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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沐春風(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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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沐春風(簡體書)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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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大人,小女死得有蹊蹺啊!
桃夭仙俠首席大神洛書繼《染指仙君》後又掀新風潮
身為一隻肉票的悲哀:師父不要,師姐不愛,逮個美男卻是極品前任
色壓春光的面癱BOSS,氣質若雪的仙君師傅
她情路兩徘徊,不慎跌落臨川水,誰來救我?
她是好色死的,堂堂相國千金竟然因為貪看騎馬遊街的新科狀元郎,從酒樓上跌落,驚了馬遭亂蹄踐踏而死。
都說顏控的妹子運氣不會太差,為什麼她人生就是一個杯具

嚴白:不許對著我的臉發呆
冉沐:為什麼
嚴白:那會讓我以為你愛上的是我不朽的容顏
冉沐:不然你以為呢?


堂堂大將軍之女,因為貪圖男色從樓上摔下,遭馬踏而死……這麼勁爆的開場,我只想說,女主角你還好嗎?
死後來到閻王殿又被容色過人的閻王爺吸引,不願投胎甘願做個地府小鬼五百年,孟婆和黑白無常都被她蠢哭啦!!這閻王爺喜怒不定,時而將她一掌扇飛,時而又將她撲倒在十八層地獄,傳說中陰森恐怖的閻王府也可以這樣玩嗎?
還好有如沐春風的仙君可以讓她心情舒暢,只是……她舒暢了,那位難纏的閻王爺可就不舒暢咯。

作者簡介

洛書,1987年生,長期潛伏在晉江,曾在桃夭出版一本仙俠代表作《染指仙君》,文字犀利輕鬆,卻能牢牢抓住讀者和市場。

目次

第一章 色字頭上一把刀
第二章 長見識不容易
第三章 重回凡間走一遭
第四章 無辜成肉票
第五章 閻君鬼上身
第六章 冒出來的便宜師父
第七章 逃離地府
第八章 酒後吐渾言
第九章 他想學著坦白一點
第十章 她會做他希望的
第十一章 坍塌的世界
第十二章 心事無跡
第十三章 誰比誰看不清
第十四章 他便成全她一次
第十五章 成魔之路
第十六章 東海歸墟

書摘/試閱

第一章 色字頭上一把刀

臨川水幽幽,由怨氣凝結成的青蓮漂了滿河。冉沐被昆侖密境的引路人帶著,一路過了三生橋,順著臨川朝白帝殿去。
越近白帝殿,那引路人越是緊張,不住提點著冉沐:“再往前就是白帝殿,待會兒你見了白帝殿下,說話可要仔細些,他脾氣不大好。”
冉沐自然是將頭點得如雞啄米,一副乖巧模樣,可心裡卻是另一番盤算。
人都有一死,她死得比較獨特。
她是好色死的。
堂堂相國千金,竟然因為貪看騎馬遊街的新科狀元郎,與太尉家的小姐發生抓扯,不慎從酒樓上跌落,驚了馬遭亂蹄踐踏而死。
這樣的死法,堪稱曠古爍今。只虧得冉沐她爹冉老丞相愛女心切,即便丟盡了老臉,仍然將她的身後事辦得風風光光,別的不說,光燒的紙錢就能眼饞死一堆魂。
冉沐別的本事沒有,睜眼說瞎話騙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卻不含糊,加諸她那一張臉生得討喜,一路上討好耍賴,又用諸多紙錢打點,最後竟讓她買通了引路人,將她送到這昆侖密境中來。
冉沐原來的打算挺直白簡單。
在她看過的那些話本小說裡,死而復生的橋段實在不少,她大好年華,佳婿未覓,同太尉小姐看不對盤折騰了十多年的大仇未報,老年喪女的丞相爹哭得又實在淒慘,而聽引路人說,這昆侖密境的主人乃是天界上神——白帝,這位殿下法力通天,行事也不依常理,她若能求得對方點頭幫忙,未嘗不可重回人世間?
只可惜冉沐算盤敲得好,但等她真站上了白帝殿,看著面前氣質冷如冰霜容色壓過春光的白帝時,她發現,自己那該死的好色毛病又犯了。
原本打算好的說辭整個從腦子裡飛走,完全忘了個乾淨。她就這麼站在殿中央,直愣愣地盯著白帝,那眼神如狼似虎,簡直像要將殿上的白帝生吞活剝。以至於白帝身邊那三角眼的掌書文官生生打了個突,上前一步半擋住冉沐視線,朝帶她進來的引路人狠狠瞪了一眼,不耐煩地揮揮手。
“為何將這女子帶來?快帶出去,帶出去!”
這引路人收了冉沐不少錢,路上同冉沐也聊得極投緣,險些就要兄妹相稱了。他本打算幫這小姑娘說說好話,這會兒給掌書文官一瞪,再瞧殿上白帝神色冷然,完全瞧不出喜怒,心裡不由得忐忑。他死硬著頭皮吱唔道:“大人,這小姑娘死得有些蹊蹺……瞧她的面相,應該是福澤深厚的人,不該如此短命,怕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而她聽聞殿下慈悲,千求萬求要見殿下一面,小的一時心軟,便斗膽帶她來給殿下瞧瞧。”
萬物有命,世間萬物的生死輪回,都記載在生死簿上,理應不會出差錯。可冉沐的面相,也的的確確不該短命。
聽引路人這麼一說,掌書文官將冉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越打量越是狐疑,突然,他眉頭猛地一跳,似乎想到了什麼,剛要開口說話,一個聲音適時響起。
“文官,去引路人那走一趟,將生死簿帶來。”
一直端坐殿中的白帝終於開了口。已經不知幾萬歲的白帝生了一副好皮相,此刻只不過將眼簾一掀,淡淡說一句話,就讓冉沐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響,再也移不開視線。而等掌書文官將生死簿帶來,白帝看完生死簿上內容,轉而將目光投向她時,她瞧著那雙鳳眼裡的勝雪清光,三魂七魄都掉了一半。
“冉沐,按照生死簿上記載,你陽壽未盡,不應早亡,是引路人那方出了差錯。現在本應讓你複生,可你命盤已改,加諸……”
白帝的音色略低,語調沉緩,極為動聽。但他到底說了什麼,已色迷心竅的冉沐根本沒聽進去。旁邊的引路人急得乾瞪眼,使勁咳嗽了兩聲將她喚回神,她也只來得及抓住白帝最後一句話的尾巴。
“……你身體已毀,無法複生,只能以嬰孩之身重入塵世……”
冉沐猛地醒悟過來,一下子將頭磕到了地上,語出驚人:“我不願重入塵世,懇求殿下准許我留在昆侖密境。”
本就清淨的白帝殿上霎時變得更加靜默,四周連個大聲喘氣的都沒有。滿殿的仙婢仙童們見過的人也不少,可還沒見過誰跟冉沐一樣不按常理出牌的。而且,這昆侖密境雖是仙境,但境中冷清,規矩又多,哪比得上人間那花花世界的熱鬧?
白帝大概也有些意外,好一陣才開了口問道:“你留在昆侖密境做什麼?”
冉沐腦子裡的算盤敲得啪啪響。她是從高樓摔下,又遭亂馬踐踏,身體定然慘不忍睹。如今不能還原,與其從頭開始,還不如想辦法留在白帝殿。說起來,她做了十多年相府小姐,還沒見過誰的相貌能勝過這殿上的白帝,怎麼捨得就此離去?
“殿下天人之姿,氣度非凡,我一見之下折服不已,願生生世世留在昆侖密境,侍奉左右。”
“生生世世,侍奉左右?有趣,我許多年沒見過像你這麼有趣的人了……”
不知是否錯覺,冉沐覺得,白帝嘴上說著有趣,可那口吻卻隱約有點令人膽寒的森冷。她心頭一跳,正要接著磨嘴皮,卻聽白帝道:“好,我准許你留在昆侖密境,可侍奉我就不必了。近些年臨川裡青蓮開得不錯,但缺人打理,你就負責打理它們吧。”
說話間,白帝嘴角微挑,給了冉沐見到他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那笑容太過耀眼,幾乎將殿中的清冷摒去一半,冉沐看直了眼,完全忽略了白帝隨後緩緩道出來的期限——
“八百年。”

