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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拉赫曼尼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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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拉赫曼尼諾夫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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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2009 《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受賞作,好評續作再出擊!
結合推理、犯罪與古典樂的超人氣作品

《達文西》雜誌年度最受歡迎作家
★ 日本銷售突破 1,000,000 冊
★ 讓音樂人、推理迷拍案叫絕的精彩故事

故事以極濃的密度描寫了音樂大學以及音樂世界的種種,引人入勝,其逼真度完全不像是一個圈外人寫出來的。即使是行家來讀,也同樣趣味盎然。而對古典音樂完全陌生的人讀起來,一定也能相當滿足。
──仲道郁代(鋼琴家)

價值二億日圓的史特拉第瓦里大提琴從完全密室中突然消失?
被譽為稀世拉赫曼尼諾夫琴手的專用鋼琴被惡意破壞?
犯人的目的除了阻止重要的演奏會舉行外,還有……?

「在音樂,與讓人感動的事物之中,計算並非不可或缺之物。能夠事先計算好做到的事,都是可想而知的。當然,演奏的基礎很重要,但還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不確定要素累積在上面,才有可能產生出超乎想像的調和音樂。而這是沒辦法計算的。所以你問我勝算,我也無從回答。可是呢,有勝算所以去做,沒有勝算所以不做,這看似正確,但其實是錯的。」
「為什麼?」
「世上沒有如同計算的未來。」

身為愛知音大校內樂團小提琴首席的晶,與大提琴手初音正為了秋天的演奏會而努力著,如果在演奏會上有好表現,就等同於獲得了進入職業樂團的門票,不過,某個早上,收藏在樂器室,24小時由專人看管的史特拉第瓦里大提琴卻在沒人發現的狀況下突然消失無蹤,除此之外,愛知音大的理事長、校長,同時也是被譽為稀世拉赫曼尼諾夫琴手的知名鋼琴家準備在演奏會上使用,專屬於他的史坦威鋼琴也被不明人士破壞,並警告學校一定要中止這場演奏會,不然會有更多的人與樂器受傷。

不明人士的破壞行動,讓演奏會陷入一團混亂,擔任音大講師的岬洋介,在校方請求下擔任演奏會指揮一職。

在訓練樂團的過程中,他同時也一步一步的抽絲剝繭,尋找這起偷竊與破壞事件的元兇,不過最後的結果,卻讓眾人通通跌破眼鏡……

作者簡介

中山七里

因為電影開始寫作,角逐江戶川亂步獎的學生作家
一九六一年生,在吳服屋(販賣絲綢的店家)長大。國中時因為看了電影〈犬神家一族〉,開始閱讀橫溝正史與江戶川亂步的著作,並把所有已知得過江戶川亂步獎的小說全部讀完。從高中開始便不斷嘗試創作,大學時代完成一部以東大安田講堂事件為主題的小說《謝罪》角逐江戶川亂步獎,並通過初選,之後便不斷以各個小說新人獎為目標寫作,但畢業開始工作後便停止了寫作。

停筆二十年,因小說家而寫小說
二零零六年,當他調任大阪時,有一次參加了島田莊司為小說《UFO大道》所舉辦的見面會,第一次親眼見到小說家本人,突然覺得「如果現在不寫小說的話,就一輩子不會寫了!」便到難波的電器行買了一台筆記型電腦,重新開始中斷二十年的小說寫作。寫出的第一部作品《魔女的復甦》,去報名「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大獎,可惜在最終決選時落敗。甦醒

四十八歲雙料入選,華麗出道的中山七里
三年後,終於以《再見,德布西》獲得「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大獎首獎。四十八歲的他總算正式以小說家的身分出道,特別的是,同年他還有另一部作品進入決選,是史上第一次作者同時有兩部作品進入決選的創舉,增添了不少話題性。至於中山七里這個筆名,則是以他的老家岐阜縣下呂市的某條溪谷而定名,有趣的是,知名歌手喬幸夫(代表作:一枝小雨傘),也曾演唱過以中山七里為名的歌曲。

把電影當作一生的大學,一日兩部片狂人
興趣是電影欣賞,國中一年級時戲院正好在播放〈大白鯊〉,從此便愛上了電影,每到星期六上完課後一定要去看電影。到了大學,即使犧牲睡眠時間,一天也必看兩部電影以上。上班後只要遇上工作調動時,搬家時的首要考量絕對是電影院附近的房子。現在寫作的工作室也配備了全套的視聽設備,電影跟新的興趣花式溜冰的影片加起來已經有好幾千部了,但他對影評或是電影製作沒什麼興趣,認為電影就是自己的「學校」,學校沒教的東西全都可以從電影之中學得。

最著名的作品為以鋼琴家岬洋介為主角的音樂推理小說,也是「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大獎首獎作品《再見,德布西》,此系列還有《晚安,拉赫曼尼諾夫》(野人文化即將出版)、《永遠的蕭邦》以及《再見,德布西前奏曲》。

譯者王華懋

專職日文譯者,譯作包括各種類型,有推理小說、文學小說及實用書等。近期譯作有《再見,德布西》、《所羅門的偽證》、《太陽坐落之處》、《名偵探的枷鎖》、《剖開您是我的榮幸》、《關於莉莉周的一切》等。

