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寺（簡體書）

“臣子對國王陛下回答‘是’的時候，要按照這個國家的繁瑣禮儀說成‘莆拉莆特·卡·秋拉莆·莆羅穆坎·賽克拉歐·克拉摩穆’。
“這只能譯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吧。”
——本多倚在藤椅里，帶著一點好奇，漫不經心地聽著菱川神侃。
五井物產委派了這么個無所不知，卻又有些齷齪怪異的蹩腳藝術家充當本多的翻譯兼向導。年已四十七歲的本多覺得，凡事聽憑于人是自己對自己的禮讓，尤其在這種炎熱的國度。
本多是應五井物產之邀來到曼谷的。在日本談妥的交易，并按照日本的法律簽訂了合同之后，在外國因索賠而引起爭端時，即便在外國的法庭被提起訴訟，也會發生國際私法上的問題。何況外國律師根本不了解日本的法律。在這種情況下，一般都從日本請來有權威的律師，向對方律師詳細說明日本的法律，來協助打官司。
今年一月，五井物產向泰國出口了十萬箱解熱劑“卡洛斯”，其中有三萬箱藥片因受潮、變色而失效。盡管是在標簽上寫著的有效期限內，卻出現了這樣的問題。這種民法上的不法行為，本應按不履行債務來處理，但對方卻以刑法上的欺詐罪提起訴訟。對于下屬的藥品公司出現的商品瑕疵，五井物產當然應負民法第七一五條的“無過失賠償責任”，但這種國際私法上的糾紛，必須要有像本多這樣的本國干練律師的協助。
本多被安置在曼谷首屈一指的東方賓館里，房間面向湄南河，美麗的景色一覽無佘。天花板上懸掛的白色大吊扇送來微風，不過到了傍晚，還是去靠近河邊的庭院，享受涼爽的河風更愜意。本多和來給他做夜晚導游的菱川一起品著飯前酒，一邊聽著菱川東拉西扯。他倦懶得就連拿匙子都嫌沉，然而，和菱川的談話卻比拿起銀匙更令他感覺沉重。
日頭從對岸的曉寺那邊緩緩墜落下去。巨大的余輝勾勒出兩三個高塔的剪影，肆無忌憚地籠罩了吞武里①密林的開闊景觀。茂盛的密林像吸足了光線的海綿，綠得蔥翠欲滴。舢板往來如穿梭，烏鴉成群地飛翔，玫瑰色的污濁河水好像凝滯了一般。
“一切藝術都是晚霞啊。”菱川說道。然后略微頓了頓，觀察了一下聽者的反應，這是他在開始發表見解時的習慣。這短暫的沉默對本多來說，比菱川的饒舌更讓他討厭。
菱川松弛的側臉上映照著落日的余輝。他的臉像泰國人一樣曬得黝黑，只是比泰國人要干癟憔悴一些。他又重復了一遍剛才那句話。
“所謂藝術就是巨大的晚霞，是一個時代所有美好事物的燔祭。自古延續下來的白晝的理性，被晚霞那無意義的濫施色彩所踐踏。本以為會永恒持續下去的歷史，也突然意識到了末日的來臨。美，橫亙在人們面前，把人世間的一切努力變為徒勞。每當看到晚霞的燦爛輝煌，看到火燒云瘋狂翻卷，‘更美好的未來’之類的囈語便黯然失色。呈現在眼前的就是一切，空氣里充滿了色彩的毒素。什么即將開始昵?什么也沒有開始。只有，終結而已。
“晚霞不具有任何本質。黑夜具有本質，那是宇宙的本質，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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