白帝一錘定音。
冉沐成了昆侖密境的一名婢女,專職打理臨川裡滿河的青蓮。
上任前,掌書文官領著引路人給了她一碗湯。
第一印象定生死,掌書文官對冉沐的印象非常不好,看向她的三角眼裡滿滿都是鄙視:“喝了這碗湯,好好當差,等八百年期滿,白帝可能發個善心,讓你去三生橋上給雲娘搭把手。”
冉沐來時走過三生橋,那有個女子,終日端著湯碗守在橋頭,也不知是做什麼的。
掌書文官丟下句話就走,冉沐端著湯碗,望著碗裡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將一口牙磨得咯吱咯吱響。
其實視線裡剛沒了白帝那張臉,她就醒過神來了。
八百年啊!她上一輩子才活了十六歲,在沒有美色欣賞的時候都覺得時光漫長無比,這八百年若讓她對著色壓春光的白帝還好,讓她對著這滿河的蓮花,這不是逼她上絕路嗎?
那白帝長了一副好皮相,心地卻太狠了!完全的表裡不一,蛇蠍美人!不過,他要是以為這樣就能打發她冉沐,那他完全就想錯了!她冉沐要是不想辦法混到他身邊去,就把冉字倒過來寫!
冉沐低著頭,眼裡兩簇小火焰熊熊燃燒,心裡那叫一個豪氣干雲,可她一抬頭,再望向面前的引路人時,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作忐忑無措。
“大哥,我……”
引路人那紙糊一樣的臉抖了抖,愧疚和責備的神色在眼中一閃而過,他歎口氣道:“哎!你這丫頭,叫你重回人世你怎麼就不肯呢!就算換個身體,也比在這裡守著這滿河的怨氣好。要知道,這滿河的青蓮全是怨氣所化,積怨越重,蓮花開得越豔,你新入密境毫無修為,若被這怨氣沖了,輕則迷失神智,重則魂飛魄散……”
冉沐眼裡瞬間浮了水汽:“不知怎的,我一見白帝殿下,就覺得熟悉萬分,連心都亂了……”
她面相生得討喜,一雙圓溜溜的眼黑白分明,裝起可憐起來容易更讓人心生不忍。照例說引路人在昆侖密境中幾千年,心腸一向挺硬,可一對著這丫頭,莫名把丟了幾輩子的好心都撿回來了,責備的話都變了安慰。
“事到如今,你也別太擔心,先把這碗定魂湯了,定住三魂七魄,改日等掌書文官和白帝殿下心情好了,我替你說說情,好歹先替你換個差事再說。”
冉沐含著淚不住點頭,同引路人千恩萬謝,喝完湯把湯碗遞過去的時候,還順帶在碗底塞了厚厚一遝銀鈔。
“大哥,我以後就全靠你照顧了。另外,如果白帝殿下心情好了,你就替我瞧瞧,他身邊有沒有貼身伺候的差事……”
“……”
引路人嘴張了張,最後什麼都沒能說出來,只能捏著錢飄著走了。

等他一走,冉沐往河邊一蹲,撿起河邊的石片打起水漂來。
引路人沒說的話她很清楚,她的確是色膽包天。
可這人在世上走,誰沒點怪癖?
有人好財,有人好名,而她是好色。
照她爹說的,她這輩子打一出生起,只要見到長得好看的,就無論如何也移不開眼。
小時候別的孩子都怕被人拐著跑,而她,只要給找個漂亮的乳娘,連爹都抱不走。
等再大些,這好色的毛病就更厲害。當今聖上的九皇子長得俊,卻不受寵,她只因見不得人家受欺負,在御花園裡就挽了袖子,把聖上最寵愛的七皇子八公主揍了個七葷八素,還逼著他們給九皇子道歉。若非她爹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拉著她硬生生在御花園外跪了兩天兩夜,她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她好色的聲名響徹大樑朝,誰都說冉老丞相英明了一輩子,偏生攤上她這麼個混帳女兒,簡直是前世修的孽!她要能嫁出去,大樑朝沒准都亡了!
別人說什麼她渾不在意,天下美人之多,她怎會為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
就算到今日因好色枉死,她遺憾的,也不過是那替她操了一輩子心的老爹會傷心,還有就是那新科狀元著實生得俏,雖不及白帝的皮相驚人,可也算芝蘭玉樹風采過人,而她只是在酒樓上驚鴻一瞥,未能近距離仔細端詳,實在可惜。
心中遺憾,冉沐打水漂的手勁便大了些,手中石片激起一串漣漪後,直接砸碎了一朵青蓮。
但那青蓮仿佛有靈性,瞬間又重聚成形,還猛然騰空,朝她撲了過來。
陰寒怨氣帶著濕冷水汽撲面而來,蓮花背後,青面獠牙的怨魂十指如鉤。冉沐一個激靈,起身想逃,卻覺腳腕上一緊,臨川中突然伸上來兩條枯藤,拽著她就往河裡拽。

“救命啊!”
在昆侖密境的第一天就遇見這種事,冉沐實在沒什麼應對經驗,只能扯著嗓子求救。可臨川邊連個鬼影都沒有,她垂死掙扎一陣,卻全然無效,纏在她腳踝上的枯藤越收越緊,眨眼間,她的小腿就全泡進了森冷的臨川水,那青面的白骨爪也抓到了面前。
拼了!無可奈何之下,冉沐將心一橫,兩手一把掐住那青面的脖子,伸頭朝著對方的爪子就是一口!奈何那青面並非實體,冉沐一口咬過去全是空無,反倒是自己臉上火辣辣一疼,整個身體又往臨川裡陷了一尺。
天要亡我!感覺身體裡的力量一點點被抽走,臨川水一步步漫過大腿、腰腹、直至胸口,沒頂的恐慌襲來,冉沐心頭大亂,更加大聲地呼救。
正當冉沐以為自己沒救的時候,兩道白光交錯閃過,面前的青面突然間煙消雲散,腳上的束縛也鬆開了,有人提著她的衣領,將她帶上岸。
“你沒事吧?”
“沒、沒事才怪!”
劫後餘生,冉沐坐在地上,拍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等緩過勁,才抬起頭來看看她的救命恩人。
這一看,她頓時啞了。
她在人間十六年,自詡見過不少好顏色,誰知道死了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孤陋寡聞。
眼前救了她的這位恩人,論相貌其實只算中上,比不得白帝容色逼人,可勝在一身氣度出塵,他不過一襲白衣一柄佩劍往那兒一站,便讓人覺得三千繁華打眼前過,也不及他引人注目。
“你可有受傷,能不能站起來?來,我扶你起身。”
許是天生脾氣好,即使冉沐的眼光熱切得過了頭,恩人也沒有半點不耐,反倒是朝她一笑,將手伸了過去。
看著眼前骨節勻稱線條修長的手,冉沐毫不猶豫地抓住,手底觸感溫暖,全不似她死後感受到的無盡冰涼。
“你是這昆侖密境中人?”
“不是。”對方牽冉沐起身,又揮袖在她身上一掃,將她滿身的水漬揮去,“我是仙界的汀風仙君。”
冉沐一雙眼黏在對方身上,嘴裡問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汀風仙君笑笑看她,卻沒有回答,反而問道:“我瞧你是面孔比較生,不像這兒的人,怎麼來了昆侖密境,還待在這臨川邊?剛才我要是晚了半步,你就會被這怨氣吞噬。”
“呃,這個……”
冉沐吱唔了下,在汀風仙君面前,她總不能老實承認,自己是色迷心竅,為了留在白帝身邊,才硬要留在昆侖密境吧?好在對方也只是隨口一問,見她猶豫,便不再刨根問底,而是笑著搖搖頭,將一串紫色手串塞到她手中。
“你我也算有緣,這串定魂珠你且帶在身邊,它可以替你定住三魂七魄,增進你的修為,讓你免受這臨川中的怨氣侵擾。”
臨川水緩緩向東流,水面上霧氣朦朧,朵朵青蓮若隱若現,別外清幽。
一切平靜而幽美,剛才的驚魂一瞬仿佛不存在。
這種帶著詭謬的平靜令冉沐心有餘悸,她也顧不得客氣,忙道了謝將手串收下。之後想想,又覺得自己似乎太不客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仙君,無功不受祿,你救了我又送我東西,我卻沒什麼能報答你的。這樣,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哪怕是無聊找我聊天都好,我一定隨叫隨到。”
汀風仙君聞言似覺好笑,正要說話,腰間的佩劍卻陡然發出一聲輕嘯,猛從劍鞘中飛出,直飛向冉沐。
冉沐驚奇地發現,汀風仙君的佩劍竟然是一柄斷劍。劍身從中間碎成了兩段,斷口處平整,似乎也是被神兵利刃所斷。更奇怪的是,那兩截斷劍一直懸浮在她的身邊轉動,卻又沒有半點傷害她的意思。
“這是怎麼回事?”
冉沐好奇地伸出手去,那兩截斷劍似有感應,咻地飛入她手,一層淡淡白光從她手心漫出,緩緩包裹住劍身。兩截斷劍發出一身清響,從斷口處重新拼湊在一起。
“這!”
這下不僅冉沐好奇,連汀風仙君也動了容。
從她掌心發出的白光越來越強烈,兩截斷劍拼合處的裂縫仿佛在縮小。冉沐心中好奇不已,正想再努力試試,卻覺身後一陣冰寒之意襲來,令她如芒在背。她心頭一跳,手心白光瞬間散去,兩柄斷劍哐當墜地。她回過頭去一看,白帝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那容色仍比春色還豔,可氣質似乎比白帝殿上初見那一瞬還冰冷。
白帝的視線在她身上冷冷一掠,然後越過她,看向了她身後的汀風仙君。
“汀風,你來了為何不告訴我,我等你很久了。”
汀風仙君手指一彈,將地上的兩截斷劍重新召回劍鞘,又朝冉沐笑笑,道了聲等會兒再見,才看向白帝。
“等我?今日如果我不來,你其實準備一直瞞著我吧,哪會希望我來?”
汀風仙君的語氣中有些不悅,冉沐嗅出味道不對,一下子豎起了耳朵,正準備再多聽兩句,卻被白帝冷冷一眼掃了過來。他的眼神太過淩厲,冉沐被看得縮了縮脖子,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裝作若無其事地扭過頭,躡手躡腳小心走開。
待離了丈餘遠後,她小心翼翼回轉頭,汀風仙君和白帝都已沒了蹤影。她拍拍胸口,準備去找引路人,突然身邊又是一陣冷意襲來,明明已經消失的白帝莫名出現,一見她便伸出了手。
“剛才汀風給你的東西呢?給我。”
“啊?!給你?”冉沐整個一愣,“殿下,您堂堂昆侖密境之主,怎麼還缺這個?”
“……”白帝臉色猛地變得很難看。“拿出來。”
冉沐心中雖然百般不舍,可看白帝生起氣來仍然迷得人七葷八素的臉,握著定魂珠的手就不爭氣地遞了過去。
接著,她只覺身邊冷風一掠而過,定魂珠同白帝都消失了,再瞧瞧空空如也的手心,只覺憋屈萬分,許久才憋出一句話:
“這臉長得太好,性格就是有缺陷!”

