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球生：台灣移民工足球紀事

★ 藍領移工的跨國工作在亞洲是相當重要的人權、社會及貿易議題。足球對於在台灣國際移民而言，兼具著抒解勞動壓力、思鄉情感及自我實現的作用。快速發展的移民工足運也正為台灣草根足球帶來更多參與的熱情及競技文化的交流，台灣社會也透過足球更多認識移工族群及其國家，對於改善移工的刻板印象及社會平等有正面的意義。

★ 參加台灣盃移民足球賽成為許多移工球員最難忘的異國打工記憶。足球讓這些來自同樣母國家鄉、身處台灣各地工作的異鄉人能聚在一起紓解鄉愁並互相支持，也激勵自己在艱苦的工作中，為追求夢想繼續頑強的奮鬥下去。

亞洲是國際移工主要出入駐留的區域，來自東南亞、南亞的移工離開落後的故鄉，跨越國界前往進步的國家從事艱苦危險的勞力工作，為的是改善家庭貧困的生活。平均偏低的教育背景，語言文化及工作階級的差異，及勞力媒介的政治商業勾結的特權結構，使得絕大多數的移工必須在脆弱的人權困境中艱苦謀生。

台灣自1989年引進外籍移工，來自印尼、越南、泰國及菲律賓的移工快速增加，2020年全國有72萬名移工，超過半數為男性移工。在沈重的勞力工作之餘，從家鄉帶來的足球美好記憶是鄉愁的最佳解藥。

台灣外籍工作者發展協會GWO自2015年整合外籍移工的力量，改善移工在台灣這個足球沙漠所遭遇的困難、開辦「台灣盃國際移工足球比賽」，帶動移工足球運動的快速發展，並於2019年成立台灣外籍移民足球聯盟TIFL，提供外籍朋友聯賽及足球專業研習課程等。

本書紀錄外籍移民在台灣參與足球運動的歷程及故事。透過足球這項世界最受歡迎的運動，翻轉台灣社會對移工的偏見，打破固有的藍白領階級分野，促進不同國籍工作者的交流，為台灣草根足球發展帶來多樣的文化能量。

▍社團法人台灣外籍工作者發展協會 編著

社團法人台灣外籍工作者發展協會（GWO: Global Workers’Organization, Taiwan）成立於2013年5月，為一服務在台的移民、工作者及學生的非營利社會團體。我們以保障外籍工作者在我國勞動權益、提供其全人關懷服務、促進外籍工作者勞雇和諧及提升跨國勞動力品質和交流為宗旨。

GWO為新住民及移工舉辦課程培訓、文化及體育交流、法令宣導等諮詢及活動外，也提供外語內容編譯、多國語媒體內容製作及多元文化交流推廣服務等。

▍序言

2015年初夏的週日，偶然在台北火車站發現身著帥氣足球行頭的移工發傳單，找印尼同鄉去看足球賽。帶著記者的好奇心上前詢問，才知他們是印尼移工足球聯盟的球員，自此GWO開始跟移工足球結下不解之緣。

我參加的第一場移工足球賽是在台北的福和橋下。球場草地坑坑洞洞，球網也很破爛，跟印尼球員一身的足球行頭難以聯想。午後突然下起大雷雨，但球員冒著大雨踢球，好說歹說才不甘願的停賽躲雨。躲雨的當下，一群印尼球員和同鄉的球迷開始揮動巨幅的印尼國旗及球隊旗，興高采烈的齊唱起印尼國歌。

沒等雨全停，一群球員又趕忙上場比賽。原來平時他們不知到哪裡才能借到球場，好不容易當天球場沒有被借走，不畏路途遙遠跑來相聚踢球的中南部球員怎能因為下雨就停賽?

認識了印尼隊的阿里隊長之後，GWO會內2位印尼籍同事發揮同鄉的熱情，開始幫忙足球隊找場地辦10月的印尼盃足球賽。接下來，因為原定合作的單位內部有問題，以致我們被迫主導籌備台灣第一次的外籍移工足球賽。為了突顯跨國移工在台灣落地發展的意涵，因此這個足球盃賽叫做「台灣盃」。

缺乏經費、籌辦球賽的時間又倉促，好在有外籍移工朋友及時投入協助。當時，GWO週日將辦公室免費借給越南移工舞蹈團練舞，當她們聽到協會為移工足球賽發愁時，義不容辭的承擔起比賽志工，範圍從準備場地、球員檢核、進場前導、現場管理兼清潔等等無所不包。

