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課：靜聽年華在歌唱(中學生)（簡體書）

門外有人踱步，腳步聲很煩人。我抬腕看表，剛剛上課15分鐘。
“踢踏，踢踏……”已經有學生向外張望了，作為班長的我有些惱火，索性用力拉開門。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張憨厚的農民式的臉，黝黑發紅的臉龐，不太自然的笑容。我太熟悉這笑容、這眼神了，因為我的父母都是農民，農民用慈愛的眼看了一季又一季的莊稼，但凡遇到陌生點兒的人，或有求于誰時，總稍帶出這種神情。
我的心頓時軟了，怒火也隨之煙消云散。我耐心地聽她嘮叨著，無非就是說一些感激的話，要我管好她的孩子之類的，末了，還說該打就打。我一再向她保證她的孩子很優秀，這位母親羞澀地笑了。
被叫到的孩子不太情愿地走出來，臉上紅紅的。她并沒有跟她的母親多說什么，接過書立即轉身走進了教室。做母親的還在叮囑：吃飽，學好，別合不得花錢……
環視教室一周，本來打算繼續帶領同學們讀課文，可我看到那名女生的頭幾乎抵著桌面，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教室里不少學生交頭接耳，一些目光穿過輕輕的空氣，落在女孩的身上。那些目光，一定很重，很重。
我的心突然有點兒疼。我說：“同學們，我想給你們講個故事。”
所有同學都齊刷刷地看著我，目光中充滿疑惑……
有一個女孩，我頓了頓補充說，在她讀初三的時候，成績特別好。但出色的成績給她拮據的家增了光，也添了愁。即使每年的學費書款并不多，女孩也從不亂花錢，她在學校的生活還是極窘迫，時常捉襟見肘。
中考前夕，班里所有同學都買了各種復習資料，唯獨她沒有。起初，女孩向同桌借閱過幾本。那些書真好，女孩為書中閃光的智慧著迷，好幾次都忘記了吃飯。盡管女孩小心翼翼，從不將書弄臟弄皺，同桌還是用了各種理由婉拒她。還要用啦，某某借去啦，找不到啦等等，搪塞的話讓女孩很尷尬。
敏感的女孩跑到小樹林里大哭了一場。剛巧，母親來給她送饃。那時，學生上學寄宿，但學校沒有食堂，每個星期三家長都會送來三天的干糧。
她發覺身后有人時，母親已站了好一會兒。她回頭，母親的淚正好滴落下來，在她額上碎裂。
媽，你別哭，我只是，只是……女孩慌了，不知說什么好。她笨拙地去拭母親的淚，卻發現母親的皺紋又添了好多。女孩心酸地想：我受這點兒委屈又算什么？女孩懊悔極了，眼里又泛起了淚花兒。
不哭不哭。母親輕聲哄著她，好像她還是那個愛哭的小丫頭。母親什么也沒問，女孩什么也沒說。她們靜靜地坐了好久，直到要上晚自習了。
周六照例只放半天，女孩正在想要不要回家，有同學喊她，你媽來了。
女孩將信將疑地跑出去，果然是母親；頭上有麥秸。母親一向整潔，今天怎么了？女孩急急地跑到母親身邊，母親的笑很安詳，甚至有些得意，女孩放下心來。
母親把自行車后座的塑料袋取下來，除去一層舊報紙，又拆開一層牛皮紙，一本嶄新的書出現在女孩面前。綠色的封面上，有一輪旭日升起，正是女孩渴望擁有的。
母親在一旁絮絮叨叨：我一早把麥子翻了場，就去了城里的大書店。等到了那兒，打聽來的書名卻忘了。城里的服務員態度可好了，我只知道書皮是綠色的，人家一本一本給我找……
女孩不敢抬頭，淚水早已在她臉上肆意奔流。正午的陽光穿過樹蔭溫暖地照耀著她，而母親爽朗的笑聲也永遠留在了她的心里。
我的聲音有些發抖，教室里早已一片啜泣。那個女生抬起臉頰，看著我，淚大滴大滴地滑落。
最后，直視著她的眼睛，一我說：。母親可能是卑微的，母親的愛卻是足以溫暖我們生命的陽光。
