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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言志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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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言志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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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文學批評的「論詩」意念歷經許多演變,
《詩言志辨》看見二千多年詩論的文學批評史。

論詩是文學批評的開端,論詩主要是論外交「賦詩」,也就是論歌唱入樂的詩。詩言志辨所談論的正是四條詩論、四個批評的意念,也就是「詩言志」、「詩教」、「比興」和「正變」。「詩言志」為論詩的開山綱領;「詩教」為漢時教導六藝的六學之一;「比興」和「正變」則為方法論,是「詩言志」和「詩教」的細目。

二千多年來這四條詩論、四個批評的意念多多少少都經歷了改變,朱自清著《詩言志辨》就是研究四條詩論的史的發展,透過四條詩論在各時代不同的用例,可以解釋四個詞句的本義跟變義、源頭和流派。散文大師朱自清透過清新質樸的文字,帶我們走過一遭詩論的文學批評史。

本書特色

朱自清從「詩言志」的意念為中心發展下去,書中收入四篇論文,研究言志、詩教、比興、正變四條詩論的史的發展。這四條詩論、四個詞句,在各時代有許多不同的用例。書中根據重要的用例解釋這四個詞句的本義跟變義、源頭和流派。

作者簡介

朱自清

原名自華,號實秋,後改名為自清,字佩弦。幼年受傳統的古典教育,大學時代即開始創作新詩,一九二三年發表長詩〈毀滅〉,在當時的詩壇上發生了很大的影響。一九二五年,任清華大學教授,創作轉向散文,同時開始古典文學的研究。抗戰爆發後,曾與葉聖陶合著《國文教學》。享年五十一歲。

民初散文家郁達夫曾說:「朱自清雖是一個詩人,可是他的散文仍能夠貯滿著那一種詩意,文學研究會的散文作家中,除冰心外,文章之美,要算他了。」葉聖陶則說:「現代大學裡,如果開現代本國文學的課程,或者有人編現代本國文學史,論到文體的完美,文字的全寫口語,朱先生該是首先被提及的。」可見朱自清在當代受到推崇的程度。

作品尚有詩集《蹤跡》、散文集《背影》、《歐遊雜記》、《你我》等,有著作二十餘種,約二百萬字。

西方文化的輸入改變了我們的「史」的意念,也改變了我們的「文學」的意念。我們有了文學史,並且將小說、詞曲都放進文學史裏,也就是放進「」文”或「」文學”裏;而曲的主要部分,劇曲,也作為戲劇討論,差不多得到與詩文平等的地位。我們有了王國維先生的《宋元戲曲史》 ,這是我們的第一部文學專史或類別的文學史。新文學運動加強了新的文學意念的發展。小說的地位增高,我們有了魯迅先生的《中國小說史略》。詞曲差不多升到 了詩裏,我們有劉毓盤先生的《詞史》,雖然只是講義,而且並未完成,還有王易先生的《詞曲史》。民間的歌謠和故事也升到了文學裏,“變文”和彈詞等也跟著 升,於是乎有鄭振鐸先生的《中國俗文學史》 。這裏特別要提出的是,在中國的文學批評稱為“詩文評”的,也升了格成為文學的一類。陳中凡先生的《中國文學批評史》僅後於《宋元戲曲史》,但到郭紹虞先生的那一本出來,才引起一般的注意,雖然那還只是上卷書。

目次

詩言志
一 獻詩陳志
二 賦詩言志
三 教詩明志
四 作詩言志

比興
一 毛詩鄭箋釋興
二 興義溯源
三 賦比興通釋
四 比興論詩

詩教
一 六藝之教
二 著述引詩
三 溫柔敦厚

正變
一 風雅正變
二 詩體正變

書摘/試閱

詩言志
獻詩陳志

《今文尚書‧堯典》記舜的話,命夔典樂,教胄子,又道:

詩言志【1】,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鄭玄注云:

