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故事及其成語（上）

此書並非《史記》的白話翻譯版本，作者從原書中挑選了26篇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傳記，重新整理，且捨去冗長的編年史，讓讀者的閱讀可以更順暢，期能讓閱讀者由此而深入《史記》原文，進而喜歡歷史。

您知道項羽的霸氣，足以撼動山河嗎？
您聽過呂后殘酷冷血、自私跋扈、惡行惡狀的故事嗎？
戰國四公子是怎樣對待門下的食客，又如何借助他們的才華呢？
滑稽列傳中有哪些一鳴驚人的有趣故事？……

文學的魅力不應該受限於時代、語言的束縛，而文體的表達方式，也不應該只能有一種詮釋方法。
《史記》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同時也是傳記文學的代表作。歷來《史記》的文學觀、美學觀、散文風格、傳記文學特質、語言藝術，以及對後世散文、戲劇、小說等文學樣式的啟發，都佔有摧枯拉朽的關鍵地位，兼具了文學與史學的高度價值。

《史記》當中的文章具有極大的感染力與文學的戲劇性。鴻門宴中，詳細描述了項羽、劉邦、范增、張良等人的座位，與劇場中的「佈景」無異；而每個人說的話，宛如戲劇中的「對白」；人物的行為舉止，就像舞台上的「表演」。讀這段歷史，恍如置身於當日的鴻門宴中，親眼看見英雄們磊落的英姿，和豪邁的談吐。

《史記故事及其成語》並非《史記》的白話版本，我們挑選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本紀與列傳，重新為讀者整理太史公傳略及其創作始末，並且捨去冗長的編年史。

在這些精采篇章中，更有許多精采的典故與成語，我們都特別以專欄的方式編輯。這些故事，寓意深遠、筆力萬鈞，每一篇都雋永感人，值得讀者細細咀嚼。

期待您在本書中，更了解歷史的興衰起落；更崇敬太史公的剛正不阿；更仰慕這些英雄豪傑的雍雍大度；也更喜愛古典文學中千絲萬縷的柔情傳唱。

許麗雯

國立中央大學畢業，曾任震旦集團雜誌社總編輯、錦繡出版集團文庫出版公司總編輯兼行銷企劃部總監、雲門咖啡行銷總監。現任高談文化出版集團社長兼總編輯。曾出版「你不可不知道」音樂系列書籍，例如：《你不可不知道的100首經典名曲》、《你不可不知道的100部歌劇》……等暢銷書籍，及藝術系列書籍，例如：《你不可不知道的300幅名畫及其畫家與畫派》、《比亞茲萊的插畫世界》、《名畫中的時尚元素》……等暢銷書籍。

出版序
關於司馬遷……
影響司馬遷一生的四個關鍵人物
仁德兼備的帝王︰漢高祖劉邦
西楚霸王項羽本紀
一代暴君的故事︰秦始皇本紀
婦女干政的故事︰呂太后本紀
亂世清流屈原和深淵賢良賈誼
鬼才謀士陳平
開國賢相蕭何
護君功臣張良
志高氣盛的韓信
壯志雄心的廉頗和智勇雙全的藺相如
堅忍果敢的伍子胥
廉潔愛民的賢能官吏

鬼才謀士陳平

丞相陳平，是陽武縣戶牖鄉（河南省）人，年少時候家裡很窮，但很喜歡讀書。陳平家有三十畝田，只有他和哥哥陳伯住在一塊兒。陳伯時常照顧陳平的田地，任由他去遊學。陳平的個子高大，容貌英俊。有人問他說：
「你家那麼貧窮，到底是吃什麼東西才這樣肥美？」
因為他的嫂子妒恨他不事生產，所以便悻悻然回答說：
「不過吃些糠粞罷了，有這樣的小叔子，不如沒有的好。」
這話被他的哥哥知道後，就把妻子休了。

陳平長大，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紀，但有錢人家的女兒不肯嫁給他，娶貧窮人家的女兒，他又認為是一種侮辱。過了好久，戶牖有個富人張負，他的孫女嫁了五次，丈夫都死了，因此不再有人敢娶她，可是陳平卻很想娶她為妻。
城裡有喪事，陳平家雖窮，還是去幫忙人家。他早去晚回，很熱心地幫人家工作。那時張負也去喪家，覺得陳平非常魁偉，陳平也故意晚點回家。張負尾隨陳平到家裡，卻發現他住在城外的陋巷中，用一張破蓆子當作門戶，可是門外卻有很多貴人的車子停過的痕跡。張負回去以後，就對他的兒子張仲說：
「我想把孫女嫁給陳平。」

