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歡喜冤家‧法律科普‧奇葩案件‧爆笑日常
晉江文學城金榜作品,12萬收藏,40億積分
菜鳥律師成瑤被荼毒與反荼毒之路
錢大律師打臉“真香”追妻之路
有理有據地辯駁,一本正經地毒舌
錢大律師外表英俊、氣質出眾、實力卓絕,內裡卻犀利毒舌、過分講究、不近人情。
成瑤毫不懷疑,如果自我感覺良好是犯罪,依照錢恒的嚴重程度起碼得判無期徒刑。
“不要以為參加這個聯誼會代表什麼,成瑤,控制一下自己,我是不婚主義者,不要有僥倖心理。”
“我也知道自己很優秀、很耀眼,但是成瑤,你想和我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雖然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面對我這樣的人,我理解你偶爾的不清醒和衝動,但是請你克制。”
後來成瑤發現,錢恒有時候就像河豚一樣,雖然內含劇毒,但鼓成了一個球,一點都不可怕,反而有點可愛。
“成瑤,我說過,你要是哭,必須給我打申請,我批准才可以哭,敢背著我哭,年終獎全扣了。”
“成瑤,你可以相信我,任何時候,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保護你。”
“你想被人熱烈追求的願望,滿足你。你想要收玫瑰,滿足你。你所有的願望,我都可以滿足你。”
面對這樣的錢恒,成瑤只有一句話想說――
“你也有今天!”
作者簡介
葉斐然
文筆老練,筆下作品文風輕鬆幽默,情節詼諧有趣。熱愛寫作,夢想是一直寫下去,嘗試挑戰各種不同的題材。
名人/編輯推薦
――雞米花的日常推文
哦哦哦哦哦哦哦我的媽呀錢par太甜了!!!!好可愛好會啊!!!麻麻心都化了嗚嗚嗚!
――美咲桃子
嗚嗚嗚,剛剛看完《你也有今天》,錢par這個人真的是太有毒了哈哈哈哈哈,瑤瑤真的是認真閃耀的女孩子!為甜甜的搖錢樹打電話!
――梧糖a
目次
第二章 劇毒老闆的奴役
第三章 年終獎還想要嗎?
第四章 有我保護你
第五章 老闆幫幫忙
第六章 性感老闆,在線護短
第七章 假戲真做瞭解一下
第八章 辦公室戀情?不可以!
第九章 辦公室戀情?可以了!
第十章 請求你做我女朋友
第十一章 辦公室戀情?有點刺激
第十二章 工作和你,你更重要
第十三章 分手吧,老闆!
第十四章 分手?沒門!
第十五章 往後餘生,我只要你
番 外 一 歲月溫柔,而我只想和你一起老
番 外 二 幸福人生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得罪老闆怎麼辦
成瑤窩在電腦前,正看著法律圈八卦網站Lawxoxo上的一個熱帖《八一八A市法律圈十大臉面擔當》,這個熱帖以倒序排列的方式按照顏值高低為A市法律圈裡的男合夥人進行了打分,公平起見,評分採用的照片都是由網友匿名投稿的合夥人的生活偷拍照。
成瑤從第十名開始看,不得不承認,現在法律圈裡的合夥人越來越年輕化、精英化,有些男合夥人不僅業務能力強大,連長相都十分在線。位列第二的專誠律所的秦昊,顏值就已然達到十八線小明星的水平了,那這第一名顏值得有多高?
懷著好奇的心情,成瑤下拉著滾動條。
“第一名——君恒律所:錢恒。”
不同於其他上榜的男合夥人,這位第一名的名字後面被特地貼心地標注了一行字:“雖然此人性格真的有劇毒,但長相也真的是太能打,就算給他扣掉一百分,還是實至名歸的第一名。”
這不是成瑤第一次聽到錢恒的名字,她聽過很多關於錢恒的關鍵詞:囂張跋扈、毫無正義感、業界毒瘤,然而這一切從來沒有影響到君恒律所年收入破億、合夥人分紅數千萬的事實。
在法律圈,創收破億的律所並不稀少,然而君恒是一家走專精業務方向的精品小所。不像大成、盈科這類大所在全國各地都有分所,君恒只依託於A市,執業律師也不多,只有三十來名,並且不做上市、並購之類油水多的非訴業務,只專精家事法律事務。就這麼一間規模如此小、業務範圍如此狹窄的律所,創收破億、律師人均創收強勢挺進全國前十,這就有些厲害了。
君恒的發展,可以說離不開合夥人錢恒的獨裁專斷。
收入擺在眼前,即便錢恒在圈裡有各色真真假假的傳聞,也不影響年輕律師們削尖腦袋想要進入君恒的熱情。
只是成瑤沒想到,一直被詬病為“業界毒瘤”的錢恒竟然長得很好看。雖說法律圈的從業者多少聽過錢恒的名字,然而見過他真人的確實不多。他不喜歡參加律師協會舉辦的任何活動,雖然行事囂張、性格難處,但私生活相當低調,要不是這個法律八卦論壇有人匿名投稿,網上根本找不到他的照片。
然而就在成瑤十分好奇、準備一探錢恒長相的時候,客廳傳來了李夢婷的一聲怒吼:“垃圾網絡!”
李夢婷是成瑤的大學同學,兩人關係很好,畢業後便一起合租。這傢伙最近迷上了打遊戲,成天把“吃雞”“王者農藥”掛在嘴邊,此刻這聲怒吼,看來是她遊戲打到關鍵處網絡卻卡了。
果不其然,成瑤看了一眼自己的電腦屏幕,原本應是錢恒的照片地方赫然顯示著一個圖片裂開的叉叉,怎麼也刷新不出照片來了。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早有註定,幾乎在同時,成瑤接到了君恒律所人事部的電話。
掛下電話,成瑤還感覺有些不真實,她興奮得手足無措,從上一家律所裸辭的壓力終於轉變成找到新工作的興奮和期待。
她被君恒錄取了!那個年創收破億的君恒!
成瑤迫不及待地沖到客廳,忍不住把這個消息和李夢婷分享。
“啊!好事啊!瑤瑤,君恒所可牛了。”李夢婷的語氣有些羡慕,然而也並不強烈,她整個人顯然還沉浸在遊戲中,“既然你的工作都落定了,要不和我一起打遊戲吧?我教你啊!我的技術還是不錯的,要不是網絡卡,剛才那一局我就吃到雞了!”
成瑤在大學裡就通過了司法考試,可如今法學畢業生百分之八九十都是研究生學歷,不少還是海外留學回國的。這些人除了通過了國內司法考試,有人甚至還通過了紐約、加州執業考試。競爭如此激烈,像成瑤這樣的非名校211法學本科畢業生,根本進不了那些中高端事務所。
所以成瑤退而求其次,在一家很普通的本地小所裡實習了一年,把律師證給掛了出來。有了律師執照,她不再滿足于普通律師事務所的平臺和業務量,開始向那些中高端事務所海投簡歷。
李夢婷和成瑤不同,她還沒通過司法考試,此前找了一家雜誌社的工作,一邊上班一邊複習司考。可在雜誌社的工作不僅壓力大還常常加班,如今臨近司考,李夢婷索性辭了職,在家裡全力複習起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她的複習狀態有點差,她突然就迷上了遊戲。
不管怎樣,對於能進君恒律所這件事,成瑤的內心十分激動。她按捺不住激動,立刻拿起電話,想告訴姐姐成惜這個好消息。然而剛想撥號,她卻想起姐姐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成瑤遲疑了,她害怕律所和律師兩個詞會讓姐姐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她猶豫再三,最終給姐姐發了一條短信。
“姐姐,我成功被君恒錄取啦!”
等了沒多久,成瑤就收到了回信。
“瑤瑤,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替你高興。你下次回家要請我吃大餐。”
看到姐姐的這條短信,成瑤終於松了一口氣。她笑起來,這才給發小秦沁打了個電話,為了慶祝,兩人利索地約了頓飯。
成瑤和秦沁約在一家環境優雅的小眾咖啡館裡見面。
成瑤趕到約會地點的時候,秦沁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跟她說些什麼。
成瑤坐下剛想開口,秦沁就朝她使了個眼色,然後朝邊上不遠處努了努嘴,神秘兮兮地說道:“看到靠窗坐的那男的了沒?”
成瑤循著她的目光看去——是個男人的背影,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光這個身材就很有男模範兒了,身高最起碼有一米八八,肩寬腿長、比例完美,撐得起美版西裝。男人高大挺拔,渾身上下的裝束一絲不苟,即便成瑤不懂品牌,也能看出對方這一身行頭的昂貴。
男人背對著成瑤,他的對面則坐著一位珠光寶氣的中年女人。
成瑤回頭對秦沁笑,揶揄道:“怎麼?你動凡心啦?”
秦沁白了她一眼:“什麼凡心不凡心的,我的心裡只有錢!”
“那你讓我看他幹嗎?”
秦沁壓低了聲音:“那是個特殊行業從業者。”
成瑤有些意外:“啊?”
驚奇之下,成瑤下意識地多看了那男人一眼,不料對方正好轉過頭來,和成瑤的目光碰上。
這是一個極短的對視,對方的眼神很冷,然而成瑤在這一瞬間卻有了一種心悸的感覺。她並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是對方真的長得太好看了,成瑤從未見過這麼有視覺衝擊力的臉。尤其是男人的那一雙眼睛,透著冷,但十分迷人。
雖然是特殊行業從業者,但他竟然一點兒也沒有風塵味,五官異常英俊出挑,鼻樑更是高挺到完美,讓人懷疑是不是在哪兒墊的。這男人氣質斐然,甚至帶了點兒貴氣和倨傲。
他的臉、身材、氣質都堪稱完美,就是看起來脾氣不太好。
同樣看到對方容貌的秦沁則毫無原則地倒戈了:“這確實值一萬啊!”
那男人大約談妥了價格,沒再逗留,中年富婆更是一臉心照不宣的滿意,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咖啡店。這間咖啡店外有露天停車位,可令人意外的是,這兩人並沒有同乘一車,竟然各找各的車去了。
秦沁好心地為成瑤答疑:“為了不被別人抓到把柄,兩人一般都會一前一後分開走,等其中一個去酒店開好房,另一個拿著房卡直接去就行了。”
成瑤恍然大悟的同時,就看見那英俊得過分的男人走向了一輛賓利。
“這得日夜不休地幹多少活才能買得起賓利啊?”成瑤看著那男人穩健的步伐,竟然生出了點惻隱之心,“一晚上一萬,就算是最便宜的賓利,也得五百萬吧,那就是五百個晚上。也就是說在不休息的情況下,他要勤奮地‘耕耘’將近兩年,也不知道平時他這腿會不會軟,這腰恐怕也不太好……”
小插曲過後,成瑤和秦沁分享了好消息,兩個人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本想繼續聊聊天,秦沁卻接到了加班的通知,成瑤便也只能揮揮手和她告別。
今天大約是成瑤的幸運日,剛離開咖啡館,她就接到了中介的電話。
“成小姐,你上次想租的那個房子,房東同意出租了,你馬上來簽合同吧。”
成瑤現在住的房子是李夢婷租的,就一個臥室,成瑤和李夢婷合住,性價比挺高。
可如今李夢婷交往了一個男友,她和男友感情很好,兩人想搬到一起住。
雖然李夢婷也說了可以把房子讓給成瑤,她和男友出去另租房子,但成瑤怎麼好意思。當初找房、看房、租房都是李夢婷辦的,怎麼說如今也該是成瑤另外找房。
可惜A市寸土寸金,找了許久,成瑤也才看中了一個合適的房子,死纏硬磨地討價還價後房東終於同意了。成瑤趕去中介簽完租房合同,終於松了一口氣。
這房子她相當滿意,是還沒住過人的精裝房,離君恒竟然意外地近。房子的格局是兩室一廳,成瑤準備之後再找個室友分攤點房租,那就完美了。
上午簽完合同,成瑤下午就雷厲風行地去拿房了。
她哼著歌等電梯,電梯慢悠悠地從地下車庫那層升到了地面一層。
然而電梯門打開,成瑤卻愣住了。
裡面自然有人,只是這人成瑤不久前才看到過。
對面那人仍舊身材高挑、雙腿修長、氣質斐然,鼻樑完美到猶如墊的,臉上帶了點冷漠的不耐煩:“上不上?”
成瑤趕緊鑽進了電梯,然而心裡卻嘀咕起來。
她掃了一眼電梯按鈕,十二樓,他竟然和自己去同一層。
自己竟然要和對方做鄰居了?!
她一邊想,一邊偷偷地瞟了對方幾眼——他長得是真的好,睫毛長得過分,嘴唇很薄,皮膚白得都有些像白種人。
真的挺可惜,這人長著這麼一張臉,竟然……
開幾百萬的賓利的人竟然就住這種小區?成瑤心想,看來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很艱難啊。
十二層到了,成瑤率先邁步出了電梯。
1203,這是她租的房子的房號。
她那位英俊的男鄰居拖著行李箱,走在她的身後。
然而經過了1201、1202,他還跟著她,成瑤覺得有點不妙了。
當她在1203門口站定,對方也跟著停在這門口的時候,不妙的感覺濃重了起來。
“你——”
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英俊的男人聲音漠然:“麻煩讓讓,你擋到我開門了。”
他說完,掏出了鑰匙。
“你是不是走錯了啊?”成瑤指了指1203,“這是我今天剛租的房子。”
對方果然愣了愣,然而並沒有轉身離開,反而是皺起了眉:“搞錯的人是你,我已經租了這間,今天搬來。”
成瑤沒說話,只是掏出鑰匙,當著對方的面把鑰匙插進了鎖孔並打開了門。隨後她對男人說:“看到了吧?”
那個英俊的男人抿了抿唇,把門合上,然後拿起了自己的鑰匙,也插進了鎖孔。
鎖再一次被轉開了。
成瑤也不是第一次租房了,她很快在腦內過了一下此刻的場景,對面的男人顯然也不傻,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找到了答案。
這黑心房東,恐怕是一房二租了!
成瑤二話不說趕緊推開門,準備把自己的包甩進去。
然而那男人冷哼一聲,一手拉住成瑤的包,一腳擋住成瑤的路:“想先占上?做夢。”
這讓成瑤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了,他這麼個行業的從業者竟然都還挺懂法?居然知道碰上一房二租這種事,誰先合法佔有房屋,誰就算贏了。
兩個人彼此牽制著,誰也不讓誰先進屋。
成瑤心中一動:“你辦租賃合同備案登記了嗎?”
對方冷冷地挑了挑眉:“難道你辦了?”
行了,看來彼此都沒辦。
碰上一房二租事件,如果兩方都還沒合法佔有房屋,那誰先辦理了租賃合同備案,誰就贏了。
然而這一局兩人又打了個平手。
那麼制勝的關鍵就剩下最後一個了!
發生一房二租情況,如果兩方都沒能佔有房屋,又都沒有辦理備案登記,那誰簽約在先,誰就贏了。
兩個人僵持不下,自然叫來了中介和房東,然而幾方一對信息,都有些目瞪口呆。
成瑤和男人的簽約時間都是今天。
英俊的男人非常冷漠,他抿了抿唇,對成瑤道:“我給你補兩個月的房租,你租別的地方。”
可租到合適的房子哪有這麼容易?!何況李夢婷的男友過幾天就要搬到成瑤現在住的地方了,君恒那邊,成瑤明天也要去入職,哪裡有空再去看房?!
成瑤自然是沒法讓步的。
成瑤咬了咬牙,決定甩出撒手鐧,她盯著對面男人好看的眼睛:“我是律師,我勸你讓出這個房子,你是爭不過我的。你知道嗎?我的諮詢費一小時一千起!”
大約因為成瑤的律師身份,對面那個男人被震懾到了,他第一次抬頭正眼看成瑤。
成瑤越戰越勇:“君恒律所你聽過嗎?我就是君恒的律師!你就算不知道我,也應該知道我們的合夥人錢恒吧!”反正一般人根本不瞭解法律圈,她決定狐假虎威一次,“錢律師非常欣賞我,如果我被欺負了,不僅出於私人感情,更因為要考慮到我們律所的面子,錢律師一定會幫我。君恒的律師,遇到一房二租,怎麼能輸?!我作為一個律師,要為自己的權益戰鬥到最後一刻!決不讓步!”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提到君恒的時候,對面的男人愣了愣,提到錢恒的時候,對方直接驚呆了。
看來錢恒的名氣真的挺大的,竟然連這男人都知道啊。
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
房東臉皮倒是很厚,這種時候還能冷靜地和稀泥:“反正房子是兩室一廳,你們相遇也是緣分,要不就合租吧,我給你們分別減免點房租。”他一邊說,一邊解釋,“一房二租這事也不能完全怪我,我最近和我老婆在鬧離婚呢。我老婆把房子租給了這位小姐,我呢,也不知情,聯繫了這位先生……”
成瑤立刻激烈地反對:“和他住?不行!絕對不行!我又不認識他,讓我和一個陌生男人住,太不安全了。”
對面的男人的態度卻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他突然笑了,盯著成瑤道: “我沒意見,能和這位——”對方頓了頓,輕笑道,“和這位精英女律師合租,是我的榮幸。”
成瑤愣住了。
雖然對方誇讚自己是精英女律師,但不知道為什麼,成瑤總覺得對方這表情和語氣,怎麼這麼賤兮兮的呢?
房東見事情有轉機,準備趁機開溜,走之前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停下問道:“成小姐啊,你是律師啊,那你做不做離婚官司?我這和我老婆鬧離婚也想找個律師諮詢諮詢呢……”
成瑤二話沒說地答道:“你這可問對人了,我們君恒律所就是專門做家事業務的,涉及離婚、財產分割、遺產繼承,還有信託、保險這些內容,我們可以說是市面上最專業的。你要是有需要,就撥打我的手機號碼。”
房東連連點頭道謝,對面的男人卻呵的一聲笑了。
成瑤也沒管他,而對方在成瑤還沒反應過來時,拎著自己的行李箱進了房間,走之前挑釁地朝成瑤笑笑:“你要是覺得不安全,可以另外去租房。”他的臉蛋十分英俊,也十分欠揍,“你不是時薪高達四位數的律師嗎?或者你去維權、去法院起訴吧,讓房東賠償你。”
成瑤恨得牙癢癢,正因為自己是律師,才不會和普通人一樣天真地覺得權益遭受到損害的事情去法院起訴就完事了。起訴是最無可奈何的法律救濟,不到萬不得已,成瑤才不願去法院。更何況一審、二審時間漫長,案件判下來,再拖個幾個月,沒准還要強制執行,就為了那點雞毛蒜皮的事,投入自己多少時間和精力,太不經濟了。
對方大概就是吃准了這一點,又知道成瑤顧忌男女合租,準備就這麼強行霸佔房子了。
成瑤能讓他得逞嗎?