詩所以言人之志意也。永,長也,歌又所以長言詩之意。聲之曲折,又長言而為之。聲中律乃為和【2】。

這裡有兩件事:一是詩言志,二是詩樂不分家。《左傳》襄公二十七年也有「詩以言志」的話。那是說「賦詩」的,而賦詩是合樂的【3】,也是詩樂不分家。據顧頡剛先生等考證,〈堯典〉最早也是戰國時才有的書【4】。那麼,「詩言志」這句話也許從「詩以言志」那句話來【5】,但也許彼此是獨立的。

《說文》三上〈言部〉云:

詩,志也。「志發於言」【6】。從「言」,「寺」聲。

古文作「」,從「言」,「」聲。楊遇夫先生(樹達)在〈釋詩〉一文裡說:「『志』字從『心』,『』聲,『寺』字亦從『』聲。『』、『志』、『寺』古音蓋無二。……其以『』為『志』,或以『寺』為『志』,音近假借耳。」又據《左傳》昭公十六年韓宣子「賦不出鄭志」的話,說「鄭志」即「鄭詩」:因而以為「古『詩』、『志』二文同用,故許(慎)徑以『志』釋『詩』」【7】。聞一多先生在〈歌與詩〉裡更進一步說道:

志字從「」,卜辭「」作「」,從「止」下「一」,象人足停止在地上,所以「」本訓停止。……「志」從「」從「心」,本意是停止在心上。停在心上亦可說是藏在心裡。

他說「志有三個意義:一,記憶;二,記錄;三,懷抱」。從這裡出發,他證明了「志與詩原來是一個字」【8】。但是到了「詩言志」和「詩以言志」這兩句話,「志」已經指「懷抱」了。《左傳》昭公二十五所云:

子太叔見趙簡子。……簡子曰,「敢問何謂禮?」對曰:「吉也聞諸先大夫子產曰:『……民有好、惡、喜、怒、哀、樂,生於六氣。是故審則宜類,以制六志。哀有哭泣,樂有歌舞,喜有施捨,怒有戰鬥。喜生於好,怒生於惡。是故審行信令,禍福賞罰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惡物也。好物,樂也;惡物,哀
也。哀樂不失,乃能協於天地之性,是以長久。』」

孔穎達《正義》說:「此六志《禮記》謂之『六情』。在己為情,情動為志,情、志一也。」漢人又以「意」為「志」,又說志是「心所念慮」,「心意所趣向」,又說是「詩人志所欲之事」【9】。情和意都指懷抱而言:但看子產的話跟子太叔的口氣,這種志、這種懷抱是與「禮」分不開的,也就與政治、教化分不開的。

「言志」這詞組兩見於《論語》中。〈公冶長篇〉云: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裘與朋友共【10】,敝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

〈先進篇〉記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各言其志」,語更詳。兩處所記「言志」,非關修身,即關治國,可正是發抒懷抱。還有,《禮記‧檀弓篇》記晉世子申生被驪姬才害,他兄弟重耳向他道,「子蓋(盍)言子之志於公乎?」鄭玄注,「重耳欲使言見譖之意。」這也是教他陳訴懷抱。這裡申生陳訴懷抱,一面關係自己的窮通,一面關係國家的治亂。可是他不願意陳訴,他自己是死了,晉國也跟著亂起來。這種志,這種懷抱,其實是與政教分不開的。

《詩經》裡說到作詩的有十二處:

1.維是褊心,是以為刺。(〈魏‧葛屨〉)
2.夫也不良,歌以訊之。(〈陳‧墓門〉)
3.是用作歌,「將母」來諗。(〈小雅‧四牡〉)
4.家父作誦,以究王。(〈小雅‧節南山〉)
5.作此好歌,以極反側。(〈小雅‧何人斯〉)
6.寺人孟子,作為此詩。凡百君子,敬而聽之。(〈小雅‧巷伯〉)
7.君子作歌,維以告哀。(〈小雅‧四月〉)
8.矢詩不多,維以遂歌。(〈大雅‧卷阿〉)
9.王欲玉女,是用大諫。(〈大雅‧民勞〉)
10.雖曰「匪予」,既作爾歌。(〈大雅‧桑柔〉)
11.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大雅‧崧高〉)
12.吉甫作誦,穆如清風。(〈大雅‧烝民〉)