張仲說：
「陳平很窮，而且不事生產，所以縣中的人都笑他，您為什麼偏要把孫女嫁給他呢？」
「像陳平那麼好的人品，是不會永遠貧賤的。」
於是便把孫女嫁給陳平。因為知道陳平貧困，所以借他錢作聘禮，過門時又給他酒肉錢。張負教訓他的孫女說：
「妳不要因為貧窮，就對丈夫不恭敬，服事伯伯要像服事父親一樣，服事嫂子，要像服事母親一樣才好。」

陳平自從娶得張家的女兒以後，手頭越來越寬裕，交際也一天比一天廣闊。他曾經擔任里（行政單位，二十五戶為里）內的社祭（土地神祭祀典禮）之宰（負責切祭祀的肉分配給大家的職務），分肉非常平均，所以父老們都稱讚道：
「做得好呀！擔任社宰的陳姓小伙子。」

陳平說：
「唉！假使我做天下的宰相，也能像分肉一樣平均的。」
陳涉揭竿起義為陳（跨越河南、安徽二省的地方）王後，就派周市（人名）攻陷魏地，立魏咎為魏王，和秦軍在臨濟（山東省）互相攻防。這時候，陳平已辭別他的哥哥，帶著年輕伙伴前往臨濟，決定在魏王咎底下做事。魏王叫他擔任太僕（經管車馬的官）。他雖然向魏王獻計，但魏王沒有採用，而且又有人在魏王面前說他的壞話，於是陳平就逃走了。

在那之後不久，項羽攻略各地，到達黃河的岸旁。陳平前往項羽的地方，跟隨他攻破秦軍，於是項羽賜給他爵卿（只有榮譽、俸祿，沒有實權的卿）的頭銜。當項羽東進，在彭城（江蘇省）為王後，漢王也調回部隊，平定三秦（陜西省，封秦的降將章邯等人的雍、崔、翟等三國之地），向東前進。這時殷王背叛了楚軍，於是項羽任命陳平為信武君，讓他率領暫駐在楚國，原為魏王咎的士兵去討伐。

沒多久，陳平打敗殷王回來後，項王就吩咐項悍任命陳平做都尉（武官，地位次於將），並賜給他黃金二十鎰。沒多久，漢王攻下殷地。項王非常生氣，打算殺掉平定殷地的將領和官員。陳平怕被殺，就把金子和官印包在一起，差人送還給項王，然後偷偷帶著劍逃走了。要渡黃河的時候，船夫們看見這位美男子獨自旅行，以為他是逃亡的將領，一定帶有金銀財寶，所以用眼色暗示，打算把他殺掉。陳平害怕，就把衣服脫個精光，幫忙划船。船夫們眼看他沒帶什麼東西，也就不殺他了。
陳平終於到達修武（河南省），投降漢王，並經魏無知的介紹，與漢王見面。當時萬石君石奮為漢王的中涓（擔任侍從的小官），他接了陳平的名貼，就引他晉見漢王。

陳平和其他六個人一起到漢王的面前，漢王賜給他們酒食，對他們說：
「吃完後就回到宿舍去休息吧！」
陳平說：
「我是有事來參見大王的，要說的話非得今天說不可，不能過了今夜。」
於是漢王就跟他談了起來，並很喜歡他。
漢王問：
「你在楚國的時候，是什麼職位？」
「我做都尉。」

漢王就在當天下令以陳平為都尉而做參乘（君主戰車的陪坐者，是重要職位），讓他監察部隊。因此，將軍們都鬧起來了。
「大王把楚軍的逃兵收留下來，還不曉得他的能力怎樣，就讓他同坐一輛戰車，監察我軍的老前輩。」
漢王聽完這些話以後，更另眼看待陳平了。
漢王終於和陳平一起東進，討伐項王，可是到達彭城時，卻被楚軍打敗，於是率兵回來。後來重整旗鼓，前往滎陽（河南省），以陳平為副將，讓他隸屬於韓王信，駐留廣武（河南省）。