書摘/試閱

前奏

時價二億日幣的大提琴從完全密室的房間裡倏忽消失了──。

聽到騷動趕到樂器保管室時,門口已經圍出一道人牆了。鑽進人牆一看,只見初音呆立在門前。她一臉蒼白,不安地東張西望,發現我後,才似乎總算放下心來。看到那張表情,瞬間我好想緊緊抱住她,但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這麼做。
「聽說大提琴不見了?」
我努力佯裝平靜地問,初音似乎也察覺了周圍的氛圍,冷靜地開始說明。

初音說,這幾天她幾乎每天都在試奏史特拉第瓦里的大提琴,昨天也一直練習到傍晚六點,照常將大提琴收回琴盒後,進入保管室,把大提琴在指定的架子上放好,然後離開。
「那個時候大提琴確實好好的,警衛叔叔,對不對?」
初音問,警衛一臉擔憂地點點頭。

「嗯,雖然我沒有一一仔細查看,可是樂器的位置跟數目都吻合。這位同學是最後一個來還樂器的,所以我很確定。」
「然後我今天到保管室來借琴的時候……大提琴卻從架上消失了。」
咦?意思是……。
就在我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時候。
「讓一讓、讓一讓!」
另一頭傳來尖高的叫聲,須垣谷教授分開人群過來了。
「聽、聽說史、史特拉第瓦里被偷了,是真、真的嗎!」
教授氣喘如牛,再三對我和初音還有警衛重覆相同的問題。警衛一定已經被問過相同的問題好幾次,也深感自責吧,他的臉上同時浮現苦澀與疲勞的神色。儘管相貌凶悍,然而一旦萎靡下來,看上去也只是個疲倦的中年大叔。然而須垣谷教授卻誓死以赴似地連珠炮問個不停。

「昨天最後一個進房間的是誰?是幾點?」
「是這位同學,最後上鎖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十二分。我一直在這裡看到晚上八點,然後下班。」
「那個時候大提琴確定還在嗎?」
「同學離開後,我檢查過了。樂器的數目和位置都符合規定。」
「你確定那是名樂器史特拉第瓦里嗎?」
「我不是專家,看不出樂器的好壞,可是我每天都看著,所以如果形狀或色澤不一樣,我是看得出來的。昨天也和平常一樣,沒有異狀。」
「呣。那今天是幾點開門的?」
「剛才八點二十五分的時候,一樣是這位同學來借。」
「柘植同學,妳每天都這麼早來借琴嗎?」
「對,我被挑選為公演成員以後,每天都是這個時間來借琴。我想要盡量和它多相處,所以除了午休時間暫時還回來以外,都與它朝夕相處。其實我甚至想要把它借回家的。」
初音說的沒錯。聽到她說想要和大提琴朝夕相守,令人嫉妒,可是如果對方是史特拉第瓦里名琴,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大提琴不見的時候,是什麼狀況?」
「就跟平常一樣。我在七點三十分上班,八點整來到這裡的崗位。然後我檢查同學的借出許可證,讓她進房間,沒多久就聽到同學尖叫,或者說驚訝的大叫,所以我也進去房間查看,發現有一把樂器從存放的位置消失了。」

「那個時候,室內只有你和柘植同學兩個人吧?等一下……,如果那個時候她照著規定來,手上應該提著空的碳纖提琴盒才對。我不是懷疑,可是你檢查過琴盒了嗎?裡面真的是空的嗎?」
初音的眉毛一下子蹙了起來,我也好想一巴掌摑向教授那張趾高氣昂的臉。何必辯解,他分明就是在懷疑初音。

「我是覺得很冒昧,但還是立刻檢查了,不過琴盒裡面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我再確定一下,昨天晚上六點十二分到今天早上八點二十五分之間,真的沒有人進入這個房間吧?」
「確實沒有。出入記錄由這個讀卡機和總公司的電腦主機連線,現在正在查詢記錄。」
「那其他出入口……」
「我說老師,」警衛終於忍無可忍似地反駁了。「這個保管室的室溫和濕度受到嚴密的監控,所以沒有窗戶也沒有換氣扇,出入口只有這道門,門上甚至沒有窗戶。這裡乍看之下是個普通的房間,但說穿了就跟銀行的金庫沒兩樣,這種事你們不是比我還清楚嗎!」
「什……」
就在我以為有一場好戲可看的時候,一串輕盈的電子鈴聲響起。警衛「嘖」了一聲,掏出手機講電話。這段期間,須垣谷教授怫然不悅地木立在原地。

聽著對方的聲音,警衛的表情再次變得苦澀。很快地他講完電話,最後聲音小到幾乎都快聽不見了。
「是總公司打來的。昨晚六點十二分到今早八點二十五分之間,讀卡機果然沒有動作的記錄。不,不僅如此……」他說,指著我們的後上方。回頭一看,監視器的鏡頭正睥睨著眾人。「看得到嗎?這道門正面的那個監視器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著這裡,可是檢查錄影的負責人說,那段時間內,沒有任何人靠近這個房間。也就是說……也就是說……」
說到這裡,他支吾起來。

我明白他不想說的理由。因為照道理來看,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密室──沒錯,從一間無人能夠侵入,也無法逃脫的房間,有一個約孩童大小的樂器消失無蹤了。
是誰拿走的?
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種種疑問盤旋腦海,我在這當中回想起事件肇始的那一天。