連驚帶嚇地折騰了半日,饒是冉沐這樣精神好的,也覺得有些累了。
定魂珠被拿走,汀風仙君和白帝這兩個可以養眼的都沒了影,她瞅瞅旁邊看似安靜實則暗藏殺機的臨川,趕緊往裡拐了幾步,快步往自己的住處趕。
昆侖密境的女眷不多,除了三生橋上的雲娘,就剩下新來的冉沐了。
因為有引路人的打點照顧,冉沐被安排在雲娘所住的偏院裡。她回去的時候,恰巧遇上引路人和雲娘從住處出來。引路人一看見她,趕緊招呼住她,壓低聲音略帶些神秘地道:“小丫頭,你回來得正好,我和雲娘帶你去個好地方玩玩。”
冉沐一腦門霧水,這昆侖密境除了白帝長得俊,能有什麼好玩的?
難道是去修行?她對那些東西可沒興趣。
不過她心中雖犯嘀咕,面上卻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摸樣,眼睛亮閃閃的好奇萬分:“什麼好玩的地方?”
“廢話那麼多做什麼,跟我們去了就知道。”
這雲娘的名字聽來溫柔,脾氣卻不然,她也不等引路人解釋清楚,上前來排住冉沐肩膀,手再一揮,冉沐只覺耳邊風聲呼呼過,眼前景致陡然就變了。
剛才還在住所前的他們,一下子出現在了一間極熱鬧的大堂裡。堂中是各形各色的仙人,有的兩兩成雙在一塊喝酒,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塊賭錢,還有的居然在唱小曲。
若不是對自己的眼睛有信心,冉沐幾乎以為,自己這是回到了凡間的市井間。
“昆侖密境居然有這種地方?”瞧白帝那冷冰冰的氣質,以及三角眼掌書文官一本正經的模樣,難道沒有要求整個昆侖密境都跟著他們修身養性?
“廢話。”雲娘看冉沐的眼神像在看白癡,“做人不過百十年,還有那麼多人覺得無聊,我們在這一呆就是上千年,不找點樂子誰受得了。”說完,她隨手從旁邊桌子抓了壇酒,袖子一挽,就擠到一張賭桌去。
稍講些義氣的引路人雖還留在原地,但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遠遠瞅著賭桌上的戰況,邊對冉沐道:“這裡可以喝酒、賭錢,往裡面走還有彈唱說書的,小沐你瞧瞧,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我帶你去?”
冉沐體貼地搖了搖頭:“大哥你自己去玩,不用管我,我先四處看看。”
她的乖巧換來引路人一個略帶愧疚的眼神,以及之後毫不留戀奔向賭桌的身影。
冉沐四處打量了一陣,見滿屋子的人沒幾個長得好看的,覺得無趣,便隨口問了下路,朝引路人口中彈唱說書的地方去。待走過一條過道,撩起門口的珠簾,她腳剛邁進屋,就聽裡面有人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三界六道的稀奇事,大家只怕都聽得差不多了。今天老頭子高興,就給你們說一段咱們昆侖密境鮮有人知的故事,是關乎咱們殿下的。”
事實證明,不管人還是仙,好奇心都是少不了的。
說書那長鬍子老頭這話一出,滿堂的仙人耳朵都豎了起來,冉沐也趕緊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安靜地等著聽白帝的秘辛。
只聽那老頭道:“大家都知道,若論長相,咱們殿下在三界六道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可這皮相長得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咱們殿下那脾氣。話說很多年前,咱們殿下曾受過一次重創,幸得仙界汀風仙君所救,被留在汀風仙君的府邸養傷,誰知卻引出了一段孽緣。那汀風仙君有個極寵愛的女弟子,對咱們殿下一眼鍾情,連續幾百年來,日日都往昆侖密境跑,不管咱們殿下如何冷言相對,她都不折不撓,那份情意可比金石、可感天地,奈何……感動不了咱們殿下。”
有仙童咋呼起來:“一定是那女仙長得醜!”
老頭搖搖頭:“據說那女仙的相貌,可半點不比咱殿下差。”
咋呼的仙童們統統安靜了,冉沐嘴角抽搐了下,腦子裡閃過白帝冷冷看人的模樣。得,就他那樣的,估計審美也有些奇特,長得美不一定能入他的法眼。
靜了一陣,又有仙童想到了問題:“不對呀!我來昆侖密境也兩百年了,怎麼從未見過那女仙?老頭你編故事騙咱們的吧。”
老頭嗤之以鼻:“你知道什麼!那女仙因為纏殿下纏得太過,被殿下告到了天帝跟前,天帝將她除了仙籍貶下凡間。汀風仙君就因為這事和殿下結下了梁子,殿下也因為這事厭惡透了死纏爛打的女人。不然你以為咱們昆侖密境的女眷為什麼這麼少?”
“殿下真狠心啊……”
“哎,難怪咱們這裡除了雲娘,就沒個女眷!”
“雲娘能算女的?”
“不對,最近殿下不是留了個新來的小姑娘在昆侖密境嗎?這難道有啥隱情?”
屋裡議論紛紛,老頭對這樣的效果頗為滿意,輕咳一聲,正要再吹噓一番,突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你們越來越不懂規矩,居然敢在私底下妄議殿下,是不是想被鎖進量刑司!”
三角眼的掌書文官不知為何出現在屋裡,吹鬍子瞪眼地罵人。
屋裡的仙童見勢不妙,光遁的光遁,隱形的隱形,一下子作鳥獸散,最後就剩下一個毫無修為的冉沐,逃不掉躲不了,孤零零暴露在掌書文官風雪一樣的目光裡。
“你!跟我來,殿下要見你!”才罵完人的掌書文官口氣極為不善,手指都快點上冉沐額頭。“不思進取!才到昆侖密境多久,不知道提升下自己的修為,只知道在這些地方瞎混!殿下留你在昆侖密境就是個錯誤!”
好在冉沐這輩子最大的優點之一就是臉皮厚忍得苦,被掌書文官罵得狗血噴頭,也只是老老實實地點個頭:“大人教訓的是。我初到昆侖密境,不懂規矩,以後還請大人多提點。”
得了面子的掌書文官從鼻孔裡噴了個音節給她,卻也沒再罵她,而是抓了她的肩膀,再次帶她體驗了下神行千里的感覺,瞬間移動到了白帝跟前。
汀風仙君大概已經離開了,白帝獨自一人坐在榻上,手中把玩著那串定魂珠。
他見冉沐到來後,一個眼神支走了掌書文官,之後便默默盯著冉沐看,那視線如刀般銳利,似要將冉沐整個剖開來,瞧得冉沐心底發毛,忍不住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居然勞煩白帝殿下親自審她?

