治小說,而是描寫仙女被貶為薄命佳人後於人世間生活的情景,故屬於仙女崇拜小說。最後的〈女子題壁詩考〉則考察明清因戰亂流離失所的無名婦女,將自己薄命的身世書寫於驛亭牆壁的「題壁詩」,這類詩詞在文人之間引發了熱烈的共鳴。

第四篇〈巾幗鬚眉論〉探討與「薄命佳人」相反的女將軍、從軍女子、女武者、女豪傑等具男性特質的女強人。第一章〈明清時代的巾幗鬚眉〉,則從各個角度整體檢視了這類女子的活動情形。第二章〈明清時代女性文藝中的男性志向〉,則說明這種重視男性性格的現象不僅反映在巾幗英雄身上,還出現在當時閨秀的文藝世界。

第五篇〈男性詩人與女弟子〉,此篇聚焦於當時文學史上首度出現的「女弟子」一詞,在檢討男性詩人與女性詩人的師弟關係時,也考察明末以後閨秀文學流行的情況。首先在〈清代詩人與女弟子〉中,列舉清初文人毛奇齡的女弟子徐昭華以及清中葉前期學者沈大成的女弟子徐暎玉,論述她們師事男性詩人的經過、彼此交遊的情形與其師弟關係在文學史上的意義。接著在〈袁枚與女弟子〉與〈陳文述的文學、韻事與女弟子〉中,說明擁有數十名女弟子的清中期、中後期文人袁枚與陳文述的文學活動及其女弟子的入門經過,透過「男性詩人與女弟子」之考察,彰顯閨秀文學隆盛的時代特徵。

最後的第六篇〈戲曲小說的女性〉,本篇探討當時戲曲、小說、彈詞等俗文學中慣用的「選秀女」、「男扮女裝、女扮男裝」之手法及其相關問題。第一章〈「選秀女」與明清的戲曲小說〉,說明當時實際舉行的「選秀女」與文學作品的關係以及兩者相互矛盾之處,接著論證《紅樓夢》的元春貴妃省親與「大觀園」的建築,實際上並不可行,乃作者虛構出來的情節。第二章〈明清時代戲曲小說中的男女變裝〉,分析當時通俗文學中常見的「男女變裝」運用於何種場面,在檢視其用法的同時也探討了慣用此技法的理由,最後亦對當時女性文化的擴展、男女關係的特徵等問題加以考察。

作者簡介

合山究(Goyama Kiwamu)

九州大學名譽教授,學問淵博,治學嚴謹,是一位極具開創性的漢學家。自2006年《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出版以來,書中見解經東西方學者多次徵引,甚而啟發出眾多相關研究,誠為明清婦女文學史、社會文化史的劃時代經典論著。若加上先前於1997年出版的《紅樓夢新論》,以及2010年《紅樓夢》研究總結《紅樓夢:性同一性障礙者のユートピア小說》,合山教授為明清時代女性文學研究所挹注的豐沛活力與卓越貢獻,早已深受學界推崇。

 譯注者簡介

蕭燕婉

中山醫學大學應用外國語言學系副教授。九州大學中國文學博士。研究領域為日中比較文學、江戶時期女性文學。著有〈日本に紹介された『随園女弟子詩選選』について〉、〈袁枚の女弟子屈秉筠と蕊宮花史圖について〉等論文,譯有興膳宏《中國的文學理論》(聯經出版)。

中譯導讀(節錄)

合山究教授與劃時代意義的《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蕭燕婉

九州大學名譽教授合山究,學問淵博,治學嚴謹,是一位極具開創性的漢學家。自二○○六年《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出版以來,書中見解經東西方學者多次徵引,甚而啟發出眾多相關研究,誠為明清婦女文學史、社會文化史的劃時代經典論著。若加上先前於一九九七年出版的《紅樓夢新論》,以及二○一○年《紅樓夢》研究總結《紅樓夢:性同一性障礙者のユートピア小說》,合山教授為明清時代女性文學研究所挹注的豐沛活力與卓越貢獻,早已深受學界推崇。

合山教授不僅是研究宋代蘇東坡與明清文學的知名學者,其研究範圍還涵蓋了先秦、近代小品文學大師林語堂(一八九五—一九七六),甚至對整個中國文化皆有獨到的見解,誰都不會否認,如此博雅宏達的日本漢學家,恐怕中國學者也難以望其項背。具體而言,合山教授在先秦方面著有《論語發掘:通釋への疑問と解明》、《論語解釋の疑問と解明》。在中國成語方面著有《故事成語》。屬於中國文化領域的研究有《雲煙の國:風土から見た中國文化論》,書中合山教授從氣象學與人文地理學的角度指出為何中國的自然空間會呈現一片迷濛的世界,然後又從哲學的角度分析儒、佛、道教與雲煙世界的關係,進而論述中國詩詞雲霧描寫的藝術特色以及戲曲小說如何運用飄渺的世界創造出神仙與人類、人類與異類的虛構性文學。由上述可知,合山教授治學的特徵,可謂既專精又廣博。而尤其可貴的是,合山教授的研究總會打破既成之定見而不斷創新,或者發掘冷僻但其實是相當重要的文學議題,從而開拓中國文學研究的新視野。