於是絳侯周勃和灌嬰等人都詆毀陳平：「陳平雖然是個英俊的男子漢，但不過像帽子上的玉而已，未必有真才實學。我們都聽說他在家的時候，和嫂子私通，出仕魏國又不被容納，逃到楚國，楚王也不重用，所以才會投奔漢營。我們也聽說他接受將軍們的賄賂，送多的就得到好職位，送少的職位就差一點。陳平是個反覆無常的亂臣，請大王明察吧！」

漢王因此懷疑他，便召魏無知責問。無知說：
「臣告訴陛下的是他的才能，而陛下問的是他的行為。可是，即使現在有尾生（遵守在橋下的約會，等待女方而被水淹死的人物）、孝己（殷高宗的兒子，以孝順著稱）那樣的行為，對勝負的謀畫又有甚麼好處呢？陛下是否有任用那種人物的從容閒情？只因為目前正是楚、漢對峙的時節，臣才推介奇謀之士。我只想到是不是對國家有利，又何必懷疑他和嫂子私通，或是接受金錢之事呢！」

漢王順便叫陳平來質問：
「你在魏國作官不滿意，到楚國做事又逃走，現在來到我這兒了，講信義的人是這麼三心二意的嗎？」

陳平說：
「臣固然曾在魏王那裡工作，但他並不採用我的計策，因此才離開他到楚王那兒的。可是項王不能信賴人家，他所寵愛的，如不是他的族人，就是他太太的兄弟們，所以即使有奇才，也無法獲得重用，我才會離開他。我是聽說漢王善於用人才到這兒來的。我是兩手空空地到來，如果不接受點錢財，手頭便沒有什麼辦事的費用了。如果大王認為我的計畫有可以採用的，就請用我，不然的話，那些錢都還放得好好的，我會把它們封起來繳回官府，並請求您能准許我辭職回家。」

於是漢王對他深致歉意，賞賜很多的財物，並以他為護軍中尉（軍中的監察官），監察所有的將軍。從此以後，將軍們再也不敢說他的壞話了。
後來，楚突襲漢軍，切斷漢的通道，包圍漢軍於滎陽城。漢王擔憂起來，情願割滎陽以西之地和楚講和，但項王不肯答應。漢王問陳平說：
「現在天下鬧得非常紛亂，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安定呢？」

陳平回答說：
「項王的為人謹慎而能夠愛惜人民，所以一般講廉節、喜歡禮制的人都歸附他；但是說到論功行賞之事，項王又把它看得太重，因此有許多人不肯歸附他。至於大王，則是傲慢而缺少禮制，所以一般講廉節的人不會到這裡來；但大王能夠慷慨地把爵邑分封給他們，因此那些不講究禮節、喜歡錢財而不顧廉恥的，便多情願歸漢軍了。如果能夠除去他的兩種短處，用他的兩種長處，那麼，只要指揮一下，天下便能安定了。但因大王不尊重人，得不到重禮節的人才，所以我想可以擾亂楚軍的就是他的忠臣，而那些忠臣不過就亞父、鍾離昧、龍且、周殷幾個人而已。項王的妒忌心很強，又相信讒言，大王如果能夠拿出幾萬斤金子，用反間計離間他們君臣，使他們心裡互相猜疑，他們一定會發生內鬨而互相誅殺，趁此機會，漢便發兵攻打他們，這樣必可攻破。」

漢王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便拿出黃金四萬斤（一萬二十四公斤），交給陳平去辦，而不過問金子的開支情形。
陳平得了這些金子，便用反間計，到楚國宣稱：
「鍾離昧等項王的將軍們，雖然立了戰功，終究無法割地封王，所以想降漢，和漢共同消滅項氏做王。」

項王聽了這話，果然不相信鍾離昧了。項王既然懷疑他，為了證實這件事情的真假，就派遣使者來到漢。漢王準備太牢（用牛、羊、豬的肉做成的豐盛食物）給使者吃，卻又故意露出驚訝的樣子說：
「我以為是亞父的使者，沒想到是項王的使者啊！」
隨即把太牢拿進去，再拿出粗糙的食物出來招待他。使者回去以後，就把詳情告訴項王，項王果然也懷疑起亞父。當時亞父想趕緊把滎陽攻下，項王因不信任他，所以沒聽從他的計畫。亞父聽說項王懷疑他，就很生氣地說：
「統一天下的大業已有眉目了，以後的事情請大王自行處理吧！希望讓我辭職回去。」