屋中寂靜無聲。
冉沐同白帝大眼對小眼了半天,本以為自己會先頂不住,誰知對視了沒多久,她這思維就跑偏了。
嘖嘖,白帝的相貌果真沒得說。
瞧那雙眼,深邃得能將人陷溺。瞧那鼻樑,線條流暢如神筆繪就。瞧那唇瓣,不知道按下去是溫軟的,還是跟它主人的氣質一樣偏冷?
冉沐眼神越發迷離,思緒越發飄忽,腦子裡更開始不自覺地把白帝同過往見過的所有美人做全方位大對比,結果發現……白帝果然豔壓群芳無敵手。
“冉沐,你的手在做什麼?”
讓她找回理智的,是白帝重重扣上她手腕的力道,以及他極度不善的聲音。
冉沐陡然發現,自己竟然色膽包天,將手指按到了白帝唇上。
剛才聽來的八卦瞬間跳出腦海,冉沐沒骨氣地後怕了,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誰能告訴她,這已經死了一次的該怎麼辦?
冉沐趕緊解釋:“我、我的手突然不受控制了!殿下明鑒,小的對你是單純的仰慕之情,絕無輕薄覬覦之心啊……”
“……”
白帝一臉鄙夷,仿佛甩開什麼髒東西似的,用力甩開她的手腕。
找回一條小命的冉沐趕緊退開幾步遠,以防自己再度做出找死的行為。
啪!一串手串跟著摔在她腳邊。
“拿去,你既然自告奮勇要替本殿看管臨川八百年,別還沒盡責就灰飛煙滅了。”
冉沐將手串撿起,那是串瑩白的手串,每粒珠子中都有一泓白光在緩緩流動,她只是將它拿在手中,就覺得一股暖流注入身體,在她丹田內流轉。只是這東西看起來雖然很好,但並不是白帝剛才拿在手裡把玩的那串定魂珠,他給她做什麼?
“這是什麼?汀風仙君給我的定魂珠呢?”
話一出口,冉沐就發現,白帝的臉上除了明顯的鄙夷,還添了一分冷色:“沒有定魂珠。不要就放下,掌書文官,你帶她回去!”
掌書文官應聲出現,冉沐幾乎是反射性地將手串套上手腕:“要,我要!”
好吧!雖說士可殺不可辱,不食嗟來之食,可這樣的古訓從來不是她的生存準則。
白帝和掌書文官看著她,臉上的不屑之意如出一轍。冉沐暗暗咬咬牙,眼珠子一轉,望著他們時卻是甜甜一笑,平素黑白分明的大眼彎成了月牙:“謝殿下賞賜。”
白帝眉頭一跳,半個字沒說,直接手一揮,冉沐眼前一花,人已經被掃出白帝殿,跌坐到一張床前。
床上被褥花色有些眼熟,床對面的桌邊坐了一個女人,正端著酒碗大口喝酒。她聽到聲響後回過頭來,瞧見是冉沐,不由得奇道:“你跑我屋裡來做什麼?”
冉沐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感謝白帝殿下,直接把她送回住處了,只是位置偏了點,送到了雲娘房裡。

在經歷過剛開始的折騰後,冉沐終於開始適應她的新生活。
托白帝殿下給的手串的福,她看守臨川的日子雖然無聊,但總算沒了灰飛煙滅的危險。她也漸漸有了一些修為,雖然仍被雲娘鄙視,可好歹能瞬間移行,也能教訓教訓臨川裡搗亂的魂靈怨氣了。
唯一讓她不滿的,是滿昆侖密境的仙人她雖然都混了個臉熟,但再沒發現一個有白帝殿下或汀風仙君般出眾的。而她既不能經常見著白帝的面,汀風仙君也再沒有出現過,簡直叫她望眼欲穿。
這一日,冉沐長籲短歎地從臨川回來,卻發現雲娘坐在屋裡,居然也在長籲短歎。
在冉沐來之前,雲娘作為昆侖密境裡唯一的女性,完全是一個男人婆。她平日嗜酒好賭,個性也來得爽利,冉沐就算是看見她揍掌書文官,也不會比看見她長籲短歎來得驚奇。
“你怎麼了,沒去賭一把?”
雲娘又歎了口氣回過頭來,眉宇間滿是憂色:“我把湯碗摔碎了。”
“……”
雲娘側過身,冉沐的視線越過她的身體看過去,只見桌面上堆著一堆碎片,瞧那顏色質地,不是雲娘的寶貝湯碗是什麼?
雲娘以手撐額:“這會還有人等在三生橋上,沒有這湯碗,可怎麼辦啊?”
冉沐在昆侖密境呆了一段時間,對密境中的事情也大致有了些瞭解。
昆侖密境位於仙界、人界和冥界三界的交界處。尋常人死後,會去往冥界輪回轉世,但如修仙者、下凡歷劫的仙人等有仙緣的人,無論是功德圓滿得道成仙,還是需繼續入塵世歷劫,都會來到昆侖密境,經過三生橋,喝一碗雲娘熬的忘塵湯,忘掉前塵舊事,重頭開始。
這忘塵湯的功效,完全出自她的湯碗。如今湯碗居然碎了,難怪她會愁成這樣。
“這湯碗還有多的嗎?或者有沒有法子修補?”
雲娘搖頭:“這是上古傳下來的法寶,怎麼可能隨隨便便修補得好。這事鬧大了,殿下准得把我丟進密境量刑司鎖一輩子。我倒是不怕那些酷刑,就是離了酒沒了賭,日子還不如不過了。”
冉沐深有同感,要讓她一輩子遠離美色,那她也不如不過了。
同情地望著雲娘,冉沐在桌邊坐下,用手小心地撥弄了下湯碗的碎片。那碗也不知怎麼摔的,一小片一下片就差沒成渣了,恐怕把人間技藝最好的修補師傅找來,也沒法攢個囫圇形出來。
可說也奇怪,就在冉沐撥弄碎片的時候,一個奇怪的景象發生了。冉沐手心再度出現了白光,正如那次她觸碰汀風仙君的斷劍時一樣,桌上的湯碗碎片居然在白光的作用下緩緩浮空,然後自己重新拼湊在一起,湊成了湯碗原本的形狀。
雲娘見狀頓時怔住了,看向冉沐的目光裡全是震驚。冉沐自己也是一肚子的疑問,完全搞不懂狀況,只是憑著一股直覺,利用自己微弱的修為,操縱著手心的光芒。漸漸地,那些碎片間的紋路開始消失,湯碗在一點一點還原,而冉沐也開始感到吃力,大顆大顆的汗珠從她額頭滑落,砸在桌面上。
四周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雲娘連大氣都不敢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冉沐和湯碗。也不知過了多久,冉沐手心的白光散去,而湯碗上的裂縫也全部消失了。雲娘跟得了寶似的一把抱住湯碗,邊問冉沐:“這怎麼回事,你究竟是誰?”
渾身汗淋淋的冉沐跟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抬起眼皮看了雲娘一眼,剛張了張嘴,什麼也沒來得及說,就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第二章 長見識不容易