必須不能啊!
誰怕誰啊?!自己還怕了他不成?!
成瑤二話沒說,拎著包也沖進了房裡:“合租就合租。”成瑤把包甩在沙發上,鼓足氣勢道,“但我事先有幾點和你聲明,別把工作帶到屋裡。”
對方挑了挑眉:“嗯?”
成瑤清了清嗓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
對方卻一點兒都沒顯出局促,反而饒有興趣地笑笑。
他這臉皮,也真是出奇地厚了。
成瑤本不想點破,但事到如今,看來還是得直白點:“你要是把你的工作帶回家裡做,我會舉報你的。”
“舉報我什麼?”
“舉報你違法亂紀啊!”成瑤虎著臉,“我是守法公民,你做這樣的工作,我體諒你也不容易,只要不在我眼皮底下發生我就不管了,但絕對不能在這間屋裡‘工作’。”
“你說我違法?”那男人的語氣聽起來仿佛氣炸了,“我?違什麼法了?”
“行、行,特殊服務,行了吧?”
結果面對成瑤給的臺階,對方繼續用一種被氣瘋了的語氣說道:“什麼特殊服務?!”說完,對方就轉身去行李箱裡找東西,“我的錄音筆呢?”
“你找錄音筆幹嗎?”
對方冷冷地笑道:“把你說的錄下來,好告你誹謗。”
成瑤咳了咳:“行了,我不戳破你的傷心事了,做這行你也不想的,我想說的就是這個。還有我希望能看一下你的體檢報告,基於互相尊重的原則,我也可以把我的體檢報告給你看。”
對方沒說話,只是陰惻惻地看著成瑤。
成瑤覺得,對方雖然從事的行業不光彩,但是這個氣場倒是蠻嚇人的。
“我也不是看不起你,但是你這個行業吃的是青春飯,我勸你能改行還是趁早改行吧。何況你要知道,你這種行為是觸犯刑法的。”
成瑤說完看了看時間,不早了,她得先回去整理行李,準備搬家了。
成瑤的新晉室友卻叫住了她:“你確定不把房子讓給我?確定要和我一起住?”
“當然。”成瑤翻了個白眼,“這房子你知道我找了多久嗎?”
對方笑了笑:“你會後悔的。”
成瑤才沒時間後悔,她回到李夢婷那兒,發現李夢婷的男友張浩已經把他的行李搬來了,正堆在客廳裡。
李夢婷很不好意思:“瑤瑤不好意思,‘耗子’的房子後天就到期了,幾天的短租不好找,住賓館又太貴了,我就想讓他先把行李放過來,他暫時睡在客廳的沙發上,不知道行不行……”
成瑤擺了擺手,把自己找到新房子的事和李夢婷說了,李夢婷自然松了口氣,也替成瑤感到高興,兩個人晚上各顯身手做了一桌菜。
成瑤明天就會搬進新房子,因此今晚這頓飯也算是個散夥飯,兩人準備得十分豐盛。
“瑤瑤,以後咱們雖然不一起住了,但你要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隨時找我。”說到這裡,李夢婷有些失笑,“不過估計你也沒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事,你簡直是‘錦鯉’體質,在大學裡就考過了司考,畢業一年就掛好了律師證,現在又跳槽進了君恒,前途無量啊。”
成瑤也笑:“你趕緊把司考複習好,暫時別打遊戲了,去年你也就差了十來分,今年一鼓作氣也就過了。過了司考就好說了。”
李夢婷搖搖頭道:“我不准備考了。”
“哎?為什麼啊?”
李夢婷有些不好意思:“耗子換工作了,他的新工作年薪有三十幾萬,他說不希望我太辛苦。你也知道,法律相關的工作,就算是公務員系統裡的法官、檢察官,壓力也很大,加班又多,律師就更別說了。我也不是那種特別有事業心的人,找一個輕鬆點的工作就行了。”
成瑤有些意外,但李夢婷本身家境不差,男友能力也強,她完全可以過輕鬆的生活。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命運。
這麼想著,晚上躺在床上,成瑤還有些忐忑和不安,明天她不僅要搬家,還要正式去君恒報到了。未知的未來,會帶給她什麼樣的人生?
她對著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氣。
未來呀,你一定要對我好一點呀。
好在第二天是個陽光燦爛的好日子,似乎預示著一切都會順心。
君恒的人事主管朱姐帶著成瑤參觀了律所,說了些簡單的注意事項,便領著成瑤到了給新人準備的工位前。
“你先坐在這,前面就是我們錢par(partner,合夥人)的辦公室。”朱姐笑笑,“一般來說,新人都會有一個月的考察期,考察期過後,新人如果表現優秀,會有帶教律師來領人到他自己的團隊。但你比較幸運,錢par看了你的簡歷,直接點名要你進他的團隊了。”
成瑤十分意外:“真、真的嗎?!錢恒律師嗎?”
朱姐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也不知道你是幸運還是不幸,總之你很快就會知道我們錢par的風格了。”朱姐看了看錢恒緊閉的辦公室門,“他現在不在,等他回來會見你的。”
成瑤這下徹底激動了,雖然錢恒在外的名聲一言難盡,但他的業務能力是整個法律圈公認的厲害。跟著他學個兩三年,忍一忍,等她出師後,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成瑤頓時覺得自己簡直運氣太好了,竟然能被錢恒看上!她應該去買彩票啊!
成瑤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了大約一個小時,傳說中有著劇毒但長相萬分能打的錢恒終於回來了。
“新人和實習生統一到2號會議室開會,錢par馬上回來了。”
雖然今天報到的只有成瑤一個人,但君恒之前招了幾個新律師還有幾個實習生,加上人事部的朱姐,總共六個人。成瑤帶上了筆記本和筆,跟著大家進了2號會議室。
其餘幾個來得早的新人和實習生顯然已經互相認識,正在聊著天,只有成瑤一個人忐忑地等著。
自己的這位老闆,到底長得有多好看呢?
結果六個人就這麼乾巴巴地等了半小時,成瑤憋不住去了趟廁所。
成瑤從廁所回來推開會議室的門的時候,坐在其餘五個人對面的男人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男人身材高挑、雙腿修長、氣質斐然,脾氣看起來不太好,鼻樑高挺到像是墊的。
這是她不久前才看到的一張臉。
這、這分明是她的室友啊!
她這位在特殊行業從業的室友,就這麼赫然坐在會議室裡。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說,但臉上已經寫滿了“我不好相處”這五個大字。
她這是在做夢嗎?是她眼花了嗎?
成瑤震驚過度,反而表現得十分冷靜,她有些木然地退出了會議室,看了眼會議室標識,是2號沒錯了……
於是成瑤又木著臉,同手同腳地重新走進會議室。
朱姐笑著介紹道:“錢律師,這位就是成瑤。成瑤,要不你向錢律師做個自我介紹。”
成瑤頭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如坐針氈。
“不用,我已經認識成瑤了,我們還就一房二租的法律問題進行了一些深入的交流探討。”坐在會議室主位的男人抬頭朝成瑤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是不是呀,成律師?”
成瑤思緒萬千,心中有一種隕石撞地球般天崩地裂的感覺。這是什麼情況?!
錢恒還在說著一些對新律師的告誡和鼓勵,然而成瑤什麼也聽不進去了,她看著眼前的英俊男人輕輕開合的嘴唇,只覺得眼前一黑……
她此刻終於能理解李夢婷為什麼憎恨網絡卡殼了。
她也想咆哮一句:“垃圾網絡,毀我青春!”
要是照片能刷出來,成瑤提前知道錢恒長什麼樣子,還能發生這種世紀慘劇嗎?!
成瑤一定當場就學孔融讓梨,把房子讓給老闆,順帶猛拍一記馬屁,祝老闆日進鬥金、萬事如意、一帆風順、馬到成功、飛黃騰達、平步青雲、春風得意、蒸蒸日上、壽與天齊、早生貴子……
這一刻,成瑤只覺得頭昏腦漲,大腦一片混亂。
成瑤內心百轉千回之際,錢恒似乎講完了他作為合夥人對新人的歡迎詞。
“另外,我很認可每個律師認真拓展自己案源和業務的決心,但是我希望你們知道,我們君恒並不是什麼樣的客戶都接的。”錢恒的聲音冷颼颼的,他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成瑤,“五千萬以下的案件,都是在浪費時間。”
他這是在諷刺成瑤向房東推銷法律業務了。
“好了,散會吧。”
會議終於結束了。可惜成瑤剛想走,就聽錢恒道:“成瑤,你留一下。”
偌大的會議室裡,只剩下了成瑤和錢恒兩個人。
成瑤硬著頭皮,決定率先打破沉默:“對不起!老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她以死謝罪般地道,“房子您住就行了,我自己出去另找!”
錢恒喝了口茶,一言不發。他顯然很懂得拿捏人的心理,光這持續的沉默,就猶如淩遲一般讓人難以忍受。
漫長的沉默後,錢恒終於開了口,他挑了挑眉:“作為一個律師,不是要為自己的權益戰鬥到最後一刻?絕不認輸?”
成瑤說不出話。
錢恒笑笑:“我們法律從業者,最關鍵的原則就是不能屈服於強權,以法律為準繩,以事實為依據,為客戶而戰。既然是你這麼不容易爭取來的權益,我怎麼能靠著上級的身份就剝奪了?”
“所以你即將得到和老闆合住的機會。”錢恒一雙漂亮的眼睛看向成瑤,語氣非常欠扁,“怎麼樣?激不激動?興不興奮?”
成瑤乾巴巴地道:“激動。興奮。”
她可真的是“激動”壞了!“興奮”壞了!
“當然,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合住這件事,我們對所裡其餘同事要做好保密工作。”錢恒笑笑,“還有什麼別的問題嗎?”
成瑤自然有一肚子問題。錢恒你一個這麼有錢的合夥人,難道自己沒房子嗎?就算你沒房子,為什麼要來租這個中檔小區?你開賓利,就租這種小區?還有,你為什麼拉我進你的團隊?你是不是想報復我?!明明我都讓步了,同意不租了,為什麼你還要拉著我一起住?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你是天蠍座的嗎?!報復心這麼強!
成瑤敢問嗎?她不敢。
她態度恭敬地道:“沒問題。”
“那我倒是有個問題。”錢恒眯了眯眼,“一起工作,一起合租,我們接觸的機會會比較多,所以我希望你能守住自己的底線,把持住自己。”
成瑤很茫然,不懂對方是什麼意思。
錢恒眨了眨濃密的睫毛:“你即將成為我今年的第十四個助理律師,你知道前面十三個為什麼會被開除嗎?”
現在是十月,錢恒就已經開了十三個人了……成瑤抬頭看了眼他英俊卻表情倨傲的臉,答案呼之欲出——還不是因為你難處?
與此同時,錢恒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是因為他們都沒有把持住自己,對我有了不應該有的想法。”
你、你是不是想多了?難道別人不是受不了你的奴役和荼毒才走的嗎?
錢恒沒有注意成瑤的表情,他似乎很困擾:“我真的很難理解,這十三個人裡有兩個人甚至是男人。我有時候真的很傷腦筋,我的個人魅力真的有這麼大嗎?”
成瑤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又抬頭看了成瑤一眼:“我知道有些人人格魅力比較大,但工作是工作,尤其上下級之間,如果產生不應該有的感情,是非常不專業的。”
成瑤感覺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現在終於理解Lawxoxo上對錢恒的標注了,這男人確實有劇毒,才接觸了短短一會兒,成瑤已經有了一種中毒快要吐血身亡的感覺。
就在成瑤麻木地準備離開之際,錢恒像是突然又想起什麼事一樣叫住了她。
“還有,我要指出你的一個知識盲點。”他伸出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之前說我在房間裡‘不正當營業’,即便是真的,那也是不構成刑事犯罪的,只涉及《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要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並處五千元以下罰款。”
成瑤這一刻終於能確定了,以錢恒這個記仇的性格,並不是她走了狗屎運才幸運地分到了錢恒的團隊,分明是錢恒為了報復她、為了更好地奴役她,才選擇了她啊!
成瑤從會議室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秦沁打電話。
“什麼特殊職業從業者?!那是我老闆!你到底是怎麼誤會的?!”成瑤就差沒痛哭流涕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被你坑慘了!”
“不科學啊!明明我聽到他和別人談價的全過程了啊,怎麼變成你老闆了?你沒認錯人吧?”
“你把當時聽到的內容和我複述一遍。”
“他就說,一個小時收費一萬元,不足一個小時按一個小時計費,如果約在別的地方提供服務,那路上他往返的時間都要按照一小時六千元來收費。還說需要他服務的話,必須提前預約,因為他的客戶很多,接不過來。”秦沁嚷嚷道,“這不就是特殊職業嗎?你們律師能這麼收費?律師有這麼有錢?律師不都像你那樣是‘搬磚’的嗎?作為服務業從業者能這麼強勢?”
成瑤差點沒暈過去:“在中國法律市場,百分之二十的頂尖律師壟斷了百分之八十的業務,錢恒是君恒的合夥人,這麼收費沒毛病!”
這下秦沁也有些慌了:“那、那怎麼辦?”
“你行行好,支援我下半輩子的速效救心丸吧。”
成瑤有氣無力地掛了電話。
錢恒沒來找她,他團隊裡的律師倒是主動來和成瑤打了招呼。
“成瑤,歡迎你加入我們‘富貴榮華’組合。”
“哎?”
“加入錢par的團隊,就等於和富貴榮華開啟了一段浪漫的終身旅程,只要好好幹,絕對不會缺錢。”和成瑤說話的是一個微胖的男生,皮膚挺白,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相當憨厚,“我叫包銳,在君恒工作四年了,你有什麼不知道的事儘管問我就行了。來,我帶你參觀一下咱們所。”
包銳相當熱情,人也很有親和力,看起來十分好說話。他跟成瑤介紹道:“我們君恒事務所目前一共有五位合夥人,負責主要決策的是兩位,一位是錢par,還有一位吳君吳par。君恒的名字就是從他們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組合而來的,他們是大學同學,本科都就讀於A大法學院。”
成瑤有些意外,沒想到吳君和錢恒竟然和自己的姐姐成惜是校友。她好奇地問包銳:“吳par和錢par是什麼時候畢業的呢?”成瑤得到了答案,他們和成瑤的姐姐不是一屆,吳君和錢恒是成惜的學長。
“不過在所裡,你不會經常見到吳par,因為吳par負責君恒對外接洽的業務和新聞媒體公關宣傳,常年在外面跑。”
“媒體?公關?”
包銳點了點頭:“是的,你可能不理解。通俗點說,就等於吳par是在外面聯絡客戶的,他負責拉客戶,並對我們所進行包裝宣傳,以達到拉高價位的效果;我們錢par就負責具體接待客戶並提供服務。因為錢par比較專注專業工作,覺得和客戶打交道這些事太煩、太分心了,而吳par卻很喜歡社交,不喜歡枯燥的法律條文。
“這裡是我們的休息區,每天上午十點和下午三點都有茶歇。錢par對生活質量的要求很高,所以茶歇的甜點全是由知名品牌提供的,在我們所,大家不喝星巴克,只喝現磨咖啡,咖啡豆是錢par讓人從蘇門答臘空運回來的。”
錢恒這麼裝嗎……
“這邊是檔案室,所有案卷材料都分門別類地歸檔在這裡。這邊是健身房。”
成瑤驚呆了:“還有健身房?”
“對,堅持一個月在健身房打卡的人會得到獎金。”包銳聳了聳肩,“但至今沒人拿到過。”
“是因為太忙了?”
“不是的,因為平時在這裡運動的是錢par。”包銳抓了抓頭,偷偷地道,“他的氣場,十裡之內寸草不生。”
成瑤覺得即將和錢恒合租的自己要把速效救心丸趕緊買起來了。
“這個小隔間是錢par的戰利品存放處。”包銳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檔案室邊小隔間的門。
成瑤一抬頭,入眼的便是各式錦旗,上面寫著“業界良心”“常勝將軍”“法律代言人”“人民幣守護者”等等諸如此類的誇張讚語。
包銳咳了咳:“這都是客戶送的,實在太多了,就堆在這裡。”
成瑤相當意外:“原來錢律師在客戶心中的形象這麼高大,得到過這麼多好評。”成瑤默默地在心裡想:外界不是都盛傳他是業界“毒瘤”嗎……
包銳顯然讀懂了成瑤話裡的潛臺詞,他咳了咳,指了指房裡的一排櫃子:“其實除了這些錦旗,我們錢par還收到了不少對方當事人的恐嚇信、罵人橫幅,甚至還有血書、骨灰盒之類的,這些東西都放在這排櫃子裡……”
成瑤看了眼房間的格局,這些櫃子佔據了房內大約五分之四的空間。
成瑤瞥了一眼那排櫃子,果不其然,就看到了“毒瘤”“毫無底線”“見錢眼開”等關鍵詞。
成瑤是大致知道錢恒為何被人責駡的,他接案子只看標的額和律師費,只要錢足夠,他就接。
他執業第二年的時候,接了一個富商的離婚案。
這位富商在A市諮詢了一圈律師,得到的回復非常一致。因為富商出軌在先,他作為過錯方,離婚時恐怕妻子會分割掉不少財產。然而最終在錢恒的辯護下,富商幾乎全身而退,妻子幾乎淨身出戶。
錢恒一戰成名。
這個案件在當時影響很大,媒體也有跟進,判決結果幾乎和人們熟知的公序良俗完全相悖,背叛了婚姻的人得到了于己有利的判決,而遵守婚姻承諾的人最後卻一無所有。
錢恒因此被罵成了狗。
之後他又接了各式各樣的家事案件,他的當事人無一例外都不無辜,然而在他的辯護下,都得到了法律的“偏愛”。
有一段時間,“錢恒”這兩個字幾乎就是黑心律師的代名詞。
“包銳,這個恐嚇信,你存檔一下。”
就在成瑤胡思亂想之際,錢恒推開小隔間的門,走了進來。他一邊說著,一邊隨手丟了一袋東西給包銳。
“上次那個家族信託糾紛案的對方當事人寄給我的。”
成瑤有些忍不住,問道:“都是罵人的、‘詛咒’的東西,為什麼還存著?”
難道說,劇毒如錢恒,其實還有良心這種東西嗎?雖然他為了生存接了很多有悖於大眾道德的案件,但其實錢恒的內心深處還存在著良知,因此他留下這些對方當事人的血淚控訴,以告慰自己的靈魂?
