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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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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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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一部媲美《鬼店》的原創故事。
喚醒你意識深處最原始的恐懼。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我在開車,開在一個山路上,最後轉進一個更偏僻的小路。我遠遠看到三個人,他們身上背著東西,好像是獵槍,突然間他們轉過來舉起手好像要搭我便車的樣子。我問你,如果是你,在荒郊野外的山上,你會給他們搭便車嗎?」

《失魂》故事始於一場夢,宛如一道謎、一口井,你將回到過去、揭開家族祕密。它是個套索,試圖勾出你潛意識裡的原始恐懼:一旦失去了自我,人會想逃,殊不知眼前陌生的房間和臉孔,皆出自你的召喚。你重建愈徹底,你目睹過去的破壞也愈清晰。唯有做出正確的選擇才能使迷失的靈魂安息。

「《失魂》是一個關於『面對』的故事。一個父親『面對』兒子,一個年輕人『面對』自己的故事。這也是一個關於『旅程』的故事。一個身體尋找其靈魂的旅程。」──鍾孟宏

父親:「你是誰?你不是我兒子。」
阿川:「我看這身體空著,就住進來了」

他是誰?誰住進他──的身體?他父親發現甚麼異常?
光愈遠,影愈斜。你應該知道,
在深深黑暗裡選擇繞道的靈魂,
你不應該去召喚它──

電影【失魂】被譽為今年暑假最受矚目的國片,由金馬獎最佳導演鍾孟宏自編自導驚悚懸疑新作,獲選第15屆台北電影節開幕片。張孝全、王羽領銜主演。電影8月30日正式上映

作者簡介

鍾孟宏

出生於台灣屏東縣。
雙親務農。
交通大學計算機工程學系學士,
芝加哥藝術學院電影製作碩士。
主要正職為廣告片拍攝,
偶爾從事電影工作。
《失魂》是他第一本小說。

自序

我記得這本小說是從今年過年前一個星期開始寫的,大概寫了五天左右就過年了。剛開始進行得非常順利,那時候還信誓旦旦地和身邊的人講:過完這個年,再給我兩個星期,小說大概就可以完成了。沒想到年過完以後,一回來所有事情都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小說莫名其妙停下來了,雖然有千百種理由,因為工作、因為出國,但是心裡所想到最直接的原因是不知道怎麼寫下去了。那時候回頭看過年前寫的那些東西,就像看到一部不知所云的爛電影一樣,不忍卒睹,裡面充滿作者自以為是的囈語。為什麼短短一個過年改變會那麼大?

其實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如果你堅持還要再問的話,唯一的想法就是太意識到自己要變成一個作家了吧。但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接下來,整個事情就停了。我想我完了!我真的扛不起作家這個稱號。

其實,在寫這本小說的時候,它的電影已經剪完了,故事理所當然也很完整了,唯一要做的就是一字一句把它寫下來。當初談定這個工作的時候,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那不是跟你平時寫劇本一樣嗎?後來才發現劇本和小說真的完全是兩回事。

這樣說好了,如果劇本和小說同時要講酷斯拉的話,電影劇本中的酷斯拉,只要套著怪獸衣就可以上街去嚇人了。但是小說中的酷斯拉卻是要用做翠玉白菜的工法,把它一點一點雕出來的。

請問,如何用翠玉白菜的工法雕出酷斯拉呢?

過完年後,我重新看這個酷斯拉的時候,我發現我還是用那種套著怪獸衣的方式在琢磨它,而且這個怪獸還挺文青的,一副很憂鬱的樣子,看到它真的是很令人悲傷。

最後小說還是在六月份的時候完稿了,雖然我沒有在故宮博物院看過翠玉白菜,但那一字一句的爬行讓我見識到作家的職業真不是人幹的。

我是個不會用電腦打字的人,雖然常有人笑我是電腦科系畢業的。整個小說書寫的過程就是有那麼一個人,坐在旁邊聽著我講出來的東西,一字一字敲進電腦裡。真的非常辛苦了王盼雲小姐,常常她就這麼坐在我旁邊,看著宛如失憶的我,一個字也講不出來。也非常感謝王俞心小姐,當初的電影劇本也是用這種方式書寫出來的。當然還是要感謝時報的主編嘉世強先生,他用非常包容的方式和一個不成熟的「作家」合作。當然還要感謝的人很多,在這裡我就不一一細數了。