Affannoso piangendo ~煩憂嘆息地~

浮現在燈光之中的舞台上,鋼琴正舞蹈著華爾茲。輕快地,然後慢慢地加快速度,但維持著優雅,華麗地舞蹈著。

不久後,迴旋曲的旋律忽然加速奔馳,交響樂團隨之演奏出第三次的主題。
貝多芬《降E大調第五號鋼琴協奏曲 皇帝》第三樂章──。
包括我在內,坐滿了大廳的聽眾皆半是出神地注視著君臨舞台中央的鋼琴家。在交響樂團一段格外高亢的樂聲中,鋼琴短暫地保持沉默,但鋼琴家的手指靜止在鍵盤之上,紋風不動。眾人皆屏著大氣,緊盯著那雙手何時會再次下墜。

當手指終於觸上鍵盤的瞬間,那動作已然令人目不暇給。鑿刻空氣般的琴聲一面將交響樂團拉扯進來,一面馳騁在眾人心胸。令人眼花繚亂的瘋狂轉調。儘管如此,泉湧而出的音珠仍朝著同一個方向奮勇前進。
小提琴反覆著細微的上升與下降,鋼琴也重複著弱音與強音,而我的心跳亦隨之上下起伏。啊啊,不行,身體動彈不得了,就好像被音符給定住了一般。

不久後,以定音鼓徐緩的節奏為背景,鋼琴聲漸次沉靜下去。但是聽眾知道,這只是最後全力衝刺前的助跑而已。

接著俄然覺醒的鋼琴以渾身之力高歌最後一節,交響樂團緊緊地依偎一旁,兩次擊下勇壯的句點,結束了這首曲子。不,結束它的不是交響樂團。這首曲子真正的指揮家,是跳起的手指仍靜止在半空中的鋼琴家。
胸中有什麼東西繃斷了。

幾秒鐘的空白後,零星響起的掌聲很快地化成海嘯席捲上來。
至於我,我反射性地站起來鼓掌。這還用說嗎?這種時候不起立,什麼時候才要起立?這不是敷衍了事、慣例化的起立鼓掌,我想要發自心底讚揚這位鋼琴家。我想要感謝他在人生無數的選擇當中選擇了鋼琴。而且這位鋼琴家岬洋介,是我──城戶晶就讀的愛知音大的臨時講師。

其他聽眾一定也都有相同的感受吧。我周圍的聽眾每一個都雙頰泛紅,不停地熱烈拍手,看起來手都拍痛了。不經意地,我看見前面第五排有一處凹陷。每個人都起立鼓掌的觀眾席中,只有一個大叔和一個女孩還坐著。仔細一看,大叔帶著白色拐杖,女孩的座位旁邊也放著拐杖。如果她們是父女,還真是教人同情。一定是想起立也沒辦法吧。

我旁邊的初音也站起來鼓掌,但是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怎麼了?」我問,但初音淨是搖頭,不肯好好回答。
她這不是喝倒采的反應。如果是喝倒采,她一向是面露冷笑聳聳肩,一副「所以呢?」的態度。然而現在她卻一臉怫然,彷彿正在參加競爭對手的頒獎典禮。

掌聲仍持續著,也沒有要歇止的跡象。聽眾們為音樂酩酊大醉了。他們在與外界隔絕的表演廳中接觸到非現實的世界,宛如置身夢境。

要忘掉現實是至難之事。尤其在這個不景氣的年代,窮困的生活隨時隨地都會探出它的苦臉來,煩人的人際關係則是剪不斷理還亂。電波也不停地傾倒不安與惡意,路上的行人全都逃進iPod,關在房間裡的則躲進網路世界,僅能勉強守住自己的殼。

而這些積鬱全被《皇帝》吹拂得一乾二淨了。現在充斥著這個大廳的,是勇氣與希望,還有讚歌。
有時音樂會展現魔法。但那是只有頂尖的演奏家與頂尖的曲目還有頂尖的情況,在天時地利人和下才會發生的、真正的奇跡時刻。

而這難得一見的奇跡在這裡發生了。對於施展出這樣的奇跡的演奏家,聽眾能夠做的事只有一件。
雖然掛意臭著一張臉的初音,但我還是不停地鼓掌。

離開愛知藝術劇場時已經快九點了。榮區中心的百貨公司群也都拉下了鐵門,也因為明天是星期一,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