錢恒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成瑤:“未來萬一這些人報復我,我還能把這些恐嚇信作為物證提交,證據這種東西自然是越多越好,這樣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鎖定加害人。”
我真的想太多了,成瑤心想,劇毒就是劇毒……
錢恒走後包銳又為成瑤介紹了其餘同事,成瑤才發現,君恒事務所真是臥虎藏龍。大家幾乎都是從名校畢業,還有不少律師是有留學經歷的,方便專攻涉外家事;就是少數幾個和成瑤一樣只有211本科學歷的同事,人家的執業經驗也比成瑤豐富。
成瑤頓時覺得自己是整個所裡最大的“弱雞”,只配蹲在牆角瑟瑟發抖。
“我們團隊裡還有一個妹子和你一樣,也是新來的,剛才開會你們一定見過了。她叫譚穎,頭髮有些鬈,鵝蛋臉。譚穎比你早進所裡兩個月,是碩士研究生,剛從A大法學院畢業,是錢par的直系學妹。她剛才出去送材料了,回頭給你介紹。”
成瑤對譚穎有印象,譚穎長得挺漂亮,穿衣打扮都能看出家境優渥,沒想到學歷也這麼高。
這一對比,成瑤更加不安了。她專業出身沒人家硬氣,看來更要以勤補拙了!
一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直到下班,錢恒都沒再從辦公室裡出來。成瑤忐忑地下了班,在李夢婷和她男友張浩的幫助下,總算把行李搬進了新家。
送走李夢婷和張浩沒多久,成瑤就聽見大門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錢恒回來了。
他繃著英俊得過分的臉,姿態依然非常高貴冷豔。
成瑤糾結了片刻,還是決定主動示好,她堆著笑道:“老闆,朝南的房間讓給你,那裡面積比較大,而且採光好。”
錢恒這才眯著眼睛淡淡地掃了成瑤一眼:“哦,懂事了。”
淡定,成瑤,你是做大事的人,你是要為社會主義法制建設做貢獻的社會主義事業的接班人,你不能因為毆打他人而被抓進去!
大概因為錢恒是男人,相比成瑤,他的行李不多。他拖著行李箱走進了朝南的房間,然而沒多久就退了出來。
錢恒的臉色很差,他的聲音高到成瑤簡直不能忍受:“你知道裡面有什麼嗎?!”
“蟑螂!”錢恒的臉上寫滿了無法接受,“這是什麼地方?竟然有蟑螂!”
成瑤很平靜,心想:錢恒可真是大少爺啊,不就是蟑螂嘛。
“一個家庭如果發現一隻蟑螂,那代表著這家一定有兩萬隻蟑螂。”錢恒表情嫌惡,“這地方太髒了。”
所以你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住……
就在成瑤腹誹之際,她尊貴的老闆又開了金口:“你幫我把房間打掃一下。”
他以為自己是老闆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成瑤心想: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
成瑤鼓足勇氣,不卑不亢地道:“雖然在所裡你是我的老闆,但下班了,你就只是我的合租室友了。雖然諮詢的收費不如老闆高,可我畢竟也是一名律師,這不是老闆你教我的嗎?我們做律師的,怎麼能輕易屈服於上級的強權?提供專業服務的律師,不應該浪費時間去做那些低端的廉價勞動。”
“打掃我的房間,大概要花多久?”
成瑤想了想,漫天胡扯道:“要四十分鐘。但是我以前看過一篇文章,人和人之間的區別就在於怎麼度過下班後的時間。這四十分鐘,我是準備用來學習法律專業知識的,很可能因為這四十分鐘,我和別人就拉開了距離。”
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相處,就必須從一開始立規矩,她不能做“喪權辱國”的事!
“我給你一千塊,幹不幹?你一個小時的諮詢費是一千元,打掃我的房間用四十分鐘,這價格很合理。”錢恒一邊說一邊就從錢包裡抽出了一遝紙幣,“現結。”
“給你一分鐘考慮,過時不候。”
“謝謝老闆!其實我覺得職業沒有貴賤之分,做所有工作應該都像我們對待當事人一樣認真!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一樣值得歌頌!”
成瑤徹底地放棄了原則,毫無原則地“喪權辱國”起來……
結果成瑤剛打掃完錢恒的臥室,這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子就又有了新的問題。
錢恒站在廚房門口,好看的眉皺著,興師問罪:“怎麼沒水?”
成瑤查了查:“水費交過了,肯定不是因為欠費而停水。”
“那就是房子長期空置沒人用,導致水龍頭過濾網堵了或者水管生銹了,疏通下就行了。”
成瑤附和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錢恒。
然而錢恒並沒有任何動手幹活的意思。
自己這位英俊的老闆難道不應該敏銳地發現問題後,就著手解決問題嗎?
錢恒瞟了一眼成瑤,伸出了自己的手:“你看到我的手了嗎?”
成瑤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你形容一下,這是一雙什麼樣的手?”
“很白?”
“還有呢?”
“手指很長?”
“繼續。”
“手很漂亮?”
錢恒眯著眼睛:“皮膚狀態呢?”
成瑤雖然心裡覺得自己老闆的這些問題有點奇怪,但是還是下意識地道:“很細膩?”
“像是幹粗活的手嗎?”
“不像。”
錢恒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所以,像我這樣的手,你覺得用來通水管,合適嗎?”
“加你兩百。”錢恒微微一笑,用那只養尊處優的手對成瑤揮了揮,“去通吧。”
“嗯?有異議嗎?”
成瑤目瞪口呆:“通水管這種事,難道不應該都是男人做的嗎?”
錢恒瞥了她一眼:“新時代,哪裡有什麼男人應該做的、女人應該做的?男女平等,你不能有先入為主的性別歧視。婦女能頂半邊天。”
“上吧。相信自己,你可以的。”錢恒拍了拍成瑤的肩膀,瀟灑地走了。
成瑤灰頭土臉地通好了水管,又回房間整理了片刻,門鈴便響了。
錢恒開了門,然後成瑤便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箱子一箱子的行李被搬家工人運了進來。
成瑤盯著堆滿客廳的行李,不由得感歎:誰說男人的行李少?!
光是鞋,錢恒就有十幾雙,西裝大約有二十多套,領帶還有一整盒……
想想自己那可憐的衣櫃,成瑤有一種枉為女生的感覺。
錢恒的眾多行李中竟然還有三大箱依雲天然礦泉水。
“以後不要接自來水燒水。”錢恒感受到成瑤的目光,回頭掃了她一眼,“以後燒水都用依雲。”
“其實自來水燒開了是沒問題的,不會損害健康的。每次都喝依雲,那簡直和燒錢沒兩樣啊。”
“是不會損害我的健康。”錢恒笑笑,“但是會損害我的格調。”
“我每天辛苦工作,就是為了能過隨心所欲的生活,燒錢——我燒得起。”錢恒看了成瑤一眼,“我發現你們很多人都陷入了一種思維誤區,覺得自己平時節省一點,生活就能更好一點。但其實不是這樣,想要生活好一點,那就更拼一點,節流不能讓你的生活品質發生變化,開源才可以。”
“嗯……”
“作為給你的額外的員工福利,你可以和我一起喝依雲。”
我可真是謝主隆恩了……
錢恒回房間之前,給成瑤灌了最後一碗“毒雞湯”:“希望你好好工作,沒有我也能過上喝依雲的生活。”
一切收拾妥當後,已經晚上八點了,成瑤趕緊打開電視,調到星芒衛視。她最近在追《靈瑤攻略》,這部劇講了女主角靈瑤從一個浣衣女工一步步成長為女太醫的勵志故事,情節緊湊,關鍵是飾演女主角的白星萌長得尤為漂亮,演技又在線,男女主角感情戲也很甜蜜,看得人少女心爆棚。
成瑤看得入神,連錢恒什麼時候從房裡出來都不知道,直到電視臺插播廣告。
“你不是說,人與人拉開差距,主要看的是下班後如何利用空餘時間?”錢恒趁著這個當口開口,冷笑道,“你不是準備認真學習法律專業知識嗎?”
“這個……有時候電視劇裡其實也涉及一些法律知識的。”成瑤硬著頭皮道,“這種寓學于樂的方式,有時候也是一種另闢蹊徑的學習方法。”
可惜十分不巧,就在這時插播的廣告結束了,女主角靈瑤又穿著一身古裝出現了。
錢恒掃了眼屏幕:“在古裝片裡學法律知識?是挺另闢蹊徑的。”
“我……我在複習中國法制史,這裡面也涉及中國古代的刑罰體系……”
被錢恒盯著,成瑤覺得自己編不下去了……
“少看點這種沒營養的電視劇,有空多看看法院判例。”錢恒下了最後通牒。
成瑤嘀咕道:“難道你不追星嗎?你不覺得白星萌特別漂亮嗎?我很喜歡她啊。而且她的演技是真的好,她前幾年都過氣了,硬是憑著過硬的演技和堅持不懈的努力得到了靈瑤這個角色……”
“不,我從不追星,星追我。”
成瑤有些不解。
“我不習慣為別人浪費時間和金錢,我更習慣別人付費來和我說話。”錢恒非常倨傲地說,“就算對明星,也是如此。”
成瑤在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就裝吧,人家大明星還付費找你說話?老闆,你這怕是在做白日夢吧?吹牛也打個草稿好嗎?
“總之,我勸你把電視機關了。”
成瑤很不滿:“老闆,上班時間我從來不開小差。下班了我看個電視,難道還犯法嗎?”
“不犯法,但是我要睡覺了。”
成瑤一看時間,心想:錢恒也不過二十七八歲,怎麼作息完全參照老年人標準?何況……
“我聲音開得真的很輕呀,不影響你睡覺的。”
“我睡覺,不允許周圍有任何一點聲音。”錢恒理所當然地道,“雖然電視機音量不大,但你在客廳裡活動,勢必會有些動靜。”
成瑤有些生氣了:“要是你覺得我發出噪聲擾民,你就去法院告我吧。錢律師要是能拿著判決書回來,我絕對配合執行。”
錢恒抿了抿嘴唇,顯然非常不悅,然而對於成瑤的耍賴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他怒氣衝衝地灌了一瓶依雲,惡狠狠地掃了成瑤一眼,才重新回了房間。
不管怎樣,成瑤就這麼淩亂地和自己有毒的老闆開始了合租生活。
好在錢恒上班的時間非常早,成瑤起床的時候他已經走了,她因此避免了和他進一步的接觸。
入職的第二天,成瑤終於把所裡其餘同事的名字和人都對上了號。
她今天也見到了和她在同一團隊的譚穎,對方舉手投足都很優雅。
“你好呀,我是譚穎,雖然你比我早工作一年,但我讀了研,所以年紀上還比你大兩歲。雖然在工作上我可能沒法給你傳授什麼經驗,但是如果你生活上遇到問題都可以來問我哦。”她朝成瑤眨了眨眼睛,“尤其是感情方面。”
成瑤的心漸漸地安定下來,雖然說錢恒有著劇毒,但是團隊裡的同事都很好。包銳看起來是個大大咧咧的老好人,譚穎也這麼溫柔好相處,對她來說總算是個安慰。
正當成瑤想要感謝譚穎的好意之時,譚穎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號碼,接了起來。
“我叫你不要再打給我了!你是聽不懂人話嗎?呵,我會去用小號到微博上抹黑你現女友?我嫉妒她長得好看?”譚穎的態度跟剛才相比簡直是一百八十度轉彎,氣場全開,“恕我說句實話,你新女友真的醜,她就是化了妝也沒有我化成灰好看!”
包銳好心地解釋道:“她前男友。”
嗯……成瑤心想,我還是不要找她諮詢感情問題了……
除了自己團隊的人外,成瑤也認識了除譚穎外的三個新人。
這三個新人分別被分到了另外三個合夥人手下,其中兩個男生——李明磊和陳誠都是從A大法學院畢業的,李明磊在伯克利讀了一年的LL.M.(法學碩士),陳誠通過保研在A大讀完了碩士;另外一個女生叫王璐,是從別的律所跳槽來的,之前已經有三年的工作經驗。
成瑤剛和幾個新人交流了幾句,包銳就走了過來。
“成瑤,去5號會議室開會討論案例,帶上筆記本啊。”
成瑤去的時候錢恒已經坐在會議室裡了。包銳調試好手提電腦和投影儀,今天他們要研究的案情便呈現在了屏幕上。
“一對夫妻,男方有企業,在結婚前兩人簽訂了婚前協議,約定如果離婚,對彼此的婚前財產不進行分割,只對婚後共同財產進行分割。結婚半年後,兩人因感情不和而離婚。因為婚前協議的存在,外加婚姻存續時間短,女方只得到了七十萬現金。但現在女方發現男方的企業即將融資上市,認為自己當初離婚時分割到的財產並不合理。女方找到我們,希望調查男方在婚姻存續期間的財產情況,調查男方是否在離婚分割財產時存在隱藏、欺詐的行為,女方希望我們為她爭取到更多的財產。”
錢恒掃了眼投影屏幕:“這是目前我在接洽的一位客戶,案情自然更複雜,我對案件的細節做了簡化處理。老規矩,這個案子我會帶一個助理律師,譚穎目前已經在忙另一個案子了,所以包銳和成瑤你們倆競爭。針對目前的案情,大家可以進行討論,提供思路最多並且最深入的人,我會選來一起參與這個案件。”
包銳第一個發言:“現在距離離婚已經有多久了?”
時間點非常關鍵,離婚後主張重新分割財產是有時效的。
“一年十個月。”
“那還在有效期內。夫妻一方存在隱藏、轉移、變賣、毀損夫妻共同財產或偽造債務企圖侵佔財產的,另一方發現後,在離婚後兩年內,提供財產線索可以在離婚後以財產糾紛為案由向法院起訴。”
“嗯。”
“那就好辦了,既然男方有企業,那就先從他的企業調查。在婚姻存續期間,他有沒有以現存企業為股東,成立其餘子公司?或者以現存企業參投別的公司?或者現存企業在婚姻存續期間有增資過嗎?一旦有這些現象,我們調查清楚他的股權比例,就可以找他要錢了。”包銳挺興奮地說,“而且他這企業要上市,這估值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這案子要是能成,估計我房子的首付有著落了。只是調查取證的時間有點緊,我們必須在兩個月內完成起訴……”
一場案情分析討論會,幾乎成了包銳的個人表演。毫無疑問,錢恒最終選了包銳來參與這個案件。成瑤完全像是個會議記錄員,只來得及拼命消化錢恒和包銳的思路。
錢恒做事講究高效率,沒多久會議就結束了。
“我稍後發你這個案件的具體資料,你可以就男方企業和財產信息進行調查了。”
包銳領了活兒就出去了。
成瑤想跟著他出去,卻被錢恒叫住了。
“包銳針對案情提出了九點思路,你呢?”錢恒冷哼了一聲,“連話也插不上吧?你以後是要改行當速記員還是會議紀要員?”
成瑤咬了咬嘴唇,沒有反駁。確實,她看到了她與包銳的差距,當自己還在腦海裡搜索相關法律條文的時候,包銳已經脫口而出了;當自己大腦一片空白在想著從什麼方向調查男方財產情況的時候,包銳已經條理清晰地分析了起來。
“你想知道怎麼做嗎?”
雖然錢恒有著劇毒,但是在專業知識方面,他確實在行。成瑤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誠懇求教道:“老闆,請您賜教,我知道我的基礎不夠好,我一定奮起直追!”
“那麼從今晚起,我不想看到你在客廳看電視劇。”
錢恒一本正經地道:“你基礎都差成這樣了,還有什麼資格看電視劇?跟我來辦公室,我這邊有一點以往案子的案卷,你這個星期看完並在每個案例後面標注好心得體會,下週一交給我。”
錢恒,你就是公報私仇!成瑤恨得牙癢癢。
套路,一切都是套路!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引出“晚上不許看電視”!
錢恒這傢伙真的很毒,生怕成瑤過幾天捲土重來,竟然想出了案卷學習和驗收這一出!
成瑤垂頭喪氣地跟著錢恒去了辦公室,等抱著所謂的“一點”案卷出來的時候,成瑤臉都白了。
這哪裡是一點點案卷?!這明明是一大摞案卷!
幸好包銳正好路過,接過材料幫成瑤搬到了辦公桌上。
“成瑤,這裡還有一點。”
成瑤剛癱倒在座位上,內線電話就響了,錢恒用惡魔般的聲音呼喚著她。
搬了一趟又一趟,成瑤最終得到了擺滿桌面的案卷。
包銳有些同情她:“錢par很少對新人這樣關注的,他平時其實都不會為了案情討論專門開個會,按照他的說法,他的一分鐘折合人民幣一百六十六點六,六循環元,和我們每多說一分鐘就虧掉一百多塊錢,所以平時這種案情討論都是通過群郵件完成的。”
“而且我也從沒見過他這麼緊盯新人、督促新人學習。”包銳看著堆滿成瑤桌面的案卷,“按照我們錢par對新人一貫視而不見的作風,這不應該啊。”他狐疑地看了成瑤一眼,“難道因為你比較漂亮,所以錢par想出這些招數讓你們之間有更多相處的機會,一起花前月下探討個案例什麼的?兩個人互相模擬對方辯護律師,為了爭奪家產和撫養權大打出手,撕扯到天明。天哪,想想就覺得好浪漫!”
包銳,你恐怕和錢恒待久了,也已經中毒了吧!
成瑤心裡充滿痛苦,這是什麼富貴榮華組合,這是一個五毒教啊!
成瑤在律所樓下的全家解決了晚飯,才帶著卷宗、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租住的房子。
雖然成瑤被勒令不許看電視,但其實今晚錢恒不在家,他有個涉外婚姻糾紛的當事人需要溝通,因為時差只能晚上留在所裡和客戶開越洋視頻會議。
成瑤窩成一團癱在沙發裡,決定享受這難得放飛自我的時刻。
五分鐘後,她認命地起身,準備回房學習。
雖然錢恒打擊自己只是為了一己私利,但確實激起了成瑤不服輸的鬥志。
可惜成瑤才看了一個案例,就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給打擾了。
“錢恒,我看到房裡有燈,我知道你在家!你要是不開門,我就站在你門口敲一夜!”
成瑤透過貓眼看清了敲門的人,那是個長得挺好看、穿著很時尚的女生,她一臉委屈和憤怒,站在門口正鍥而不捨地敲著門。
成瑤一下子就精神了。這是什麼情況?!難道門外就是錢恒傳說中的女友?還是前女友?一上來就堵門,這人肯定是和錢恒有過節!難道錢恒之前因為劈腿被抓了?