在和煦的陽光下、在台灣新莊的田徑場，2015年12月13日第一屆台灣盃就這樣開賽了。當開幕進場音樂響起，印尼、越南、泰國及T2聯合隊旗領著各球隊出場時，球員及場邊移工觀眾都露出笑容及驕傲的神情。

難以忘懷那些在比賽場上賣力奔跑的身影，球場外的跑道有老的小的台灣人在跑步，媽媽推著嬰兒車、外籍看護推著坐輪椅的老人在散步。移工足球運動開始進入台灣人的日常，這是此一活動的初衷之一。

在激戰終日的最後勝負，有人歡呼、有人流淚，但更多的是不同國家移工朋友彼此相視而笑，握手言歡。在白領與藍領工人之間、在東南亞的印尼越南與泰國人之間、在東南亞人與歐美人之間，在外國人與台灣人之間，刻板印象的界線也開始模糊。

2017年，GWO因為缺乏經費面臨停擺的困境，水火裡掙扎脫困的我們根本沒有餘力自辦台灣盃。但移工球員的來訊始終沒有間斷。透過FB、mail及Line，很多移工來問：今年什麼時候舉辦台灣盃？

移工使出悲情攻勢：「明年初我就要回國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可以參加台灣盃，拜託一定要辦啊！」「過年回越南時，我花很多錢買了新的足球衣、足球鞋，如果沒有球賽我怎麼辦？」

2018年GWO承辦新北市政府移工足球賽，為了讓報名隊伍都能參加，我們舉辦了26隊的預賽，比賽打了3整天、從上午8時踢到晚上8點。夜色暗了，不顧經費足不足夠，只能付費開著球場的大燈繼續賽程。許多移工足球員經歷在新莊這個國際級球場的夜間踢球經驗，留下難忘的足球記憶。

多年來為了舉辦台灣盃相關的現場秩序、經費及人力等問題，GWO內部總要經歷很大的爭扎。最終讓我們放膽決定續辦足球賽的原因，總是來自移工對球賽的認同、自發參與的熱誠及自主管理的承諾。

2019年台灣盃總決賽獲得台北市體育局的大力支持，免費提供世界大學運動會的場地台北田徑場舉辦。然而這麼大場地的布置經費對我們一個小小的NGO造成莫大的壓力。眼前的困境別無他，只剩神救援一途。我能做的是跟上帝禱告，印尼同事祈求她的阿拉，越南同事燒香拜拜。最後，因為猝逝的越南移工隊長阿煌的託夢有了轉機。

阿煌因為2017年參加新北市移工足球賽時結識，後來GWO越南同事也義務幫忙他找到新的雇主，有份不錯的工資。在勞碌的工作之餘，他熱衷組織海陽省同鄉練習足球。2019年5月我在台中的越南足球聯盟比賽中見到他，提醒他要注意工作安全及健康，6月初卻在越南同鄉會的臉書看到他突然過逝。我到新竹參加他的天主教喪禮，將協會感謝他積極推動移工足球的感謝狀送給他的老父帶回越南，好讓他的稚子知道爸爸是如此熱愛足球、關心同鄉的品格。

就在我們為找不到經費舉辦台灣盃百般苦惱時，幾乎不做夢的越南同事說她夢到阿煌用越南語說：「姐姐，今年的比賽要辦，請不要擔心，我會幫忙找錢。」

為著相信阿煌隊長，我們在猶豫中開始籌備台灣盃。沒想到，一些熱心的台灣朋友像天使般及時幫助我們找到贊助，而且是恰如其份、剛好夠用的經費。

說來GWO一路走來開拓出的新服務，特別是移工有需要、主動找來幫忙時，經常憑藉的不是有多少經費，而是跟他們一起規劃、分工及執行。每個活動的初期都非常艱苦，但靠著相信移工及同事們鍥而不捨的投入，一個一個新活動就這樣持續的辦出來。

這些年來，移工足球得以發展靠的是許多人熱情的付出，一路情義相挺。我熟悉球場上許多球員的臉孔、有的人我說得出名字，像最初為了組織移工足球而積極奔走的印越泰領隊，印尼移工阿里、沙多，越南海陽隊的阿煌、泰國隊的泰鑫、提供足球專業諮詢的台北動物隊James、T2總監吳山等等。許多移工、新住民及外籍生週日來球場當志工，從一早球隊報到、布場到太陽下山球賽結束後的場地整理。

包含移工在內的外籍朋友在台灣沒有選票，政府也沒有提供多少經費幫助，但不時還有一些初識的台灣朋友被移工足球追求平等的價值所感動，幫忙四處找經費、找資源。還有我們GWO敬愛的外籍同事Hesti及芳花的無私奉獻，為著爭取他們的移工同胞能夠在台灣社會平等站起而努力不懈。

參加台灣盃移民足球賽的經驗成為許多移工球員難忘的異國打工記憶。回到母國家鄉後，有人致力組織社區足球運動、有人考足球專業證照、有人想創辦足球學校….