日本漢學界對於明清文學的研究方面,尤其就戲曲小說而言,大抵從明治時期就開啟了近代學術意義上的研究。相對的,中國對明清通俗文學的研究起步較晚,要到二十世紀初期,胡適等人才開始研究通俗小說。原因大概與日本保留了許多中國已經失傳的通俗小說刻本,而且從明治時期開始就接觸西方小說理論有關。

 

合山教授是在一九七六年中國文化大革命結束後才開始著手研究明清文學的。他在閱讀明清小品與清言的過程中,發現當時文人對「女性」與「花」流露出一種獨特的珍惜之情,並進而拓展出清代女詩人、《紅樓夢》與花、節婦烈女、巾幗鬚眉等一連串與明清女性文學以及歷史文化相關的研究。而這些主題,就當時中國的學術環境而言,因受到正統派學者的嚴重排斥,不僅乏人問津,研究的價值也備受懷疑。儘管如此,合山教授仍深信要了解明清文學及文化的風華,花與女性才是最重要的關鍵。而研究過程中,還必須面對女性文本取得困難之障礙,因為明清時代的女性著作長年塵封於中外各地圖書館,相較於近幾年來《美國哈佛

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明清婦女著述彙刊》、《江南女性別集》、《清代閨秀集叢刊》等女性詩文別集陸續出版的研究環境而言,其鍥而不捨地挖掘女性文本之篳路藍縷精神,實令人欽佩。

有趣的是,以目前的學術發展趨勢來說,一九八○年代以前尚屬冷門議題的明清女性文學研究,已成了當今人文學科的熱門議題,這個現象,在海峽兩岸固然如此,國際漢學界亦如是。日本的漢學界中,東京大學的伊藤漱平(一九二五—二○○九)教授曾針對《紅樓夢》中的女子形象詳加探討;大木康教授對清初柳如是、董小宛等明末清初的妓女展現強烈的關懷;小林徹行教授深入剖析明末薄少君的哭夫詩百首並將袁枚女弟子與賴山陽女弟子江馬細香(一七八七—一八六一)的文學做了比較;奈良女子大學教授野村鮎子從明清散文中探討女性暴力與男性士大夫的複雜心態。近年來,新生代的年輕學者五味知子透過明清「誣姦」的審判與訴訟記錄討論明清婦女貞節觀;仙石知子則從族譜的角度探討明清白話小說中的女性。

不過,截至目前為止,上述學者論及的女性形象、討論的文類、考證的文獻資料等等,不論廣度或深度都不及合山教授。因此,若稱合山教授為日本漢學界研究明清婦女文學的翹楚,絕不為過。再者,明清女性文學研究發軔於歐美,故就此意義而言,合山教授的研究還與國際之明清文學與文化研究遙相呼應。而且,彌足珍貴的是,在這個基礎上,其對花榜與文學、扶乩與文人精神、女子題壁詩等議題的創見,還領先於歐美漢學家,可見合山教授的明清女性文學研究不論在日本或者國際,都具前瞻性的歷史意義。

在〈花案、花榜考〉中,合山教授結合了社會文化史與文學文本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為明清的青樓文化與戲曲小說中的妓女品評描寫做了讓人耳目一新的考察。首先,合山教授利用《金陵百媚》、《吳姬百媚》等目前僅存於日本的明末出版之大部頭的品花集,告訴我們當時文人慣於結合花與人來評價美女,以及從這些品花集的陸續編纂中,說明明末鑑賞女性的情色風氣是如何的興盛。接著他分析了《占花魁》、《秦樓月》、《慎鸞交》、《續金瓶梅》、《女開科傳》等明末清初的戲曲小說,發現作品中雖然反映出某種程度的實際花案風俗,但也交織了不少虛構的成分。此篇論文還指出,曹雪芹之所以在《紅樓夢》中設置「警幻情榜」,或許與當時流行的品花風俗(花榜)有關。

此外,合山教授還以民俗學、宗教學的角度考察了明清文人與扶乩的關係。這項研究的具體成果首先表現在〈明清文人與神秘性興趣〉。此篇論文主要對歷來學界尚未釐清的扶乩起源、扶乩的特殊儀式做了詳細的考證,接著以豐富的資料呈現明清江南文人異常沉迷扶鸞請仙的風俗以及絡繹出版的乩仙文學,最後藉由葉紹袁與早逝的愛女葉小鸞、尤侗與瑤宮花史靈交的兩個個例,說明明清文人的精神世界與當時社會思潮及文學的關係。在了解明清文人與扶乩之密切關係後,合山教授繼續在〈《西青散記》的世界〉中,考察了《西青散記》薄命佳人賀雙卿的形象與仙女的相似處,並對史震林、趙闇叔等邊緣文人憐憫薄命佳人的心理做了細膩的解讀。綜合這二章,合山教授以鍥而不捨的精神將文學與民俗宗教交相為用,進行層次分明的推衍,其主要目的在為《紅樓夢》乃仙女崇拜小說的推論,預作精心的鋪陳,因為在史震林的世界裡有著根深蒂固的仙凡一體之世界觀、女性觀,而曹雪芹的《紅樓夢》也呈現出薄命佳人與仙女相互對應的構思。總之,隱藏在兩人背後的文人集體心靈問題是解讀明清文學中不容忽視的關鍵。同時,〈明清文人與神秘性興趣〉一文的學術貢獻不僅在作為解讀《紅樓夢》本質的樞紐而已,也因為此文首度在中國思想文化史與文學史的脈絡下論述晚明文人的宗教修養,至今凡論及明清文學與宗教的論文,幾乎都會提及此篇現行研究。