吃點什麼再回去吧──我正想開口,旋即打消念頭。至少初音臉上不是有食欲的表情。
「要不要叫計程車?」
我問,初音慢慢地搖頭。
「走路回去吧。很近,臉頰也好燙,我想吹個風。」
五月都已經過了中旬,吹著濕氣恰到好處的風,確實正適合用來冷卻火熱的臉頰。而且初音住的公寓在大須,從這裡走去,以我們的腳程大概二十分鐘就到了,也很適合做為夜間的散步。
「要回家弄點什麼吃嗎?」
「我已經撐死了。聽了那種演奏,什麼都裝不進去了。如果你會餓,你一個人吃吧。」
初音總是把我當成弟弟看待,但其實我們同齡。不過她是四月生的,而我是十二月生的,如此罷了。但她說就算只有短短八個月,人生經驗還是有差,總是想要掌握主導權,而我也唯唯諾諾地順從她的領導。因為我覺得那樣比較輕鬆,而且初音看上去就充滿了大姊氣質,若是由我主導,看起來反而滑稽。
「晶,剛才的演奏,你覺得怎麼樣?」
「怎麼樣?……很厲害啊。」
「嗯……」
「我本來想說慈善演奏會罷了,不抱期待,沒想到完全跌破眼鏡。岬老師也是,我從以前就在雜誌上看過他的名字,但沒聽過他的演奏,一直只當他是一個人很好的老師,真是意外極了。什麼臨時講師,太可惜了,他應該當專任老師的。」
「然後每天請他示範彈奏給你聽?」
「那不是最棒的教材嗎?」
「我可免談。那種毒品般的演奏,要是每天聽,不是身體就是精神會出問題。」
「毒品?」
「對於病痛或疲倦的人來說,那或許是特效藥,可是他的演奏會讓人上癮。愈聽就會愈想再聽。為了聽到他的琴聲,甚至會想要追到地球另一頭去。」
大誇張了吧──我想說,但住口了。因為初音的口氣嚴肅無比,而且帶有嫉妒的成分。明明初音不是個會去嫉妒別人的人。
我們默默走了一會兒,她冷不防停下腳步。
「我要訂正。」
「咦?」
「不只是病痛或疲倦的人,對健康的人來說,那也是強效興奮劑。我覺得好不甘心,就好像登山攻頂到一半,看到有人從遙遠的上方喊著:快點上來!或是自以為已經爬到山腹左右了,其實還只是在山腳徘徊而已。岬老師才二十五、六歲吧?」
「嗯。」
「我們年紀只差了三歲,音樂技巧卻有著天壤之別。」
「我覺得妳跟他比較不太對吧?他彈的是鋼琴,初音妳拉的是大提琴啊。」
「是表現力的問題。即使彈奏的樂器不同,差距也歷然可見。那是可以向聽眾收錢的演奏,而我們還只是業餘音樂家而已。」
她突然加快了步調,我被她拉扯似地一起走過大津路。這條白晝有許多精品服飾店和銀行的主要大街,現在也一片閑散,快步行走的只有我們兩個人。
總算來到若宮大道了。這裡俗稱百米路,據說戰後名古屋從一片焦土開始復興時,為了緊急時刻可以讓飛機起降,所以規劃成這樣的路寬,不曉得是真是假。因此如果照平常的步伐行走,還沒走到斑馬線另一頭就已經變成紅燈了,所以必須一開始就全速奔跑,是名符其實的百米衝刺。
衝啊!──我吆喝,但總是配合我的節奏同時起跑的初音,卻有點偷跑地已經衝出了幾公尺。
「啊,喂!等一下嘛!」
「才不等你!聽了那種演奏,誰還能等啊!」
初音頭也不回地跑過斑馬線,一直跑到中間我才追上她。
「妳在急什麼嘛?」
「我不是說了嗎?我被注射了興奮劑,沒辦法再溫吞下去了。」
「就算是這樣……」
「有人在等我,這樣下去會來不及的。」
啊,這句話讓我明瞭一切了。等待初音的人──也就是她的祖父柘植彰良。

柘植彰良身為愛知音大的理事長、校長,同時也是被譽為稀世拉赫曼尼諾夫琴手的知名鋼琴家。他在國內外獲獎無數,並長年擔任交響樂團的常任指揮。雖然年屆七十的時候,他將常任指揮的職位讓給了後進,但並不是連彈琴都退休了,現在他仍以國內最高齡鋼琴家的身分君臨日本音樂界的頂點。由於他的地位崇高,亦沒有評論家敢正面批評,甚至有人稱頌柘植彰良如此高齡仍在彈琴,這本身就是個奇跡。

或許是因為對隔代遺傳的期待,他的孫女柘植初音早在三歲就被決定將來要成為音樂家。一開始她彈奏鋼琴,接著學習小提琴,但有一天她聽到早夭的天才賈桂琳‧杜‧普蕾的唱片,深受銘感,選擇了大提琴做為她的音樂伴侶。幸而對於把祖父的鋼琴聲當成搖籃曲長大的初音來說,演奏樂器就像一天三餐那樣自然,所以進入音樂高中、音樂大學,也都是出於本人的意願。因此,擁抱大提琴的初音看起來總是那麼樣的自然。她看起來就像篤信與音樂同在是天經地義之事,除了演奏大提琴以外,自己沒有第二條路。她的目標是總有一天要追上祖父柘植彰良的鋼琴。

而初音現在正在焦急。剛才的演奏泌入了我的心胸,但似乎直搗她的靈魂中樞。
「你也知道吧?岬老師到現在都還被稱為新進鋼琴家。在比賽中創下那麼多佳績,展現出那麼驚人的演奏,卻還被當成菜鳥看待,這就是職業音樂家世界的現實。那樣的話,我的大提琴根本就是騙小孩的玩意兒。」
「這話一點都不像妳。妳不是總說妳不跟別人競爭,妳的敵人就只有妳自己嗎?」
「可是……」
「再說,妳說騙小孩,可是騙小孩才是最困難的呢。小孩子不知道忍耐,也沒有乖乖聽演奏這種最基本的禮節。妳去年也在各小學巡演過,應該最清楚要在小學低年級的班級中,毫無雜音地演奏完一整首曲子有多困難吧?」
「晶,你聽了那種演奏,卻無動於衷嗎?」
初音走在前面,半是疑惑、半是佩服地說。
那句話應該沒什麼深意,我卻感覺心臟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因為我完全沒有把岬老師當成競爭對象。他與我在資質上根本是不同的次元。
為了隱瞞動搖,我佯裝若無其事:
「妳會大受打擊,是因為妳的選項只有一個。」
「那你的選項呢?」
「如果當不成蟋蟀,當螞蟻就是了。我總是有好幾個選項的。」
滿口謊言。