但在辭官回家的路上，還沒到彭城，亞父就因背上長了惡瘡去世了。陳平利用晚上，以婦女兩千為誘餌，從滎陽城的東門走出去，楚兵就到那兒攻打她們。陳平便和漢王趁這夜裡，從西門逃出去，當下到了關中，收拾那些離散的兵，再向東面而去。

第二年，淮陰侯攻破齊軍，擬自立為王，於是派遣使者報告漢王。漢王非常生氣地罵使者，但陳平立即踩了漢王一腳，給漢王一個提示，漢王當下醒覺，便優待齊的使者，一面派張子房（張良）去立韓信為齊王，另一方面把戶牖鄉的土地封給陳平。漢王採用陳平的奇計，後來滅了楚，便讓陳平擔任護軍中尉，跟隨漢王去平定燕王臧荼之亂。

漢高祖六年（公元前二○一年），有人寫一封信給高祖，說楚王韓信（韓信由齊王改封為楚王，請參照《淮陰侯列傳》）要造反了，高祖問將軍們用什麼方法治他，將軍們說：
「趕緊派兵把那小子活埋吧！」
高祖只是閉著嘴巴不吭氣。後來問起陳平，陳平不願作答。一會兒，問：
「各位將軍怎麼說？」

高祖把詳細情形告訴他。陳平說：
「那人寫信給陛下說韓信造反，有沒有人知道這個事實呢？」
「沒有。」
「韓信知道這回事嗎？」
「不知道。」
「陛下的精銳和楚兵比起來怎樣？」
「不會超越他的。」
「陛下的將軍在用兵方面，有沒有勝過韓信的？」
「沒有。」
「既然兵不如楚那麼強，將軍們的才幹又比不上他，在這種情形下要舉兵攻楚，這好像故意要打敗仗似的，所以我為陛下感到危險哩！」
「那麼該怎麼辦？」

「從前天子出來巡狩的時候，便藉此機會聚集諸侯。南方有塊地方叫做雲夢（湖北省），陛下只要偽稱巡狩而只到那裡遊玩，叫諸侯在陳會合就好了。陳是楚的西邊邊境，韓信如果聽說天子享受行幸之樂的話，他定會毫無防備地遠到城外來迎接陛下的。來謁見的時候，陛下就把他抓起來，這樣的話，一個大力士就夠了。」
高祖聽了這計策，覺得很不錯，便派使者通知諸侯於陳會合，說：
「我打算南遊雲夢。」

於是高祖帶著隨從出發，還沒到陳時，楚王韓信果然已在半路上迎接了。高祖已經預備了武士，看見韓信到來，便把他捉住綁起來，放在後面的車子裡。韓信大叫道：
「天下已經安定，所以我就該被你烹殺了嗎（古代以鼎烹煮人的酷刑）。」
高祖回頭對他說：
「你不要作聲，回去就明白了。」
武士把韓信的兩手反縛，就在陳會盟諸侯，把楚地全部平定，回到洛陽以後，便赦韓信，並且封他為淮陰侯。於是賞賜陳平割符（分封土地的憑據），讓世世代代都承襲，並封他為戶牖侯。陳平辭謝道：
「這不是臣的功勞。」

高祖說：
「我是用了你的計策打勝仗、殺戮敵人的，這不是功勞是什麼？」
陳平說：
「如果不是魏無知推薦我，我怎麼能夠到您這兒來呢？」
高祖點點頭說：「像你這樣的人真可說是不忘本的。」
因此，又賞賜魏無知。

第二年，陳平以護軍中尉的身份從軍，前往代（山西省）討伐叛變的韓王信（和淮陰侯不同人）。當他們到達平城（山西省）時，卻被匈奴包圍，前後共有七天沒有糧食可吃。高祖再用陳平的奇計，派遣使者到單于的閼氏（單于是匈奴王，閼氏是他的妃子）那裡去，終於得以解圍。高祖平安脫困，但那個計策是個秘密，沒有流傳下來。

有一次，高祖到南方，順便前往曲逆（河北省）。高祖爬上城牆，望見那雄偉的房子說：
「這是多麼美好的縣城啊！我行幸天下，像這樣美好的城市，只看過洛陽和這裡而已。」
於是回頭問御史：
「曲逆的戶口有多少？」