綜觀《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一書的學術研究特徵,首先可知,此書以資料見長,論文中探討的文本除了廣博搜攬戲曲、小說、詩詞、隨筆、詩話、彈詞等文類之外,還傾全力挖掘方志、斷代史、判牘、宗教文獻等前人未涉及的材料,因此,將此書置之日本漢學界明清文學研究的脈絡中,不難發現,合山教授研究所突顯的特殊意義並不在文獻版本的考證與田野調查,而是以堅實的文獻基礎,對文本重新進行精讀與詮釋,然後從詩文中抽絲剝繭般追尋作者的生命意義與思想投射,帶出具規律性的結論,而且無論在資料、選題,還是研究角度上,處處閃爍嶄新的突破,故本書所代表的不僅是實證性的專門著作,更是日本明清女性

文學研究的里程碑。

其次,合山教授非常嫻熟過去的研究成果,每篇論文之前幾乎都會回顧日本學界的研究趨向,然後用新的角度來探討舊問題,故多有新解,例如,在節婦烈女論與《紅樓夢》的相關考證中,這種研究傾向尤其明顯。另外,值得矚目是,合山教授研究的重要意義還在於積極採用西方文學理論的概念,來詮釋中國文學或者與中國社會文化作比較。例如,在探討明清節婦烈女的殉死風俗時,合山教授提出,不妨將女性在明清社__會的處境與古印度寡婦殉夫自焚的風俗(suttee)做一比較。在論述《紅樓夢》女性崇拜的特徵時,合山教授提示了法國現實主義作家司湯達(Stendhal,一七八三—一八四二)在《戀愛論》中將戀愛分為激情戀愛、趣味戀愛、肉體戀愛、虛榮戀愛的觀點,基於《紅樓夢》女性崇拜的本質與愛護難得的瑰寶、名花極為類似,並追溯過去中國文學中這種美人觀的系譜後,主張《紅樓夢》乃當時追求趣味戀愛到達巔峰的最佳傑作。而這種結合西方文學思想與中國古典文學的論述方式其實早在一九七七年出版的張潮《幽夢影》譯注與解說中便出現了端倪。合山教授指出儘管明末清初世道人心污濁混亂,但卻是箴言文學開花的時代,而相當於此時的十七世紀法國,也出現了蒙田(一五三三—一五九二)、拉羅什福科(一六三三—一六八○)、拉封丹(一六二一—一六九五)等箴言文學家。若把此一時期中國的箴言文學與法國相較,不但毫不遜色,而且更能引起東方人的共鳴。可見,合山教授的研究具廣闊的世界文學視野,也因為如此,其論述無形中展現了一般學者難以企及的高度與深度。

總之,在本書中,合山教授恰如其分的將眾多的研究材料帶入分析框架,藉由貼近明清女性真正的人生與時代的研究方式,引領讀者重新認識明清時代的女性如何與文藝交織出複雜的樂章。加上其研究方法緊緊扣住表層文化現象的解構與深層歷史的挖掘,讓讀者深入認識各個文類中女性穩定不變的原型與變相,同時也揭示了明清社會文化結構的複雜與多樣,成功的顛覆了傳統中國女性乃受害者的形象。以下繼續針對本書處理的重要問題範疇,做簡要的說明。

 

序(節錄)

就中國史大致的時代區分來說,唐宋年間發生了巨大的社會變化,此後宋、元、明、清這一千多年來,主導政治與文化的乃出身中小地主階級的知識份子(士大夫)。而後半部長達五、六百年的明清士大夫社會,由於商人與市民的抬頭以及明末開始因商業、手工業發達,導致資本主義萌芽,故與宋元相較之下,社會經濟產生了極大的轉變。然除此之外,宋元與明清主導政治、文化的依舊是士大夫階層,並無太大的差異。不過,雖然同屬士大夫社會,宋元與明清在文化、藝術、思想等文化層面上的氣氛,卻有相當大的不同。

其中最大的差異就是宋元重視「理」,屬於主知主義;明清時代,尤其是明代後期,開始變成重視「情」的主情主義文化。宋代以後至元、明中期,「理」的文化較「情」佔優勢;然而自明末開始、清代、乃至中華民國則是「情」的文化比「理」更佔優勢。