我從心眼里討厭那些煽情的話，從小就是。尤其怕我媽說：“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經常會翻著白眼告訴她：“拜托你少來這一套。”也許是沒大沒小慣了，我們成了最親密也最容易鬧矛盾的朋友。
我們分工好了，我負責好好學習，最好在將來有口飯吃的時候順便給家里人帶來些值得驕傲的談資。而她，就負責些后勤事務了。對于這一點，她可真是發揮得淋漓盡致，為了省幾塊錢恨不得繞著襄樊城跑上一圈。于是在我“不合得花小錢就永遠掙不到大錢”的嘲笑下，她終于反抗了：“變態的價值觀。”我承認，的確有點兒變態，但最終還不是作為鼓勵自己在高中壓迫下乘風破浪的勇氣。
她總說：“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你養這么大，帶小孩真煩人。”好像真的這輩子都不會再哄小孩子，但是一見到我的小表妹，她像是真的忘記了自己痛苦的經歷了。在這個胡攪蠻纏的小丫頭面前，她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大度與耐心，尤其是妹妹1歲生日那天，她抱著妹妹，認真地教她爬——這個小笨蛋一點都趕不上7個月自己扶著沙發學走路的我。媽斜著身子，一綹劉海輕輕地垂了下來，擋住日漸稀疏的睫毛，汗珠順著臉流下來，剛好滑到咧開的嘴邊，她拂去汗珠，輕柔靈巧。逆光中，有一種影影綽綽的錯覺，十幾年前的我，也能讓她這么快樂嗎？像這樣抱著我，給我講故事，給我唱搖籃曲，這是多久以前的回憶了。這么快，時光以它獨特的舞步，飄忽著卷走了一大群人的美麗年華。而眼前這個女人，卻也心甘情愿地把她的清秀容顏一股腦兌換成我的日漸成長。
我挺喜歡和她一起看電視，聽她咕咕噥噥發表評論。前幾天我們一起興趣盎然地看一個關于珍珠的節目，她專注地看著主持人在一堆光鮮的珍珠首飾里挑選，那時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不住地放著光——不知是電視里的畫面在她眼中倒映出的幻想，還是淚水匯集成的璀璨鉆石。我只知道那充滿渴望的表情，像小時候的我渴望著昂貴的玩具。媽媽擁有過的首飾不過是結婚的金戒指，還有一條爸爸送的銀項鏈，可如今，金戒指也給我打了金佛。瑪麗蓮·夢露說過，鉆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卻從來都沒有擁有過一粒屬于自己的鉆石。我知道那是她合不得，合不得在自己身上花太多錢。當我穿著幾百塊的衣服而她穿著50塊錢的涼鞋走過好幾個夏天時，說真的，我也心痛。是我太虛榮了。媽，我說“對不起”你會接受么。我遺傳到了爸死鴨子嘴硬的特點，怎么也不會說一句“我錯了”，所以這些東西都是深深藏在心里的。那么好吧，讓我幫你完成一個女人華麗的夢，讓我在未來帶給你爸沒有幫你完成的心愿。
我現在很幸福，不知道你幸福不幸福呢？我知道有太多你應該得到卻放棄了的東西，不知道這種放棄有沒有換來更多的你所期望的幸福。不只是那些辛苦，不只是那些忙碌，不只是那些對自己的苛刻，還有一顆鮮活跳動的心，這顆心里只有一個人的影子，這顆心只為一個人操勞。
我不想說幾十年如一日，因為我相信我能讓你的每一天都不一樣，也許不能每一天都是快樂的，但是每一天都能讓你看見我的成長。直到有一天，你發現，哈，我已經不再需要你操心了。
你的還是我的，管他誰的幸福呢，我只知道，媽，我要我們倆都幸福。P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