這裡明用「作」字的八處,其餘也都含有「作」字意。(一)最顯,不必再說。(二)《傳》云,「訊,告也。」《箋》云:「歌謂作此詩也。既作,可使工歌之,是謂之告。」《經典釋文》引《韓詩》,「訊,諫也。」《說文‧言部》,「諫,數諫也。」段玉裁云,「謂數其失而諫之。凡譏『刺』字當用此。」(八)《傳》云,「不多,多也。明王使公卿獻詩以陳其志,遂為工師之歌焉。」(九)《箋》云,「玉者,君子比德焉。王乎,我欲令女(汝)如玉然。故作是詩,用大諫正女(汝)【11】。」

這些詩的作意不外乎諷與頌,詩文裡說得明白。像「以為刺」、「以訊之」、「以究王」、「以極反側」、「用大諫」,顯言諷諫,一望而知。〈四牡篇〉的「『將母』來諗」,《箋》云,「諗,告也【12】。……作此詩之歌,以養父母之志來告於君也。」與〈巷伯〉的「凡百君子,敬而聽之」,〈四月〉的「維以告哀」,都是自述苦情,欲因歌唱以告於在上位的人,也該算在諷一類裡。〈桑柔〉的「雖曰『匪予』既作爾歌」,《箋》云,「女(汝)雖距,已言『此政非我所為』,我已作女(汝)所行之歌,女(汝)當受之而無悔。」那麼,也是諷了。為頌美而作的,只有〈卷阿篇〉的陳詩以「遂歌」,和尹吉甫的兩「誦」。〈卷阿傳〉說「王使公卿獻詩以陳其志」,「陳志」就是「言志」。因為是「獻詩」或贈詩(如〈崧高〉、〈烝民〉),所以「言志」不出乎諷與頌,而諷比頌多。

《國語‧周語》上記厲王「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邵公諫道:

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晉語》六趙文子冠,見范文子,范文子說:

夫賢者寵至而益戒,不足者為寵驕。故興王賞諫臣,逸王罰之。吾聞古之言,王者政德既成,又聽於民。於是乎使工誦諫於朝,在列者獻詩,使勿兜(惑也);風(采也)聽臚(傳也)言於市,辨祆祥於謠,考百事於朝,問謗譽於路。有邪而正之,盡戒之術也;先王疾是驕也。

《左傳》襄公十四年記師曠對晉平公的話,大略相同;但只作「瞽為詩」,沒有明說「獻詩」。

從這幾段記載看,可見「公卿列士的諷諫是特地做了獻上去的,庶人的批評是給官吏打聽到了告誦上去的【13】」。獻詩只是公卿列士的事,輪不到庶人。而說到獻詩,連帶著說到瞽、矇、瞍、工,都是樂工,又可見詩是合樂的。

古代有所謂「樂語」。《周禮‧大司樂》:

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

這六種「樂語」的分別,現在還不能詳知,似乎都以歌辭為主。「興」、「道」(導)似乎是合奏,「諷」、「誦」似乎是獨奏;「言」、「語」是將歌辭應用在日常生活裡。這些都用歌辭來表示情意,所以稱為「樂語」。《周禮》如近代學者所論。大概是戰國時作,但其中記述的制度多少該有所本,決不至於全是想像之談。「樂語」的存在從別處也可推見。《國語‧周語》下云:

晉羊舌肸聘于周。……(單)靖公享之。……語說「昊天有成命」(《周頌》)。單之老送叔向(肸的字),叔向告之曰:「……其語說『昊天有成命』,『頌』之盛德也。其詩曰……是道成王之德(道文武成其王德)也。……單子儉、敬、讓、咨,以應成德,單若不興,子孫必蕃,後世不忘。……」

韋昭解道,「『語』,宴語所及也。『說』,樂也。」似乎「昊天有成命」是這回享禮中奏的樂歌,而單靖公言語之間很賞識這首歌辭。叔向的話先詳說這篇歌辭—詩,然後論單靖公的為人,並預言他的家世興盛。這正是「樂語」,正可見「樂語」的重要作用。《論語‧陽貨篇》簡單的記著孔子一段故事。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歷來都說孔子「取瑟而歌」只是表明並非真病,只是表明不願見。但小病未必就不能歌,古書中時有例證;也許那歌辭中還暗示著不願見的意思。若這個解釋不錯,這也便是「樂語」了。