明代中期的江南蘇州,已經有徵兆顯現「理」的時代即將轉換成「情」的時代,不過,情的文化真正澎湃興起是在明末,也就是十六世紀中期左右。在此之前,以朱子學等儒學思想為中心的理知主義、道德主義,維持了一段很長的時間,然而到了明代後期,因為政治腐敗,嚴格的政治、道德約束開始鬆動,當情性一解放,抨擊先前社會以朱子學思維為主的浪潮前仆後繼,於是「情」的文化急速興起,最後終於變成了以「情」為優勢的時代。不過,情的表現方式,因時期的不同,多少有些變化,清初仍帶著明末奔放不羈的情性解放之風,略顯放縱;到了清代中期,由於王朝政治與道德上的限制,情逐漸的變得內斂,並且從唯美的情轉換成唯心的情。然而,有清一代並非完全籠罩在「情」的文化之下,「理學」、「考證學」等「理」的文化依然存在,但就整體而言,清代的時代思潮是「情」優於「理」,而且,這個現象一直持續到中華民國。

如上所述,十六世紀中期到二十世紀中期,「情」的文化較「理」的文化佔優勢,這段期間長達了約四百年。若有人問起以「情」為基礎的明清文化最關心的文學對象為何,筆者一定毫不猶豫的回答:「女性」。雖然當時許多人對「花」傾注了無比的熱情,但歸根究柢,這乃是在關心「女性」的基礎上衍生出來的現象,因此,「女性」可謂構成明清時代「情」文化的中心。故要理解此一時期「情」的文化,是不可能將「女性」排除在外的。

截至明代後期為止,女性在中國社會文化中的存在一直是被忽略的。或者更直接的說,明代中期以前,女性根本是被置之於中國社會文化體制之外的。即使有女性登上歷史的正面舞臺,那也是極少數的例外,絕大部分的女性,都將其身影隱藏在舞臺背面。然而,明末以後,女性彷彿突然自舞臺背面傾巢而出,成群的出現在社會文化的前面,開始強烈的強調其存在。

例如,明清時代出現了幾萬名貞節慘烈的「節婦烈女」。也有幾千名縱橫詩壇、留下著作的「閨秀詩人」。更有眾多在歷史上留下鮮明足跡的女將軍、從軍女子、女武者、女豪傑等「巾幗英雄」。另外,還有無數才貌兼備的「薄命佳人」讓這個時代染上哀豔的色彩。而且,明清時代的妓女文化盛極一時,不少名妓與著名文人對等的談戀愛,她們獲得「才子佳人」的美名,並受時人的稱羨。有遵循女訓書教誨的「賢妻良母」;相反的,也有如「淫詞小說」描寫的放縱情慾的淫蕩女子。上述各種類型的女性群體,大舉登上明清社會文化的正面舞臺,貫徹其生活型態。以前並非沒有這樣的女性,只是明清時代與其他時代相較之下,不管質與量,都呈現顯著的差異,可謂劃時代的現象。

毋庸置疑,出現上述各種類型的女性會給當時的社會文化帶來影響,並促進新變化的產生。例如,明清出現了強烈的欲突破原本封閉、固定的男女關係之現象。在社會地位與身分方面,雖然不至於顛覆男性優位的封建體制,但在個人方面,已經縮短了歷來男女的差距,男尊女卑的意識變得薄弱,逐漸釀成了男女平等的氣氛。尤其在品格與氣概方面,女性更是優於男性。此外,很多女性在學問、文學甚至武藝等肉體上的能力,皆凌駕於男子之上。女性的存在,在各個方面越來越重要,於是引發了顛覆傳統男尊女卑觀念的地殼變動。隨著女性能力評價的上升,男性的評價相對的下降,世上不爭氣的男子變得醒目,以至於男子的重要越來越薄弱。因此,當我們考察明清的男女關係時,必須特別注意從明末至有清一代綿延不絕的男性藐視與女性讚美之評論。

明末以後,女性地位之變化並非單靠女性自身的力量而致。當時男性所發揮的力量亦不容忽視。由於男性文人最重視的文學創作對象是「女性」,他們對女性寄予憐憫、讚賞、崇拜之情,從旁協助女性社會地位的提升,並善意的支援女性能力的擴展。換言之,明清時代的女性得以在社會文化中抬頭,乃女性自身能力與男性背後助力這兩股力量相互交乘的結果。本書基於以上觀點,擷取明清時代社會文化中關於「女性」的各種現象,從各個角度深入考察以「女性」為基礎的明清時代之文化與文學,並將其實際型態、重要因素、特色、意義等作整體的研究。各章的詳細內容有待讀者詳閱每篇論文,在此僅簡單的說明各篇的概要與研究動機。

 

目次

中譯導讀 合山究教授與劃時代意義的《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蕭燕婉

 

第一篇 「情」與明清文化

第一章 「情」的思想――明清文人的世界觀

前言

第一節 明清文人對世界的認識

第二節 情的作用――無限性與不滅性

第三節 文人理想的「情」

 

第二章 明清時代的「情死」及其文學

第一節 中國的殉情與情死

第二節 「情死」的起源與《牡丹亭還魂記》

第三節 明清時代情死的類型

第四節 情死與文學

第五節 情死的流行及其價值、意義

 

第三章 花案、花榜考

前言

第一節 花榜(花案)的記錄

第二節 大部頭的品花集

第三節 實際舉行的花榜記錄

第四節 明末清初戲曲小說中的花榜

第五節 清代中後期的花榜與品花

 

第四章 袁枚的好色論

第一節 袁枚的好色趣味

第二節 好色趣味之謳歌

第三節 以好惡為基礎的袁枚思想

第四節 袁枚文學的基礎―「好色」

第五節 袁枚的好色觀

 

第二篇 節婦烈女論

第一章 節婦烈女――明清時代女性的生涯與心態

第一節 節婦烈女輩出的明清時代

第二節 節婦烈女的事例

第三節 明清時代節婦烈女輩出之理由

第四節 節烈的價值

第五節 節烈的論爭――肯定與否定論者的爭執點

第六節 清末民初至現代學者的節烈觀

第七節 女性實踐節烈的心情

第八節 夫婦一體的願望

第九節 「貞」與「孝」的糾葛

第十節 節婦烈女是否為傳統社會的犧牲者、失敗者?