她的八卦之魂完全燃燒了,趕緊掏出電話給錢恒打過去。
錢恒大約在忙,過了很久才接起電話,語氣很冷:“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說服我接你的電話,我的時間很貴。”
“錢par,門外有個美女來堵你!”成瑤幸災樂禍地道,“是不是你的女友?還是前女友?我該請人家進來,招待下嗎?”
錢恒沉默了一秒鐘,冷冷地道:“不是,別理她。”
“她不停地敲門啊,看這架勢,我要是再不開門左鄰右舍都該報警了!”
“那就讓別人報警把她帶走。我很忙,掛了。”
話音剛落,錢恒果然就掛了電話。
他這麼冷酷?這行為果然很錢恒!
然而門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
成瑤的心中充滿了好奇,錢恒讓她別開門,她就偏偏很想開門看看,這個女生和錢恒到底是什麼關係。
成瑤在心中給自己找了幾個理由,想好了解釋兩人合租的措辭,這才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她面帶微笑道:“你好。”
“我不好。”門外的女孩妝容精緻,然而臉色卻很臭。
成瑤想了想,決定打破沉默,自我介紹道:“那個,我是——”
“行了,你不用說,也不用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知道,你是成瑤——錢恒目前的同居女友。”
成瑤困惑了,等等,事情的發展有點不對啊。
那女孩抬起了下巴:“雖然不想承認,但錢恒畢竟是我董敏喜歡的男人,他看女人的眼光倒是不差。”
“雖然你說我長得好看我很高興,但你聽我解釋,我和錢恒——”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們現在感情正濃。錢恒為了你連高檔別墅區都不住了,遷就你搬來這種小區,但有些感情只是一時的。”
“不是……”
“別這麼自信,來日方長,我是不會輕易放棄錢恒的。”
“我和錢恒之間是單純的——”
“你不用宣揚你們的戀愛有多純情,我今天就是過來告訴你,只要錢恒沒結婚,我就會和你競爭到底。”
董敏顯然是個急性子的人,每次成瑤剛想張口解釋就被董敏飛快地打斷了,這一次成瑤終於搶佔了先機:“我真的不是錢恒的女朋友!”
董敏冷哼一聲,掏出手機:“你自己看,錢恒他都大方地承認了,你有什麼好遮掩的?”
成瑤湊上去看手機屏幕,界面上是一條短信。
“我不在家,請你別打擾我的同居女友成瑤。”
成瑤無語了。
錢恒這不就是在告訴對方:我不在家,請你盡情地去找屋裡的人發洩你的情緒嗎?!
她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董敏顯然認定了這一“事實”,她抿著嘴唇向成瑤下了戰書,然後高傲地離開了。
錢恒和客戶開完越洋視頻會議後回到家,打開門的時候,成瑤正一臉“心塞”地坐在沙發上。
看到錢恒,成瑤蹦了起來:“你為什麼發那種短信?!”
錢恒瞥了她一眼:“因為我算准了你唯恐天下不亂,肯定會開門。”他解開了襯衣扣子,拉松了領帶。
成瑤悲憤地道:“我就是怕人家是你曖昧對象,誤會我和你就不好了。所以我特意開門,就是想著幫你解釋啊!”
“你這麼想表現,我給你個表現的機會。”
成瑤心想:我要的不是這種被當成擋箭牌的表現機會啊!
錢恒喝了口水:“還有,我只和人民幣曖昧。”
“那她是誰?”
“是我目前一個大客戶的女兒。”錢恒皺了皺眉,頗有些頭痛的意味,“我已經拒絕過她,但她根本不聽。她從她爸那裡知道了我的住址,成天跟蹤堵人。我為了躲她只好搬到這裡,沒想到她又找來了。”
從來不在乎別人感受、從來不看別人眼色的錢恒,竟然還會因為董敏是客戶的女兒就給面子不正面對抗,玩搬家這種逃避的手段?
“這個客戶,對你來說很特別嗎?”
“這是我執業後第一個客戶。”
成瑤有些意外,劇毒如錢恒,原來還有如此念舊和感性的一面。因為這是相識于微時、願意相信他的第一個客戶,所以對於錢恒來說意義也是不同的,他願意為了這個客戶多一些忍耐,為了躲避對方女兒的瘋狂追求,不惜自己屈尊搬家。成瑤毫不懷疑,要是換成別人,錢恒早就不留情面地噴射毒液讓人家中毒身亡了。
“但是你以為他是我第一個客戶,我就會給他優待嗎?”錢恒卻仿佛知道成瑤心中所想,他微微一笑,“不存在的。”
那你為什麼不正面“剛”?
“是因為他現在有一個標的額七個億的家事案件由我在代理。”錢恒瞥了成瑤一眼,回答了她心中的疑問,“他很寵愛自己的獨生女,我想要擺脫他女兒自然是有辦法,通過毫不留情的冷酷和打擊就可以。但如果我這麼做,董敏受不了一定會去找她爸哭,她爸一定會作為中間人來找我遊說,尤其目前還有案子合作,我們不得不見面。我不希望他用這些私事來佔用我的時間,我不喜歡周旋這些事,我希望我有限的生命都能投入到無限的賺錢中去。”
“不過這個案子的前期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等時機到了就起訴,大約還要一個月吧。起訴以後,他要仰仗我的法律服務,就得聽我的了。”錢恒愉快地說著,“到時候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果然相信性格如錢恒竟然會有人情味這回事,是自己太天真了!
成瑤想了想董敏,突然沒來由地有些同情她,也不知道案子結束後,董敏會在錢恒這裡體會到多少狂風暴雨。
“但不能住自己家的話,你可以住酒店啊……”成瑤想了想,有些不明白,“五星級酒店到處有啊,畢竟我們這小區怎麼能配得上您的格調啊……”
錢恒抿了抿唇:“我不喜歡酒店冷冰冰的風格,沒有家的歸屬感。”
是嗎?!可我看酒店冷冰冰的風格和你才是百分之百地匹配啊!!
成瑤在內心咆哮:何況你不自己照照鏡子嗎?你自己瞧瞧你這臉上零下幾十攝氏度的溫度,冷得我都覺得和你在一起隨時都能看到極光了!你住在這兒是有了家的歸屬感了,可我就沒了啊!!
雖然內心充滿了對錢恒的吐槽,但成瑤面上還是一點兒也不敢暴露。
“但是現在,你在這裡的住址也暴露了,那繼續租在這裡對躲董敏也沒有意義了啊?何況這小區哪裡能配得上您的光彩啊?真的,您住在這種小區,是對您自己的侮辱!是對您自己的不負責任!”她狗腿地看著錢恒,“老闆,如果您搬家時需要整理行李,我可以幫忙的!”
成瑤恨不得把內心的小九九都喊出來:既然如此,您這尊大佛不如索性搬回家唄,何苦和我一起窩在這小廟裡?
錢恒瞥了成瑤一眼:“我確實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能找到我現在住在哪裡,我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和她對我的狂熱程度。畢竟我當初為了讓她猜不到,特意找了這個完全不符合我檔次的小區。”他頓了頓,掃了成瑤一眼,“不過現在你住在這裡,反而能做個擋箭牌,倒是意料之外的用處。”錢恒語氣愉快地說,“等這個案子勝訴,董敏大概就不會找我了,那時候我再搬回去,正好我的別墅翻修也差不多完工了,十分完美。”
你把別人當擋箭牌這種話說得這麼直白真的好嗎?
饒是這樣,成瑤還是沒有輕易放棄,她繼續循循善誘:“那除了這種不符合老闆身份的小區,難道老闆就沒有別的房子可以搬進去嗎?畢竟自己的房子更有家的歸屬感,你說是不?”
錢恒很直接:“沒有了。”
成瑤的心理因為這個答案稍微平衡了點,臭屁如錢恒,工作幾年當了合夥人,看來掙的錢也就只夠買一棟別墅……
然而精神勝利法還沒施展完畢,她就聽錢恒繼續道:“我還有其他三棟別墅、四個大平層都沒有裝修,真的沒法搬。”他有些苦惱,“我太忙了,案源實在是太多了,每個客戶都上趕著給我送錢似的求著我接案子,我實在沒時間去裝修。”
錢恒,論欠扁程度,如果你排第二真的沒人敢排第一啊!
“我本來是想把你趕走的,我不喜歡合租,但是發現你就是新入職的助理律師時,決定把你留下試試。雖然這一切很巧合,但有些時候巧合也是一種運氣,我不應該剝奪你難得的幸運。”
成瑤:“什麼幸運?”
錢恒用一種“那還用說”的表情看了成瑤一眼:“別裝傻了,能和我合租,你一定覺得這運氣都快趕上中六合彩了吧。”
Excuse me(對不起,打擾一下)?
這是什麼運氣?!還中六合彩呢?!成瑤只想痛哭:我到底上輩子做錯了什麼?!
“我不習慣和人合租,但和助理律師合租勉強也有好處。需要加班的時候可以不用趕去所裡,我們在這裡就可以一起加班了。”
這是什麼“天大”的好處啊?!我並不想和你一起在家裡加班啊!
“而且有的時候,我也想體會一下平凡人的生活。”錢恒皺了皺眉,有些頭疼的模樣,“我聽說最近幾個法官都在背後表示我不接地氣、有點難以交流,可能大家的生活層次實在差得太遠了吧。但作為家事律師,和婚姻庭法官交流還是有必要的。”說到這裡,錢恒又嫌棄地掃了一眼房子的陳設,一臉深明大義的表情,“為了工作,我可以忍。”
大哥,人家那是在委婉地罵你呢,只不過說得比較含蓄而已!真的求求您不要忍了,放過我吧!
“總之,你要好好把握這一個月的寶貴機會。”
“嗯?”
錢恒抿了抿唇,說:“一個月後,等我解決了董敏,我就不用再住在這種房子裡了,所以你還能和我合租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月而已。”
“好好珍惜吧,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和我這麼近距離地接觸一個月的。”錢恒微微一笑,“能每晚不用付費就和我說這麼多話,按照我的收費標準,你每晚和我說話一個小時就是淨賺了一萬塊,真的是日進鬥金,連我都有點羡慕你了。”
錢恒,我給你一萬塊,不要再和我說話了行嗎?!我快要窒息了!
“你瞪著我幹嗎?還不快去看判例?”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成瑤只好垂頭喪氣地回了房間。
被選進了錢恒的團隊,成瑤一度被其餘新人羡慕,畢竟錢恒團隊的案子標的額大、分成多,都是重量級別的,也很有代表性,就算以後誰要跳槽,把經辦案件一寫,履歷也非常漂亮。錢恒雖然老闆病嚴重,但專業能力過硬,跟著他一起工作,員工得到的鍛煉和成長也更多。
然而這只是表面的光鮮。成瑤從文印室出來,看著其餘正在埋頭工作的新人,歎了一口氣。她雖然跟了錢恒,但錢恒至今一個案子也沒分配給她,倒是包銳分了點活兒給她,但讓她做的也盡是些打印文件、裝訂卷宗這類沒任何技術含量的事。成瑤反而還不如被分給其他合夥人的新人,他們有的在修改婚前協議,有的已經參與離婚案件了。
像是配合著成瑤的心情,今天外面狂風暴雨,颱風竟然就這麼改道來了A市。幸好成瑤今天出門早,九點上班,她八點半就到了所裡,成功躲過了一場暴雨。
其餘同事就沒這麼幸運了,已經九點半了,還有人沒到。
“成瑤,來我辦公室。”
成瑤昨晚看了一晚案卷,本想找包銳探討探討,可惜沒等來包銳,卻等來了錢恒。
成瑤一進辦公室,就決定先發制人。
“老闆,我想參與之前討論的那個案子,我不要分成,我就想有個機會能跟著你們學習。”
“好。”
錢恒坐在辦公桌後面,一邊看卷宗,一邊頭也沒抬地回答。
就這樣?!她預想中的阻撓呢?她的要求這麼容易就實現了?
“我、我也能參與嗎?”終於不用坐冷板凳,可以參與實戰了,成瑤相當驚喜,“謝謝老闆!我知道我的努力一定會被你看見的!我會更積極——”
“我真沒看見。”
“哎?”
錢恒終於抬起頭,掃了成瑤一眼,慢條斯理地道:“我雖然讓你參與,但你不要自我感覺良好。你的基礎在所裡算是比較差的,工作經驗又少,之前只在別的律所實習了一年,根本沒獨立承辦過案件。就昨晚看了一會兒案卷,別給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努力了,行嗎?”
只要能參與案件,錢恒讓她叫他爸爸都行,被損幾句完全不介意!
“好了,出去吧。”
“等等,那您剛才叫我來是什麼事啊?”
“哦,就是讓你一起參與這個案子。”
成瑤震驚了。原來自己不提,錢恒也準備主動讓自己參與案子,那是不是說明犀利如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潛力,覺得自己是個可塑之才?!
“收收你臉上自我陶醉的表情,讓你參與是因為包銳今早在上班的路上滑了一跤,扭傷腿了。”
雖然如此,成瑤內心還是很激動:“沒關係,能成為包銳的備胎,我也心甘情願!”
“不,包銳沒有退出這個案子,他只是不能來上班,但還會通過郵件和電話繼續跟進。”
“所以我——”
“所以你不要強行給自己加戲,你撐死只能算個千斤頂。”
“他因為腿傷沒辦法去工商局查閱的企業檔案、股權情況,都由你來代勞。”錢恒把手交握在胸前,“另外,我替包銳感謝你。”
成瑤抓了抓腦袋,正想說同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就見錢恒頂著一臉老狐狸般的表情笑著道:“感謝你主動放棄了分成,包銳不用把自己的錢再分一部分給你了。”看見她瞪大的雙眼,錢恒挑了挑眉,“難道不是你剛才信誓旦旦地說,只要能參與這個案子,分成一分不要?”
“按照你自己的強烈要求,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出去吧。”
成瑤雖然在錢恒這兒吃了癟,但能參與案件的激動還在。收到錢恒發來的案子信息和材料後,她就埋頭研究起來。
這次的材料就很詳細了,不單單是之前案情討論時的寥寥幾句。錢恒的客戶叫李豔,這樣普通的名字成瑤自然不知道對應的是誰,但李豔前夫的大名就如雷貫耳了,竟然是知名文學和視頻網站團團在線的創始人徐俊。
成瑤平日裡沒少在團團在線上看搞笑視頻和小說,然而她對徐俊更多的瞭解並非來自新聞的財經版,而是來自娛樂版。
他曾和成瑤最近喜愛的女星——飾演靈瑤的白星萌傳過很長時間的緋聞,那段時間正是白星萌爆紅、炙手可熱的時候,結果就被狗仔爆出了她和徐俊的戀情。
團團在線當年還是個小網站,被這段緋聞帶到了大眾眼前,刷足了存在感。而白星萌和徐俊這兩個人不斷被拍到一起牽手逛街、一起做泥塑、一起旅行……最終兩人也半推半就地默認了戀情。
不過這段戀愛鬧騰了半年以後,兩人的互動減少,幾乎不再同框,白星萌也和當紅男團“小鮮肉”傳出了新緋聞,她和徐俊的那些花邊新聞才終於逐漸被人們淡忘。
成瑤把錢恒用郵件發給自己的材料全部打印了出來,然後靜下心來細細翻閱。這一翻她才發現,原來徐俊早在三年前就和這位李豔結婚了,在兩年多前,都已經離婚了!按照這個時間推算,他和白星萌曖昧的時候,根本就是已婚身份,他對大眾隱瞞了結婚的事實啊!
徐俊這個渣男!成瑤作為白星萌的粉絲義憤填膺,她翻著材料,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幫這個被劈腿的李豔拿回她自己應得的財產!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一個婚姻案件中,就算婚姻只維繫了不到一年時間,但涉及的各種細碎資料猶如能把人吞沒的浩瀚大海一般,錢恒發來的材料外加包銳針對徐俊名下幾家企業的調查,打印出來竟然有三百多頁,這還只是初步資料。成瑤翻著這些材料,越看越覺得頭腦一片混亂。
她從沒有接觸過涉及事實如此多的案件,李豔並非法律專業人士,因此提供的材料沒有什麼重點可言,往往二十頁材料只能提煉出一頁有用的信息。成瑤有一種掉進海裡卻四處找不到浮木的感覺,她想要好好辦這個案子,但要從這麼一堆材料裡厘清思路,實在是把她難倒了。她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個認知把成瑤打擊得不輕,她終於理解錢恒之前為什麼不讓她參與案件了,因為她的能力真的不夠。
成瑤只在之前的律所實習了一年,剛剛拿到律師證就跳槽來了君恒,因此可以說是從沒有執業過。而包銳單單在君恒就已經工作四年了,他們之間的差距真的比成瑤想像的還大。
剛剛拿到材料時,成瑤充滿了想要一展身手的熱血激情,拒絕了所裡其餘同事的午飯邀約,堅持要先把材料看完再吃飯。此刻她只能抱著沮喪的心情,一個人外出覓食。
成瑤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
律師這條路,從來都不是輕鬆的。有志於此的人花了那麼大的力氣通過了號稱“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試,付出了無數的心血,可執業初期的收入或許只是在別的行業從業的同學的零頭。
大部分初入職場的年輕律師在執業前幾年可能都拿著一個月千把塊的微薄的基本工資,分成不穩定,為案源發愁,工作強度大,過著沒有嚴格上下班界限的生活,心理壓力巨大。偏偏律師這個行業又是高風險、高強度、競爭大的行業。
就像養蠱一樣,每一個新律師都像是蠱蟲一般被丟入缸裡,毒多的吃毒少的,強大的吃弱小的,你要和那些與你同期的年輕律師競爭,也要和那些執業多年的成熟律師競爭。最後能在這個行業裡堅持下來的,都是經過千錘百煉之後心性足夠堅韌的人。
這個行業最殘酷的地方在於,不是你足夠努力,就一定能熬出頭。
成瑤沒忍住,給秦沁發了一條微信。
“喪!感覺打不破執業一年內轉行的魔咒了。”
情緒實在低落,成瑤發完這句後,還發了一連串痛哭流涕的表情包。
秦沁平日裡也忙到飛起,自然不會那麼快回復。
成瑤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走進了寫字樓下的一家日式拉麵店。
因為這一帶寫字樓多,白領也多,所以就算這個點了,拉麵店裡的生意還是十分地好。成瑤運氣還不錯,等了一分鐘,就有一張四人座的桌子空了出來。
她點了份豚骨拉麵,面上了之後埋頭就吃。
沒過多久,她對面的空位也坐上了人。
情緒低落的成瑤壓根兒沒興趣抬頭,只繼續呼啦啦地吃著拉麵。
“有這麼好吃?”