書摘/試閱



事情的開始似乎沒有一個真正的起頭,硬要找出一個的話,那就是發生在幾天前,阿川的一場夢。
夢裡面他在一個城市外圍的河堤邊醒來,那是一個接近黃昏的時刻,醒來後他發現,這個地方有幾個人或坐或臥地身處在他的四周。
到底這些人在幹嘛,真的不是很清楚,有些人好像在睡覺,有些人在恍惚,有些人好像在打牌,他們安安靜靜的,似乎在等一班誤點了很久的公車。
阿川起身走出河堤外,河堤外空無一人,他就這麼獨自走著,看似漫無目的。
途中他經過了一家小麵攤,他坐下來隨隨便便點了一碗。吃完後,起身正要離開時,他看到桌上有一只空碗,他突然忘記了這是別人吃完留下的還是他自己吃完的,也就是說他突然忘記了他是剛進來麵店正要坐下還是吃完了正要離開麵店,他沒有把握,而且舌頭也沒有透露任何訊息給他。最後他還是離開了,老闆沒追出來向他要錢,所以他很確信他是剛進來麵店,在坐下來時發現他不想吃麵了。
阿川繼續走著,天色暗得非常快,好像是拉了一塊黑布,夜就突然來了一樣。

在幽幽暗暗的路上,阿川非常熟悉每個轉彎,突然間他停下來,摸索著口袋。可能是在 路上掉落了或是忘了帶出門,身上的打火機和香菸怎麼找也找不到,他看了四周,所有的店都關了。他繼續往回家的路上走,那是一棟四層樓的公寓,位於一條很擁擠的巷道裡,樓下鐵門已經被拆掉了,他爬上樓梯進了公寓,直接進到房間,他發現他的床上躺了一個人,他看到床上的人身體朝內,一副熟睡的樣子,他正在納悶為什麼有人躺在他的床上,他把他叫醒。
阿川醒來了,他醒來後坐在床沿,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他就這麼坐著。
一直到天亮,他看到晨光鑽過牆上一個從沒被注意過的裂縫,稜形光在裂縫上旋轉,阿川看著它一直在轉動。



對他的同事而言,阿川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阿川在這裡工作五、六年了,這算是他的第二份工作。平常他就是一個安靜不多話的人,你和他交代什麼事情,他就是點個頭表示他了解了,頂多再問一兩句話來確定他不是很了解的地方。你講笑話給他聽,他笑得很淺,似乎是一個很冷漠的人。和他說話好像就是把話語投到空氣裡面,沒有任何聲響地就被吸走了。
這兩、三天阿川變了,他變得更安靜,你和他講話,他就是看著你,有時候,你甚至會在他看著你的過程中,想把他叫醒,同事也沒有多想什麼。上班時間是一個非常忙碌的時刻,人來來往往,餐廳的用餐區就是一個吧台,圍繞著前台的兩三個廚師,前台的廚師除了把大塊的生魚肉切片之外,還做一些燒烤工作。

通常會來這種餐廳的人,很多時候就是為了享受一種儀式,廚師在遞上餐點的時候,是用一個類似船槳的容器將食物遞給顧客,顧客也要行禮如儀一般地站起來接受這個食物。這種花錢的方式,讓顧客發現自己是一個文明人,東西好吃不好吃那就不知道了。阿川就在隔著吧台的一道牆後面工作,處理魚類、貝類,以及一些不知道從什麼海洋撈過來的東西。每天他都不知道殺了多少隻魚,從活生生的剖開,把內臟掏出來,再洗乾淨。吧台與他中間的牆上開了一個小洞,前後台的廚師就是從這個地方來傳遞食材及料理。要不是有一位客人提起他的烤魚為什麼那麼久還沒送到,前台的廚師絲毫不會注意到阿川站在後面恍神的樣子,廚師把身體穿過牆上的洞看著阿川。

「阿川你還好吧?」
阿川露出一個很難得的笑容,那是個非常無辜的笑容,就像是一個平常不聰明的小孩突然被鑑定出來智商有一百八。
廚師看了他一眼,交代兩句話叫阿川快一點,把菜趕一趕,沒多久,吧台後傳來東西跌落在地悶悶的聲音。廚師轉頭從洞口看過去,阿川不見了,唯一留下來的是砧板上一條非常仙風道骨的魚,只剩下魚頭及橫向的骨頭,就像是常常在漫畫裡面要餵給貓咪吃的魚骨頭。雖然整條魚身都沒了,但是鰓及骨頭的部分還是微微地抽動著。
阿川躺在地上,那個重重的聲音就是他摔下來的聲音。

