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才女詩詞小傳

本書用人物小傳與作品鑒賞的形式，對歷代女性作者及其作品進行梳理和品鑒，力求再現從漢魏到明清時期各個階層的女性作者群像及其掌上心事、腕底波瀾與旖旎才情。

張覓，畢業於中南大學，現供職於湖南中醫藥大學，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著作多部，近年來關注女性文學和審美文化研究。

中國女性文學創作源遠流長，早在先秦《詩經》之中，就有女詩人的吟唱之聲。雖然在幾千年的封建社會裡，由於「女子無才便是德」、「內言不出於閫」等男權思想的影響，女性才智受到了重重約束，但仍湧現了一批具有詩心巧慧、敢於用手中的筆來真實表達自己的思想與情感的女作家。她們從女性視角來反映女性的歡喜與悲苦，標誌著女性主體意識的漸漸覺醒，並以其超凡才氣與敏捷才思，發出了屬於女性自己的聲音。
漢魏時期形成了中國女性文學創作的第一個高峰。西漢初年，漢高祖的皇后呂后、漢景帝的母親竇太后先後干政，因政治需要，後宮女子必須具備一定才學，接受一定教育，這使得宮廷才女在漢魏頗受重視。這一期間所湧現的唐山夫人、戚夫人、班婕妤、班昭、左棻等不少才女都是宮廷女詩人，她們專注於詩歌創作，尤其是五言詩的創作，成就頗高。以班婕妤為例，她所作的《團扇歌》就成為了「宮怨詩」的代表之作，清代詩學家評其「用意微婉，音韻和平」。她的家信《報諸侄書》，被認為是至今可考的中國古代女性所寫的第一篇文學批評專論，體現了她「推誠寫實」的文學主張。當然除了宮廷才女之外，這個時期還出現了來自社會各個階層的女詩人，如被稱為有「詠絮之才」的謝道韞、寫成盤中詩的蘇伯玉妻、玲瓏巧心製出瑩心耀目的《璿璣圖》的蘇蕙等，但是她們中的很多只有一首或幾首詩傳世，有的連名字都沒有流傳下來，或者只有姓沒有名，或者冠以「某某妻」的稱呼。
唐代是一個盛產詩歌的朝代，產生了諸多光輝燦爛的詩篇，也產生了大量女詩人。上至女皇、皇后、女官、宮人，如武則天、長孫皇后、上官婉兒、開元宮人、天寶宮人等，下到普通百姓，如唐代四大才女薛濤、魚玄機、劉采春、李季蘭，以及姓名已不可考的七歲女子、十三歲的楊容華等，都有光彩照人的詩篇傳世。《全唐詩》所記載的女性作家就有一百多位，詩歌有六百多首。唐代女性地位較高，因此女性寫作自由度較大，她們的寫作視野與寫作題材也較前代廣闊，除了抒懷詠物，書寫自己的生命體驗之外，還歎興亡、感時事、寫民俗，筆觸或豪邁瀟灑，或細膩婉轉。如鮑君徽的《關山月》、花蕊夫人的《述亡國詩》、張夫人的《拜新月》等。唐代女詩人還在古代女性詩學批評史上，首先使用了「以詩論詩」這種文學批評形式，也就是論詩詩。薛濤的一些贈答之作，就有評價對方的詩歌才情或敘述自己的創作體會的內容：「浩思藍山玉彩寒，冰囊敲碎楚金盤。詩家利器馳聲久，何用春闈榜下看。」唐代女詩人已經有了女性主體意識的初步覺醒，魚玄機就自負才情，期待有一展所長的平臺，渴望和男子一般建功立業，卻知此想法不可能實現，因此慨然長歎：「雲峰滿目放春晴，歷歷銀鉤指下生。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
宋代女性文學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峰，誕生了如宋代四大才女李清照、朱淑真、張玉娘、魏夫人這樣才華橫溢、詩書畫皆通的女子。她們涉足的文體除了詩之外，還有詞。她們具有過人的天賦和才能，詩詞中透露出她們獨特的審美個性，在審美過程中，表現出既婉約纖細又自由瀟灑的生命魅力。宋代出現了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的李清照。李清照在詞作上的巨大成就，讓她得以與第一流的男性文人比肩而立。她為一代婉約詞宗，詞作婉約清新，形成了特有的「易安體」，她還作下詞學專論《詞論》，在其中提出了自己對詞「別是一家」本質內涵的體認，這是古代第一篇系統的詞學專論。宋代理學大肆推崇「三從四德」，宋代女性的靈性雖然遭到壓抑，卻並不會被束縛住。與李清照齊名的朱淑真曾作下《自責》二首，慨歎「女子弄文誠可罪，那堪詠月更吟風」，「添得情懷轉蕭索，始知伶俐不如癡」，表達了對不公待遇的激憤與抗議。她追求自由平等的戀愛，曾大膽作下「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的率真浪漫之作。只活了短短二十四年的女詩人謝希孟則道，「英靈之氣，不鍾於世之男子，而鍾於婦人」，堅信女性有不輸於男子的才氣與靈氣。