 

第二章 節婦烈女的生死觀――以《擷芳集》所收的節婦、貞女詩為中心

前言

第一節 悲嘆丈夫去世之詩――「哭夫詩」、「悼亡詩」

第二節 「節婦」之詩與心情――淒苦悲傷的樂音

第三節 「烈婦」的詩與心情――「絕命詩」與夫婦同穴的願望

第四節 「貞女」、「烈女」的詩與心情

第五節 以花喻人生的節婦烈女

第六節 節婦烈女的生死觀――追求貞潔清淨

 

第三章 死於性暴力的節婦烈女――貞節與淫蕩的對立

前言

第一節 嫁入淫亂之家的女性

第二節 明清時代因亂倫被逼至死的烈婦何以如此表面化?

第三節 貞節與淫蕩對立、交抗的明清時代

 

第四章 節婦烈女的多樣化與節烈觀的演變

前言

第一節

 

第五章 貳臣的節烈觀與節婦烈女傳記中的男性批判

前言

第一節 清初的貳臣與節婦烈女

第二節 節烈傳記中的男性(貳臣)批判

 

第三篇 薄命佳人論

第一章 明末清初女性尊重的進展與《紅樓夢》

第一節 《紅樓夢》中的女性崇拜

第二節 「天地秀麗之氣,不鍾於男子,鍾於婦人」――《紅樓夢》中女性崇拜的關鍵字

第三節 「天地秀麗之氣,不鍾於男子,鍾於婦人」的出處

第四節 「天地秀麗之氣,不鍾於男子,鍾於婦人」的同類表現

第五節 明末清初尊重女性的趨勢

第六節 《紅樓夢》中女性崇拜的特徵

 

第二章 明清文人與神秘性興趣

第一節 扶乩的起源及其型態

第二節 文人與扶乩的關係

第三節 與已故愛女的靈交――葉紹袁的扶乩

第四節 與理想女性的靈交――尤侗的扶乩

 

第三章《西青散記》的世界

前言

第一節 《西青散記》的作者

第二節 《西青散記》的扶乩與其中出現的仙女特徵

第三節 薄命佳人――雙卿

第四節 《西青散記》的世界

 

第四章 仙女崇拜小說――《紅樓夢》

第一節 《紅樓夢》主題、創作意識諸說

第二節 先前諸說的疑點

第三節《紅樓夢》的構成

第四節 明清時代(《紅樓夢》以前)仙女崇拜風潮的擴展及其特徵

第五節其他仙女崇拜或仙女願望擴展的事例

第六節 與《紅樓夢》具共同構成要素(天界的仙女↔地上的薄命佳人)之明清時代的先行作品

第七節《紅樓夢》的主題――《紅樓夢》究竟是怎樣的小說?

第八節《紅樓夢》主題、創作意圖相關的疑問與解答

第九節《紅樓夢》的戀愛觀與其在文學史上的位置

 

第五章 女子題壁詩考

前言

第一節 著名的新嘉驛女子題壁詩

第二節 明末清初的女子題壁詩

第三節 康熙年間至清末的女子題壁詩

第四節 男子假托女子而作的題壁詩

結語

 

第四篇 巾幗鬚眉論

第一章 明清時代的巾幗鬚眉――女將軍、從軍女性、習武女性、女豪傑與其文化

前言

第一節 古代至宋元的尚武女子

第二節 明清時代的巾幗鬚眉

第三節 其他的巾幗鬚眉

第四節 女子尚武風氣的擴展

第五節 戲曲、小說、彈詞中女子武俠作品的流行與其背景

第六節 勇武女性在明清社會的地位

 

第二章 明清時代女性文藝中的男性志向―「巾幗之氣」的去除與「鬚眉之氣」的獲得

前言

第一節 重視男性特質的藝術評價――就實例而言

第二節 重視男性特質的藝術評價――就體裁而言

第三節 女性藝術家與男性相抗衡之意識

第四節 女性文藝何以如此重視男性要素?

第五節 阻撓女性文藝發展的要素――否定女性特質

結語 如何評價明清時代的女性文藝?