《荀子‧樂論》裡說「君子以鍾鼓道志」。「道志」就是「言志」,也就是表示情意,自見懷抱。《禮記‧仲尼燕居篇》記孔子的話,「是故君子不必親相與言也,以禮樂相示而已」。這雖未必真是孔子說的,卻也可見「樂語」的傳統是存在的。《漢書》二十二《禮樂志》論樂,也道「和親之說難形,則發之於詩歌詠言、鐘石筦弦」,「樂語」的作用正在暗示上。又,《禮記‧樂記》載子夏答魏文侯問樂云:

今夫古樂,……君子於是語,於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樂之發也。今夫新樂,……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也。

這裡「語」雖在「樂終」,卻還不失為一種「樂語」【14】。這裡所「語」的是樂意,可以見出樂以言志,歌以言志,詩以言志是傳統的一貫。以樂歌相語,該是初民的生活方式之一。那時結恩情、做戀愛用樂歌,這種情形現在還常常看見;那時有所諷頌,有所祈求,總之有所表示,也多用樂歌。人們生活在樂歌中。樂歌就是「樂語」;日常的語言是太平凡了,不夠鄭重、不夠強調。明白了這種「樂語」,才能明白獻詩和賦詩。這時代人們還都能歌,樂歌還是生活裡重要節目。獻詩和賦詩正從生活的必要和自然的需求而來;說只是周代重文的表現,不免是隔靴搔癢的解釋。

獻詩的記載不算太多。前引《詩經》裡諸例以外,顧頡剛先生還舉過兩個例【15】:《左傳》昭公十二年,子革對楚靈王云:

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祇宮。……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

又,《國語‧楚語》上記左史倚相的話:

昔衛武公年數九十有五矣,猶箴儆於國曰:「自卿以下,至於師長士,苟在朝者,無謂老耄而舍我!必恭恪於朝,朝夕以交戒我!聞一二之言,必誦志而納之以訓導我!」在輿有旅賁之規,位宁有官師之典,倚几有誦訓之諫,居寢有褻御之箴,臨事有瞽史之導,宴居有師工之誦,史不失書,矇不失誦,以訓御之。於是作〈懿戒〉以自儆也。

〈祈招〉是逸詩。〈懿戒〉韋昭說就是〈大雅〉的〈抑篇〉,「懿讀之曰抑」。「自儆」可以算是自諷。這兩個故事雖然都出於轉述,但參看上文所舉《詩經》中說到詩的作意諸語,似乎是可信的。這兩段是春秋以前的故事。春秋時代還有晏子諫齊景公的例。《晏子春秋‧內篇‧諫下》第五云:

晏子使于魯。比其返也,景公使國人起大臺之役。歲寒不已,凍餒者鄉有焉。國人望晏子。晏子至,已復事,公延坐,飲酒,樂。晏子曰:「君若賜臣,臣請歌之。」歌曰:「庶民之言曰,『凍水洗我若之何!太上靡散我若之何!』」歌終,喟然嘆而流涕。公就止之曰:「夫子曷為至此?殆為大臺之役夫?寡人將速罷之。」

《晏子春秋》雖然駁雜,這段故事的下文也許不免渲染一些,但照上面所論「樂語」的情形,這裡「歌諫」的部分似乎也可信。總之,獻詩陳志不至於是託古的空想。

春秋時代獻詩的事,在上面說到的之外似乎還有,從下列四例可見:

1.衛莊公娶于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左傳》隱公三年)

2.狄人……滅衛。……衛之遺民……立戴公廬于曹。許穆夫人賦〈載馳〉。(《左傳》閔公二年)

3.鄭人惡高克,使帥帥次于河上,久而弗召。師潰而歸,高克奔陳。鄭人為之賦〈清人〉。(同上)

4.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左傳》文公六年)