過去從未踢過足球、看過世界盃的我，這些年來不知多少個週日奔波在北中南不同的足球場去巡看移工足球比賽。看到一群球員忘情的奔跑在球場，彷彿自己也跟他們一樣汗水淋漓的熱情逐夢。

2020年初，COVID-19疫情開始蔓延，許多大型活動紛紛取消，沒球可踢的日子令許多移工苦悶難耐。幾位新北市的越南移工球員在河岸邊找到一個可以踢球的草地，他們克難的拼湊廢材做出球門、立起球門，在草地上開始踢球。

開始有移工球員加入台灣專業的足球俱樂部一起出賽、開始有台灣人加入外籍移民足球隊。為了讓移民足球有足夠的裁判可用，資深的移工球員也努力準備取得台灣的裁判證、利用網路學習國際教練課程提升專業。

來自不同國家移工朋友對足球的熱情，正讓台灣貧瘠的足球沙漠萌發綠芽，充滿勇敢追夢及多元文化交流的能量。一位移工球員說，足球讓我們這些來自同樣家鄉、身處台灣各地工作的異鄉人能聚在一起紓解鄉愁並互相支持，也激勵自己在艱苦的工作中，為追求夢想繼續頑強的奮鬥下去。同樣的，也因為許多不分國籍的足球熱愛者及熱情義助的天使和我們一起，激勵著我們在匱乏的環境中堅持往移民足球場的路上走去。

這正是本書書名的由來，謹以此書獻給所有在台灣打拚的異鄉人：

因著不敗的熱情，即使身處野地惡土，夢想仍可自由綻放！

推薦序 國際移民與台灣草根足運的融匯願景 邱義仁
推薦序 期待足球運動能持續消彌既有的偏見藩籬 DATO’ WINDSOR JOHN
出版序 情義相挺 我們移工足球的熱情草場 徐瑞希

▍ 第1部 我們共同走過的路
2015台灣盃國際移工足球賽
2018台灣盃國際移民足球賽
2019台灣盃國際移民足球賽
2019外籍移民多國語裁判研習營
◆ 裁判難為
◆ 兄弟情

▍ 第2部 踢翻地球 他鄉變故鄉
外國人在台灣草根足球發展簡史
◆ 老外看台灣足球運動
◆ 新二代興起 改變中的台灣足運
台灣外籍移工足球的發展及其平權意涵

▍第3部 外籍移民球員介紹
◆ 梁保華(加拿大籍) ── 見證外籍人士在台灣足運發展
◆ 羅伯特‧伊瓦尼斯基　融合外籍與台灣球員的挑戰 ── Robert Iwanicki (德國籍) 前皇家蔚藍、台北紅獅總教練
◆ 毛一風　打造國際化的民間足球俱樂部 ── Mauricio Cortes (哥倫比亞籍) 台北紅獅足球俱樂部領隊
◆ 羅伯特‧威爾森　堅持回到球場的草根足球精神 ── Robert Wilson (英籍) 台中野人足球俱樂部領隊
◆ 奧利佛‧哈利　天涯追夢 自由球員的奮鬥 ── Oliver Harley (亞買加籍) 桃園國際總教練
◆ 森 裕之　發現台灣新鮮的多元足球風格 ── もり ひろゆき／Mori Hiroyuki(日本籍) JFC-TAIPEI公關
◆ 艾比馬‧賈伊　在台灣發現足球綠洲 ── Ebrima Njie (甘比亞籍) 甘比亞聯隊代表、Inter Taoyuan球員
◆ 阿里　跨越藍白領移民足球的先行者 ── Muhammad Al Furqon Soleh (印尼籍) 前印尼在台足球聯盟隊長
◆ 沙多　見證在台印尼足球聯盟發展 ── SAPTONO (印尼籍) 印尼在台足球聯盟裁判
◆ 施泰鑫　見證在台泰國足球聯盟的發展 ── (พเนตร. ผ่องใส／PHANET. PHONGSAI) (泰國籍)桃園立青足球隊領隊
◆ 阿迪　在台泰籍足球員的培育推手 ── Buaktuaisong Artit (泰國籍) 立青足球隊教練
◆ 吉瓦　職業球員轉戰台灣移工足運 ── Daeugkliang Jirawat (泰國籍) Inter Taoyuan桃園外援球員
◆ 黃重顯　燃燒的足球魂 ── (Hoàng Trọng Hiển) (越南籍) 義安足球隊2015隊長
◆ 陳文秀　跨越國籍及階級的平等足球 ── Trần Văn Tú (越南籍) 海陽隊隊長
◆ 阮仁財　為足球來到台灣打工 ── Nguyễn Nhân Tài (越南籍) 義安隊足球隊隊長