到了明清時期，古代女性文學創作十分繁榮。據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統計，明代女性作家多達兩百四十三人，已經超過歷代的總和。清代緊承明代的發展勢頭，並進一步發展，女性作家有三千六百六十多人，開創了女性文學創作的新局面與新高度。這個時期女性創作的特點，便是女性創作主體開始由宮廷女子和青樓女子向閨秀轉變，湧現了大量出色的閨秀作家。
明清閨秀作家的大量湧現，跟當時江南經濟文化的發展、世家大族對女子教育的重視，以及文人名士對女子才智的推崇與肯定是分不開的。當時文人熱衷於編輯閨秀詩集或閨秀詩話，並且普遍接受了宋代女詩人謝希孟的「英靈之氣，不鍾於世之男子，而鍾於婦人」之思想。晚明《古今女史》編者趙世傑說：「海內靈秀，或不鍾男子而鍾女人，其稱靈秀者何？蓋美其詩文及其人也。」明末清初《紅蕉集》編者鄒漪道：「乾坤清淑之氣不鍾男子，而鍾婦人。」清代小說的巔峰之作《紅樓夢》中的寶玉也言：「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鍾於女兒，鬚眉男子不過是些渣滓濁沫而已。」
正因為較為寬鬆的經濟文化環境，以及較為良好的書香氛圍，明清時期的閨秀比以往任何朝代都熱烈地投入文學創作中，並且積極參與文學活動，賦詩題詠，結社唱和。如晚明時期葉氏午夢堂一門風雅，沈宜修與三個女兒彼此唱和，是為家庭詩社；桐城方氏家族方維儀、方孟式、方維則、吳令則、吳令儀常聚在一起吟詩作畫，被稱為「名媛詩社」。這些都是家族性的詩社。此外還有閨友間的唱和，如萬曆年間(1573―1620)「吳門二大家」徐媛和陸卿子之間的唱和。明清部分女性甚至走出閨門，遊山玩水，拜師學藝，開展文學活動，拓寬文學視野，增長文學自信。她們雖然是清心玉映的閨房之秀，卻也具備落落大方的林下風度。不少閨秀作家還大膽地與男性文人進行詩詞唱和，比如王端淑、吳山、黃媛介等。這些唱和雅集的活動，進一步擴大了她們的文學影響力，因此便促成了地區性、師友性以及全國性的女性詩社的出現。地區性的詩社有杭州地區的「蕉園詩社」、蘇州地區的「清溪吟社」等，師友性的詩社有袁枚的「隨園女弟子」、陳文述的「碧城女弟子」等，全國性的詩社則有顧太清和沈善寶等在京城組建的「秋紅吟社」等。《紅樓夢》中的海棠詩社、桃花詩社正是當時閨秀詩社的生動寫照。
明清閨秀所創作的諸種文體趨於完善，體裁也由單純的詩詞歌賦而趨向多樣化，如散曲、戲劇、彈詞、章回小說等。但她們最為鍾情的體裁仍是詩詞，詩詞創作蔚為大觀。閨秀作家用極其敏感的心來捕捉周圍一切微小而精妙的變化，並用清新流麗、婉約優美之語體現在詩詞之中，讓人們驚歎其心靈世界的博大豐富。其作品的創作類型也進一步拓寬，覆蓋山水、題畫、詠物、題壁、詠史、和友等多種題材。其中更有相當一部分女性作家涉足女性詩學批評，她們熱衷於編選女性詩文作品，撰寫女性詩話和論詩詩等，如熊璉作《澹仙詩話》、沈善寶作《名媛詩話》、惲珠作《國朝閨秀正始集》、陳芸作《小黛軒論詩詩》等。這些女性作家大多具備了獨立的詩學身份，女性主體意識進一步加強，她們的詩學思想也開始由零散化、碎片化逐漸走向思辨化、系統化。女性詩學批評的日趨豐富進一步刺激了女性的創作熱情，且加劇了女性作品的傳播度，不少女性作品因為保存在女性詩學批評之中而得以流傳下來。
本系列圖書用人物小傳與作品鑒賞的形式，對歷代女性作者及其作品進行梳理和品鑒，力求再現那個時代各個階層的女性作者群像及其掌上心事、腕底波瀾與旖旎才情。筆者希望，這三本小書，能帶讀者瞭解她們跌宕起伏的人生際遇，聆聽她們盪氣迴腸的心靈之聲，走進她們豐富細膩、瑰麗多彩的精神世界。

1.長孫皇后：花中來去看舞蝶，樹上長短聽啼鶯
2.徐　惠：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