冉沐醒來的時候,雲娘正守在她的床頭。
見她睜眼,雲娘眼神一亮,頗為關切地問道:“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些?”
“我沒什麼,就是覺得頭疼,渾身沒有力氣。”
“你修為不高,剛才耗損過度,現在當然會渾身無力。來,我扶你起來坐會兒,緩口氣會好些。”
冉沐在雲娘的攙扶下坐起身,在床頭靠了一會兒,她手腕上的手串微微發著熱,令她的頭疼漸漸緩解。昏迷前的記憶跟著一點一點復蘇,她想起自己做過的事,心頭咯噔一下,猛地扭頭看向右邊。
右邊的桌上,雲娘的寶貝湯碗果然完完整整地待在那裡。
她又揉揉眼,發現不是眼花:“那真是我修好的?”
“當然!”雲娘看她的目光很是讚賞,“沒看出來你這麼厲害。我就說,以咱們殿下的個性,怎麼可能留個毫無用處的女人在昆侖密境。”
“……”
從“毫無用處的女人”榮升為“有用處的女人”,冉沐實在沒法從內心感謝雲娘的誇獎。
她的腦子有點忙。
從這次的情形來看,上次她碰到汀風仙君的佩劍時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巧合,她似乎具有修復仙家寶物的能力。
做了十多年的平凡人,這死了之後,突然從天上掉下這麼個大餡餅蓋頭,她得好好消化消化,然後再好好地想一想……這突如其來的好事,能給她帶來的好處。
對了,她得先替汀風仙君幫佩劍修好,報答人家上次的救命恩情。然後,她得拜託汀風仙君替她看看,還有沒有哪些長得俊的神仙需要幫忙,她好趁機一飽眼福。就是不知道那怪脾氣的白帝有沒有要修的寶貝,她再也不想守那條該死的臨川了!
冉沐心裡算盤正打得劈里啪啦響,突然被雲娘重重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她抬起頭,正對上雲娘嚴肅的臉。
“冉沐,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這次你幫了我的大忙,今後你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儘管開口,我絕不推辭。”
雲娘的鄭重其事讓冉沐覺得,自己是不是該高風亮節一下,表示自己幫忙並不求回報。可她想了想,覺得跟雲娘不能玩她對引路人那一套。於是,她伸手去握住了雲娘的雙手,眼神真摯而誠懇:“姐,我別的都不缺,就只有一點,你能不想個辦法,把我換到白帝殿下身邊當差去?不用啥貼身伺候的差事,只要能常看見殿下就好。”
雲娘是個爽快人,冉沐的直白正好對了她的胃口。聽了冉沐的要求,她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丫頭真有趣!好吧,既然你都叫了我姐,我便認了你這個妹子。換差事這事我沒辦法先答應你,但我可以讓你先去殿下身邊偷偷待幾天。”

雲娘打的主意,是偷樑換柱暗渡陳倉。
白帝殿裡有個當差的小仙童,與雲娘的關係很好。
他負責的差事也很輕鬆,無非是替白帝遞遞摺子,整理下桌案,平日無事就在白帝殿一角候著,聽候差遣。
這樣的差事完全滿足冉沐的要求,既能讓她見到白帝,又不容易被識破。
“我這有張易形的符咒,是以前同仙界一位女仙打賭贏來的。它可以將你幻化成想要的模樣,即便時白帝殿下也分辨不出。不過管用的時效不長,只有三天。”
冉沐坦率地表示:“我不貪心,先有個三天就不錯了。”
就這樣,待雲娘同那小仙童約定好,又將她易了形之後,冉沐就到了白帝殿當差。
殿中無明火,嵌在牆壁上和柱子間的明珠發出清冷光芒,將大殿照得通明。白帝平素不苟言笑,辦起公事來更是一絲不苟。偏偏他專注起來,別有一番攝人風采。冉沐待在殿角,望著他在光影中益發惑人的輪廓線條,滿足得嘴角不住上翹。
秀色可餐,古人誠不我也!
卻說白帝本來目不斜視地批著手中摺子,突然間卻皺起了眉頭,扭頭看向冉沐的方向。
冉沐神經一緊,以為雲娘的符咒失了效,被白帝瞧出了端倪,誰知對方只是皺眉看她一眼,又繼續埋頭於公務之中。
虛驚一場,冉沐稍稍收斂心神,開始老實當差。
今天白帝的事情似乎特別多,從早到晚都在案頭忙碌,連喝口水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冉沐就陪著站在那,從一開始的心花怒放心滿意足,站到腿酸腳軟,再到後面,甚至覺得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而她一想偷偷活動下筋骨,白帝狐疑的目光就會投過來,害得她只能繼續站得筆直。
等白帝終於批完最後一張摺子,站起身的時候,冉沐簡直慶倖到想要歡呼。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白帝捏著手中的摺子,不偏不倚朝她砸了過來。
啪!飛來橫禍,冉沐額頭中招,疼得她眼角綻出了淚花。她捂著額頭,可憐兮兮望著殿下神色陰晴不定的白帝:“殿下,您有何吩咐?”
白帝惜字如金:“撿回來。”
“……”
冉沐撿了摺子畢恭畢敬送過去,邊默默同情起同她調換差事的小仙童來,就白帝殿下這糟心的性子,真對不住他的長相。
誰知白帝接過摺子,再度將它丟了出去,然後在冉沐莫名其妙的眼光裡,繼續發號施令:“再撿回來。”
“……”
如此往復三次後,冉沐深深覺得,自己成了她爹曾經養過的一隻愛犬,每日的必備功課,就是替她爹撿扔出去的摺子!
終於,在冉沐又一次撿回摺子呈上去的時候,白帝沒有繼續重複那三個字。
但他下一刻說出來的話,令冉沐險些抓狂。
“冉沐,下次再要易形,最好把你看我的眼神改改。”
“……”
敢情這大爺早就發現了,剛才是在拼命折騰她玩!
冉沐偷偷握緊了拳頭,很想往那張俊臉上揮上一拳。可她瞧著白帝居高臨下盛氣淩人仍然好看得緊的模樣,再加上人在屋簷下的事實,卻無論如何也揮不出去那拳。只能深深吸了兩口氣,道:“冉沐見識淺薄,從未見過誰如殿下這般風采逼人,這才失了形態讓殿下見笑。如果殿下肯冉沐在身邊伺候著,讓冉沐多長些見識,以後定不會如此失態。”
“是這樣?”白帝將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道,“那好,這幾日你暫且不用去臨川,我帶你長長見識。”
不知為何,冉沐覺得大殿裡刮過了一陣陰風,寒沁沁的,令人不安。

既然已經被識破了,冉沐就沒了繼續假裝的必要。
讓雲娘替她除了身上的符咒後,第二日一早,她便跟著白帝殿下出去“長見識”了。
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白帝帶她見識的第一個地方,居然是昆侖密境的量刑司。
但凡昆侖密境中犯錯之人,都會送到量刑司來量刑處罰。這地方陰氣森森,此刻似乎正有人受罰,那慘叫聲在陰暗的空間裡回蕩,空氣中彌漫的鐵銹味令四周氣氛變得極為壓抑。
白帝帶著冉沐穿梭其中,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眉梢微挑,眼角也帶著點細微的笑意。他的相貌本就生得極好,只是平素笑得少,如今有這一點笑意點綴,容色更為出塵,讓人瞧來隻覺如沐春光,連這量刑司裡的陰森氣氛都淡去許多。
冉沐只顧盯著他看,沒有注意腳下,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擺,重心不穩險些摔倒。
這時候,一向沒什麼人性的白帝殿下居然伸手扶住了她。
“多謝殿下。”
冉沐受寵若驚,險些感激涕零。
不過白帝很快就打碎了她的感激之心。
“不必謝,你摔在這丟我的臉。”說著,他邊將一雙偏涼的手按在冉沐的臉頰兩側,把她的頭轉向旁邊正在行刑的一角,一個已看不清本來面貌的中年男子舌頭被鐵鉗狠狠夾住,痛得不住慘呼。白帝低聲道:“別光顧著看我。這是量刑司的罰謊堂,專為那些油嘴滑舌、巧言令色、滿口謊話的人而設,你可有什麼想法?”
冉沐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她聽得出,白帝殿下的話似乎意有所指,可她有點不明白,他對自己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暗示她太過油嘴滑舌,該到這來受罰?
可她自認自己還沒那麼大膽子,有騙到白帝頭上。而且他堂堂一個昆侖密境之主,如果專門帶她跑一趟量刑司,就是為了敲打敲打她,那是不是太無聊了?
“怎麼不說話?你平素可沒這麼安靜。”
壓在臉側的手移開,冉沐終於得以轉回頭,然後,她很鬱悶地發現,在白帝那雙墨色雙瞳中,閃爍著的分明是惡意的光芒。或許,她剛才那荒唐的猜想,真的就是這位白帝殿下此行的目的。
冉沐突然特別特別無語,她第一次為自己今後將要度過的八百年,感到了一絲不安和擔憂。
因為眼前這位昆侖密境之主的個性,實在是非同一般的扭曲。
這般想著,冉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平日一笑就兩個小酒窩的圓臉也板了起來:“殿下以為,我該有什麼想法?”
見慣了冉沐沒臉沒皮的模樣,突然見她板了臉,白帝的眼神略略一閃,嘴角帶著的笑意也慢慢消散。偏偏這時候,冉沐還提了裙擺朝他施了個禮,望著他一本正經道:“殿下帶我來,可是要警告我,莫要油嘴滑舌滿嘴謊言?但在殿下面前,除了誇讚殿下天人之姿之外,我絕對沒有說過其它的謊話,還請殿下明鑒。”
“……”
白帝表情明顯一僵,怔了片刻後猛地轉身,拂袖而去。
冉沐望著他的背影,朝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然後轉身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
哼!就算長得再好,這臭脾氣也不能總慣著,要不然剩下八百年,自己不被他折騰死才怪!