直到錢恒冷颼颼的聲音響起,成瑤才意識到自己對面坐著的是自己那位難伺候的老闆。
錢恒大約剛結束和客戶的會議,所以也這個點才來吃飯。
面對錢恒的問題,成瑤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同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成瑤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來避免尷尬,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就有人叫住了她。
“成瑤?”
“哎?吳晨?”成瑤抬頭,才發現喊住她的人是曾經的高中同學吳晨。
吳晨顯然也剛來吃飯:“正愁沒位置坐,你旁邊位置是空的嗎?空的話我正好拼個桌。”
成瑤表示可以坐以後吳晨就坐了下來,他很有聊天的興致:“我在附近的民生銀行工作,你呢?”
“我在君恒律師事務所上班。”
吳晨來了興趣:“你在做律師?”
成瑤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嗯。”
“太好了,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哎?”
“就是我們行有個領導,他媽媽之前去做了個P2P理財,投了兩百多萬元進去。結果現在那家P2P公司爆雷了,公司的高層都跑了,錢也都被卷走了,我領導的媽媽這時候去翻當初簽的合同,才發現簽的不是什麼理財投資合同,而是保健品購買合同,這明顯就是騙老人家不懂合同啊!我想問問你怎麼能把錢要回來,你是做律師的,能不能給我講講他們應該怎麼維權?我領導的媽媽都被氣住院了,我領導也是急得要死……”
面對這鋪天蓋地的問題,成瑤十分尷尬,這是她最怕遇到的情景。
外行並不知道律師的工作模式,他們總覺得三言兩語隨便複述下轉了幾手的“案情”,律師就能在十秒鐘內給出專業的回答。他們更不知道,律師都是術業有專攻的,比如成瑤,她的婚姻法、繼承法學得不錯,但對這種金融詐騙卻一頭霧水。
成瑤決定實話實說:“我其實不太懂這個領域,我建議你讓你領導去諮詢從事金融詐騙領域的專業律師。”
“你這回答怎麼這麼‘官方’啊?”吳晨笑笑,開玩笑似的道,“我就想著你是老同學,相信你才問問你,你們律師是不是不收費的問題都不肯回答啊?其實也就兩三句話的事,你大致給我點兒意見就行了,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你如果胃不舒服去醫院的話掛什麼科?”
就在成瑤斟酌著如何回復吳晨之際,剛才坐在對面一言不發的錢恒抬起了頭,伴隨著他動作的是他冷冰冰的聲音。
“當然掛消化內科啊。”吳晨下意識地回答完,才感到有些意外,“你是誰啊?”
錢恒的表情嘲諷:“原來你知道胃不舒服要掛消化內科。”
吳晨瞪著眼睛見鬼似的看著錢恒。
“她都說了她不從事金融詐騙領域的業務,你還硬逼著她給你提法律意見,那你有胃病的時候,怎麼不去找肛腸科的醫生給你看病呢?”
這話太毒了,吳晨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錢恒輕易不出手,出手必傷人,他不顧吳晨紅得發紫的臉色繼續道:“肛腸科醫生不會給胃病病人診斷,這是醫生出於對職業和病人負責任的態度,從事不同法律領域的律師不亂下結論也是一樣的。何況就算去看肛腸科醫生也要掛號吧?你呢,一分錢不付,還逼著人家給你建議?”錢恒指了指成瑤,“她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欠了你什麼?”
對於錢恒的話,吳晨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他只能梗著脖子道:“你是誰啊你?我和我的老同學聊天,你憑什麼多管閒事?”
“憑我是她的老闆。”錢恒十分冷酷地道,“憑我花了錢買了她的時間。我不允許她在你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成瑤這一刻幾乎要屏住呼吸,她的心撲通撲通地劇烈跳著,因為緊張,因為驚訝,也因為……暢快。
成為律師以來,類似吳晨這種人成瑤不是第一次遇到,但她從沒有錢恒這樣拒絕的勇氣。
許多人並不願意為無形的東西付費,譬如知識產權,譬如律師、會計師的專業諮詢服務。很多人不認可這種服務的價值,總覺得既然大家都認識,這種動動嘴皮子的活兒,你看在面子上幫幫忙就行了,收什麼錢啊。
“免費諮詢?你也好意思開口,怎麼不直接大方點叫成瑤去喝西北風?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想著免費諮詢,律師這個職業就滅絕了。”
“另外,她的專業領域是家事法律,你什麼時候要離婚可以找她。我作為老闆,允許她給你打個折。”
吳晨這下被噎得啞口無言,點的面還沒上就硬著頭皮尷尬地尋了個臨時開會的藉口,灰溜溜地走了。
錢恒仍舊冷著一張臉,他的眉眼英俊、氣質冷淡,與這間熱熱鬧鬧的日式拉麵店仿佛格格不入。他的臉上還是寫滿了生人勿近的差脾氣,難以取悅的漂亮薄唇抿著,根本看不出幾分鐘之前從這裡蹦出過刻薄的嘲諷,然而成瑤卻從沒有哪一刻覺得錢恒這麼帥過。
他是真的帥。他還是有毒,但是那毒讓人無法拒絕。
“看什麼看?吃面。”壞脾氣的老闆仍舊脾氣很差,他掃了成瑤一眼,“還是你有什麼想說的?”
成瑤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那個……其實醫院沒有肛腸科,那叫泌尿科。”
錢恒毫不留情地朝成瑤翻了個白眼:“我又不需要看這種科,怎麼會知道名字?而且你不覺得肛腸科說出來更有諷刺意味?”
行吧,雖然她不想承認,但錢恒竟然連翻白眼都翻得挺帥的……
“下次長點兒心,別傻乎乎地給人家做免費諮詢。”
雖然錢恒的態度冷冰冰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剛喝下的那碗麵湯的緣故,成瑤覺得整個人暖洋洋的,但她心中仍有好奇:“老闆,你就沒想過,萬一我和他以前關係真的很鐵,你剛才那麼說會讓我很難做人,也很尷尬啊。”
錢恒冷哼一聲:“你真正的朋友根本不會想著這樣占你便宜。更何況連你平時的業務範圍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在附近工作,能是多好的‘朋友’?”
“就算不是朋友,那萬一是我高中時代單戀的人什麼的呢?”
錢恒毫不意外地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連自己的事都不是,為了討好領導就想要從老同學那裡得到免費的法律諮詢,好借花獻佛、溜鬚拍馬,喜歡這種油膩市儈的人,你瞎了嗎?
“算了,你以前可能沒見過什麼世面,不過我相信你以後會變好的。”
“為什麼這麼說啊?”
錢恒微微笑了下,整了整自己的領帶:“以後你上班、下班都能和我這樣優秀的人相處,我一定能把你的品位提升一點。你整天見到的都是我,像剛才那種凡夫俗子,自然會看不上的,失明也就會好了。”
成瑤想: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我知道你心裡也很煩剛才的那種對話,以後遇到你就強勢點拒絕。”錢恒頓了頓才道,“記住,你是一個律師,是一個鬥士,對一切不合理的事和制度,都應該大聲說不。”
這一次,成瑤用力地點了點頭。
“大學法學本科四年,大約是三萬五千零四十個小時;律師實習一年,大約是八千七百六十個小時,每一個律師,至少要經過這樣四萬三千八百個小時才能拿到律師執照。時間是我們每個律師最大的成本,不論是你還是我,一天都只有二十四個小時,為這些人做一分鐘免費諮詢就是浪費一分鐘生命。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是不可再生的。”
成瑤肅然起敬,她受教道:“下次我會好好拒絕的。”
錢恒挑起了眉:“為什麼要好好地拒絕?不尊重律師專業勞動價值的人,為什麼要尊重他們?給我態度惡劣地拒絕!”
“這是北海道魚骨拉麵,請慢用!”
就在此時,服務員端上了一碗面,成瑤愣了愣,才意識到這碗面是剛才吳晨點的。
為了向自己這位難以取悅的老闆示好,成瑤非常識時務地把面往錢恒面前推了推:“老闆,北海道魚骨拉麵是這家店的招牌面,放著浪費,不如您吃了?畢竟平時您工作忙,日理萬機的,需要多補充營養!”
“你吃吧。”
成瑤一時之間有些感動。今天的錢恒氣場兩米八!他不僅幫自己攔了極品同學,竟然還懂得謙讓了,簡直可歌可泣。然而成瑤剛感動了十秒,就聽到錢恒繼續說道:“這家店的面太難吃了。”
所以他是因為難吃才把面讓給自己?
錢恒還面露嫌棄地道:“從這家店開業那天我吃了一次後,我就決定放過自己,好好活著。”
哎?等等?這家日式拉麵店聽說去年就開了,既然當初開業後吃過感覺無法忍受這個口味,為什麼錢恒今天又來吃啊?
錢恒冷冷地看了成瑤一眼:“你心裡沒點兒數?”
成瑤疑惑地道:“我怎麼了?”
“你自己看看,你都給我發的什麼信息!”錢恒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調到微信的界面,把聊天記錄放在了成瑤面前。那上面是十幾個哭喪臉的表情包……
錢恒的手指輕輕上滑。
那句“感覺打不破執業一年內轉行的魔咒”就大剌剌地顯現在了成瑤面前。
成瑤這時才發現,秦沁的微信用戶名是“Rebecca Qin”,錢恒的微信用戶名是他姓氏的拼音“Qian”,因為在錢恒之前,秦沁是她所有好友裡唯一一個用戶名含“Q”的人,所以成瑤習慣性地查詢Q後直接發了信息。成瑤一翻手機才發現,秦沁不知道什麼時候把用戶名改成了“小沁”,於是搜索“Q”得到的唯一那個人變成了錢恒。
剛才頭昏眼花之下成瑤根本沒注意看,按照平日裡的習慣直接發了那麼一串信息。
然而因為自己發了這些話,錢恒竟然特意為自己來了這家他不會再來第二次的店。
雖然是個尷尬的烏龍,但這一刻,成瑤心中有一些溫暖——錢恒對下屬還挺關心的。
所以這時候,他是準備找自己談話嗎?他準備鼓勵自己嗎?
成瑤望著眼前那張英俊得過分的臉,沒來由地有些緊張,也有些忐忑。
“我知道很多新人根本撐不過一年,律師是一份很有挑戰性也很辛苦的工作,很多人會轉行。”錢恒頓了頓,“我希望,如果你堅持不下來,那就馬上辭職。”
成瑤疑惑了,等等,說好的鼓勵呢?他至少也該來一碗“雞湯”吧?
“下午我約了那個離婚後申請財產再次分割的當事人,如果你不能堅持,那麼請你直接退出這個案子。離婚案件本身涉及的都是客戶的隱私,你要是不想幹了,那下午的會直接別參加。”錢恒看了看手錶,“現在離下午的會還有一個小時,所以我必須現在找到你,並確定你的回答,好方便我替換團隊成員。”
雖然這些話很不近人情,但成瑤不得不承認,錢恒非常專業。
既然他接受了客戶的委託,那就要把客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事事都考慮得如此全面仔細,也難怪他只用了短短幾年時間就成為頂尖的律師。
成瑤第一次意識到,就算錢恒嘴巴毒、脾氣差,但她離錢恒還有很遠、很遠、很遠的距離。
“不,成為一名家事律師是我人生目標的一部分。”成瑤咬緊嘴唇,“您放心,雖然會抱怨、會吐槽、會低落、會遇到挫折,但我不會放棄的。”成瑤的眼前閃過鄧明的臉,她在自己心裡加了一句:在法庭上打敗他之前,永不放棄。
“既然不離職,那就好好學會給每個人設置備註。”錢恒冷哼了一聲,“我不想看到你下次把什麼奇怪的東西錯發給客戶。”
“好了,我和你沒什麼可以再說的了。”錢恒整了整衣領,“我終於可以從這家格調和我不搭的店裡走了。”
錢恒說完,優雅地擦了擦嘴,起身離開。
路過收銀台的時候,他指了指還坐在桌前的成瑤,道:“我的單,算在她頭上。”
成瑤目瞪口呆——這傢伙竟然是她的老闆!
她氣衝衝地按照錢恒的指示給他更改了微信備註和手機備註。成瑤用力地戳著手機屏幕,直到錢恒的名字變成了朗朗上口的另外三個字——臭傻×。
這樣做還不解氣,她翻到手機通訊錄,把錢恒的名字統一備註成了這個。
下午的會議約在了兩點,成瑤準備好了會議材料,提前兩分鐘坐在會議室裡等待。錢恒這個資深老闆病患者竟然並沒有在辦公室裡回郵件,而是也坐到了會議室裡。
成瑤很善解人意地道:“老闆,你要有什麼事可以先回辦公室處理,等客戶到了我打電話叫你。”
在成瑤實習的上一家律所,雖然律師與客戶提前約好了時間,但大部分個人客戶還是會習慣性地遲到一會兒,成瑤以前遇到過的最誇張的客戶遲到了整整兩個小時。
中國的法律市場還不夠成熟,客戶的時間觀念也還需要培養。很多律師面對這種無奈的狀況,只能讓實習生或者助理律師先在會議室候著,等客戶到了再通知自己,否則要是花時間專注地等這個客戶,恐怕其他案子就不用辦了。
結果錢恒一點兒沒感激成瑤的好心,輕輕瞥了她一眼:“不需要。”他倨傲地笑了笑,一字一頓地道,“我錢恒從來不等人。如果有誰遲到一次,以後就不要再想找我合作了。”他有些同情地看了成瑤一眼,“你以前沒進過好的律所,習慣了按照客戶的習慣辦事,以後把這些在別的律所養成的壞習慣改一改。”
他的話音剛落,行政的同事敲了敲會議室的門,然後引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成瑤下意識地去看手錶,真的是兩點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進來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穿著正常的休閒外套,女的就奇怪多了,明明是在室內,卻還戴著帽子、墨鏡,圍著口罩。
雖然成瑤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但女人無疑就是錢恒的當事人李豔了。
那男人一進會議室,便警惕又略帶審視地看了眼成瑤。
“成瑤,我的助理律師,會一起跟進這個案子。”錢恒掃了一眼成瑤,“簽過保密協議了。”
聽了這話,那男人似乎才放下心來,李豔也這才摘下了墨鏡和口罩。
成瑤正準備把此次的會議材料分發給李豔,一抬頭,就差點兒把自己嚇到靈魂出竅。
李豔?說好的李豔呢?!
出現在成瑤面前的人赫然就是白星萌啊!演靈瑤的白星萌!
“白星萌是藝名。”
錢恒大概看不下去了,言簡意賅地給了成瑤一句解釋。
所以,白星萌的真名是李豔?
這太讓人震驚了,就仿佛高級髮型設計總監Tony過年回家就變成了村東的劉大壯一樣。
更讓人震驚的是,原來徐俊和白星萌那段緋聞和曖昧並不是謠傳!兩人不僅談了戀愛,甚至結了婚,最後還離了!
成瑤完全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托了錢恒的福,能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娛樂圈明星,能這麼近距離地看到活生生的白星萌。
成瑤同手同腳地走過去把材料遞給了白星萌,她在極度震驚之下,都忘記怎麼表現震驚了。
直到錢恒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根據你提供的材料還有錄音,目前有幾個細節我要再和你確認一下。
“你的前夫徐俊回國後於2017年3月18日創辦了駿馳影業,但你們兩人直到2017年4月5日才在國內民政部門正式登記結婚。”
“對,是這樣的。”
“嗯,那麼駿馳影業屬�徐俊的婚前財產。”
“可我們2017年3月2號就在拉斯維加斯註冊結婚了啊?徐俊說駿馳是為了慶祝我們結婚而送給我的結婚禮物。”白星萌很不解,“我們這種在國外結婚的涉外註冊,只要符合國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雙方單身、年齡合格,沒有禁止結婚的情形,國家不就是承認的嗎?何況我們還在拉斯維加斯秘密舉行了婚禮的,雖然國內都不知道,但我有錄視頻,資料也提供給你了。”
錢恒笑笑,道:“在國外辦理的結婚登記,不能想當然地認為只要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就是有效的。想讓國外註冊的婚姻在國內生效,就必須由當地政府出具證明,通過州務卿認證後再去中國駐當地的使領館認證。只有認證後,雙方的婚姻關係才是合法有效的。你們只是在拉斯維加斯註冊結婚,就算舉辦了婚禮,只要沒有辦理認證,國內就不認可。”
白星萌垂下了頭,表情隱在陰影裡有些看不真切:“徐俊這樣在美國生活了十幾年的人,是不是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嗯。”
“所以他果然是在算計我。”白星萌抬起頭,笑得有些淒涼,“他在認識我之前,沒有任何影視圈裡的人脈,結婚後因為駿馳影業就像是我們愛情的結晶,我一直很想讓這個公司在影視圈裡站穩腳跟,明裡暗裡利用我自己的人脈給駿馳拉了多少投資、牽線搭橋促成了多少個項目?!就連駿馳影視劇的宣發,我都厚著臉皮靠自己的人情找了人……原來到頭來這一切和我根本沒關係。”
對於白星萌的這番剖白,成瑤作為女生很是同情她。一段愛情和婚姻逝去後,當事人卻發現當初的一切甜言蜜語的背後都是另有所圖的算計,試問誰能淡然處之?
然而錢恒對此卻毫不動容,他板著臉冷酷地打斷了白星萌的回憶。
“需要我提醒你我每小時的收費嗎?”
白星萌愣了愣,與她一起來的經紀人下意識地道:“沒關係,這些時間我們都會付費的。”
“金錢是有價的,我的時間是無價的。”
錢恒冷冷地道:“感情是最沒用的東西,徐俊欺騙了你,從道德層面譴責他一點兒意義也沒有,就算你得到了所有的同情,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實。”
成瑤瑟瑟發抖。她的這位老闆,已經病入膏肓了吧?……白星萌這樣一位美人梨花帶雨地在眼前哭訴,他竟然無動於衷,還把人家訓了一頓。
“現在我需要你專注案件,提煉出有用的信息,讓我們能有方向去查出他隱匿的財產。”錢恒的態度倨傲,然而他說的話卻句句在理,讓成瑤完全沒法辯駁。
“我知道你不甘心,你想讓他付出代價。既然他最愛的是事業,是他的錢、他的公司,那我們就從這個層面讓他大出血。”
白星萌像是被錢恒點醒了一般,她點了點頭,終於收起剛才那副顧影自憐的姿態,開始專注地配合錢恒的問題。
一場長達一小時的會議,後半程他們竟然完全沒有一句閒聊。錢恒拿出了包銳早就為他準備好的問題清單一個個地問過去,慢慢地把這段婚姻中涉及的財產細節理順,成瑤只來得及不停地在筆記本上做記錄。
不得不說,雖然錢恒平日裡的行為方式相當“辣眼睛”,但是一旦切換到工作模式,他還真的是專業到近乎完美。
作為一個有一定“咖位”的當紅明星,白星萌被錢恒訓了幾句後竟然沒有動氣,甚至在會議結束後授意經紀人與錢恒洽談關於聘用他為長期法律顧問的合作。
成瑤目瞪口呆地說:“白星萌有受虐傾向嗎?我還以為你剛才那麼說她,她會和我們解除合同、更換律師呢,畢竟她是平日裡被萬人捧著的明星啊!”