3.武則天：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4.上官婉兒：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
5.七歲女子：所嗟人異雁，不作一行歸
6.宋若昭：萬壽稱觴舉，千年信一同
7.鮑君徽：不如盡此花下歡，莫待春風總吹卻
8.楊容華：妝似臨池出，人疑向月來
9.江采蘋：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10.李季蘭：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11.魚玄機：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12.薛　濤：羞將門下曲，唱與隴頭兒
13.劉采春：昨日北風寒，牽船浦裡安
14.關盼盼：自理劍履歌塵絕，紅袖香消一十年
15.開元宮人：蓄意多添線，含情更著棉
16.天寶宮人：聊題一片葉，寄與有情人
17.王韞秀：休零離別淚，攜手入西秦
18.杜羔妻：如今妾面羞君面，君若來時近夜來
19.裴　淑：想到千山外，滄江正暮春
20.張夫人：回看眾女拜新月，卻憶紅閨年少時
21.崔素娥：神魂倘遇巫娥伴，猶逐朝雲暮雨歸
22.李舜弦：濛濛雨草瑤階濕，鍾曉愁吟獨倚屏
23.薛　媛：恐君渾忘卻，時展畫圖看
24.晁　采：珍簟生涼夜漏餘，夢中恍惚覺來初
25.姚月華：春水悠悠春草綠，對此思君淚相續
26.杜秋娘：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27.梁意娘：滿地落花鋪繡，春色著人如酒
28.徐月英：雖然日逐笙歌樂，長羨荊釵與布裙
29.花蕊夫人：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
30.海　印：舉棹雲先到，移舟月逐行
31.黃崇嘏：何事政清如水鏡，絆他野鶴向深籠
32.魏　玩：紅樓斜倚連溪曲，樓前溪水凝寒玉
33.溫　琬：還同薄命增惆悵，萬轉千回不自由
34.李清照：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35.朱淑真：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36.孫道絢：等閒老去年華促，只有江梅伴幽獨
37.茜　桃：不知織女螢窗下，幾度拋梭織得成
38.吳淑姬：可堪梅子酸時，揚花飛絮，亂鶯啼，吹將春去
39.楊皇后：繞堤翠柳忘尤草，夾岸紅葵安石榴
40.楊妹子：開到寒梢尤可愛，此般必是漢宮妝
41.唐　琬：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倚斜闌
42.陸 游妾：窗外有芭蕉，陣陣黃昏雨
43.戴復古妻：揉碎花箋，忍寫斷腸句 / 166
44.張玉娘：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45.樂　婉：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46.幼　卿：望斷斜陽人不見，滿袖啼紅
47.嚴　蕊：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48.蘇小娟：別離情緒，萬里關山如底數
49.馬瓊瓊：傳語東君，早與梅花作主人
50.楚　娘：桃紅李白皆粗鄙，爭似冰肌瑩眼明
51.盈　盈：蜂兮蝶兮何不來？空使雕闌對寒月
52.徐君寶：妻從今後，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
53.王清惠：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
54.王文淑：還似遠山秋水際，夜來吹散一枝梅
55.羅惜惜：本是好姻緣，又怕姻緣假
56.張淑芳：窗前竹葉，凜凜狂風折
57.譚意哥：風前月下，花時永畫，灑淚何言
58.劉　彤：滿階芳草綠，一片杏花香
59.謝希孟：好是一時豔，本無千歲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