 

第五篇 男性詩人與女弟子

第一章 清代詩人與女弟子

第一節 閨秀詩人的湧現與女弟子

第二節 女弟子的肇始――毛奇齡女弟子徐昭華

第三節 沈大成女弟子徐暎玉

 

第二章 袁枚與女弟子

第一節 壯觀的女弟子群像(一)――《隨園女弟子詩選》中的女弟子

第二節 壯觀的女弟子群像(二)――其他女詩人

第三節 女弟子的獲得與文學上的貢獻――「西湖詩會」、「湖樓請業圖」、《隨園女弟子詩選》等

 

第三章 陳文述的文學、韻事與女弟子

第一節 陳文述的經歷

第二節 豔體文學家――陳文述

第三節 陳文述的韻事――修復美人遺跡、祠墓等

第四節 擅長詩詞的妻女

第五節 陳文述的女弟子――入門經過與師弟關係

第六節 陳文述女弟子的特徵

 

第六篇 戲曲小說的女性

第一章 「選秀女」與明清的戲曲小說

前言

第一節 明代「選秀女」的情況

第二節 清代「選秀女」的情況

第三節 戲曲小說中的「選秀女」

第四節 清代後宮制度與《紅樓夢》――元春省親、大觀園建造是否可行?

 

第二章 明清時代戲曲小說中的男女變裝

前言

第一節 明清時代俗文學中男女變裝的概況

第二節 明清時代戲曲小說中男女變裝之類型

第三節 戲曲小說中男女變裝的技巧與其效果

第四節 明清時代戲曲小說流行男女變裝的原因

 

後記

合山究教授年表與著作目錄

書摘/試閱

《紅樓夢》的構成

筆者認為歷來各種說法中最具學問基礎的,就是把《紅樓夢》當成自傳小說、現實主義小說所進行的研究。亦即主張《紅樓夢》的主題與創作意圖為作者的體驗及反映當時政治社會現實的研究。站在此立場的學者,詳細調查了作者曹雪芹及其祖先的事蹟與當時的政治社會狀況,同時,亦不容否認,上述這些問題與《紅樓夢》有何連結之研究,進展地極為快速。尤其是主張自傳派的學者,如胡適、俞平伯、周汝昌等人的研究業績,實屬壯觀。不過,現今不論這種研究如何進展、或者學者們如何努力尋找《紅樓夢》中所影射之人,不僅無法回答上面列舉的問題,也難以掌握《紅樓夢》的本質。因為《紅樓夢》的本質更近於虛構小說,所以不能以上述方法去研究它。以至於自傳派的研究越深,事實與作品的矛盾也越深,而當現實與虛構的距離拉大後,彷彿走入迷宮,愈加不知如何是好。我們應該趕快擺脫自傳派的研究方法,重新摸索新的道路。

究竟該如走出自傳派研究的迷途?首先,必須摒除小說就是以作者為主體來創作的現代小說觀以及小說是根據事實來創作的中國傳統觀念,另外,也不可以一開始就認定《紅樓夢》是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品。總之,我們必須排除先入為主的觀念,重新審視《紅樓夢》作品的世界,並如實的接受清代中期作者的思考模式與創作小說的方法。在這個前提下,首先我們要注意的是《紅樓夢》是在某鞏固的架構下構築出來的小說。眾所周知,其主要架構如下:

《紅樓夢》主人公賈寶玉與周圍的佳人原本住在天上的仙女國度太虛幻境。此仙女國在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主宰者為警幻仙姑,掌管人世間的愛戀與男女情感。警幻仙姑身旁有眾多仙女,當中有位仙童神瑛侍者。神瑛侍者住在太虛幻境的赤瑕宮,喜愛靈河邊三生石畔的絳珠仙草,每日灌之以甘露。後來,絳珠仙草從草木幻化為人形,變成絳珠仙女。此時,神瑛侍者卻因小事,煩惱至極,欲降臨下界(人界),得到警幻仙姑的允許,轉世成人。另一方面,絳珠仙女為了報答神瑛侍者的養育之恩,也跟著降臨人世。後來,其他仙女亦陸續追隨他們轉世為人。神瑛侍者轉世為開國元勳貴族賈家後代賈寶玉,出生時口中含著美玉。這塊玉原本是神話時代女媧補天時在大荒山無稽崖的青埂峰丟棄的石頭,為了記錄降臨人世之仙女的生涯,變成了美玉,降臨下界,成了寶玉隨身攜帶之物。另一方面,絳珠仙女則誕生在林家,成為列侯林公的子孫,即賈寶玉的表妹林黛玉。其他的仙女亦分別轉世為人,最後,全部聚集賈家,住在準備讓賈元春(元春貴妃)回家省親而建造的「大觀園」,過著人世間的生活。然而,他們原本就住在仙界,雖降臨人世,其命運早就記錄在警幻仙姑於天界管理的帳簿中。太虛幻境有「癡情司」、「結怨司」、「朝啼司」、「春感司」、「秋悲司」、「薄命司」等建築物,她們皆屬於「薄命司」中原籍金陵的才女。因此,儘管生活在人間,仍必須按照帳簿所記,過著薄命佳人的生涯。而且,還得在下界受盡各種劫難,才能返回原本的仙界。

《紅樓夢》的組織架構大致如上。從我們的角度來看,故事框架極端荒唐無稽,充滿著「奇怪」、「神怪」。因此,主張《紅樓夢》乃偉大的現實主義小說之紅學學者,都儘量避免去深究這個結構,頂多只認為《紅樓夢》有一些神話的成分與浪漫主義的描寫,設法讓這個結構對作品世界的影響程度降到最低。因為,倘若重視這個成立架構,《紅樓夢》不僅不是「偉大的現實主義小說」,反而可能是前近代的一部虛妄的因緣故事。