選項?我哪有那麼了不起的東西?柘植家的千金小姐難道不曉得現在正值就業冰河期嗎?而且蟋蟀再怎麼樣都只能是蟋蟀。就算丟掉樂器,扯掉翅膀,也不是就能夠變成螞蟻。
可是這是不能說出口的話。一旦說出口,我就逼死我自己了。我像要甩開糾纏著我的不安,與她走在漫長的斑馬線上。

大須有好幾棟專門租給音大生的出租公寓。格局寬敞,四面八方的牆壁都有隔音,窗戶是雙層,隔音完善,如此一來,練習的時候聲音就不會干擾到別人,但同時租金也貴得嚇人。對於我這種一般學生來說,畢竟是高不可攀。

不過初音的老家位在本山,從榮區搭乘東山線不用二十分鐘就到了。我聽說柘植家不愧是柘植彰良的住宅,在本山的高級住宅區中,也是棟格外氣派的豪宅。即使如此初音還是一個人搬出來住,理由是出於自立心,還是遲來的叛逆期?這樣說雖然滿壞心的,不過房租是父母付的,要說自立,也教人質疑。而且她每個星期都會回家一趟。之前我才笑她「妳那是只有電車七站遠的自立心」,氣得她好一陣子都不肯跟我說話。
「那晚安了。」
我說,就要轉身的時候,她的手抓住了我的外套衣角。
「你不進來坐一下嗎?」
我窮於回答,她惡作劇地笑了:
「最近這一帶也不太平靜,只是晾個男生內褲實在不夠放心,得讓宵小看見有男人出入的事實才行。」

我用喝杯咖啡的名目進了房間。
這房間還是一樣時髦,我心想。剛踏進以地燈和間接照明打亮的房間,精油的芳香瞬間撲鼻。壁紙以黑白為基調,沒有任何卡通角色飾品,桌上擺了約十公分大的迷你樂器和筆電、單眼相機──不過都是紙模型──等小物。連這種東西都能變成室內裝飾,是因為這個房間原本就有種無機質的印象吧。

忽然間,大提琴的琴聲流瀉而出。是舒曼的《夢幻曲》,確實是非常適合夜晚演奏的選曲。
我望向琴聲的方向,不知道什麼時候換衣服的,初音身上只著穿了一件薄衫,蜷曲上身,從後方摟抱著大提琴。我嚇了一跳,確定她的位置,幸好是在窗戶邊,從外面看不見,這才鬆了一口氣。可是現在的她即使被人看見,或許也不會被發現。

這原本是舒曼寫的鋼琴組曲第七號,初音非常喜歡這首曲子,三不五時就會拉奏它。每個演奏家都有自己情有獨鐘的曲子,只要演奏那首曲子,就可以得到一種精神安定劑的效果。現在的初音一定是需要這首曲子吧。

曲子本身只是重複四小節的旋律八次,技術上沒有困難之處。可是這首曲子有舒曼獨特的複雜構造,不能照一般方式去表現和詮釋。

從中音域開始,主和弦一面漸強一面向上,以高音帶著憧憬吟唱出主題。緊接著這個片段重複兩次,但都隱藏在和弦背後似地低迴著。這是舒曼獨特的對位法。

初音的運弓優美至極,就像在撫慰琴弦似地,將琴弓大大地往正旁拉去。她的動作沒有任何多餘,左指溫柔地撫摸G線,像要聆聽提琴內在的聲音。音從腳棒傳至地板,在整個房間低而廣地綿延開來。大提琴的音域與人聲最為接近,就宛如母親的聲音,將我誘入夢鄉,撫慰著我半夢半醒的神經。感覺就好像在母親的胎內漂蕩著。到了中間部,主題以極強重現,但就連那高響,也帶著柔風般的觸感響徹耳腔。
最後的第三小節從強音開始,拍子漸次徐緩。主題的片斷在低音部顯現,然後如霧靄般擴散消失。
弓離開弦,初音輕嘆一口氣後,這才想起我的存在似地「啊啊」了一聲。
「抱歉,掉進另一個世界了。」
「不用介意,我也去了同一個世界。就算妳忘掉我,就這樣繼續演奏下去也行。因為這對我來說也是最好的安定劑。」
「安定劑啊。」
她微微噘起嘴唇。
「的確,跟岬老師的毒品相比,我的演奏頂多就只是安定劑。」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妳好像完全把岬老師當成假想敵了。」
「現在他是假想敵,可是用不了多久,我絕對會變成他的勁敵。」
我覺得興奮劑這樣的形容真是十分貼切。夜愈來愈深,她的眼睛卻熠熠生輝。如果把她丟下不管,她肯定會一直拉奏大提琴直到天明。

「喏,」她的眼神一瞬間切換成不同的色彩。「要不要留下來過夜?」
拿開大提琴後,襯衫底下的左胸到心窩處有道隱約可見的痕跡。這種痕跡是大提琴手特有的,因為一年到頭都用這個部位支撐著樂器,無可避免會留下泛黑的痕跡。這個痕跡讓我想起了她的祖父。
「……不好意思,明天一早我還有課。我得走了。」
「……欸,我不埋怨我已經暗示過多少次了,不過難道……你是同志?」
「我是不折不扣的異性戀者。」
「那為什麼……?」
「對象的親人中有個偉大的音樂家,怎麼樣都會讓人裹足不前啊。勇於勾搭克拉拉‧舒曼的布拉姆斯實在教人敬佩。」