(一)《詩序》云:「莊公惑於嬖妾,使驕上僭。莊姜賢而不答,終以無子,國人閔而憂之。」(二)《序》云:「許穆夫人閔衛之亡,傷許之小,力不能救,思歸唁其兄,又義不得,故賦是詩也。【16】」(三)《序》云:「(鄭)公子素惡高克進之不以禮,文公退之不以道,危國亡師之本,故作是詩也。」(四)《序》云:「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詩序》雖多穿鑿,但這幾篇與《左傳》所記都相合,似乎不是向壁虛造【17】。《詩經》中「人」字往往指在位的大夫君子【18】,這裡的「衛人」「鄭人」「國人」都不是庶人;《詩序》以「鄭人」為公子素,更可助成此說。「賦」是自歌或「使工歌之」;〈碩人篇〉要歌給莊公聽,〈載馳篇〉要歌給戴公聽,〈清人篇〉要歌給文公聽,〈黃鳥篇〉也許要歌給康公聽。這些也都屬於諷一類【19】。

「詩」這個字不見於甲骨文金文,《易經》中也沒有。《今文尚書》中只見了兩次,就是〈堯典〉的「詩言志」,還有〈金滕〉云:「于後(周)公乃為詩以詒(成)王,名之曰〈鴟鴞〉。」〈堯典〉晚出,這個字大概是周代才有的。—獻詩陳志的事,照上文所引的例子,大概也是周代才有的。「志」字原來就是「詩」字,到這時兩個字大概有分開的必要了,所以加上「言」字偏旁,另成一字;這「言」字偏旁正是《說文》所謂「志發於言」的意思。《詩經》裡也只有三個「詩」字,就在上文引的〈巷伯〉、〈卷阿〉、〈崧高〉三篇的詩句中。《詩序》以〈巷伯篇〉為幽王時作、〈卷阿篇〉成王時作、〈崧高篇〉宣王時作。按〈卷阿篇〉說,「詩」字的出現是在周初。似乎和〈金滕篇〉可以印證。但《詩序》不盡可信,〈金滕篇〉近來也有些學者疑為東周時所作【20】,這個字的造成也許並沒有那麼早,所以只說大概周代才有。至於《詩經》中十二次說到作詩,六次用「歌」字,三次用「誦」字,只三次用「詩」字,那或是因為「詩以聲為用」的緣故;《詩經》所錄原來全是樂歌【21】,樂歌重在歌、誦,所以多稱「歌」、「誦」。不過歌、誦有時也不合樂,那便是徒歌,與謳、謠同類。徒歌大都出於庶民,記載下來的不多。前引《國語》中所謂「庶人傳語」,所謂「臚言」,該包含著這類東西。這裡面有「謗」也有「譽」,有諷也有頌—鄭輿人誦子產,最為著名。也有非諷非頌的「緣情」之作,見於記載的如《左傳》成公十七年的聲伯〈夢歌〉。但這類「緣情」之作所以保存下來,並非因為它們本身的價值,而是別有所為。如《左傳》錄聲伯〈夢歌〉,便為的記夢的預兆。《詩經》裡一半是「緣情」之作,樂工保存它們卻只為了它們的聲調,為了它們可以供歌唱。那時代是還沒有「詩緣情」的自覺的。

賦詩言志

《左傳》裡說到詩與志的關係的共三處,襄公二十七年最詳:

鄭伯享趙孟于垂隴,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大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之志。」

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

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第之言不踰閾,況在野乎!非使入之所得聞也。」

子西賦〈黍苗〉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

子產賦〈隰桑〉。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

子大叔賦〈野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惠也!」

印段(子石)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

公孫段(子石)賦〈桑扈〉。趙孟曰:「『匪【22】交匪敖』,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辭福祿,得乎!」

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為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賓榮,其能久乎!幸而後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謂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謂矣。」

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王也。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樂而不荒,樂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後亡,不亦可乎!」