急診室的醫生狀似憂鬱,對家屬而言,把病人交到他手上,好像他隨時會講出一些病人已經回天乏術的話。醫生非常仔細地檢查阿川的各部位,胸腔、腹部,甚至幫他轉個身,摸一些大家不了解的地方,最後他拉著阿川的腳做一些彎曲動作,他把聽診器從頭上拿下來,聽診器宛如一條時髦的圍巾般披掛在他的脖子上,他深鎖著眉頭,看著阿川,醫生隨口問了一些話,有嘔吐嗎?或是睡得還好嗎?阿川的兩個同事站在一旁不知所以然地搖搖頭。
「看來都沒什麼問題耶,還是留下來觀察好了,可能要和精神科醫生會診,我覺得有可能是憂鬱症。」醫生用非常平和的聲音講道。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一隻蜻蜓飛進了急診室,牠一直想往窗外飛出去,但是不斷地被窗戶上的玻璃彈回來,來來回回碰撞了幾次,蜻蜓想往另外一個地方尋求突破,最後在房間的另外一個角落,栽落在一個檯面上,蜻蜓不停地想飛起來但又不停地栽落,最後頭頂著桌面不斷旋轉,好像直升機快墜落前失去了方向感,不斷地繞圈圈。

醫院大概到十二點以後人潮才緩下來,除了偶爾幾個被救護車送進來的人以外,該就定位的人都已經就定位了,睡覺的、聊天的,甚至醫生護士間無盡的綿綿細語。
深夜裡急診室中,不知從哪裡傳來永不間斷的、無法數拍子的低頻聲。
不知?什麼?也不知在什麼時候,阿川連人帶床被推到急診室的走廊,和另外兩張空床孤伶伶地放置在長長的迴廊角落。
一個聲音突然間悠悠遠遠地進來,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進來的,一個小孩的聲音一直在叫著叔叔,半睡半醒的阿川睜開眼,回過頭看著聲音的方向,那是一張很奇怪的臉,好像是把眼睛和鼻子畫在肚皮上,肚臍的地方還掛著口罩。
「叔叔你怎麼在這裡?你沒有房間嗎?」
阿川躺著,因為視角的關係,他看到的影像是倒過來的。小孩子似乎也看出阿川的疑惑,他把臉半倒過來看著阿川,因為小孩這個調皮的動作,在他昏昏沉沉的世界裡面,終於在小孩的臉上找到了相關位置。小孩子頭上戴著一頂鬆鬆的棒球帽,稀疏的頭髮從帽簷裡伸出來,從他頭髮的樣子可以辨識出他是位受病痛折磨很久的小朋友,兩隻沒有眉毛的眼睛看著阿川,靈活地轉著,雖然整張臉有三分之二被口罩覆蓋著,但那是一個意志非常堅定的小朋友,他可能知道他再過不久會離開了,或許他已經離開了也說不定。

小孩子繼續說:
「沒關係,過兩天我的房間就空出來了,到時候你還沒有病房的話,可以去住我那間。」
小孩說完就離開了,阿川試圖想起身看著小孩離去,但是他沒辦法,他感覺到小孩子已經走了,而且他在講最後面幾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走了,就像他來的時候那麼突然。



隔天,阿川的同事急著幫他辦出院。之前那兩位同事回去後向老闆報備阿川的狀況,老闆聽到精神科醫師,馬上就嚇到禮義廉恥全拋到腦後了,他火速地要求公司員工,盡快地將阿川送回中部山上老家。
對阿川的同事而言,這是一趟非常值得期待的旅行,他們將會穿過漂亮的蘭陽平原,然後沿著東北季風的路線一路往中部的山上走去,更令人興奮的是送完阿川隔天,老闆給他們一整天的假,頓時每個人都好像變成阿川的好朋友,紛紛以憂愁的面容自告奮勇要送阿川。他們一大早就將阿川從醫院帶走,把阿川放上一台十年前原本是紅色的小轎車裡面,但是經過歲月的磨難,整輛車變成非常淫蕩的粉紅色,而且是一種年華老去又不加以節制的偏暗的粉紅色。
阿川平躺在副駕駛座上,後座塞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中等身材,另外一個是捲毛的胖子。前面開車的算是老闆的心腹吧,他是那種可以和老闆交心,回來時忠實地回報事情處理狀況的人;又可以在外面堅定地捍衛公司的權益,算是那種念私立大學法律系但是沒有念好、考不到執照,只好改行做餐飲。車子剛開始駛離台北的時候,每個人臉上非常肅穆地邁向這個旅程,阿川躺在椅子上看著慢慢離他而去的城市,他看著樹、建築不斷地往後退。