不過,只要虛心閱讀《紅樓夢》,就無法否定這個結構的重要性。因為不管怎麼說,《紅樓夢》作品的世界被牢牢地鑲嵌在這個框架中,主要人物只能在這個框架內自由行動。也就是說,這個框架決定了整部作品的構成。因此,就算《紅樓夢》的作品世界屬於陳舊的仙女降凡譚,我們還是得正視這個架構。之所以如此論述乃因架構即便老舊,作品的價值未必會因此降低。這就好像《牡丹亭還魂記》雖然在敘述死者復生,然後結婚的奇異事件,但在中國戲曲史上的評價仍然很高,因為其有著以現代尺度無法衡量的魅力。

究竟《紅樓夢》作品的世界是建構在怎樣的框架中?筆者認為《紅樓夢》乃由下面三個世界組成:

(一)太虛幻境──天上仙女居住的理想世界。太虛幻境乃警幻仙姑主宰的天上仙女國度,作者藉著「夢」將太虛幻境的情景作象徵性的描寫。雖然不是小說的主要舞臺,但卻是作者描繪的理想世界,意義重大。

(二)大觀園──降凡的仙女化身在人世生活的場所。大觀園乃賈家為了讓元春貴妃返家省親時建築的華麗庭園。這裡乃天上太虛幻境在人間的投影,也是降凡的神瑛侍者與諸位仙女在人間生活的地方。賈寶玉、林黛玉等多位薄命佳人居住於此,是《紅樓夢》最重要的舞臺。

(三)其他人間社會──一般俗人居住的污穢世界。指賈家兩邸(寧國邸、榮國邸)等大觀園以外庸俗污濁的現實社會。大觀園乃人世間最清淨的世界,相對的,其他人間社會則是墮落腐敗的世界,俗世的醜男子與非仙女化身的一般女子居住於此。

《紅樓夢》大概可以分成上述的三個世界。無疑的,這三個世界中,作者的描寫中心就是大觀園與那些降臨人間的仙女化身。如前所述,《紅樓夢》乃描寫太虛幻境的仙女投胎下界的故事,她們身處污濁的俗世,仍保持仙女化身的潔淨之姿,並如「薄命司」帳簿所載,過著佳人薄命的生涯。《紅樓夢》第一回云:「並無大賢大忠理朝廷、治風俗的善政,其中只不過幾個異樣女子。」甲戌本凡例也指出:「此書只是著意於閨中,故敘閨中之事切,略涉於外事者則簡,不得謂其不均也。」如上所述,我們不難了解《紅樓夢》主要舞臺「大觀園」是怎樣的世界,還有金陵十二釵等主要人物是怎樣的人。也就是說,「大觀園」雖然是天上太虛幻境的投影,但絕對不等同天上的仙境;另一方面,「大觀園」雖然存在於人間,但又與世上的豪華庭園有所不同。誠如下面元春貴妃在《紅樓夢》第十八回所題,「大觀園」乃融合了天上與人間美景的庭園。「天上人間諸景備,芳園應錫大觀名。」換句話說,「大觀園」是介於虛構與現實之間半真半假的庭園。這也就是為何「大觀園」之說有十多種之多,有人說在北京、南京,或者說是某家的庭園,然無論如何尋找,畢竟沒有確切答案。

此外,住在「大觀園」的眾多佳人,皆是從天界謫降的仙女化身,故與人世的佳人不同。另一方面,她們皆在地上過著人世間的生活,所以沒有天界的仙女超然。也就是說,她們乃混融了仙與凡的佳人,亦即融合了仙女化身與人間佳人的特性、還有天上的非現實性與地上的現實性。另一方面,大觀園以外的人間社會與住在此處的人,較之於與大觀園內的佳人,則更接近現實、更有人的味道。因為此處為充滿污濁的現實社會,而地上的理想世界大觀園被包圍在這之中。就這層意義來說,大觀園以外的社會是極現實的。然而,雖說如此,賈家以及賈家的男性並沒有影射作者或作者周圍之人。因為,他們也被描寫成壞人,而且倘若作者要影射某人,應該會小心地不讓人察覺才是。作者在《紅樓夢》中,真實的反映出當時一般大貴族腐朽的生活,就這層意義而言,可謂現實主義(近於真)的作品。

由上述可知,作者描寫《紅樓夢》主要舞臺「大觀園」時,絕非據實地描述;住在大觀園的佳人,也不是「真實人物」,而是作者以仙界與人界相互融合的角度去描寫的。這些事實雖極為明確,然而,或許受主張《紅樓夢》為現實小說者之強烈的影響,以至於目前尚未達成共識。有鑑於此,筆者將繼續考察《紅樓夢》中佳人之存在與生活型態所呈現的非現實面。