「秦代曾有三萬戶，近來由於兵亂時起，多半逃亡，所以只有五千戶左右而已。」
因此下詔給御史，要讓陳平當曲逆侯，並把該地全作為他的食祿，而除去以前封的戶牖侯身分。陳平在那以後也以護軍中尉的身份從軍，攻打陳豨和黥布。在那期間，他曾經六次獻出奇計，而每次都增加食邑。也就是說，他共獲得六次加封。但他有些奇計被極端保密，後人也因此不得而知。

高祖攻破黥布時，被弓箭射傷，所以晚回到長安。那時燕王盧綰造反，高祖就以樊噲為相國，率兵討伐。樊噲出征以後，有人進讒言道盡樊噲的短處和過失。高祖很生氣地說：
「樊噲看我病了，他一定很希望我死。」
於是採用陳平的計策，召見絳侯周勃，在病床旁邊下詔道：
「陳平立刻用驛車載周勃去取代樊噲的職位，到了軍中，馬上把樊噲的頭砍下來。」

他們倆接受詔敕以後，雖然急馳驛車前往，卻也在途中互相討論這件事情：
「樊噲是高祖的老朋友，功勞也多，並且又是呂后的妹妹呂嬃的丈夫，他既是高祖的親戚，身份又高貴。高祖因一時的氣憤想殺他，可能會後悔，不如把他抓起來獻上，請高祖親自處罰他吧！」

因此，還沒到達軍中以前就築壇，樹起欽差的節旄，把樊噲叫來。趁樊噲想接詔敕時，立刻把他的雙手縛在後面，推上檻車送往長安，並以絳侯周勃取代他的將軍職務，平定了參加叛亂的各縣。

在回京的路上，陳平聽說高祖已經駕崩，他害怕呂太后和呂嬃的讒言與遷怒，所以坐驛車趕過檻車跑在前面。在途中遇見欽差，欽差詔陳平和灌嬰一起駐紮滎陽。陳平接到詔敕後，馬上趕回宮中，很傷心地哭著報告事情的經過，呂太后心生憐憫，便說：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可是陳平怕自己不在的時候，被讒言陷害，所以一直請求在宮中守衛，太后就派他做郎中令（衛戌宮廷的長官），道：
「請擔任太傅教導惠帝吧！」
後來，呂嬃的讒言才沒有得逞。樊噲在回到長安以後，恢復了爵位和封土。
惠帝六年（西元前一八九年），相國
曹參去世，安國侯王陵做右丞相，陳平當左丞相。

王陵是沛（江蘇省）人，原本是該地的豪族。高祖的地位還很低的時候，曾經把王陵當作哥哥看待。王陵雖缺少文字方面的修養，但氣概非凡且愛好直言。高祖從沛起義時，進入秦都咸陽，王陵也自己聚集數千伙伴，割據南陽（河南省），而不跟從沛公。直到漢王從漢中（陜西省南部，湖北省西部）回來攻打項籍時，他才率兵歸附於漢。當時，項羽把王陵的母親抓到軍中，打算等王陵的使者來的時候，使王陵的母親向東坐，勸降王陵。可是他的母親卻偷偷派遣使者，哭著說：
「請為我這個老太婆轉告王陵吧！『恭謹地侍候漢王吧！漢王是個偉大的人物，絕不可因我而抱有二心！我可是冒死派遣使者的啊！』」

然後自己持劍自刎而死，項王很生氣地烹煮王陵的母親。於是，王陵便追隨漢王平定天下。王陵和雍齒很要好，而雍齒卻是高祖的仇家。本來王陵是沒打算和高祖在一起的，因此他很晚才被封為安國侯。惠帝的去世，是在這位安國侯做右丞相兩年後的事。

在這段期間，高后（呂太后）想立呂氏一族為王，所以就問王陵是不是可以這麼做。王陵說：
「這不可行。」
呂太后問陳平，陳平則回答：
「可以啊！」

呂太后因此對王陵相當惱怒，於是藉口把王陵調任惠帝的太傅，其實是把他冷凍起來。王陵生氣，便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辭謝官職，從此閉門不朝（百官在春秋兩季參朝的儀式，春季的叫朝，秋季的叫請），七年後離開了人世。
王陵被免去丞相後，太后任陳平當右丞相，辟陽侯酈食其當左丞相。左丞相不設辦公的處所，只是經常在宮中處理政務。