車子很快地駛向高速公路,竄向蘭陽平原,沿途平坦遼闊的風景紓解了車上的擁擠,最後車子開向山路,彎彎曲曲地上坡下坡,慢慢地,坐在後座的捲毛胖子屁股終於忍不住了,似乎想從不斷的挪動中找到最舒服的位置。他抱怨了:
「幹,阿川出事情了,老闆也不會派一輛比較大的車子送阿川回家,全部人擠在一台小車,搖來晃去的跟坐船一樣,我們是還可以受得了,但是以現在阿川身體的狀況,實在是對他很不好。」
前座的老闆心腹,漠然地開著車,他從後視鏡看著這個胖子。當初老闆說用他的車子來載阿川回去,已經夠讓他不爽了,現在後面載個胖子,感覺好像載了一噸重的鐵塊一樣壓在車子後方。
「本來送阿川回來只要兩個人就夠了,你就是硬要擠進來,說什麼你很捨不得,要看著阿川回來,還說台北很悶想出來透透氣,你還說什麼送完阿川要帶我們去台中看女人脫光光爬蜘蛛網,幹你娘蜘蛛網都還沒看到,你就在這邊機機歪歪。」
捲毛胖子被說了一頓,他假裝看著窗外的風景,一副不想聽的樣子。



「事情怎麼開始的?」
王先生終於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問,一個從來也沒有人討論過的疑問,老闆的心腹吞吞吐吐地,似乎想從這些吞吐裡面,結結巴巴地找出事情的脈絡。
「阿……阿川在工作的時候就突然暈倒了。」
「之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嗯……沒有,他就是突然變得很安靜。」
「安靜……你難道不知道你這個同事是很安靜的人嗎?」
王先生的語氣帶有一種陳年的酸菜味。
阿川被送回家的時候,家裡除了爸爸以外,姊姊也回來了,她是為了阿川的事情回來的,早上她接到爸爸的電話說阿川生病了,下午會被送回家,她急急忙忙地就趕回來了,她站在爸爸旁邊看著坐在床上的弟弟,她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看到阿川了,到底是三年還是五年她都已經不記得了,阿川和那位捲毛的同事一起坐在床上,她看到床沿被兩人坐得已經呈現弧線狀了,胖胖的捲毛先生坐在阿川旁邊,看著手錶,對室內的物品東張西望,有時候甚至還拍打著腳上飛來的蚊蠅。

老闆的心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頓時姊姊的注意力轉向了這位說話的先生,
「不過之前他的室友提到,有天晚上阿川在他的房間發出一些很奇怪的聲音。」
這位老闆的心腹果然非常了解人情世故,他一拋出這句話,爸爸和姊姊的表情馬上就變了,一切的罪責,馬上就脫離了公司的範圍,他們屏息聽著,老闆的心腹也故意在思考著要不要把這些話講出來,彷彿阿川做過非常見不得人的事情,只要一說出來就會造成家庭失和、父子斷絕關係。同事又說道:
「有一天很晚了,阿川房間裡發出了很奇怪的聲音,好像在敲打什麼東西一樣。」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不以為意,以為是隔壁鄰居在敲打什麼東西,後來聲音一直持續,而且好像是從阿川的房間傳出來,室友出來敲阿川的房門,沒有回應,後來把門打開,發現阿川在用拳頭在打著自己的頭。」
老闆的心腹講述拳頭在打頭的時候,還表演動作顯示拳頭和頭是如何相逢的。
排山倒海的尷尬頓時掛在王先生臉上,對這位晚年得子的老先生而言,他窮盡一輩子努力好像就是為了把尷尬寫在臉上,他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女兒,似乎也想把尷尬兩個字分享給她。