▍第4部 外文翻譯版
英文版
印尼文版
越南文版
泰文版

▍ 附錄
本書介紹之足球組織中英文對照
本書受訪之外籍足球隊簡介

▍ 編輯後記

▍燃燒的足球魂 / 黃重顯(Hoàng Trọng Hiển)
越南義安足球隊隊長(2015-2018年)

越南近年來足球快速挺進，堪稱東南亞第一強。義安省是越南足球最強省份，向有足球首都之稱。成長於義安的黃重顯，國中時參加越南第四區國家軍隊足球隊徵選，經歷5輪考試、從一萬多個少年中脫穎而出，成為入選的28位球員之一。從此，他的生活除了練球時間外，其餘的日常也被軍營鋼鐵般的教育填滿，而這樣刻苦的每一天卻也淬鍊黃重顯的心性，成為代表越南參加國內外多場賽事的職業球員。

看似風光、順遂的職業球員生涯，在2013年一場球賽中受傷後中止了。面對無法上場踢球及經濟的壓力之下，黃重顯被迫放下心愛的足球事業，決定仿效那些前往台灣發展後改善家庭生活、買地甚至成功蓋大房子的人。在家人的支持下，黃重顯向銀行貸款6000美元付仲介費來到台灣當移工。
黃重顯本來在北部工廠上班，賺錢是他生活唯一重心。然而，對足球的熱愛深埋在他血液，時不時的就湧出攪動他的心。

「我今天可以不踢、明天可以不踢、後天也可以忍著不踢，但往後在台灣的每一天都只有工作我能忍得住嗎?我能將它從我的生命裡切割出來嗎?」即使來到了異地，對足球的熾熱心情絲毫沒有減少，黃重顯把握時間約工廠裡的兄弟們一起踢球，宣洩滿腔的足球魂，也排解工作上的壓力及歸不得的鄉愁。
2015年台灣外籍工作者發展協會GWO舉辦台灣盃國際移工足球賽，這是移工圈第一次大型足球比賽。黃重顯非常高興，在所剩不多的時間內召集了在台灣北、中、南工作，對足球有興趣的越南朋友一起組隊，並取名為「越南隊」。

2016年在台灣工作了3年，黃重顯面臨的是工作約滿回國的選擇。依照台灣規定，他必須回國後再重新辦裡文件來台灣。但好不容易才把銀行貸款的6000美元還完，難道還要再繼續借嗎? 何況合法在工廠工作月薪只有18,000元，扣掉仲介費1,800元、吃飯2,500元、住宿3,000元，再扣掉勞健保及稅金，他必須不斷加班才有賺錢的可能。眼看著父母親年紀都大了、家裡還有弟弟，身為長子的他為了繼續賺錢養家，只能選擇逃跑、成為非法移工。

剛開始，黃重顯和一群同是逃跑的移工朋友住在一起，也一起在一位越南籍的新住民大哥手下從事做營造工程。「大哥和我們談的薪水很不錯，那時候以為好運就要降臨在我身上，翻身的機會終於到了!」對未來的願景讓黃重顯對工作更加上心。辛勤工作了一個月，終於迎來領薪水的時刻，但，卻被這位新住民大哥要求下個月再一起給。礙於生活，即使無奈也只能繼續做。好不容易捱過了第二個月，薪水仍是沒有發下來，要求等下一個月工程結束後再一起給。由於自身是逃跑外勞，還得拜託大哥幫忙寄錢回家，因此只能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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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的同鄉也是自己人，應該不會騙我們的。」持續忍耐著無薪的壓力及對同鄉人的堅信，第三個月熬過去了，沒想到大哥卻再也聯繫不到了。「去了總公司才知道，其實我們的薪水每個月都給那位大哥了，但他把我們的薪水都拿去澳門賭博賠光了。」黃重顯懊惱的說。又開始流浪的黃重顯，沒有地方住、沒有錢，好友看到他的飢餓及疲憊，伸出援手幫他度過難關。

對黃重顯這樣逃跑的外勞來說，營造業的打工是最好的選擇，在不符合安全規範的工地裡面，他們承包了所有台灣人不敢做的高危險工作，赤著腳在沒有安全帶甚至是施工架的地方爬上爬下。「剛開始爬到很高的地方往下看真的很害怕，但做久了也習慣了，只要可以賺到錢，無論是土木、水泥、電焊我都做，就算不會我也努力學習。」