這人的運氣很不好說,有時候驚喜和驚嚇是相伴而行的。
冉沐大著膽子頂撞了白帝,同對方鬧了個不歡而散後,居然在回去的途中,遇見了一個她極想見到的人。
——汀風仙君。
冉沐看見他的時候,他正站在三生橋上,雲娘好像在與他說話,他只是靜靜聽著,偶爾回以一笑,那笑容很是淺淡,瞧起來竟有些如水霧中的青蓮,讓人看不清真正模樣。
冉沐的腳步不覺停住,汀風仙君卻在這時候看了過來。
他看見了她,臉上立刻綻開了笑,那笑仿佛是從心底透出來的,映得他整張臉都明亮起來。冉沐心頭突的一聲響,像被什麼刺了一下,微微的疼,可疼過後又有種難以描繪的甜,像是喜悅、驚奇、忐忑糅合起來的味道。
她從未嘗過這樣的感覺,既歡喜又害怕,既期待又不安。
她的腳步突然再邁不出去,最後反倒是汀風仙君同雲娘道了別,主動朝她這邊過來。走到她面前,汀風仙君笑著望著她,道:“許多日不見了,你最近怎麼樣,有沒有再被臨川裡的怨氣襲擊?”
冉沐臉微微有點熱,她不想被對方看出來,便低頭腳尖蹬著腳尖,琢磨著自己該說點什麼,好冷卻冷卻臉上的溫度。沉默一陣後,她又深深覺得自己這反應太彆扭,於是抬了頭,朝對方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道:“我最近沒什麼,除了某位殿下的脾氣不好,陰陽怪氣難伺候以外,一切都挺好的。不過,我這兩天一直很想見你。”
冉沐的坦率讓汀風仙君愣了下,片刻後他微微笑了起來,眼神溫暖:“為什麼想見我?”
冉沐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邊朝他伸出手道:“先不告訴你,把你的佩劍給我。”
汀風仙君奇怪了:“你這是賣什麼關子?”
冉沐自然不肯說,汀風仙君雖然不解,仍是解了佩劍遞給冉沐。然後便見冉沐盤腿往地上一坐,小心除了劍鞘,將兩截斷劍放在地上,拼湊到了一起。接著,她將手放在了斷劍的上方。
柔和的白光緩緩從她手心流出,將斷劍包裹住,斷劍間的裂縫在白光的作用下緩緩變細、變小,一小點一小點地慢慢消失。
汀風仙君的眼中浮出了驚異之色,死死盯著冉沐。
冉沐這會兒正心無旁騖地利用自己微弱的修為努力修復斷劍,汀風仙君這柄佩劍雖沒有雲娘的湯碗損壞得厲害,可她修補起來卻覺得比上次更加吃力,體內流動的能量越來越微弱,額頭的汗水也越來越多。
汀風仙君瞧出她的異樣,忙道:“你修為不足,別勉強。”
“沒什麼,很快就能好。”
此時斷劍只剩下最後一點裂紋,冉沐不想前功盡棄,便不顧汀風仙君勸阻,繼續強行催動白光。
終於,在有一陣努力後,那道裂紋徹底消失。白光散去,躺在地上的佩劍完好無損。
冉沐心頭很是滿足,眨眨眼朝汀風仙君一笑:“怎麼樣,我說可以就可以吧?你上次救了我,我若連把劍都替你修不好,那不是太沒用了?”說著話,她邊要站起身,可剛一動,便覺一陣頭暈目眩,手上也是針紮一樣的疼,眼前更是一黑,整個人直直地往下栽去。
“小心!”
汀風仙君忙伸手要扶她,但有人快了一步。
恍惚中,冉沐感覺誰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將她重重帶進了懷裡。接著,有個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音色冷冽,語帶不悅——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即便腦袋發暈,冉沐也識得出,那是白帝的聲音。
“汀風,她一個新入昆侖密境的小仙婢,修為淺薄,你竟然放任她冒險,讓她替你修復佩劍。你倒不怕她靈力耗盡飛灰湮滅?”
不知從何冒出來的白帝態度有些奇怪。
他攬住她腰的手臂力氣挺大,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脊,這過於親密的姿勢,以及他同汀風仙君興師問罪般口吻,令冉沐頗為不解。
什麼時候這臭脾氣的白帝殿下居然轉了性,關心起她的死活來?他不是剛剛才被她氣走?
而且替汀風仙君修補佩劍一事,完全是她的主意,她想為汀風仙君做點事而已,哪有白帝說的那麼嚴重,又哪能怪汀風仙君?
不願讓汀風仙君背黑鍋,待腦子裡最初的一陣暈眩過去後,冉沐就趕緊開口解釋:“這是我自己的主意,仙君有勸過我,是我不聽,怪不得他。”
她邊說話,邊伸手去推白帝攬在她腰間的手臂,想要自己站穩。
只是她剛一動,意圖就被對方察覺,白帝的手臂猛地一收,將她緊緊勒在懷中。對面汀風仙君的眉頭一皺,也伸了手過來,卻被白帝不著痕跡錯身避過。
他道:“這麼說來,是我教管不嚴,一個小小的婢女,也敢不自量力。汀風,剛才是我失言,抱歉。但眼下我要料理一下昆侖密境的家務事,你若無事,我便失陪了。”
白帝嘴上的話說得客氣,可語氣著實不好,而且他說完話後,也不管汀風仙君是何反應,帶著冉沐一個旋身便遁形離開了。
冉沐只遙遙聽得汀風仙君在背後喚了一聲,似乎在道:“嚴如,你不能總是這樣……”之後的話語便被掩在了耳側的風聲裡。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能夠修復仙家法寶的?”
整個白帝殿陰沉寂靜,白帝坐在殿上,冷冷朝冉沐發問。他眼角眉梢都吊著一份冷意,再襯上他眼中如雪清光,令大殿裡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冉沐剛才耗損過度,渾身微微發冷,只有手腕上的瑩白手串緩緩向她身體裡渡入熱量。腦子發著暈,她也沒有顧上瞧對方的臉色,一張口便是答非所問。
“殿下,原來你的名字叫嚴如啊?不錯不錯,這名字雖然簡單,可挺襯你的氣質……”
白帝微抿嘴唇,視線一掃,冉沐跟前的椅子驀地化成了粉末,唬得她一愣,趕緊住了口。
“是我在問話。”
“……”
“什麼時候發現的?”
面對明顯動了怒的白帝,冉沐不敢再撚虎須,只得老老實實地道:“就在前幾日。”
“怎麼發現的?”
雲娘摔碎湯碗的事,白帝並不知情,冉沐不想捅出來,便編了個謊:“我弄壞了你給我的手串。”
白帝連眼皮也沒抬,只道:“我只給你一次說實話的機會。”
“……”
冉沐看著面前化了灰的椅子,猶豫了片刻後支支吾吾道:“前幾日……雲娘摔碎了湯碗……我誤打誤撞替她補好。”
“除了雲娘,這事可有別人知曉?”
冉沐趕緊搖頭,除了在汀風仙君面前露的這回臉,她還沒來得及宣揚。
白帝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些,冷冷道:“我會讓雲娘慎言。從今往後,你會修復仙家法寶之事,不准在任何人面前提及。”
“為什麼,這不是好事嗎?”
冉沐急了,她難得遇見天上掉餡餅,還沒享受到好處,怎麼就給綁了手腳?
“你不願意?”
白帝微微眯了眼,鳳眼裡冷光似雪,其中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冉沐自己掂量了又掂量,好半晌才不情不願地應道:“沒有,殿下吩咐,小的哪敢不願意。”
可瞧她那模樣,從頭到腳沒有一根頭髮絲願意。白帝輕哼一聲,卻沒再計較,反倒從殿上走了下來,走到冉沐身邊。
“把手給我。”
冉沐滿心戒備望著他:“做什麼?”
她都這麼喪權辱國放棄權益了,還要被罰?
白帝沒耐心與她多說,逕自抓起了她的手。冉沐未及掙扎,便覺一股綿長氣勁從白帝的手流入她的身體,那股暖流比手腕上那串手串帶來的強烈多了,一會兒便將她體內的寒意驅散,那種過度消耗的虛空無力感也隨之消失。
他是在替她補足因修復斬魂劍而耗損的靈力。
冉沐完全被白帝這打一棒子又給一顆糖的做法弄糊塗了,她抬頭奇怪地望著白帝:“殿下,你突然這麼體恤下屬,是為什麼?”
大概是對她的不識好歹不滿,白帝冷冷掃她一眼,略帶些嫌惡地丟開她的手:“從今日開始,你不用再去看守臨川,也不許再去見汀風,就在我身邊伺候著。”
“啊?”
白帝這話一出,冉沐更被震暈了,可對方並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而是道:“明日你搬到我寢殿來,伺候人就得有點伺候人的樣子。”
說完話,白帝就自己轉身走了,冉沐怔怔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之後頭重重一垂,極為無奈地歎道:“殿下,你這犯的什麼病啊……”