錢恒看了眼成瑤,趾高氣揚地說道:“當你在某個領域變得無可替代的時候,就算你態度再差,只要你的專業技能無人能敵,那就只有別人適應你的份。”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態度差啊……成瑤心裡有些安慰,看來錢恒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過,其實你剛才那樣很自然地把白星萌從自暴自棄的狀態裡拯救出來,還是挺機智的。”
錢恒挑了挑眉:“我什麼時候拯救她了?”
“就是剛才,你教訓她不要沉浸在失敗的感情裡,要站起來去戰鬥,讓她多提供點信息好讓我們為她爭取更多的財產分割的時候呀!”
錢恒奇怪地看了成瑤一眼:“你想太多了,我那麼訓她純粹是因為我自己。”
成瑤疑惑了,不明白錢恒的意思。
“我和她簽的是風險代理合同,所以案件的結果直接關係到我的收入。”錢恒抿了抿唇,“我只關心自己的錢,不關心她到底有沒有振作起來、有沒有自暴自棄,懂?”
“離你的當事人遠一點,離案子近一點,你最後會發現,這樣做不論是對當事人還是對你自己都有好處。”
“所以風險代理的比率是?”
“當事人分得五千萬元以內的部分,按百分之十二支付律師費;分得五千萬元以上的部分,按百分之二十支付。”
風險代理,指的是律師不收取固定的代理費,而是按照協商好的比例,根據最終為當事人爭取到的財產標的額度來收取代理費。當然,為了旱澇保收,律師是可以走部分風險代理的,也就是要求當事人提前支付一部分固定的律師費,之後再根據案件結果按比例收費。
在這種模式下,不論是部分風險代理還是全部風險代理,律師的積極性都能被最大限度地激發——律師為當事人爭取到的財產越多,自己的律師費也收得越多。但一旦遭遇敗訴或者執行不能的情況,那律師將收不到回報。正因為有這一風險的存在,才有了“風險代理”這個名字。
“等等!”成瑤想起了什麼,“婚姻案件不是由於涉及人身關係,所以不允許採用風險代理的方式嗎?我還看到過律師採用風險代理的方式最後被當事人起訴約定無效的。”
“在離婚後財產再次分割的情況下,可以。”錢恒不以為然地掃了成瑤一眼,“婚姻案件禁止風險代理的初衷,是害怕在處理案件的過程中律師過分逐利,害怕律師為了分割更多的財產、獲得更多的代理費而成為當事人雙方調解和好的阻礙。”錢恒抿了抿唇,“但李豔這個案子,當事人雙方感情已經破裂並且離婚了,在離婚後當事人意識到對方有可能隱匿財產,夫妻感情已經不存在調解和好之類的可能,爭議焦點也完全在財產分割上,和人身關係完全無關。考慮到共同財產的取證、執行難度很大,需要律師做大量工作,在和當事人協商一致的情況下,可以適用風險代理,在執行回來的財產中提取一定的比例作為報酬,這很合理。”
成瑤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而且現在的趨勢就是逐漸放開婚姻案件的風險代理,廣東省就已經直接放開了。”
“不管在哪個行業,不怕遇到完全不懂行的,就怕遇到你這樣半吊子的。”錢恒看了眼手錶,“光是和你解釋這些常識就浪費了我十分鐘的寶貴生命。”
“我——”
“停。”錢恒制止了成瑤的話,“從現在起,幫我個忙,不要再問我這些愚蠢的問題了,再問扣你工資。”
“今天下午包銳腿上的傷口有點惡化,徐俊企業情況的調查他還沒做完,你接著做。明天上班的時候,我要看到清晰可行的調查方案。”
“哎?好!”
成瑤回答完,下意識地等著錢恒的下一個命令。
錢恒低頭翻了會兒文件,才意識到辦公室裡還有個成瑤。他頭也沒有抬,只是朝成瑤揮了揮手:“沒事了,跪安吧。”
成瑤覺得速效救心丸恐怕也救不了自己了,老闆的毒性太大,她感覺快要窒息了……
一整個下午,成瑤都在包銳已經整理好的材料的基礎上繼續研究。徐俊企業的架構很大,也很複雜。成瑤花了很多時間才終於畫出了一張控股關係表。然而對於該去哪裡調查徐俊隱匿的財產,成瑤仍舊一頭霧水。
在團團在線的企業網絡架構中,確實有關聯公司和子公司是在婚姻存續期間成立的,然而這些公司太多、太雜亂了,要不就是盈利有限,要不直接就是虧損狀態。因此在之前的離婚訴訟中,白星萌只拿到了非常少的財產分割。
成瑤拿著律所開具的介紹信跑了好幾家工商局,調取了徐俊名下包括團團在線在內的幾家企業的內檔。其實調取檔案這件事一點兒技術含量也沒有,不過是個跑腿的活兒。但是上海的十一月到了,這幾天又趕上天天下雨,成瑤每天風裡來雨裡去,上班時齊整的套裝不多時就報廢了,褲腿上都是泥啊、水啊的,一張臉也被吹出了兩坨凍傷的“高原紅”。
只是很可惜,就算成瑤不怕苦不怕累,徐俊這樣連結婚時間都算計好的男人怎麼可能留下什麼顯眼的把柄,工商檔案裡自然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倒是成瑤染上了感冒,還發了一次燒。
然而錢恒的話語多少激起了成瑤的鬥志。這天晚上回了家,她一邊昏昏沉沉地擤鼻涕,一邊埋頭在房間裡研究起來。
可惜她研究了老半天還是毫無頭緒,就在這時,加班的錢恒從所裡回來了。
成瑤想了想,識時務者為俊傑,決定求助錢恒這個開了掛一樣的外援。
“老闆……”
“不行。”
錢恒掃了成瑤一眼:“別拿你那些愚蠢的問題來問我。”
成瑤噎住了,掙扎道:“我就是想請教一下——”
“是你自己說的,在這裡我們只是合租室友的關係。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你不要諮詢我工作上的問題。”
“但是你跟我說過,要好好珍惜和你合租的這一個月,所以我想……”
錢恒挑了挑眉:“我們誰是老闆?”
“你啊。”
“那就是我說了算。現在,轉身,回房間。”
“等等。”錢恒面無表情地道,“另外,昨晚我為了一個案子熬夜到兩點,所以現在我馬上就要回房間睡覺了,請你保持絕對的安靜。”
好吧,老闆。誰叫你是老闆呢,只是你可要好好祈禱,有朝一日別落在我手上!!!
激憤之下,成瑤丟下了讓她毫無頭緒的資料。直到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她才感覺到胃裡空蕩蕩的,不禁難受起來。今天一回家,她就開始埋頭研究材料,到現在還沒顧上吃飯呢。
成瑤索性決定好好犒勞自己,來到廚房,麻利地開始洗菜切菜。
不是成瑤吹牛,她的法律技能可能不是最強的,但是論做菜技術,她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一會兒的工夫,成瑤就做出了三菜一湯——紅燒肉、上湯蝦仁豆腐、白灼芥藍,還有一個西紅柿蛋花湯,個個顏值能打。成瑤嘗了嘗,口味比顏值更能打。
就在成瑤盛好了飯準備開動的時候,錢恒房間的門開了。
號稱自己已經睡了的老闆病資深患者錢恒,穿著睡衣、頂著自己英俊的面容和微微有一些淩亂的發梢出現在了成瑤面前。
成瑤一抬頭,正對上對方幽幽的眼神。
成瑤立刻自證清白:“我剛才做飯沒有發出聲音啊!我真的沒有吵到你!”
錢恒竟然一反常態地沒有找碴兒,他嗯了一聲,走到飯桌邊上,狀若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各色菜肴,哼了聲:“你別以為做一桌菜請我吃就能討好我,就能讓我回答那些幼稚的問題。”
成瑤有些蒙:“我這是做給我自己吃的。”
錢恒自信地笑了:“那你怎麼做了兩人份?三菜一湯,這明顯是兩個人的量。”
成瑤一邊往嘴裡塞菜一邊真誠地解釋:“我食量挺大的,這些我一個人剛好吃完。”
錢恒也不說話,就那麼站著,雙手抱胸,氣定神閑地看著成瑤,擺出一臉“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的模樣。
成瑤覺得,被人誤會的時候,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千言萬語不如實際行動來得有說服力。
於是她耿直地當著錢恒的面,把這一桌菜全部吃完了。
“看,我真的一個人就能吃完!”
成瑤抹了抹嘴角,抬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這位老闆在全程觀摩了自己風捲殘雲地吃完了一桌菜後,臉色似乎、似乎非常地難看?
錢恒的臉很黑:“成瑤,我還沒有吃晚飯。”
成瑤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哦,原來自己這位矯情的老闆,剛才是想吃自己做的飯啊!
錢恒啊錢恒,你平日裡作威作福,沒想過自己也有今天吧?
成瑤心裡頗有一種農奴翻身的快感,她明知故問:“咦?你不是已經要睡覺了嗎?”
“你是故意的吧。”
“嗯?”
“你記恨我拒絕回答你幼稚的問題,所以為了報復,死撐著也要把兩人份的飯菜吃完。”
成瑤這下真的笑了:“老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這飯是我做的還是你做的?
“誰做的飯,誰想怎麼吃誰說了算。”
錢恒面無表情地道:“成瑤,你的膽子真是挺大的。梁靜茹給你的勇氣?”
“那是老闆培養得好,讓我知道作為一個律師就要為自己辯護、為自己維權,就是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行了,給你兩千塊,趕緊給我再照原樣做一遍。”
“現在的我長大了、懂事了、成熟了,知道有些原則不應該為金錢讓道。”
錢恒看著成瑤那嘚瑟的模樣——少女烏髮紅唇,圓圓的眼睛明亮而狡黠,像一隻毛色滑亮的小狐狸。
錢恒轉開視線,抿了抿唇:“最後的offer(提議),你做飯,我答疑。”
“答疑時間不能限制!”
“成瑤,別得寸進尺。”
成瑤假意打了個哈欠:“其實說起來我今天挺累的,做菜其實對身體健康不好,油煙大——”
“行了,我答應你。”
錢恒雖然有些咬牙切齒,但成瑤做的菜味道和顏值實在都很誘人。他想了想,答應了這個“不平等條約”。
“半個小時後,我要看到飯菜的成品。”錢恒就這樣坐到了飯桌前,“但是成瑤,要是飯菜只是好看,完全不能入口,那麼你完了。”
錢恒伸出一根手指警示性地敲了敲桌面,用標準的老闆腔說道:“一方當事人故意告知對方虛假情況,或者故意隱瞞真實情況,誘使對方當事人做出錯誤意思表示的,可以認定為欺詐行為。一方以欺詐的手段訂立合同並且沒有損害國家利益的,該合同為可變更為可撤銷的合同。
“所以你做的飯菜要是難吃就是欺詐,我們之間的口頭約定也可以撤銷,別想讓我還給你答疑。”
錢恒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坐在飯桌前,但他說話的氣勢十足,仿佛自己正穿著Zegna(傑尼亞,男裝品牌)的定制西裝坐在昂貴的老闆椅裡發號施令。
成瑤對自己的手藝有自信,她一點兒時間也沒有浪費,手腳麻利地回廚房處理起食材來。葷菜還剩下成瑤買來準備明天煲魚片粥的魚片,還有一些雞翅。她不確定錢恒想吃什麼,便走出廚房,準備詢問他的意見。
剛推開廚房的移門,成瑤就看到她那位尊貴的老闆揉了揉眼睛,然後毫無威嚴地打了個哈欠,一雙平時冷漠的眼睛也因為這個哈欠而變得有些濕漉漉的。暖色的燈光讓他的輪廓都帶了一圈毛茸茸的光暈,從成瑤的角度看過去,錢恒英俊的眉眼竟然有些溫柔。
然而……
嘟嘟嘟嘟,電飯煲發出了煮飯完成的聲音提示,錢恒循著聲音抬頭,看到了站在移門邊的成瑤。
瞬間這位老闆病患者如變臉一般換上了另一副完全不同的嘴臉,他挺直了脊背,臉上恢復了一貫的高貴冷豔。只是很可惜,剛才那個哈欠的餘韻還留在他的臉上,他冷酷的眼角邊還帶著一些疑似眼淚的痕跡。
成瑤沒來由地想到了一句話:再萬人捧猶如女神、男神的明星,走下神壇,人家私下也是要拉屎放屁的。再劇毒的老闆,下了班,也有不帶毒的時候的。
這麼想著,成瑤的思維突然就發散開了。她想:什麼時候得去吃一次河豚,河豚可真美味啊,雖然有毒,但處理好帶毒的部分,味道可真是鮮美呢……
“菜呢?”
可惜她的劇毒老闆一秒鐘就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有空在這發愣,還不回去做飯?”
成瑤想:行了,不用問了,沒有魚片了,就給他弄兩個雞翅了事吧,魚片比較貴,不值得給有劇毒的老闆吃。
總之沒過多久,又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出爐了。
錢恒板著張臉,頗為矜持地夾了幾筷子菜,生怕成瑤真的欺詐,做得和某些網紅菜品一樣,雖然好看但很難吃。
但顯然,成瑤的菜為成瑤洗刷了老闆的偏見。錢恒慢條斯理地夾了幾筷子後,動筷子的頻率就高了起來,沒過太久,成瑤做的一桌子菜就被解決得七七八八了。
錢恒吃完飯顯然心情不錯,他動作優雅地拿紙巾擦了擦嘴,神情舒緩下來。
成瑤看著一桌子碗筷正要措辭,就聽到自己老闆那欠扁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洗。”
成瑤決定抗爭到底:“可是在合租室友之間正常的流程應該是一個人做飯,另一個人洗碗的!”
錢恒挑了挑眉:“那正常的合租室友之間,每月一個人付工資給另一個人嗎?
“我不是要用老闆的身份壓你,我只是單純地認為應該誰污染誰治理。”
成瑤在心裡咆哮:你這不就是利用老闆的淫威嗎?你還提什麼誰污染誰治理?!我做飯是為了誰?是為了誰?!
雖然不甘心,但成瑤想到之後要請教錢恒的事,還是迫于淫威,治理了“污染”。
第二章 劇毒老闆的奴役
酒足飯飽,衛生也打掃好了,成瑤終於搬出了房裡的案件材料,態度恭敬地坐到了錢恒面前。
她討好地笑笑:“那個,是關於白星萌離婚案的……”
錢恒擺出專業的“老板式”背靠座椅坐姿,可惜出租屋的餐桌椅怎麼比得上所裡那幾萬塊的人體工學老闆椅,他很快皺了皺眉,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地調整了坐姿:“我給你安排的工作是先調查出徐俊隱匿的財產,說吧,關於這個問題,你哪裡有疑問。”
“我哪裡都有疑問……”
錢恒的表情非常一言難盡:“我當時可能是瞎了。”
成瑤無語。
“我當時就不應該一時遲疑把你招進來。”
這位朋友,你這話要是敢說早一點,剛才那飯裡我就給你投毒了啊!
不過成瑤雖然在內心吐槽,但是其實對於這個事情她一直有些好奇。
當初成瑤向君恒投簡歷的時候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撞大運被錄取後一開始也沒多想。直到她發現,所裡其餘同事不是學歷比她高就是執業經驗比她豐富,履歷裡總有可圈可點的閃光之處,相比之下成瑤確實挺平庸的。
此刻,成瑤看著錢恒的臉,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是不是——”她頓了頓,最終決定豁出去,“是不是因為你看我長得漂亮才招我進來的呀?就我那張兩寸證件照嘛,大家都說挺好看的,哈哈哈……”
錢恒沉默地看了她很久:“我現在確定我當時是瞎了。”
那你是為什麼招我進君恒的啊?
錢恒仿佛知道成瑤內心的問題般地看了她一眼:“其中一個原因是我看到了你個人簡介裡的一句話‘希望終生以法律為信仰’。”
哎?成瑤撓了撓頭。說實話,她自己都快忘記自己的個人簡介裡寫了什麼了,結果誤打誤撞地因為這句話打動了錢恒?這不都是套話嗎?
“難道以前別人的個人簡介裡沒有這麼寫過嗎?”成瑤十分不解,“我以為大家都是這麼寫的。”
“他們寫的是‘以公平正義為信仰’,你寫的是‘以法律為信仰’,我以為你是不同的。”
成瑤有些被搞糊塗了。以法律為信仰不就是以公平正義為信仰嗎?這裡面有什麼差別?不過是自己和他們的措辭不同而已啊!
錢恒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摸不著頭腦的成瑤:“當然,現在我知道了,我引以為傲的判斷這一次失誤了。你這個表情告訴我,你和別人沒什麼不同。”
哎哎哎?
“所以,最終同意招你進來,是我一時的不清醒,不是因為你長得漂亮。”
錢恒掃了成瑤的臉一眼,又加了一句:“我知道在一般人眼裡,比如在我們人事部主管蔣程剛眼裡,你這樣的算是很漂亮了,所以他一看到你的證件照就決定要錄取你。但是!”一邊說著,錢恒一邊抬起了一隻手在自己的頭頂比畫了下,“這裡,是我對漂亮的標準。”然後他把手放到與肩膀齊平的位置又比畫了下,“你呢,在這裡。”
錢恒還嫌自己不夠欠打似的,想了想又補充道:“你的顏值勉強及格了,就算還行吧,但是希望你不要驕傲,好好擺正自己的心態。”
算了,我要冷靜……成瑤在內心為自己開解:忍一忍,今天他是老闆,你是下屬,所以你更應該努力工作,有朝一日只要你也成了合夥人,就能像他一樣為所欲為了!
“那老闆能不能先給我指點一下追查徐俊隱匿財產的方向?”
錢恒喝了口水:“現在你對徐俊擬上市的企業團團在線有什麼瞭解?”
成瑤翻出了自己找到的工商資料:“我看過了,團團在線自徐俊在國內正式領取結婚證後就沒有發生過異常變動,沒有出現過增資和股權變動。”
錢恒挑了挑眉:“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會浪費時間去查團團在線本身的運營情況。徐俊難道看起來很傻嗎?他能不知道白星萌會盯著團團在線?”