離開之後,晶仰望公寓。這棟建築物在夜色之中依然雅緻,甚至透露出租屋者的社經地位。地下也有寬敞完善的停車場,初音的迷你廂型車現在也沉睡在那裡。這裡距離大學只有兩站,但畢竟還得搬運一個約孩童大小的大提琴,考慮碰到尖峰時段、上下樓梯的麻煩,開車對樂器來說安全多了。而初音能夠專攻大提琴,也是因為她的經濟基礎讓她能夠光是為了搬運樂器就購買汽車。像我這種窮音大生,就只能靠雙腳和電車移動。

只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嫉妒心盤踞在胸口。世上再也沒有比羨慕別人的錢包更窩囊的事了,但錢包的厚薄總是與現實形影不離。想要出名,成就一番事業。我有許多夢想,但阻止夢想實現的,總是金錢這樣的現實。

嫉妒的根源不只有錢包的厚薄而已。昨晚令初音嘆息的音樂才華的落差,也完全可以套用在我和她身上。即使聽了那場演奏,我也不感到驚愕,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和那樣的表演相比較的念頭。這不是什麼實力的差距,那與我是不同次元的資質。音樂之神絕對不是公平的,對於該微笑的人,她會微笑,但對於除此之外的人,她甚至不屑一顧。而受到音樂之神眷顧的人,能夠將語言變換成音符、將聲音變換成旋律提供給聽眾,並理所當然地得到報酬。岬老師不必說,初音只要努力,一定也能度過那樣的人生。

可是那是只有一小撮的人。這個世上有多少人想要靠音樂來揚名立萬?有我這種讀音大的人、沒讀音大的人、沒辦法讀音大的人,不斷地寄送試聽帶給唱片公司的人、在路邊撥弄吉他弦的人、到職業音樂家教室上課的人、每天上KTV練歌喉的人……。然而被允許在人前展現才藝的,卻只有當中的幾百分之一。不,不只是這樣。比方說,在流行音樂界,每年出道的新人似乎隨便就超過四百組,可是一、兩年之後,這些人當中還存活的,甚至不超過五根手指頭。

每個人都會在現實中做一次美夢。有些人在運動領域、有些人在文學領域、有些人像我一樣在音樂領域做著這樣的美夢。一次又一次的練習、一次又一次的試煉。漸漸地,我們會認清自己的斤兩,瞭解到自己的手搆得到多高。然後絕大多數的人會死了心,踏上其他的路。可是剩下來的人只能繼續掙扎,眼睜睜看著自己與目標漸行漸遠。心中滿懷夢想,就這樣腐爛化膿,腐蝕掉本人的靈魂。

我無精打采地踏上來時的路,從榮區搭地下鐵前往名古屋車站。據說這個區間是全日本第三擁擠的區間,但第三擁擠就已經讓我動彈不得了,我想像這要是日本第一擁擠的區間,住在那裡的音大生要怎麼應付呢?音大生總是隨身攜帶樂器盒,如果不坐下來或是放到行李架上,就無法在尖峰時刻保護樂器。
從名古屋站換搭名鐵後,返家尖峰人潮依然持續著。送風口從頭頂吹來暖風,召來睡魔。坦白說,我好想就這樣在電車裡呼呼大睡,但也不能這樣做。

不久後,車內廣播告知抵達西枇杷島,車門慢慢地打開。
西枇杷島是位在庄內川河畔的老住宅區。由於靠近市內,有地利之便,因此雖是老鎮,但也有新的住戶遷入。這裡有古老的長屋型房子,也有時髦的新落成公寓,新舊渾然一體,而我並不討厭這種雜亂的氛圍。
我住的地方是經過商店街後的一角,屋齡約十年左右的公寓,格局只有一房一廳一廚,有點小,但牆壁很厚,遮音性相當不錯。老實說我會租下這裡,全是看上它的隔音和房租。

看看集合信箱,有兩本徵才雜誌。我從來沒有向他們要過資料,他們怎麼會知道我這個人,還有我的地址呢?我可以猜想應該有什麼個資業者在暗中活躍,感覺就好像我的困境被人看透,感覺怪不舒服的。我粗魯地抓出雜誌,裡面掉出一封信。是我讀的音大寄來的,內容大概可以猜到,但我還是拆了封。

學號二○○六三四七五號 演奏家系四年級 城戶晶 同學
學費催繳通知單(第二次)
敬啟者

日前已寄發通知,請台端繳齊不足之學費,但截至目前仍未收到款項,導致學務處理作業困難。請台端收到本通知後,盡速繳齊學費,或連絡學生課為荷。
特此通知。

上學期學費 二,二二○,○○○圓
入學金 九五○,○○○圓
不足金額 一,二七○,○○○圓
以上不足金額,請於六月底前繳清。

敬頌 春安

愛知音樂大學 學生課

我輕嘆了一口氣,把催繳單塞進口袋裡。對於一個沒錢的人,有什麼敬頌春安可言?
我進房一看,小提琴完好地靠放在桌旁的老位置上。小提琴在那裡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看到它安然無恙,我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如果說是因為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把它帶在身邊,它就如同我的身體一部分,是不是可以理解那種感覺?雖說是有事要去到人群之中,但是整整和它分離了半天之久,還是教人坐立難安。
從琴盒中取出小提琴,漆的芳香滿溢而出。我喜歡這個味道。說是漆,也不是工業用漆那種刺鼻的臭味,而是調和了各種染料和香料,因此聞起來就像香水。事實上漆的品質會影響音色,因此全世界的小提琴師傅都對漆的調合付出萬全的注意。