新來的小丫頭被白帝收到身邊伺候的消息,跟長了翅膀一樣,半天就在昆侖密境裡傳了個遍。
說書的老頭更是厲害,一宿的工夫就編出了新話本,將冉沐捏造進白帝和汀風仙君那位女弟子的秘辛裡,吹得玄乎其神。
就連一貫不愛聽傳言的雲娘,也在冉沐回去收拾東西時截住了她。
“小沐,你和殿下到底是怎麼回事,來說給姐聽聽。”
那日在三生橋上,雲娘雖離得遠,但也隱約瞧見白帝與汀風仙君間的爭執,更見白帝將冉沐抱在懷中帶走。打她進昆侖密境起,還沒見白帝同哪個女的有糾葛,這次自然免不了好奇。
而被昆侖密境的仙人們纏了一整天的冉沐已經頭疼無比,她盯著雲娘的眼睛一本正經道:“我同白帝殿下一見鍾情天雷勾動地火難分難舍,三日後他就會正式迎娶我。”
雲娘聽得手裡的酒杯都差點嚇掉了,她不敢置信地望著冉沐:“小沐,你不會說真的吧?”
冉沐有氣無力地往床上一趴:“當然是假的!”
雲娘瞧她那模樣,不由得笑了:“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前幾日拼死拼活要往殿下身邊湊,現在他主動收你在身邊伺候,你反而像不開心似的。”
冉沐將頭往被子裡一拱,將臉埋在被子裡,嗡聲嗡氣道:“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很開心,也有點心神不寧。
就像雲娘說的,她能到白帝身邊伺候,整天見到白帝那張臉,應該是求之不得的。可她總想起那天在白帝不准她再見汀風仙君的話,以及那日在三生橋上,汀風仙君抬頭朝她輕笑的一瞬。
她還從未有過那天的感覺,仿佛一道光照在身上,暖暖地讓人心裡發甜。
她覺得自己有點像著了魔。
明明才見過面,可她又開始想念起對方來。
心裡亂得慌,冉沐一翻身從床上爬起來,頂著剛才拱得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拉住了雲娘。
“姐,那天我瞧見你在三生橋上同汀風仙君說話,你們認識對嗎?汀風仙君他是個怎樣的神仙啊?”
冉沐突然將話題拐到汀風仙君身上,雲娘先是一愣,繼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小沐,你問起這個做什麼?”

雲娘的反應有些出乎冉沐的意料,她略略一怔,道:“我就是好奇。”
雲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並不怎麼相信,不過她仍是開了口。
“我和汀風仙君並不熟悉,只有過幾面之緣。我熟悉的,是一個和他有關的人。”
“是什麼人?”
“小沐你知道,我在三生橋上待的時間太久,終日來來往往的人見得多了,能記住的就很少。只有一個姑娘不同,她叫我印象特別深刻,因為她連續轉生了七世,世世都不肯喝我的忘塵湯……”
從雲娘口中道出來的,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故事。
有仙緣的人死後轉生,都要喝下雲娘熬的忘塵湯,忘掉前塵過往才能重新開始。
可有時候,有些執念過深的人不願捨棄生前記憶,便得獨自在臨川中待上百年,待受盡怨氣侵蝕之苦,挨過百年無邊孤寂,若心志仍未改變,便可帶著記憶往生。
然而昆侖密境冷寂,臨川水陰寒,怨氣侵蝕身體之苦遠勝於鋼刀刮骨,而且許多人就算耐得住皮肉苦痛,也耐不住獨自在臨川中煎熬的百年孤寂。於是,有許多人反了悔,捨棄前塵過往,喝下湯轉世投生。惟有雲娘口中這位姑娘忍了下來,而且一連七世,世世如此。
最後,就連雲娘也禁不住好奇,她到底是有什麼割捨不下的記憶,才能支撐她渡過這漫長的七百年歲月。於是,在那位姑娘又一次歷經怨氣蝕體之苦,重新往生之時,雲娘好奇問了她一句。
“你究竟為了什麼,世世不肯喝忘塵湯?”
“為了什麼?”那姑娘回過頭來,朝雲娘一笑,臉色雪白,笑容淡得幾乎一碰就碎,那種脆弱與她表現出來的堅韌全然不符。她道:“我生生世世追隨在他身後,只為有一日可與他比肩,若這一世忘了,那我以往的苦心,豈不是全白費了。”
“她說那話時的模樣,我至今仍記得。她的笑容明明是苦的,眼神裡卻沒有半點悔意,那樣的執迷,左右便脫不了一個情字了。”
聽雲娘這麼說,再聯想到自己提起汀風仙君時雲娘的態度,冉沐心裡隱約猜到點什麼,她問:“這個姑娘,莫非同汀風仙君有干係?”
雲娘意味深長看她一眼,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後來忍不住,偷偷托了掌書文官,瞧過生死簿上有關她的記載。她命中犯情劫,一介凡人,偏要戀上九重天上的仙君,為了同對方在一起,不惜斬斷塵緣走上修仙之路。可凡人要修成正果,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我看著她世世徒勞,卻癡心不改,也不知該佩服她,還是該可憐她。”
“那她後來怎麼樣?”
“我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八百多年前。那一世她的際遇終於有了轉機,天生仙骨,資質非凡,假以時日,必能修成正果。我本以為這一世的她定能得償所願,也暗暗替她高興,可後來我拖仙界的朋友替我打聽,才知道這幾百年間,從未有過凡人飛升。我也想托掌書文官處再查查她的生平,但生死簿上有關她的記載,已經全數消失了。剛才我瞧見汀風仙君,就是忍不住問他,可否知曉那位姑娘的下落。”
冉沐的心思提了起來,忙問:“他怎麼說?”
雲娘搖搖頭,顧自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之後才牽動嘴角扯了個笑,那笑極為譏諷:“他道他不知情,他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獨自追隨了他那麼長的時間,為了他在臨川裡受過七百年的煎熬。而且我同他說起這些時,我瞧他竟無半分動容,這位仙君的心腸,就算在天界諸仙中,恐怕也算硬的了。”
冉沐聽雲娘這般說起汀風仙君,隱約覺得刺耳得緊,不由得替他辯解道:“姐,我同他接觸過幾次,他分明是個和煦溫柔的神仙,我想他並非鐵石心腸,這其中大概有什麼誤會。”
雲娘搖頭失笑:“你才活了多少年?你哪裡知道,有時候這面上越是溫和理智的人,心腸越是冷酷。他們把所有的利弊好壞都看得清楚,把所有的界限都定得分明,做任何事都不肯有一絲一毫的偏差,這樣的人,又有多少衝動心軟的機會?”
冉沐一時無法辯駁,咬住下唇想了一陣,又將頭往床上一紮,悶聲道:“我總覺得他不是。”
她不願像雲娘那樣,把汀風仙君想得那麼鐵石心腸。他有著那麼溫暖明亮的笑容,對她一個剛認識的人也和煦溫柔,怎麼會冷酷無情呢?
可又如雲娘所言,一個人追尋了他千百年的歲月,仍未能在他心上留下半分漣漪。自己對於他而言,不過昆侖密境裡一個小婢女,恐怕更是渺小得厲害,哪能得他更多青眼?
冉沐活了十六年,從未有過這樣的挫敗情緒,她只覺心裡像壓了塊石頭似的,把往日藏在心底的酸甜苦澀都壓了出來,那滋味古怪得緊。
雲娘瞧著她鑽在被子裡滾來滾去,不由得放下酒杯,伸手揭開她頭上的被褥,同她正色道:“冉沐,你若是對這位仙君動了心思,我勸你最好收一收,我很喜歡你,不希望你變成第二個她。”
冉沐將雲娘眼中的關懷看得分明,她垂了眼簾,怔怔出神。臨川邊汀風仙君牽她起身時手心的溫度,三生橋上他望見她時的笑顏,她因他而動的別樣心思,全都那麼新奇而難忘,令人不舍。她想了想,突地一咬牙,抬起頭來望向雲娘:“姐,我若是不想收心,該怎麼辦?”
雲娘皺眉擔心地看著她。
冉沐明白雲娘的意思,她咧嘴一笑,頰邊兩個梨渦閃現,可愛得緊:“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我不是她!這世間的事,若沒有試過,誰會知道結果!”
“……”
半晌後,雲娘歎口氣,往她頭上拍了拍:“我雖不願意你犯傻,可有時候,卻覺得犯起傻的你更對我的脾氣。”
冉沐沒臉沒皮地一仰頭:“那當然!”
雲娘朝她頭上敲了一記,搖頭笑了起來。
冉沐的個性,一旦認准了什麼,便是只管往前。
她心裡既然拿定了主意,便沒了開始時的忐忑反復。眼見時辰不早,白帝令她搬過去伺候的時限也差不多到了,她一翻身就從被窩裡爬起來,三兩下將自己收拾得乾淨俐落,再帶上行李,朝雲娘揮揮手出了門。
“姐,我去殿下身邊伺候了,有時間回來看你。”
“自己小心。”
雲娘簡單交代了一句,也不再管她,坐回桌邊繼續喝她的酒。
只是又喝了兩口,她突然想起些事情,猛放下酒碗,一拍腦袋道:“我怎麼光顧著和這丫頭談汀風仙君,忘了追問她和殿下的事情?”
她可是和引路人他們打了賭的,這事誰先弄清楚真相,誰輸一年的好酒!
這下虧大了!