所謂非現實面,是指她們具有仙女的特徵,眾多佳人中,仙女色彩最濃的就是林黛玉。眾所周知,林黛玉的前身是「閬苑仙葩」,即「天界絳珠草」(絳珠仙女),〈紅樓曲.終身誤〉云:「世外仙姝寂寞林」。此外,別號「瀟湘妃子」也有仙女的味道。總之,林黛玉身上離不開仙女的影子,作者將她塑造成具濃厚仙女色彩的薄命佳人。例如:「如今來了這們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玉)」、「這林姑娘和你們寶二爺是一對兒,原來真是天仙似的」、「林妹妹死的時候遠遠的有音樂之聲。或者他是有來歷的也未可知」、「說是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必是那裏的仙子臨凡」、「我姊妹們都一個一個的散了!林妹妹是成了仙去了」。

作者賦予林黛玉仙女化身的特性,以此作為她人格的特徵,其他佳人的仙女要素雖然沒有林黛玉強,但也有同樣的特質。作者云秦可卿:「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塵寰中之人也。」另外,尤三姐自殺後返回天界時說:「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虛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還有,金釧兒被喻為洛水女神;第四十三回中寶玉到水仙庵祭拜,看到庵中洛神的雕像神似生前的金釧兒,不禁淚流不止。第七十八回云晴雯死後變成芙蓉花神,寶玉作〈芙蓉女兒誄〉追悼之。第一一一回描述秦可卿已經成為上位仙女,鴛鴦後來繼承其位,成了太虛幻境「癡情司」的管理者。除此之外,又如:「貴族之女,俱屬從情天孽海而來。」這士隱自去度脫了香菱,送到太虛幻境,交那警幻仙子對冊。可見作者在塑造《紅樓夢》的佳人時,賦予了她們超乎尋常的仙女特徵。

除了佳人之外,男主人公賈寶玉也有許多異於常人的非現實面。或許因為寶玉的前身是仙界的神瑛侍者,故出現這些特徵,例如,他出生時口中含著嵌有文字的五彩美玉(通靈寶玉)。這塊美玉不僅是賈寶玉姓名的由來,還有守護他的作用,只要弄丟,就會呈現癡呆症狀,何等荒唐無稽。《紅樓夢》人物中仙人色彩尤其濃厚的是賈寶玉與林黛玉。因為《紅樓夢》一開始出現這兩人的名字時,便指出其前身分別為神瑛侍者與絳珠仙女。而且,他們的名字(神瑛↓寶玉、絳珠↓黛玉)都有「玉」,與道教關係深厚,似乎在暗示其與仙界的關連。至於其它佳人則「因此一事(兩人降凡),就勾出多少風流冤家來,陪他們去了結此案」。所以這些沒有仙名的眾多佳人,仙女化的程度比寶玉、黛玉更為薄弱。不過,名列「警幻情榜」中的「金陵十二釵」、「副十二釵」、「又副十二釵」等三十六名(若再加上「三副十二釵」、「四副十二釵」則為六十人)佳人,本來就是天上的仙女,就算降臨人間,多少仍會帶著仙女的屬性。由此不難了解為何寶釵、熙鳳、襲人等人身上具有幾分仙女色彩。例如,第七回敘述和尚教導寶釵如何製造「冷香丸」:「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日曬乾,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周瑞家的忙道:『噯喲!這麼說來,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這日竟不下雨,這卻怎處呢?』寶釵笑道:『所以說那裏有這樣可巧的雨?便沒雨也只好再等罷了。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罈內,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究竟誰才能製造出如此異想天開、集天地精髓的藥?如此非現實之事,大概只有仙女化身的寶釵才辦得到!

總之,她們與仙女化身脫離不了關係,而且要按照仙女的屬性,在人世過著薄命佳人的生活。在續作(第八十回以後)中,整體而言,作品的悲劇性已變得相當淡薄,而且寶釵、熙鳳、襲人等重要人物世俗化的傾向也越來越強,比如寶釵婚後懷孕,寶玉鄉試及第等等。不過,另一方面,作者卻也更直接強化佳人身上的仙女色彩。例如寶玉在續作云:「我所居兮,青埂之峯;我所遊兮,鴻蒙太空。誰與我遊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可見其對回歸太虛幻境的描寫是加倍用心的,倘若整部《紅樓夢》都是曹雪芹所撰,最後為使作中人物在仙界團圓,不致離散四方,也不得不採取這種描寫方式!

總之《紅樓夢》決非描寫現實的作品。如果我們了解作者所設計的《紅樓夢》架構,就會認同這是一部描寫從天降臨的仙女如何在人間度過薄命佳人生涯的作品。所以黛玉等主要人物的特性,才會展現天上仙女與地上佳人彼此交融的性質。當然,在創作的過程中,不管在人物造型或者舞臺背景等各方面,還是會有融入作者個人經驗與當時政治社會事件的地方。不過,若將所有內容擺在《紅樓夢》之框架內來審視之,《紅樓夢》的主軸始終是在描寫仙女降臨以及她們在污濁的人世中過著淒美生活的情景,至於其他各種政治社會現象,不過是用來突顯這個主軸罷了。綜上所述,《紅樓夢》乃一部壯觀、華麗的仙女降凡小說;換句話說,是一種仙女崇拜小說。基本上,誠如作者所言,整部作品交錯、混雜了「真」與「假」,乃「滿紙荒唐之言」、「假語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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