“那……”
“團團在線在三年內連續獲得了淡馬錫、IDG、紅杉資本、軟銀四家投資集團的注資,募集的資金額度約為二點一億美金,目前準備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
成瑤點了點頭:“嗯,這些我也看過了。”
錢恒盯著成瑤道:“所以你看過就完了?你不想想這裡面有什麼信息?”
成瑤想:這裡面能有什麼信息?徐俊和白星萌有婚前協議在先,這幾次融資不是發生在結婚前,就是發生在離婚後……
“你是不是根本沒去查過,中國的互聯網企業如果要在美國境外上市,一般都採用VIE模式?”
“VIE?”
成瑤一頭霧水,看了看錢恒。錢恒的嘴角抽了抽,顯然要不是注意形象,此刻的他恐怕是想翻一個白眼的:“VIE是Variable Interest Entities的首字母縮寫,直譯過來就是‘可變利益實體’,在國內被稱為‘協議控制’,意思是境外註冊的上市實體與境內的業務運營實體相分離,境外的上市實體通過協議的方式控制境內的業務實體,業務實體就是上市實體的VIE。”
成瑤第一次接觸這個新名詞,忙不迭地記著筆記,忙著在頭腦裡消化新知識。
“不過我們為什麼要研究VIE結構?那不是做公司上市、並購業務的律師才需要學的嗎……”
錢恒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成瑤:“在你心中家事律師是什麼樣的存在?”
“嗯?”
“你以為家事律師整天就真的只是幫人家調解婚姻糾紛、調查出軌,所以只需要瞭解《婚姻法》,撐死再加個《繼承法》就行了?別的門類的法律就不用精通了?”錢恒哼笑了聲,“一般的家事律師確實如此,但我不是一般的。一個真正頂尖而精專的家事律師,必須同時是一個優秀的商事律師,精通家事法律,也精通《公司法》《證券法》還有《財稅法》。只有這樣,你才能為客戶提供別人取代不了的差別化服務,才能拓寬你的服務市場,才能像我這樣就算脾氣臭別人也只能買單。”
成瑤在心裡嘀咕:第一次聽到有人竟然用如此理直氣壯的語氣說自己脾氣差。
“你不懂商業架構,你對互聯網企業的上市情況絲毫不瞭解,怎麼可能幫當事人調查出對方可能存在的財產隱匿?”
“我把徐俊企業的各種控股關係圖還有關聯企業、子公司的關係圖全部整理清楚了,在婚姻存續期間成立公司的有十五家,雖然不瞭解團團在線的上市情況,但我知道把這可以作為婚內財產分割的十五家公司盯緊了就行。”
錢恒冷哼一聲:“你當然可以不動腦筋地把這十五家公司全部列入再分割的財產列表裡。但距離訴訟時效到期還有兩個月,你在兩個月內,有精力把這十五家公司的財務、股權情況一一理順,找出哪一家存在什麼情況的財產隱匿行為嗎?徐俊也不是傻子,他也找了專門的會計稅務團隊,你覺得負盈利的財報我們能找出多少漏洞?何況中國的很多互聯網企業在上市前確實是虧損的。”
成瑤咬了咬嘴唇,沒說話。
“所以我們必須找出這十五家公司中對團團在線上市起至關重要作用的那一兩家,重點調查取證,並且利用好上市這個關鍵的時間節點。”
“行了,看來你是真的什麼都不懂。”錢恒皺了皺眉,“那我從頭給你理,首先,為什麼徐俊會選擇在美國上市而不是在中國上市,這你知道嗎?”
“這個我知道!因為如果團團在線要在國內的證券市場上市,就必須要在收益規模、盈利這些方面達到要求,但大部分互聯網企業早期都是虧損的,而且國內上市的審核又很漫長複雜,所以很多企業會轉去境外上市。”
成瑤回答完,錢恒的臉色才終於好看了點:“看來你還能搶救一下。
“中國企業選擇在境外上市,通常有兩種模式。一種是國內的企業直接在境外上市,但直接上市需要同時滿足淨資產在四億人民幣以上、過去一年稅後盈利在六千萬人民幣以上以及籌資金額在五千萬美元以上的標準。你應該也知道,互聯網企業的收益規模是達不到這些標準的,所以只能尋求另一種間接上市的模式,也就是把資產轉移到設立在開曼群島、維京群島這類避稅港的控股公司,利用VIE結構上市。”
成瑤聽得入神,下意識地追問道:“那然後呢?VIE的結構具體是怎麼通過這些避稅港的控股公司間接上市的?對徐俊和團團在線又會有什麼影響?為什麼說研究VIE結構會成為找到隱匿財產的突破點?”
“我飯都給你燒好了,你還要我喂你吃?”
錢恒冷哼一聲:“方向我已經給你指明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查吧,想成為一個優秀的律師,獨立思考和鑽研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別老想著做‘伸手黨’。”
成瑤頗為羞愧地點了點頭。
雖然被錢恒訓了,但是這一次成瑤心服口服。
錢恒是脾氣差,還一身“老闆病”,但是業務能力是真的強。成瑤看到了自己和錢恒身上的巨大差距,在談工作和專業問題的錢恒面前,成瑤確實只配做一隻瑟瑟發抖的“弱雞”。被有本事的人訓,成瑤很服氣。
“等等。”
就在這時,錢恒叫住了準備回房間的成瑤:“我習慣飯後吃一點水果。”
“廚房裡有我買的蘋果、獼猴桃還有香蕉,你隨意吃。”
錢恒卻紋絲不動:“哦,我剛剛給你講了這麼久,口渴了。”
成瑤瞪大眼睛看著錢恒,頓了頓然後試探道:“你暗示的,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錢恒毫不羞愧地回望著她,“我累了,走不動了。”
這位朋友,廚房到飯桌的距離才十幾步路!以你的身高和腿長更是只要幾步就行了啊!水果我都給你買好了,還真的要我切好了喂到你嘴裡啊?!你不是剛才說不要做“伸手黨”嗎?!這麼明顯的“雙標”真的可以嗎?!
就在成瑤腹誹的時候,錢恒惡魔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還想不想下次再問我了?”
好好好,行行行,您說了算!
成瑤瞬間不糾結了,她利索地去廚房給錢恒削起了水果。來日方長啊,錢恒說得對,如今都講綠色經濟,成瑤決定自己也走可持續發展道路。
她決定以後對自己的老闆好一點,這就像是儲蓄一樣,零存整取,早晚有一天,應該能從錢恒身上要個大點的回報!
有了錢恒的指點,成瑤頓時就覺得思路開闊多了。第二天一上班,她就埋頭開始查閱起了VIE的相關法律知識。
成瑤看材料看得太聚精會神了,連另一位合夥人吳君回了所裡她都不知道。
“剛才吳par從你邊上走過去了,走到你桌前好像還停了下呢,你完全沒注意到?”譚穎湊到了成瑤身邊,“今天的吳par用的是愛馬仕的‘大地’,這個味道他駕馭起來果然毫無壓力啊。”
吳君今天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在大辦公區逗留。因為並不帶團隊,他從不會給人分配工作,也不訓人,外加他長著一雙頗為風流的桃花眼,雖沒有錢恒那種天人之姿,但說話風趣俏皮,人長得也高大端正,在所裡人緣極好。
他徑直走進了錢恒的辦公室。
“敲門。”
迎接吳君的是錢恒毫無情感的兩個字。
“我們之間還需要敲門嗎?都是一起睡過的情誼。倒是你無情得連我的短信都不回一個。不過雖然你不愛我了,但是我還是深愛著你的,看,這是我在比利時特意給你買回來的巧克力。”
錢恒看著他放下巧克力,臉上仍舊一片冷淡。
吳君早就習慣了錢恒的這個風格,並不介意,笑著拖了個椅子坐到了錢恒對面:“成瑤,我看到她了。”
錢恒終於抬起了頭,冷哼了一聲:“這就是你發給我‘我想你了’的原因吧,想我?呵。”
“成惜的妹妹,我很好奇,剛才特意看了一眼,和成惜那種知性美的風格不同,但長得真漂亮。”吳君笑了笑,“有點紅顏禍水的那種味道,幸好本人不自知也沒開竅,要是再好好打扮打扮,恐怕都要在所里弄出點爭風吃醋的事來了。”
“沒覺得,她也就長得還行吧。”
“這是你第一次給人評價‘還行’啊。” 吳君笑得意味深長,“所以這是你把她要進你的團隊的原因嗎?”
錢恒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從你這條線進來的關係戶,我當然要放在自己的團隊裡好好‘關照’。”
吳君攤了攤手:“成惜拜託我了,她妹妹雖然履歷不算特別好,但也沒有硬傷,我就順手幫忙了,畢竟是自家學妹的妹妹。”
錢恒哼笑道:“還順手幫忙?你的私心我就當不知道吧。不過為什麼成瑤不知道自己是關係戶?”
“成惜不希望打擊到她的自信心,希望她覺得是她自己憑本事進的君恒,所以要求我也保密了。”
錢恒抿了抿唇:“你知道我有多討厭關係戶的。”
吳君把玩了下錢恒桌子上的擺件,轉移了話題:“我聽說你在讓成瑤找徐俊白星萌離婚案裡隱匿財產的線索?雖然這種東西你仔細看下一眼就能看出來哪兒有問題,但讓一個新人查就太難了,何況她剛入職。”
“正因為剛入職,才讓她查的。”
“嗯?”
“這樣試用期開掉她的話,支付的經濟補償金比較少。”
吳君很無奈:“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放在所裡多養眼啊,你這麼針對她幹什麼?”
“我不養‘花瓶’。”錢恒冷冷地道,“今天下班前,如果她吃不透VIE的含義,找不到目前案子的方向,我就以不能勝任工作為由開掉她。”
“一點兒提示和指點都不給?”
錢恒愣了愣,想到了昨天晚上對成瑤“開小灶”的事情,然而面上卻還是一臉冷漠地睜眼說了瞎話:“不給。”
“錢恒,你這麼冷酷,小心等精子失活都找不到對象。”
錢恒抿了抿唇:“我是不婚主義,更不喜歡小孩。”
“你那是給自己找不到對象找的藉口吧!”
“吳君,你——”
錢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還沒等錢恒反應過來,成瑤就出現在了門口,她的臉上帶著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讓她那雙黑亮的眼睛都發著光。錢恒只看了她的臉一眼,就下意識地側開了頭。
那個瞬間,他的頭腦裡也閃過了“紅顏禍水”四個字。
一個晚上加上第二天一整個上午,成瑤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我國法律對外資進入中國互聯網市場設置了非常嚴格的准入標準,網絡出版服務、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完全禁止外資的進入。
團團在線分為文學站和視頻站,分別涉及了網絡出版服務和網絡視聽節目服務,正好在國家禁止的門類裡。
徐俊會選擇VIE架構,不僅因為團團在線達不到直接境外上市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對於團團在線涉及的主營業務,國家是禁止外資進入的。所以徐俊無法讓企業直接在境外上市,只能選擇不需要外資直接持股、通過全面技術支持協議來控制的VIE方式。
而國家嚴控這兩個禁止門類的辦法就是頒發許可證,只有拿到許可證的境內公司,才能開展相關業務。
團團在線的文學站創立得比較早,早在徐俊認識白星萌之前就已經運營得很成熟了,並且早就取得了互聯網出版服務許可證。但是團團在線的視頻業務是在徐俊和白星萌結婚後才拓展的,經過成瑤的調查,團團在線並未持有網絡視聽許可證。
她迫不及待地想向錢恒彙報戰果,然而進了對方的辦公室才發現除了錢恒,辦公室裡還有別人。
她看了看錢恒,又看了看吳君。
“說吧,沒關係。”吳君善解人意地笑笑,一雙桃花眼微微挑著,“我是吳君,你們錢par的好朋友兼事業合作夥伴和靈魂伴侶,不是外人。”
成瑤下意識地看向錢恒,等待他的指令。
錢恒沒說話,看向吳君。
吳君一臉無奈:“行了行了,我出去。”
成瑤終於可以彙報她的研究成果:“因為互聯網行業准入限制,所以一定有一個團團在線全資控股的全內資公司持有這張網絡視聽許可證,持牌公司和外資公司簽訂全面技術支持的協議控制,從而達到通過VIE方式在境外上市的目的。”成瑤拿著一堆材料,整個人非常激動,“視頻業務是目前團團在線的主營業務之一,也是被境外投資者普遍看好的業務。我幾乎可以確定,這個持牌公司對上市非常重要,而視頻業務開展于婚姻存續期間,用來獲取牌照的公司肯定也成立于婚姻存續期間,就是十五家裡的其中一家——”
可惜成瑤還沒來得及繼續,就被錢恒簡單粗暴地打斷了:“我對你的分析思路沒有任何興趣,你只要告訴我結果就可以了。”他看了成瑤一眼,“你就算研究分析了三天三夜,但是如果不能得到一個結果,那麼過程對於客戶來說就毫無意義。”
成瑤愣了愣,隨即道:“我查了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公佈的互聯網視頻持牌機構名單,已經確定了,這家關鍵的公司是團團科技網絡有限公司,團團在線的全資子公司。這家公司的虧損絕對有問題,至少股權價值在離婚時被評估低了。”
成瑤說完就下意識地盯著錢恒。
少女皮膚雪白,眼波流轉,嘴角帶了微微的笑意和忐忑,那模樣,活脫兒在等著錢恒的表揚。
“嗯。”錢恒拿過材料,“包銳在昨天半夜就把這家企業找出來了。”
成瑤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驚愕,然後便是失落,剛才那種神采漸漸地退了。
很殘酷,然而職場就是這樣。
錢恒十分討厭關係戶。關係戶的存在就是對這個世界公平秩序的破壞,每錄用一個關係戶,一個具備正常競爭力的求職者就會被拒之門外。
他把成瑤要進了自己的團隊,自然不是想好好培養她,而是準備“特殊關照”,希望她在高強度的工作中能知難而退。
因此在成瑤加入團隊後,錢恒刻意對她有些放養,多少有點不聞不問。然而出乎錢恒的意料,成瑤雖然下班後成天想著看電視劇消遣,但錢恒找所裡IT部門調取了成瑤電腦的瀏覽記錄,他原本是準備找成瑤上班“摸魚”的證據,好以試用期不認真工作為理由把她趕出君恒,結果成瑤上班看的還真的都是工作相關的內容。
她每天瀏覽網頁都很有規律,早上九點開始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研究家事案件相關裁判文書,十一點開始去法律快車頻道看最新案例,下午一點去中級人民法院和幾個區人民法院官網瞭解最新可旁聽的相關案例和法院判例最新動態,下午四點在幾大律師交流平臺在線探討案例。
但中午十一點半到一點的這段午休時間,成瑤瀏覽的內容就五花八門多了。比如大前天,她百度了“如何和老闆修復關係”“得罪了老闆怎麼辦”,加入了豆瓣“老闆有毒”話題小組;前天,她查了“如何成為一個賺大錢的律師”“如何降低自己在老闆面前的存在感”,以及用“業界‘毒瘤’錢恒”作為關鍵詞搜索了十五次;昨天,她查詢了“錢恒的毒素到底有多強”“如何和老闆和平相處”,追了天涯神帖“八一八我的極品老闆”並留言“抱抱樓主,我完全懂你”;今天,呵,今天的成瑤就更不省心了,她上知乎瀏覽了“如何控制自己不暴打老闆”“等你飛黃騰達了最想報復的人是誰”……
家事案件往往涉及客戶方方面面的隱私,因此君恒在員工入職起對材料保密就有嚴苛的規定,員工入職時簽的勞動合同裡就明明白白地寫著“工作電腦上的一切操作信息都不屬�隱私保護內容,君恒有權對其進行使用處理”。成瑤自然也看到了這個條款,只是並沒有當真,她或許壓根兒想不到,還真的有人會吃飽了撐的去一個個核對員工上班時瀏覽的信息。
錢恒越看這些瀏覽記錄,心裡越是冷笑,果然表面越是溫順的人內心就越是狂野。成瑤,你最好祈禱不要讓我抓到把柄。
然而錢恒越關注成瑤,越發現成瑤還真的沒有能讓他抓得到的把柄。以午休的時間為分割線,在工作時間,她從來不“摸魚”,每天呆呆地坐冷板凳,幫包銳做一些根本沒有技術含量的複印、打印、歸檔工作,然後研讀那些根本沒有系統性和針對性的所謂“經典案例”,仿佛堅信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能成為知名律師,殊不知律師這個行業,只有真正地去做案子、去實踐才能出師。
錢恒幾次經過成瑤的辦公桌,她都還在認真地對著屏幕做著那些“經典案例”的筆記,劉海微微垂在她明豔的側臉,眼睛睜得圓圓的,顯得她傻得都有些天真了。
這次包銳不能參與白星萌案件,不得已讓成瑤頂上,然而錢恒有意讓她知曉律師工作的辛苦,好讓她知難而退,給她安排的盡是去各個工商局調取企業檔案的活兒,同樣沒什麼技術含量,還十分消耗體力和時間。這麼冷還下暴雨的天氣裡很難打車,有些遠郊的工商局恐怕只能公交、地鐵來回各種轉車才能到達,錢恒派給成瑤的實在是一般小姑娘都不願意幹的活兒。
錢恒原本等著成瑤上前來求情,這樣就可以順水推舟找到開除成瑤的新理由——太嬌氣,不服從工作安排了。
只是錢恒沒想到,成瑤幾乎是一聲沒吭地服從了他的安排,不僅服從了,還很好地完成了。有一次,大概是雨太大,她又實在沒打上車,拿著工商檔案回到所裡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然而就是這樣,她都沒有叫過一句苦和累。
錢恒路過茶水間的時候,看到成瑤一邊哆哆嗦嗦地擦她濕漉漉的頭髮,一邊捧著杯熱茶躬著身體取暖。大概茶水太燙了,根本握不了太久,成瑤又貪戀那點溫度,於是不得不左右不停地換著手,被燙得齜牙咧嘴的,很是有種冰火兩重天的意味。
一般人要是這麼狼狽,都挺醜的,但錢恒發現,成瑤就算這樣,還是挺好看的。
雖然在工商檔案裡沒能查到證據,然而她這種對案子全力以赴的態度卻讓錢恒十分動容。
成瑤在具備這種死磕的精神的前提下,如果有人能稍微點撥下,假以時日,或許會有出人意料的結果。她的成才之路就如同賭石一般,不知道最終切開,呈現出的是真正的玉還是石頭。
一時之間,錢恒竟然生出些期待。
也不知是出於這個原因,還是作為對她晚餐的報答,最終錢恒破例給了她提示。但打擊關係戶的原則他還是要守的。
像成瑤這樣長得好看的女孩子,平時恐怕被人捧慣了,只要多被打擊兩次,她們也就打退堂鼓了。
可惜成瑤好像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老闆,我知道我現在不如包銳,但是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的!”剛才得知包銳早就想出線索時還很失落的人,也不知怎麼的刹那間又豪情萬丈、充滿幹勁了,成瑤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你這樣說一定是出於你對我的一片良苦用心,希望我不要驕傲、繼續努力,我一定會的!”