老闆的心腹看著王先生的表情,覺得應該要乘勝追擊一下。
「阿川一直打一直打,旁邊的人叫他他也沒反應,室友拉住他的手,後來他才停下來。這種事情持續了好幾天,也有反應給公司,後來他在工作的時候昏倒了,我們也送到醫院掛了急診,老闆還是不放心,他覺得我們還是盡快把阿川送回來,由家人來照顧會比較妥當。」
王先生頓時掀開了他萬年的酸菜桶:
「你們老闆人真的很好,事情一發生就立刻把人送回來了。」
老闆的心腹雙手不斷地搓揉著,露出了一個近四十歲才有第一次初戀的表情。
「哪裡,這是我們應該要做的。」
王先生恨不得把阿川的同事全部踢出去,他臉色鐵青的走了出去,阿川的姊姊在後面很勉為其難地要留阿川的同事下來吃晚飯,他們看到王先生的臉色這麼凝重,再加上這麼晚了台中的盤絲洞也開始要營業了,他們深怕錯過蜘蛛精出來咬人的時間,大師兄馬上帶著兩個師弟,連忙滾下山了。

阿川家在一座很偏遠的山上,離開主要幹道以後還要開一陣子的路,才能到他們家,過程中彎彎曲曲的小路不斷地分岔,不知道路的人來到這裡是非常容易迷路的。停好車後,一個坡接著一個坡往下走,最後再下一個接近四十度的陡坡就是他們家了;有不少人在最後一個坡的時候摔倒直接滾進王先生家裡。他家屋外就是一片果園,離主屋不遠的地方還有一間小茅草屋,裡面停放了一台軌道車,旁邊是他們燒洗澡水的地方。雖然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熱水器在他們家還是看不到,王先生家還是用柴火燒水,水熱了以後再挑進去浴室裡面。
那幾個瘟神走了以後,王先生開始燒洗澡水,女兒在一旁幫忙,由於木材不夠乾燥就被丟到火爐裡面,整個濃煙瀰漫,父女兩人被煙嗆得兩眼通紅。
天已經暗下來了,遠方的路燈非常不情願地在霧裡面掙扎著亮了起來。

「妳打算在山上待多久?」
「最少待個兩、三天吧,再看看阿川的狀況怎麼樣」
「家裡沒關係嗎?」
「沒關係」女兒非常堅毅的,連思考都不用思考,就這麼說了。
這位名叫小芸的女子是王先生的女兒,也就是阿川的姊姊,她是一個從小就知道怎麼照顧家庭的女孩。在七、八年前阿川離開家到外地工作以後,沒多久小芸就認識了她現在的先生,小芸非常喜歡這個男人,也覺得他非常的牢靠,但是在王先生的眼裡卻是一個沒有什麼出息的小生意人,包個小工程賺點小錢,喜歡在外面東搞西搞但是沒什麼出頭。這幾年他們的婚姻上有一堆數不完的問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位曾經是大方開朗的女子臉上總是有一種沒有洗乾淨的睡顏。
父女兩人被柴火燃燒的煙圍繞著,遠遠看去就像兩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眺望著遠山。

王先生繼續問「大寶最近生意怎樣?」
「應該還好吧」
王先生看著女兒現在的狀況實在有種說不出的苦楚,但是這能怪誰呢?從來沒有人逼她要嫁給這個王八蛋,女兒嫁出去以後,回來的時候都是一個人回來,只有在過年的時候,兩個人才會一起回來,但是吃完年夜飯女婿往往就說台北有事要先走了。老先生肚子裡有一股氣,礙著女兒的面子就把這口氣吞下去了。有時候心裡想,乾脆趁著過年把這女婿宰了,丟到深山裡面,女兒就留下來陪他過日子,至少應該不會過得比現在差吧,但就只是想一想而已。每次看到女婿回來,很心虛的叫了一聲爸,他也還是要點頭作聲,深怕壞了夫婦倆的感情。
小芸很快地收起落寞,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一個很稀薄的笑容,而且在瞬間就把這個稀薄的笑容放大。
「爸,我們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聚在一起了。」
王先生也非常勉強的掛上一個談不上慈愛的笑臉,好像是兩個愁苦的人在舉辦笑容競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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