隨著黃重顯把握時間、不問辛勞的堅持下，他熟練了工地裡所有的工作，因此每當工程一結束他也能很快地找到下一份工作。他說，好像接工作很順利，但其實危機很多。有時候在建高樓層的時候，樓下就會有人打電話來告訴我們警察來了，要我們趕快躲起來。有時候一天還會來五、六次，甚至還穿便服來抓。面對身體的健康狀況、治安、職業災害及工作權利等不確定因素，黃重顯感慨這段幾乎是亡命打工的日子說：「我真感謝老天爺都保佑我健康無事!」

在逃逸的這段期間，只要薪水還可以黃重顯就會接下工作，即使環境惡劣不安全、超時趕工、豔陽寒流等，壓力非常沉重。「有時候真的很想放棄乾脆回去算了，但親戚、朋友都會關心我從國外回去賺多少，我們家房子蓋完了沒。我這樣兩手空空怎麼回去?」

「雖然壓力很大，但每次只要和兄弟們一起踢球，我就覺得一切都是美好的。」能讓黃重顯化解壓力、持續在台灣繼續打拼的動力就是足球了。但很多政府單位舉辦的比賽活動，其實是禁止逃逸移工參加的，如果冒名參加而能有被抓的危險。但對他而言足球不僅僅是好玩而已，更是他生命燃燒的起點。他說:「我對足球的愛勝過我對警察的害怕，就算要我以逃逸身分參賽、踢球，我也不怕!」

工作、踢球、躲藏是黃重顯自2016年決定逃逸後的日常，雖然有一餐沒一餐，工作沒有薪水，但只要能夠踢球都仍是甘之如飴。然而，在2018年時，內政部移民署的新法規專案推出，抓取逃逸外勞更加嚴謹了。「我還記得的那天在工地旁邊準備上工，穿便服警察意外的出現，我就被警察抓了，ㄧ個月後我就被遣返回國。」他說。


▍老外看台灣足球運動／施元文

本書受訪的外籍人士最初都是因為工作來到台灣，他們將在母國的足球熱情也帶到台灣，踢足球組織球隊聯盟，甚至轉進投入台灣的足球體壇。很多人因為在這個被視為足球沙漠的台灣，竟能與來自不同國家、風格殊異的球員有著足球比賽及文化交流經驗感到無比的新鮮，故而對台灣發展出一個可能的草根足球綠洲也有著滿滿的期待。

本書受訪的足球員一致肯定台灣草根足球的發展越來越趨熱絡，對於帶動整體足球運動的風氣極有助益，他們不約而同的指出，要提升台灣足球運動的發展未必只著重在球員的體能或球技，關鍵反而是在足球運動文化的建立，而此正是來自蓬勃的草根足球的動能。

前皇家蔚藍總教練Robert Iwanicki指出，培養一支球隊、乃至於整個足球環境的價值觀與文化，往往比單純的技術、體能訓練來的重要、且能塑造更深遠的意義與影響。Inter Taoyuan的亞買加裔加拿大教練Oliver也強調，運動文化的建立才是發展的基礎，台灣多數人認為運動只是遊戲，足球亦然，認為只是遊戲所以賺不了錢、不願投入。但真正的足球當然不只這些。

Oliver說，也許現今商業足球談最多的不再是熱情、文化或愛，而是能賺多少錢、多少轉播金、會費等等。但台灣不該一開始就效法這樣的商業化思維，因為最一開始，那些足球強國並非以商業足球做起，而是一步步發展成一個規模產業使然。因此，台灣應該先思考的是，如何將足球融入生活，讓所有生活的價值同樣仍在足球中被找到，這是形塑運動文化的第一步。

波蘭裔德國籍的Robert Iwanicki指出，台灣因為沒有長久所累積濃厚的足球文化做根基，足球運動很難商業化的發展，未來必須得靠後天努力，思考如何更積極的行銷、將足球帶入生活，吸引更多的觀眾與球隊的連結。他舉例，很多國外的大球會擁有如此雄厚的財力球迷不只是花錢買門票，同時球場內也販售啤酒、零食及各種紀念品及各種會員促銷商品。

來自哥倫比亞的毛一風(Mauricio Cortes)認為，台灣足球場邊總是空空盪盪的，只有場上的球員孤軍奮戰。其實足球不只是比賽，多點食物、活動及音樂，將吸引更多台灣人會愛上足球，甚至因此變成球隊忠實粉絲。這些看起來似乎是玩樂的事，卻是從草根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紮實的足球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