酈食其也是沛人，當漢王在彭城西戰敗以後，楚就把太上皇和呂后抓起來當作人質。那時，食其還是舍人（侍從），在呂后身旁辦事。後來跟隨漢王攻破項籍，晉升為侯，所以受到呂后的關照。他當左丞相，經常出入宮中以後，百官便都由他來決定事情了。

再說到呂嬃，她時常懷恨陳平以前為高祖想計策，將自己的丈夫樊噲逮捕起來的事，所以不時在呂太后面前說他的壞話：
「陳平當了右丞相，不但不辦事，反而每天喝酒，和婦女嬉戲哩！」
陳平聽了這話以後，每天的生活更加荒唐。呂太后聽了，私下很高興，就把他叫來當著呂嬃的面跟他說：
「俗語說：『婦人和小孩子的話不可信。』現在就看你對我如何了？不用怕呂嬃說你的壞話！」

呂太后立呂氏一族為王時，陳平也虛應著允許她這麼做。但太后去世後，他就和太尉（武官官名，相當於文官的丞相）周勃相互配合，終於消滅了呂氏一族。另立文帝，這是陳平原來就擬訂好的計策。那時，酈食其已被免去左丞相。
文帝即位後，陳平心中這麼想著：
「太尉周勃親自率兵誅殺呂氏，功勞不小。」

於是陳平想把相位讓給周勃，就以生病為理由辭職。文帝因剛即位，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覺得陳平的病有蹊蹺，所以問陳平。陳平說：
「在高祖時候，周勃的功績比不上臣，消滅呂氏一族的時候，則臣的功績比不上周勃，這才請求把右丞相的位子讓給他的。」

因此，文帝便以絳侯周勃為右丞相，周勃的地位變為第一等，陳平則改任左丞相，地位變為第二等。帝賜金千斤（二五六公斤），增封三千戶給陳平。
此後不久，文帝對國事越來越明瞭，因此在朝廷中問右丞相周勃：
「全國一年間的刑獄判決有幾件？」

周勃道歉著說：
「不知道。」
又問：「那麼，全國一年間的錢糧的收支有多少？」
周勃還是道歉著說不曉得，並急得汗流浹背，因為自己無法回答而感到羞恥。於是皇上問左丞相，陳平回答說：
「有負責的官員。」
「負責的官員是誰？」

「陛下如果要垂問判決的事，就請問廷尉（掌管刑事、獄事的長官），如果要問金錢、穀物之事，就要問治粟內史（經管穀物、貨幣的官）。」
皇上說：
「如果說各有負責的官員，那麼，你擔任的工作是什麼呢？」
陳平道歉著說：
「陛下不知道臣比不上駑馬，而派我當宰相。所謂宰相，就是對上輔佐天子，調整陰陽，導正四季的循環，使萬物得宜；對外則是鎮撫四方的部族、諸侯；對內則使民眾團結親近，並領導公卿大夫們勝任各自的職務。」

文帝稱讚他回答得很好。右丞相覺得很難為情，所以退朝後責備陳平說：
「你為什麼事前不教我回答的方法？」
陳平笑著說：
「您身居那個職位，難道不知道自己的任務嗎？況且陛下如果問起整個長安盜賊的數目時，您也要勉強回答嗎？」

於是絳侯終於明白自己的才能不如陳平。不久以後，絳侯就稱病辭職，從此，便由陳平一個人擔任相職了。
孝文帝二年，丞相陳平去世，諡獻侯，他的兒子共侯陳買繼承侯位。兩年後共侯陳買去世，由他的兒子簡侯陳恢繼位。陳恢當侯二十三年就去世，再由他的兒子陳何繼承候位。在那二十三年以後，陳何犯下誘拐人妻的罪行，被處決後當街示眾，封國也被沒收了。

陳平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我一生用了很多陰謀，這是道家所忌諱的。我的子孫如果一旦被廢，那也就沒了，家族不可能會再興起，因為我曾種下使用陰謀而來的許多禍因啊！」
在那以後，陳平的曾孫陳掌為衛氏的親戚（武帝時衛皇后之弟衛青的女婿），而成為天子的貴戚，所以請求繼承陳氏的封邑，可是終究沒有達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