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聖母院（簡體書）

距今天348年6個月19天，巴黎老城、大學城和新城三重城郭里，一大早群鐘便敲得震天響。這天是“使巴黎人民激奮的日子”，所有民眾都來慶祝主顯節和愚人節。他們將在格雷沃廣場燃起篝火，在布拉克小教堂種植五月樹，在司法官演出圣跡劇。穿著華服的府尹差役們，早在頭天晚上就在十字街頭吹著喇叭，高聲吆喝過了。
市民一大早就關好家門和店鋪，從四面八方向指定的三個地點涌去，他們有的去觀看篝火，有的去觀看種植五月樹，有的去觀看圣跡劇。大部分都是去看篝火的，因為這正合時節；或者去觀看圣跡劇，因為它是在門窗緊閉的司法官大廳里演出；愛熱鬧的人都不愿意去看五月樹，任憑花朵稀少的五月樹在布拉克小教堂的墓地上凍得顫抖。
人群涌人通往司法宮的各條大街。前幾天剛到巴黎的弗朗德勒使臣們也來湊熱鬧，他們將在司法宮大廳里觀看圣跡劇的演出和愚人王的選舉。
盡管司法宮大廳在當時號稱是舉世無雙的大廳，但在這天擠進去可不是件容易事。通往廣場的各條大街每時每刻都不斷涌出人流。高漲的人潮沖擊著屋角和房檐，就像海岬突出在不規則的廣場上。司法宮的正面有一座高大的階梯，人流在那里分成兩股上下穿梭，然后在中間的臺階上向兩側散開，以波濤翻騰之勢涌上坡道，好似飛瀑瀉人湖泊一般。叫聲，笑聲，跺腳聲，匯成了巨大的聲響和喧嘩。這聲響和喧嘩隨著人流更加震耳欲聾。原來府衙的弓箭手和捕頭來維持秩序了。
寬闊的司法官大廳呈平行四邊形，廳內一端擺著那張夠大夠厚的大理石臺子，另一端是小教堂，教堂內矗立著查理大帝、圣路易和路易十一的塑像。小教堂延續了哥特式的風格，建筑雅致，雕刻奇妙。門楣上鏤空的薔薇花瓣小圓窗，猶如花邊裝飾的星星，纖秀而優雅。
在大廳中央正對大門的地方，是一座鋪著金色錦緞的看臺，背靠墻壁，并利用那間金燦燦臥房走廊上的一個窗戶，開了一道特別的入口。這看臺是專門為貴賓們應邀來觀看圣跡劇而搭設的。
圣跡劇照例要在大理石臺子上演出，為此它已經布置停當，在被司法宮書記們的鞋跟劃了許多道道的臺面上，搭了一個相當高的木籠子。臺面就當作戲臺，整個大廳都看得見。籠子掛著帷幕，用作演員們的更衣室。外面擺著一張梯子，聯結著舞臺和更衣室，結實的梯階就是上場口和下場口。
四名衛士分立大理石臺子，無論在節日或行刑之日，他們都要監視民眾。演出要等到司法宮的大鐘敲響正午十二點才開始。雖然開演已經夠晚的了，可是得照顧使臣們的時間呀。
早早地就等著許多觀眾，不少人天剛亮就已在司法宮大臺階前，甚至有人為了能搶先進去，已經熬了一夜。人越來越多，如上漲的河水，沿著墻壁升高，朝著柱子周圍擴展，漫上柱頂、檐板、窗臺，甚至爬上建筑物和雕塑物所有隆起部分。觀眾開始沮喪和不耐煩，哪怕是手肘碰了下、鞋子踩了下，都大動肝火。長久疲憊的等待使得群眾很不滿意，所以還沒到使臣們到來的預定時刻，就聽見一片埋怨和咒罵聲，咒罵弗朗德勒使臣、府尹大人、波旁紅衣主教、司法官典吏、奧地利瑪格麗特公主、侍役們，還有那冷和熱，壞天氣，巴黎主教和愚人王，柱子和塑像，那關著的門和開著的窗。
還有一批搗蛋鬼，先打掉一扇窗子上的花玻璃，大膽地坐到墻頭上，他們一會兒嘲笑廳內的人們，一會兒揶揄廣場外的人群。看著他們滑稽的動作，聽著他們響亮的笑聲，以及和同伴們在大廳兩頭相互取笑的呼喊聲，一下子就看出這些年輕人沒有一點兒的煩悶和疲倦。他們機敏地從眼下的情景發掘出好戲，借以打發時間，耐心等候著另一出戲的上演。
“嗨，若望·弗羅洛·德·梅朗狄諾！”一個褐黃色頭發的小伙子，高踞在柱子頂端的雕飾物上喊道，“你叫磨坊的若望對極了，你的四肢活像風磨的四個翅膀。你來多久了？”
“上帝保佑，已經四個多鐘頭！”若望·弗羅洛回答道，“但愿這四個鐘頭能算進我煉獄的凈罪時間里。我好趕上聽西西里國王的八個唱經人在圣小教堂唱七點鐘大彌撒哩。”
“多好的唱詩班，”那一位接著說，“士音比他們的帽子還尖！不過，國王給若望大人舉行彌撒前，應該先打聽下他是否喜歡聽用普羅旺斯口音唱的拉丁文贊美詩。”
“國王弄這名堂，就是為了雇用這個該死的唱詩班啊？”窗下人群中有個老太婆尖聲嚷道，“一場彌撒就得花一千巴黎利弗爾！這筆錢還是從巴黎菜市場海產承包稅中出的呢！”
“閉嘴！老婆子！”賣魚婆身旁的大胖子捂住鼻子，板著臉孔斥責道，“舉行彌撒是應該的，你總不希望國王再生病吧？”
“說得好，吉爾·勒科尼先生，王室皮貨店老板！”那個盤在柱子頂端雕飾上的小伙子叫道。
王室皮貨店老板這個倒霉的名字，引得學生們哄堂大笑。
“勒科尼！吉爾·勒科尼！”有人連聲喊道。
“嘿！”柱頂上的小子接口說，“有什么好笑的？尊敬的吉爾·勒科尼，是王室總管若望·勒科尼的兄弟，凡賽納森林首席護林官馬伊埃·勒科尼的公子，個個都是巴黎市民，父子兩代都是新郎官！”
玩笑越來越多，皮貨店老板不理會他們，拼命躲開射向他的目光。他好像一只想鉆進木頭的楔子，越用力地擠就越顯眼。他又氣又惱，充血的大臉龐漲得紫紅。
終于有人出來替他解圍。
“大學生竟敢這樣不敬，在我們那時候，就得把他們先鞭打再活活燒死！”
大伙兒氣炸了。
“嗬啦啦！是哪只晦氣的公貓在唱高調？”
“嘿，我認得，他是安德里·繆斯尼埃老板。”有人說。
“他是那個在大學里宣過誓的書商。”另外個人插嘴道。
“我們的那所雜貨鋪里，樣樣都成四：四個學區，四個學院，四個節日，四個學政，四個選舉人，四個書商。”第三個人說道。
“讓‘四’見鬼去吧！”若望·弗羅洛接著說。
“燒光繆斯尼埃的書！”
“把繆斯尼埃的聽差們揍扁！”
“你們全去死吧！”德里·繆斯尼埃嘟噥著。
“住口，安德里老板！”若望一直吊在柱頂上，接過話頭說道，“要不我就跌到你腦袋上了。”
安德里老板抬眼看看，好像在目測柱子有多高，小鬼有多重，只好不作聲了。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