這裡賦詩的鄭國諸臣,除伯有外,都志在稱美趙孟,聯絡晉鄭兩國的友誼。趙孟對於這些頌美,「有的是謙而不敢受,有的是回敬幾句好話」【23】。只伯有和鄭伯有怨,所賦的詩裡有云,「人之無良,我以為君!」是在藉機會罵鄭伯。所以范文子說他「志誣其上而公怨之」。又,在賦詩的人,詩所以「言志」,在聽詩的人,詩所以「觀志」「知志」。「觀志」已見,「知志」見《左傳》昭公十六年:

鄭六卿餞宣子於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請皆賦,起亦以知鄭志。」

「觀志」或「知志」的重要,上引例中已可見,但下一例更顯著。《左傳》襄公十六年云:

晉侯與諸大夫宴于溫,使諸大夫舞,曰:「歌詩必類」。齊高厚之詩不類。荀偃怒,且曰:「諸侯有異志矣!」使諸大夫盟高厚。高厚逃歸。於是叔孫豹、晉荀偃、宋向戌、衛甯殖、鄭公孫蠆、小邾之大夫盟曰:「同討不庭!」

孔穎達《正義》說,「歌古詩,各從其恩好之義類」。高厚所歌之詩獨不取恩好之義類,所以說「諸侯有異志」。

這都是從外交方面看,詩以言諸侯之志、一國之志,與獻詩陳己志不同。在這種外交酬酢裡言一國之志,自然頌多而諷少,與獻詩相反。外交的賦詩也有出乎酬酢的諷頌即表示態度之外的。雷海宗先生曾在〈古代中國的外交〉一文中指出:

賦詩有時也可發生重大的具體作用。例如文公十三年鄭伯背晉降楚後,又欲歸服於晉,適逢魯文公由晉回魯,鄭伯在半路與魯侯相會,請他代為向晉說情,兩方的應答全以賦詩為媒介。鄭大夫子家賦〈小雅‧鴻雁篇〉,義取侯伯哀恤鰥寡,有遠行之勞,暗示鄭國孤弱,需要魯國哀恤,代為遠行,往晉國去關說。魯季文子答賦〈小雅‧四月篇〉,義取行役踰時,思歸祭祀;這當然是表示拒絕,不願為鄭國的事再往晉一行。鄭子家又賦〈載馳篇〉之第四章,義取小國有急,想求大國救助。魯季文子又答賦〈小雅‧采薇篇〉之第四章,取「豈敢定居,一月三捷」之句,魯國過意不去,只得答應為鄭奔走,不敢安居【24】。

鄭人賦詩,求而兼頌,魯人賦詩,謝而後許。雖也還是「言志」,可是在辦交涉,不止於酬酢了。稱為「具體的重大作用」是不錯的。但賦詩究竟是酬酢的多。

不過就是酬酢的賦詩,一面言一國之志,一面也還流露著賦詩人之志、他自己的為人。垂隴之會,范文子論伯有、子展、印氏等的先亡後亡,便是從這方面著眼,聽言知行而加推斷的。《漢書》三十〈藝文志〉說,「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這也是「觀志」,《荀子》裡稱為「觀人」。春秋以來很注重觀人,而「觀人以言」(〈非相篇〉)更多見於記載。「言」自然不限於賦詩,但「詩以言志」、「志以定言」【25】,以賦詩「觀人」也是順理成章的。如此論詩,「言志」便引申了表德一義,不止於獻詩陳志那樣簡單了。再說春秋時的賦詩雖然有時也有獻詩之義,如上文所論,但外交的賦詩卻都非自作,只是借詩言志。借詩言志並且也不限於外交,《國語‧魯語》下有一段記載:

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饗其宗老,而為賦〈綠衣〉之三章。老請守龜卜室之族。師亥聞之曰:「善哉!男女之饗,不及宗臣;宗室之謀,不過宗人。謀而不犯,微而昭矣。詩所以合意。歌所以詠詩也。今詩以合室,歌以詠之,度於法矣!」

〈綠衣〉之三章云,「我思古人,實獲我心」;韋昭解這回賦詩之志是「古之賢人正室家之道,我心所善也」。可見這種賦詩也用在私室的典禮上。韋昭解次「合」字為「成」;以現成的詩合自己的意,而以成禮,是這種賦詩的確釋。清勞孝輿《春秋詩話》卷一云:

風詩之變,多春秋間人所作。……然作者不名,述者不作,何歟?蓋當時祇有詩,無詩人。古人所作,今人可援為己詩,彼人之詩,此人可賡為自作,期於「言志」而止。人無定詩,詩無定指,以故可名不名,不作而作也。

論當時作詩和賦詩的情形,都很確切。

這種賦詩的情形關係很大。獻詩的詩都有定指,全篇意義明白。賦詩卻往往斷章取義、隨心所欲、即景生情,沒有定準。譬如〈野有蔓草〉,原是男女私情之作,子大叔卻堂皇的賦了出來;他只取其中「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兩句,表示歡迎趙孟的意思。上文「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以及下章,恐怕都是不相干的【26】。斷章取義只是借用詩句作自己的話。所取的只是句子的文義,就是字面的意思;而不管全詩用意,就是上下文的意思。—有時卻也取喻義,如《左傳》昭公元年,鄭伯享趙孟,魯穆叔賦〈鵲巢〉,便是以「鵲巢鳩居」、「喻晉君有國,趙孟治之」(杜預注)。但所取喻義以易曉為主;偶然深曲些,便須由賦詩人加以說明【27】。那時代只要詩熟,聽人家賦,總知道所要言的志;若取喻意,就不能如此共曉了。聽了賦詩而不知賦詩人的志的,大概是詩不熟,唱著聽不清楚。所以衛獻公教師曹歌〈巧言篇〉的末章給孫蒯聽,諷刺孫文子「無拳無勇,職為亂階」。師曹存心搗亂,還怕唱著孫蒯不懂,便朗誦了一回—「以聲節之曰『誦』」,「誦」是有節奏的【28】—。孫蒯告訴孫文子,果然出了亂子【29】。還有,不明瞭事勢也不能知道賦詩人的志。齊慶封聘魯,與叔孫穆子吃飯,不敬。叔孫賦〈相鼠〉,諷刺他「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他竟不知道。後來因亂奔魯,叔孫穆子又請他吃飯,他吃品還是不佳,叔孫不客氣,索性教樂工朗誦〈茅鴟〉給他聽;這是逸詩,也是刺不敬的。但是慶封還是不知道【30】。他實在太糊塗了!賦詩大都是自己歌唱。有時也教樂工歌唱;《左傳》有以賦詩為「肄業」(習歌)的話,有「工歌」「使大師歌」的話【31】,又剛才舉的兩例中也由樂工誦詩。賦詩和獻詩都合樂;到春秋時止,詩樂還沒有分家。

教詩明志

論「詩言志」的不會忘記〈詩大序〉,〈大序〉云:

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

前半段明明從〈堯典〉的話脫胎。〈大序〉託名子夏,而與《毛傳》一鼻孔出氣,當作於秦漢之間。文中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卻又說「情動於中而形於言」,又說「吟詠情性,以風其上」。《正義》云,「情謂哀樂之情」,「志」與「情」原可以是同義詞;感於哀樂,「以風其上」,就是「言志」。「在心」兩句從「詩言志」、「志以發言【32】」、「志以定言」等語變出,還是「詩言志」之意;但特別看重「言」,將「詩」與「志」分開對立,口氣便不同了,此其一。既說「情動於中而形於言」,又說「情發於聲」,可見詩與樂分了家,此其二。「正得失」是獻詩陳志之義,「動天地,感鬼神」,似乎就是〈堯典〉的「神人以和」。但說先王以詩「美教化,移風俗」,卻與獻詩陳志不同;那是由下而上,這是由上而下。也與賦詩言志不同,賦詩是「為賓榮」,見己德—賦詩人都是在上位的人,此其三。獻詩和賦詩都著重在聽歌的人,這裡卻多從作詩方面看,此其四。總而言之,這時代詩只重義而不重聲,才有如上的情形,還有,陸賈《新語‧慎微篇》也說道:

故隱之則為道,布之則為文(衍文?)詩;在心為志,出口為辭。

「出口為辭」更見出重義來。而以詩為「道」之顯,即以「布道」為「言志」,雖然也是重義的傾向,卻能闡明「詩言志」一語的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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