第三章 重回凡間走一遭

冉沐在白帝身邊伺候的日子,整體而言還算風平浪靜。
白帝並沒有為難她,還會在閒暇時指點她修行。
冉沐的頭腦靈活,凡事一點即通,加諸她手上的手串是個好東西,裡面像是蘊藏了誰的千年修為似的,令她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就這樣,沒多少時間下來,冉沐的修為大有長進。
有時趁白帝不在,她會偷偷找些破損的法器嘗試,結果發現,她修復法器的能力比之前精進許多,而且過後,她也沒有過去那種耗損過度、力竭空乏的感覺。
冉沐對此非常歡喜。
她向來是個看見美色就挪不動腳的人,同樣的,只要這相貌好的人對她有半分真真心心的好,她便能對人家掏出十分心來。因此,她伺候起白帝來可謂盡心盡責,對白帝那些大大小小的糟心毛病也咬咬牙只當不見。昆侖密境一干大小仙人們原本都在開盤豪賭,押冉沐到底幾天會被白帝丟出來,發配量刑司,現下他們全都輸得傻了眼。惟有雲娘,一開始便霸氣十足地賭冉沐能得白帝心意,最後賺了個缽滿盆漲,高興地在給人派湯時都多添兩勺。
而漸漸的,冉沐也發現了個問題,這白帝除了脾氣不好,還有兩處逆鱗碰不得。
第一處,是不准冉沐在他面前提起汀風仙君。冉沐曾拐彎抹角想從白帝處打探點汀風仙君的消息,也想讓他解了不准自己見汀風仙君的禁令,可每每一開口,便被打斷。
這第二處,則是很厭惡冉沐對著他的臉發呆。有時候冉沐伺候他看書,在邊上瞧著那張臉便忍不住出神,可只要被白帝發現,下場必定是被書砸得滿頭包。
這種種表現,讓冉沐忍不住揣度,是不是真如傳聞所言,白帝因為那張臉勾引了汀風仙君的愛徒,又害得那人家被貶下凡,導致和汀風仙君反目。
有次,她趁白帝心情好,故意提起這個八卦,想瞧瞧白帝的反應,誰知話才起了頭,便見白帝眯了眼,一臉警告意味地盯著她。
“誰同你說的這些,雲娘?”
“我做夢夢見的!”眼見拈了虎須,冉沐立刻縮了脖子直搖頭,以免引火焚身,還殃及雲娘。
可白帝如何肯信她這等胡話?二話不說丟了書,兩個指頭掂住她後衣領,提著她就朝書房外走:“去臨川邊待清醒了再回來。”
冉沐扁嘴:“又是臨川,你還不如丟我回凡間玩一趟。”
她這句話本是玩笑話,沒想最後卻成了真。

原因挺簡單,白帝剛把她提出門,還沒來得及丟出去,就撞上了汀風仙君。
雖然搞不懂這位仙界的仙君怎麼老往昆侖密境走,可冉沐看見他仍然是歡喜萬分,連眼中的神采都亮了幾分。
汀風仙君也瞧見了她和白帝的模樣,先是一愣,片刻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嚴如,冉沐,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那笑容其實遠不及白帝的奪目,但冉沐一見,便覺心頭一股暖流淌過,連昆侖密境裡吹過的風都是柔的,不禁也笑了起來,頰邊梨渦裡裝的全是甜蜜。
相較冉沐的反應,白帝對汀風仙君的態度是明顯不歡迎,他反手將冉沐丟回書房,然後就這麼站在房門口,既不邀請對方進屋,也沒有半句客套話,道:“汀風,你最近似乎很閑,總有時間往我這邊跑。”
汀風仙君笑了笑:“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今日來,是想請你幫一個忙。”
白帝望著他:“你有話直說。”
汀風仙君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冉沐。冉沐也在這時候從白帝背後探出頭來,兩人目光剛好撞上,冉沐吐吐舌頭,朝他一笑。汀風仙君的眼中有笑意閃過,轉而將目光轉向白帝,清聲道:“嚴如,我要同你借冉沐一用。”
“做什麼?”
冉沐和白帝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出這句話,差別只在於前者驚訝歡喜,後者狐疑不悅。
汀風仙君沒有忙著解釋,他解下腰間佩劍,緩緩除去劍鞘,將劍呈給白帝看——冉沐曾替他修補好的劍身之間,再度出現了一道裂紋。
“我近日在凡間追查一隻畫魂,它靠吸人精氣修行,殺孽深重,理應重懲。但我手中沒有趁手的兵刃,所以想麻煩冉沐隨我走一趟靈山,取當日鑄劍的玄鐵及靈水,再次替我修補斬魂劍。”
白帝聞言嗤笑一聲,不以為然:“汀風,區區一隻畫魂,何須斬魂劍出鞘?你未免太抬舉它!”
汀風仙君搖頭:“若這只畫魂,是天帝當年親手所繪呢?”
白帝沒料到這點,不由得默然,可他想了一會兒,仍不肯鬆口:“就算是天帝昔日所繪又如何?斬魂劍斷了近五百年,你汀風何曾一敗?”
汀風仙君眉頭微微皺起,冉沐見狀心中不忍,在白帝背後小聲冒了一句:“殿下,你就讓我去吧,我想去。”
聞言,汀風仙君的眉頭不覺舒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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