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的淚（簡體書）

大年初五這天，家家戶戶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慶中，我家卻生活在一個凄涼的世界里。母親神情嚴肅地對我和大姐做著交待：“你們倆好好照看家，別忘了喂豬、放羊，我帶著你弟弟去討糧要飯，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到你們開學前就回來。”一聽說母親要去要飯，我立時就哭了：“媽，咱家怎么能要飯呢？多難看呀！”“現在不去討，等你們開了學，生產隊也該開工了，我還要下地掙工分。現在，咱家的糧食都賣光了，到時候你們吃什么？”
母親便帶著年僅10歲的弟弟上路了。我和姐姐在后面一路跟，一路哭，翻過了一道又一道山梁。母親幾次催我們回去，我們都不肯。最后，在母親的呵斥下，我們才停住腳步。大姐性格內向，不善言語，可我知道她的心里有多難受。我淚水漣漣，拉著弟弟的小手說：“老弟，把衣服扣緊，別凍著。聽見狗叫，小心點兒。別讓狗咬著。”弟弟稚聲稚氣地說：“二姐，沒事。你們回去吧。我有媽領著呢。”母子四人在高山大嶺上依依惜別。
母親和弟弟的身影越走越遠。那時的母親已經年過半百，花白的頭發在風中凌亂而倔強地飄著。目送著一老一小消失在山路上，我和姐姐放聲大哭。那時候，我對父親又是想，又是怨：“爸，您為什么要離開我們？要是您還在，我們怎么會流落到這個地步？”
以往都是別人到我家來要飯，是那么可憐。每每有乞討的人進門，我們無論多難，都不會讓人空著手走。今天，媽媽竟為了我們也走上這條乞討路。我心疼媽媽，心疼弟弟，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哭得死去活來。
大姐怕我哭壞身體，抱著我說：“妹妹，回家吧。媽媽和弟弟很快就會回來。大姐會拼命學習，今年考上大學，畢業多掙錢，再不讓媽媽和弟弟要飯了。你也長志氣。將來咱倆好好養著媽媽和弟弟。”聽了姐姐的話，我擦干眼淚，暗暗發誓，一定要爭氣，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回到家，大姐喂豬，我喂羊，然后我們做飯吃飯。都忙完后天也黑了。我和大姐坐在空蕩蕩的屋子里，相對無言。大姐的眼睛又濕潤了。
媽媽和弟弟要到晚飯了嗎？天黑了，這么冷的天兒，他們找到住的地方了嗎？帶著牽掛，帶著不安，我和大姐進入夢鄉，夢里都是媽媽和弟弟的身影。
媽媽帶著弟弟一走就是二十幾天，這期間，他們音訊皆無。我們不知道他們走到了哪里，有沒有要到糧食，不知道他們在路上都遇到了什么，但知道，他們一定都吃了不少苦。在等待和期盼中，我和姐姐不敢出門，不敢見人，怕別人問起媽媽的情況。
在焦急的期盼中，我和大姐終于等來了媽媽和弟弟的歸來。看到他們的那一刻，我又興奮，又心酸。媽媽本就布滿滄桑的臉上又多了幾道皺紋，皮膚更加粗糙。
一身臟兮兮的弟弟真的像個小乞丐，見到我們一下子撲過來：“大姐、二姐，我好想你們呀！”大姐在一旁流著淚說不出話，我則一把將弟弟緊緊摟在懷里： “老弟，你受苦了！”
弟弟哭著說： “二姐，你快給我暖暖吧，我的手腳和臉都凍出了硬包。”透過淚眼，我看到無情的寒風在弟弟的小臉上留下的一塊塊凍傷，小手上被凍開的一道道口子滲著血，無言地訴說著苦痛心酸。
我心疼地用火將自己的手烤熱，然后捧住弟弟的小臉，輕輕地撫摸著。弟弟睜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著我。我的眼淚撲簌簌地掉落下來，淚水打濕了棉襖的前襟。小弟啊，你剛剛10歲就為兄姐出去討飯，去受這么多苦，二姐一定會好好疼愛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