握住琴頸提起來,腮托部分天衣無縫地貼在左顎上。姆指按上弓桿,自然與中指形成一個環,然後再把無名指扶上去,支撐琴弓。

這把小提琴被冠上奇奇里亞帝的名字。它是義大利的年輕名匠亞歷山卓‧奇奇里亞帝將失傳已久的費拉拉派傳統在現代重現的逸品。共鳴箱全部使用熟成二十年以上的木材,能夠拉奏出極為個性獨具的音色。

我是在五年前從母親手中獲贈這把小提琴的,記得標價是兩百萬日幣。小提琴稱為分數樂器,依身材大小,以幾分之幾來標示尺寸,換句話說,琴手隨著成長,必須換購更大一號的小提琴,所以比其他樂器更來得花錢。這奇奇里亞帝是我的第四把小提琴,也是母親買給我的最後一把小提琴。「這是最後一把了。」這麼說的時候,母親顯得有些落寞,一定是因為她已經察覺自己來日無多了。

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母親的身邊就有著古典樂。廣播、CD、電視,沒有一天聽不到音樂,而以這些為搖籃曲成長的我會拿起小提琴,可以說是自然的發展,曾是一名小提琴家的母親也這麼認為。
而這樣的母親,也在我進大學的那一年撒手人寰了。

我提起琴弓。材質是巴西紅木與黑檀。弓弦上個月才剛換過,光澤鮮艷。
我無意識地拉奏起來,曲子是帕格尼尼的《B小調第二號小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鐘》。因為母親喜歡這首曲子,所以它成了我的個人曲目。如果初音的精神安定劑是《夢幻曲》,那麼我的精神安定劑或許就是《鐘》。
流水一般,卻又保持著銳利──。
然而彈到第三小節的時候,我的弓一下子停了。
手指跟不上把位移動。
音完全跑掉,聽起來就像小提琴在哭泣。
不想被你這種人拉奏──聽起來也像是遭到如此的拒絕。
我一點都不意外。理由我再清楚不過了。是練習不足。最近打工回家後,我幾乎都是累得倒頭就睡,最近甚至有些日子完全沒有摸到弓。生活逐漸侵蝕了夢想。雖說這是窮音大生的宿命,但練習的基本是重複與鑽研。連任何一邊都不夠充分,如果兩邊都懈怠了,遑論進步,會日漸退步是自明之理。
同時襲上心頭的悔恨與羞慚,讓我慢吞吞地放下了琴弓。

隔天我直接去了大學的學生課。我把催繳通知單遞到窗口,櫃台的女職員向後面的人告知學號和姓名後,要我進去。我戰戰兢兢地開門。
進去裡面一看,窗邊的沙發有名中年男子正在等我。在嚴重褪色而且邊角露出填充物的廉價沙發襯托下,連那名男子都顯得粗俗。那副外表如果再加上袖套,就算說他是小學工友也不會有人懷疑。脖子上掛的職員證上印著「庄野」這個姓。
「有何貴幹?」
我一開始就遞出催繳單了,還能有什麼貴幹?這句話讓我確信這個收納員心眼惡毒。
大學的學費原則上是預先繳納。也就是說,沒有繳錢或是未繳齊,就等於是一種變相的借款。這類事情不必父母還是別人教,是本能就瞭解的事吧。我不必要地縮得小小的,提出繳納延期的要求。
「延到幾月?」
「呃……等我打工存夠了錢就會繳清,希望可以等到我畢業之前。」
「可是下學期當然還有下學期的學費要繳吧?」
「這……我明白……」
「就算要打工繳學費唷……,一般的四年制大學姑且不論,這裡的學費不便宜耶?都一直順利唸到四年級了不是嗎?怎麼會突然繳不出學費來了?」
庄田態度丕變,翹起二郎腿傲視著我。我又不是欠他錢,他憑什麼用這副嘴臉對我?
「家裡不能繼續資助了。」
「哦?你家是做什麼的?」
「開旅館。一年級的時候家母過世,後來是外祖父資助我學費,可是今年二月他不再送錢來了。」
「這樣唷?噯,到處都不景氣嘛。」
和他說的內容相反,口氣聽不出半點同情。
「所以希望可以暫緩一下。」
「哎呀,能不能緩,不是由我決定,而是大學決定的啊。上學期的學費繳費期限是四月底,就算可以延期,規定最長也是六個月啊。」
「請務必通融……」
「不管你怎麼說,規定就是規定嘛。噯,如果是領獎學金的另當別論,但獎助生的名額四月就已經決定了。」
「可是,只是延半個學期而已……」
「這半學期影響很大啊。如果只有你一個也就罷了,但現在很不景氣,繳不出學費的學生愈來愈多了。我們跟其他學校比起來,學費很高,所以影響更大。可以想見,今後會因為少子化,學生數目愈來愈少,所以如果不讓現在的繳費維持正常,大學就經營不下去囉。」
「最長六個月的話,那如果我沒辦法在十月以前付清,會怎麼樣?」
「那當然就沒辦法繼續待下去啦。只能請你退學了吧。」
「退學……?」
「你想說太過分是嗎?比照世間一般情況,欠繳學費才過分吧?教育可不是慈善事業。上了課卻不繳錢,這跟吃霸王餐有什麼兩樣?」
我沒想到積欠學費居然會被說成吃霸王餐。我的表情一定是太意外了吧,庄野露出得意洋洋的冷笑,對我下達最後通牒:
「總之期限是十月底。在那之前,請把不夠的一百二十七萬,一文不少全部繳清啊。」

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前往演奏家系的教室,那裡除了平常的同學以外,還有個難得一見的面孔。
「喲,晶,好久不見啦。」
第一個發現我的是專攻小號的麻倉雄大。就和最後看到他的時候一樣,上下一身皮衣皮褲,頭上戴頂黑軟帽,就連嘴上不適合他的小鬍子也是老樣子。
「什麼好久不見……那是我要說的話吧?今天吹的是什麼風?」
「欸,我是學生,這裡是我的教室,我出現在這裡是出於必然的理由啊,以上。」
回答得裝模作樣,但眼神飄忽不定,一眼就看得出他是在掩飾難為情。
雄大會好一陣子不見蹤影,是因為他跟指導教授大吵一架。本人宣稱是由於「音樂詮釋的不同」,但真相大概更單純。
「可是大家都好認真吶,幾乎天天都出席。」
「持續也是一種才能。」
「這一點我沒有異論,但那並不是我所追求的才能。我追求的不是持續,而是瞬間的爆發!」
「什麼爆發?」
「對故步自封的音樂的破壞與再興、對依照樂譜演奏的否定、對遵循教科書的演奏方法提出異論。阿拉說,破壞吧!」
「雄大啊,你被老師叫去了是吧?」從旁邊插嘴的是吹單簧管的小柳友希。「你不被逼到絕境,就不肯行動嘛。」
「妳有什麼根據說這種話?」
「才五月,你的學分就快不夠了。要是這時候被老師找去,就算不是你,大部分的學生都會嚇得皮皮挫的。」
「囉嗦啦,小柳。有時間在那裡吹毛求疵,還不快去吹妳的單簧管。反正不管再怎麼認真出席,還是成績有多優秀,也不能保證畢業以後就有工作嘛。」
這句話讓教室裡的氣氛頓時丕變。被當面這麼說的友希也登時板起了臉。
「反正大家都在職涯課聽到了吧?目前沒有音樂相關的職缺。也就是說,我們現在被逼著做的練習,對求職半點幫助也沒有。」
雄大說著說著,好像也發現氣氛變僵了,視線不安地飄移。可是他這個人就是缺乏自制力,沒辦法忍住來到喉邊的話。

「事到如今也用不著我提醒,這所大學畢業的人裡面,有幾個人能靠音樂混飯吃?只要有點腦袋,入學的時候就已經有所自覺了。噯,百分之百不必擔心的,頂多就只有校長的孫女跟器樂系的小富士子‧赫明,還有專攻小提琴的入間而已,其他的包括我在內,都只是群烏合之眾啦。」
雖然說得自暴自棄,但舉出來的名字很有說服力。柘植初音、小富士子‧赫明──也就是專攻鋼琴的下諏訪美鈴,還有專攻小提琴的入間裕人。這三個人有幾個共同點,就是親戚當中都有知名的音樂家,以及曾在許多比賽中獲獎。尤其是下諏訪美鈴,她甚至被稱為音樂賽劫匪,幾乎每一場鋼琴賽她都不放過。記得她也報名了六月的朝比奈鋼琴大賽。
吐露不能說的真相的本人試圖用貧嘴來掩飾尷尬,卻反而讓狀況更加惡化了。然而他的嘴巴一旦張開就很難閉上,就是這樣的口舌之禍,導致他與指導教授反目成仇。本人應該也明白這一點,但這樣的壞毛病不是一朝一夕就改得掉的。不曉得是不是想要對消沉的眾人落井下石,雄大準備就要再次開口時──。
唯一一個表現得置身事外的雙簧管樂手神尾舞子來到了雄大身前。
「不要拿你跟我們相提並論。」
聽見那眉頭不動一下地撇下的話,我心頭一驚。舞子平常說話絕對不會那麼衝,她總是超然不群,是那種會在即將沉沒的鐵達尼號甲板上優雅地啜飲紅茶,卻又機靈地搶上第一艘逃生艇的人。然而這樣的她卻神經過敏到讓人看出來。

理由很清楚。
她也很不安。
可能是她的不安散播出去,雄大變得更饒舌了。不安的人話特別多,因為在說話的時候,不會感受到不安。
「可是啊,既然會選擇這所大學,表示大家根本就不打算當個平凡的上班族吧?過去也一直是全心全意投入音樂,完全沒有考慮過其他的選項嘛。可是大家應該也擔心過,萬一沒辦法靠音樂混飯吃的時候該怎麼辦。我們又沒有特別的執照,也沒有技術,好的話就當個約聘人員,弄個不好,就只能在家當米蟲。本來想要當個藝術家,結果卻落得社會邊緣人的下場……」
「雄大,你夠了沒?」
「怎樣,小柳?妳也不例外吧?還是那種事妳連想都不敢想,所以一直視而不見?」
友希一瞬間語塞,但立刻轉為反擊:
「這樣說的你自己呢!?」
「妳沒聽到嗎?我剛才就說包括我在內了。妳覺得我這種人適合穿西裝打領帶嗎?放心吧,要落魄,我絕對是第一個。」
在場的同學一個接著一個轉身背對雄大。大概是終於難堪了吧,雄大的賤舌頭說到後來也漸漸失去了勁道。
可是每個人都知道。
他們背對的不是雄大。
而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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