錢恒很想說:我真的單純就是為了打擊你。
“那我先回去繼續研究相關的案例了!”
雖然眉眼間還是難掩一絲失落,但成瑤的語氣很明快。
“巧克力。”
“嗯?”
錢恒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鬼使神差地提起了巧克力。
“桌上的巧克力給你。”
成瑤有些意外,眼睛又重新彎了起來。
錢恒不自然地加了一句:“太甜了,我不喜歡。”
成瑤沒介意,道了謝,高高興興地出去了。
成瑤前腳剛走,吳君後腳就進來了。
“錢恒,我的巧克力為什麼會在成瑤手裡?你拿我的東西借花獻佛,不好吧?這巧克力凝聚的可都是我對你的愛啊,你就這麼糟蹋我的感情?”
錢恒的表情仍舊很冷:“我不喜歡吃這麼膩的東西,和你說過幾次了。”
“按照你的風格,哪次不是直接扔掉?”
“給你個面子。”
“呵,我失戀半夜給你打電話求安慰的時候,你怎麼沒給過我面子?你是怎麼做的?你直接把我拉黑了!”
錢恒抿了抿唇,換了一種解釋:“資源優化配置。”
“那你怎麼不配置給別人?”吳君一臉欠扁地痛心疾首道,“錢par,做老闆要雨露均沾啊。”
錢恒放下了手裡的文件:“吳君,你是很閑、很寂寞?”
“是啊。”
“負責打掃我們這層樓的保潔阿姨剛離婚,不如你去開導一下,沒准一來二往兩個寂寞但有趣的靈魂一拍即合?”
“……”
雖然比起錢恒和包銳,成瑤還差得遠,但是靠著自己的研究找到了尋找隱匿財產的目標線索,她還是很高興。
不管怎樣,對做好一名家事律師,成瑤好像又多了點自信。
她又開始埋頭研究起其他線索和細節,直到譚穎神色神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晚上有空嗎?”
成瑤點了點頭。
“那今晚就安排起來。”譚穎笑眯眯地說,“晚上給你開個小型歡迎會。”
成瑤有些受寵若驚,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譚穎繼續道:“對了,忘了問你,你有男朋友嗎?”
“我單身。”
“那更好了。”譚穎朝成瑤擠了擠眼睛,“這歡迎會是包銳組織的,還邀請了他認識的別的所的朋友,有幾個都是高級合夥人了,長得也不錯,好幾個都是圈內知名的黃金單身漢,沒准你未來的男朋友就在今晚的聚會裡了。”
“包銳?他的腿好了?”
“你不知道包銳的外號是‘夜場包’嗎?只要是聚會,他就是半身不遂也要掙扎著坐輪椅來的,何況現在就是扭傷個腳而已,拄個拐杖就行了。”
這是怎樣身殘志堅的精神啊……
但成瑤在感動之餘,也提醒道:“可扭傷了腳,上班請了假但聚會卻去了,錢par要是知道了,這對包銳的影響不太好吧……”
“我們不告訴錢par不就沒事了嘛。”
“等等,所以晚上的歡迎會不叫錢par?這樣也不太好吧……”
譚穎笑了笑:“我雖然只比你早來君恒兩個月,但是君恒的潛規則我可是已經摸透了。這麼說吧,我們這些私下聚會,自然是要走個流程意思意思的,都要去邀請一下老闆。不過吧,錢par從來都不參加,每次都拒絕了我們的邀請。所以到時候你去走個過場假裝邀請一下錢par,我們就算盡到告知義務了。”
成瑤松了口氣,點了點頭。
在譚穎的打氣下,成瑤鼓足了勁兒,敲開了錢恒辦公室的門。
“老闆……”
“我很忙,不要繞彎子,有事直接說。”
成瑤咳了咳掩飾自己的緊張:“是這樣的,今晚所裡幾個同事想給我和其他幾個新人一起開個歡迎會,想邀請您一起參加。”
“沒空,不去。”
果然如譚穎所料,錢恒的拒絕果斷且毫不留情。
聽到他的拒絕,成瑤也放下心來,見好就收地從錢恒的辦公室走了。
下午的時間過得飛快,成瑤查閱了幾個財產糾紛判例就到下班時間了,她和譚穎心照不宣地一起笑著走了。
包銳把聚會安排在了一家德國啤酒餐廳,這裡的環境和氣氛相當不錯。包銳訂了個私密性不錯的小隔間,作為啤酒餐廳,這家餐廳沒有一般西餐廳的拘束感,同事間聚餐既不會太正式又不會太隨性,不會太安靜也不會太嘈雜。
除了包銳、譚穎、成瑤和其他幾個新人外,君恒所裡還來了幾位另一團隊的律師,沒一會兒,包銳那幾個其他所的朋友也來了。
一行十個人,包銳很熱情地點了菜。雖說聚餐的名目是迎新,但幾個律師顯然都是老相識,一見面就各自聊了起來。
包銳熱情地為大家介紹:“這是金磚律所的李成軒,也是專攻家事法律的,一個月前剛升par了;這位呢,是張揚張par,是繼承法方面的專家,最近剛結了一個律師費高達千萬的案子,是吧?”
“這是我們團隊新來的成瑤,譚穎你們見過了,那邊是王璐,還有——”
包銳的介紹還沒完,成瑤的手機就響了。
“臭傻×”三個字讓成瑤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
“我去接個電話。”
她掩著手機跑到了安靜的室外。
電話裡傳來了錢恒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成瑤,水管又堵了。”
成瑤愣了愣,努力平靜情緒:“這種情況我建議你聯繫物業或者房東。”
“聯繫過了,他們要我等到明天。”錢恒十分不滿,“你去哪兒了?快回來通一下水管吧,不然我不能洗手。”
Excuse me(對不起,打擾一下)?你不能洗手關我什麼事啊?
可錢恒畢竟是老闆,好生氣啊,但是還是只能保持微笑,她克制地繼續道:“老闆,你忘了嗎?我今晚在外面參加所裡的迎新會啊,現在大家都在呢,我作為新人,怎麼可以隨便走掉啊。”
“你們在哪裡聚餐?”
呵,成瑤心想,他還生怕我撒謊呢。
“我在蘭巴赫,就是那個德國啤酒餐廳,不信的話我給你發個定位?”
錢恒這下終於安靜了,然而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成瑤都能想像到他那張風雨欲來的黑臉。成瑤有些心虛,剛想開口再說句什麼安慰的話,卻聽到手機那端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
連個“再見”也沒有,錢恒就這麼掛斷了電話。
這人真沒禮貌!就因為我不能回家通水管,沒有了利用價值,就這麼對我嗎?!錢恒,紳士一點會死嗎?!
成瑤腹誹著,回了小隔間。
小隔間裡大家正聊著八卦,雖然包銳這個組局的去廁所了,但其餘人已經熟悉起來,氣氛正好,成瑤也很快被各位律師口中各種奇葩的案件和當事人給逗笑了,一邊吃著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
李成軒和張揚都很活潑外向,對成瑤這個新人也非常關照,體貼又紳士,平易近人,沒有什麼距離感。
李成軒一邊幫成瑤滿上了茶,一邊說著:“說實話,我賭你跟著錢恒幹的時間超不過半年,他這傢伙脾氣太差了,嘴巴又毒,刀槍不入。你都氣死了他還覺得自己沒錯,對女生更是絲毫不想著稍微照顧照顧。”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名片,“小成啊,你要是想跳槽記得聯繫我,我們也是專攻家事的精品小所,同事之間氣氛很好,我也喜歡和下屬交流,不會成天端著個臉冷冰冰的。你來了我們所就會知道,同樣是合夥人,同樣是律師,這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還是很大的!”
“李成軒,好久不見了啊。”
就在李成軒正要捋起袖子繼續吐槽錢恒的當口,這位被吐槽的當事人竟然陰惻惻地出現在了他的背後。
錢恒也不理會小隔間裡人們複雜的表情,徑直走向李成軒,往他身邊一坐,微微笑了笑,說:“上次見你,好像還是兩個月前的那個遺產糾紛案?你作為對方當事人的代理人,結果輸掉了終審,你的當事人最後一分錢都沒拿到吧?
“哦,不對,看我,現在年紀大了,記性也差。我們上次見面不是兩個月前,是一個月前那起撫養權糾紛案。兩個孩子,你最後一個的撫養權也沒為你的當事人爭取到,我好像記得你的當事人找了親戚去你的所裡圍堵你,說要打你?”
錢恒慢條斯理地說完,看了一眼成瑤:“在這一點上,確實,同樣是合夥人,同樣是律師,這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還是很大的。”
錢恒簡直是slay(殘殺)全場,這是沒有硝煙的戰場,是毫不留情的碾壓。
“來來來,錢恒,難得見到你,喝點茶喝點茶。”張揚端起茶杯,想要緩和氣氛,“好久不見了,你是在忙著什麼案子啊?又要和我搶案源了吧?”
可惜張揚的做法十分不明智,可憐的他解救了李成軒,卻引火燒了自己……
錢恒很冷靜:“不,不會和你搶案源。”
張揚有些意外:“啊?”
“我現在標的五千萬以下的案件是不接的。”錢恒笑笑,“所以不可能和你有業務上的衝突。”
什麼叫把天聊死,錢恒這就是典範中的典範了。
“怎麼這麼安靜哪?”
就在這時,包銳歡快的聲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伴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他一瘸一拐的堅強身影。
錢恒皺了皺眉,看向門口:“包銳?你不是扭傷腳完全不能動,沒法來上班,所以申請在家辦公了?你怎麼還來聚餐了?”
成瑤都有些不忍心看,這簡直就是人間慘劇。
然而包銳畢竟是“五毒教”的資深教徒,只愣了愣,便很快換上了一臉正氣的表情:“錢par,我剛才在家收到成瑤給我的短信,她說這次聚會你竟然破例來參加了!我馬上就叫我老婆把我扶起來,然後開車送我過來了,真的是‘垂死病中驚坐起’啊!你都參加的聚會,我怎麼能不來啊!我可是夢想能和你一起聚個餐很久了!這種機會,我絕對不能因為自己的腳受傷就錯過!不過因為腿腳不方便,這不,到得比大家都晚,哈哈……”
要不是錢恒在場,成瑤都想跳起來給包銳鼓掌。絕了,真是絕了,包銳這個演技,拿個實力派影帝真的是沒話講。
錢恒又掃了一眼包銳,沒有再追問。包銳在錢恒轉過頭後非常心虛地抹了把汗——幸好剛才出去上了個廁所啊!
所以男人啊,沒事真的要多喝水,既保健又保命!
因為錢恒的到來,剛才熱絡的氣氛一下降到了冰點。
包銳戰戰兢兢地試圖活躍氣氛:“錢par,您不是從來都不參加我們這種活動的嗎?今天這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啊?”
錢恒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家裡水管壞了,我出來找修水管的。”
雖然成瑤十分無語,但包銳並不知道錢恒話裡的含義,他十分善解人意地替老闆給出了狗腿的解釋:“原來是這樣啊,水管壞了要找人修,正好出門,索性就想著關心我們下屬一下,一起來參加聚會。錢par百忙之中能想到我們,實在感人至深,來,我們大家敬你一杯!”
可惜錢恒十分不給面子:“我不喝酒,要開車。”
重新從打擊中活過來的李成軒熱情地道:“找代駕啊。錢恒,來!難得能和你聚聚,來一杯!”
“我的車很貴。”
李成軒不明就裡:“所以?”
錢恒抿了抿唇:“我怕代駕看到了對我圖謀不軌,做出謀財害命的事。”
錢恒完全不知道自己又一秒破壞了氣氛,喝了口茶,環顧四周道:“怎麼沒人說話了?”
這位朋友,有你在,誰還敢說話啊?
“你們這些人,平時上班工作就算了,怎麼聚會也這麼安靜?”錢恒想了想,說,“既然今天難得聚餐,飯你們已經吃完了,那總要有點小遊戲調動下氣氛吧?”
“我聽說真心話大冒險很流行?”
錢恒這句話下去,果然有幾個年輕同事就亮了亮眼睛,表現出馬上要響應錢恒提議的模樣。
可惜年輕人到底還是太單純。
只聽錢恒繼續道:“不過我覺得真心話大冒險有點過時了,這樣吧,我們玩大冒險,真心話就不玩了。”
譚穎很激動:“沒問題,錢par!”
李明磊也躍躍欲試:“大冒險才好玩!”
“既然你們都很期待,那就這麼決定了。”錢恒微微一笑,“我們玩——大冒險背法條。”
錢恒沒理會眾人茫然的表情,拿起了桌上一個空的啤酒瓶,繼續道:“由我開始,轉動這個瓶子,瓶底和瓶口分別會指向一個人,就由瓶底對著的人提問題,比如《婚姻法》第三十二條第二款,瓶口對著的人來回答,三分鐘內回答不上的人就罰款五十元,這五十元就充公作為下次所裡聚餐的經費。”
錢恒,你是魔鬼嗎?!這是什麼樣的死亡遊戲啊!
錢恒卻完全沒在乎眾人臉上痛苦的表情,伸出那雙漂亮的手,轉動了“死亡啤酒瓶”。
成瑤急中生智:“等等!”
錢恒挑了挑眉:“嗯?”
“老闆,這不太好吧?咱們這樣,不就是聚眾賭博了嗎?”
錢恒冷哼一聲:“賭博罪是指以營利為目的,聚眾賭博或者以賭博為業的行為。主觀方面必須以營利為目的。我們是以營利為目的嗎?成瑤,你的《刑法》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好了,瓶子停下了,開始吧。”
第一輪,瓶底對著譚穎,瓶口對著包銳。
譚穎看了眼包銳,努力找了個簡單的條款:“《婚姻法》第五條。”
包銳顯然松了口氣,對答如流:“結婚必須男女雙方完全自願,不許任何一方對他方加以強迫或任何第三者加以干涉。”
如此這麼一輪又一輪,大家彼此之間很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互相體諒,都互相放過一馬,可《婚姻法》裡那些簡單好記的條款也就那麼多,問完了,很快就只能問那些難記的了。
“《婚姻法》第二十九條?”
張揚十分痛苦地掏出了錢包。
很快,《婚姻法》問完了,又開始問《繼承法》,大家臉上笑嘻嘻,心裡恐怕都是呵呵噠,只能強顏歡笑紛紛“慷慨解囊”。
很快,桌上就已經堆了一堆錢。
君恒的眾人不好意思向同事下手,便只能迫于錢恒的“淫威”向別的所那幾個律師和合夥人開刀,李成軒悲慘地承受了大部分火力,已經貢獻出將近一千元。
“臨時有點急事,你們聊,我先走了。”
沒一會兒,他就裝模作樣地接了個電話,找了個藉口腳底抹油地溜了。
別的所幾個律師紛紛仿效。
“我突然想起來有個客戶發來的郵件還沒處理,要先走一步!”
“我老婆在家裡發火,說再不回家就離婚!對不住,我先撤了!”
“我也有點事,走了走了!”
很快,其他所的幾個合夥人和律師都走光了,現場只剩下君恒的眾人自相殘殺。
成瑤本來正在暗自慶倖自己幸運,一直沒有被瓶子指到,結果好的不靈壞的靈,剛這麼想完,瓶口就對準了她。
成瑤順著瓶子一看,瓶底赫然對著“終結者”錢恒。
應該沒事的,成瑤在內心安慰著自己,《婚姻法》和《繼承法》基本都背完了,剩下幾條還沒抽到的,自己剛才趁著去廁所的間隙偷偷用手機查過了,應該能hold(堅持)住!
錢恒看著成瑤,露出了危險的笑:“《婚姻法司法解釋(一)》第七條。”
成瑤驚訝了。說好的婚姻法呢?怎麼連司法解釋也上了?這合理嗎?!
可惜不管成瑤多麼不願意,想不出就是想不出,掙扎了一分鐘,最終她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了錢包。
但是一旦知道了錢恒的套路,成瑤又放心下來。她假裝去廁所,又偷偷用手機把僅有的幾條司法解釋全部看了一遍。
沒一會兒,竟然又輪到了錢恒對成瑤。
這一次的成瑤已然是自信滿滿,錢恒啊錢恒,這一次,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然而很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2018年8月2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初次審議民法典各分編草案,其中的繼承編草案在現行繼承法的基礎上做出了一些修改,擬對遺囑做出哪些法律修改?”
成瑤真實地震驚了:“這也行?”
錢恒一臉理所當然:“你作為一個家事律師,難道不應該隨時對國家家事方面的法律動向保持敏感?”
“但這不是現行法律條款啊!”成瑤抗爭道,“遊戲的規則,不就說了是背現行法條嗎?!”
錢恒轉了轉手上的茶杯,露齒一笑道:“成瑤,這個遊戲規則是我制定的,你難道不知道,遊戲規則制定方一般都擁有條款的最終解釋權?
“我說了現行修訂方案算,那就算。”
錢恒慢條斯理地說完,還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茶。
成瑤看著錢恒的表情,出離地悲憤了!
他這是報復!這絕對是報復!就因為自己沒及時趕回家通水管,竟然遭遇了老闆這樣令人窒息的打擊報復!
然而面對錢恒的淫威,成瑤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忍痛又掏出了五十塊。
“現行繼承法規定了遺囑的形式,包括公證遺囑、自書遺囑、代書遺囑、錄音遺囑、口頭遺囑等,並確立了公證遺囑優先的原則,明確‘自書、代書、錄音、口頭遺囑,不得撤銷、變更公證遺囑’。繼承編草案就是在這個基礎上,增加了打印、錄像等新的遺囑形式,並修改了遺囑效力規則,刪除了關於公證遺囑效力優先的規定。”錢恒環顧四周,“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
“錢par到底是錢par,對業界的變化就是這麼敏銳啊,哈哈哈!”
“我也要向錢par好好學習!”
“錢par威武雄壯!是我的榜樣!”
成瑤看了一眼狗腿的同事們,面對錢恒,大家的求生欲顯然都很強烈。
好好的遊戲,現在不僅到處充滿了送命題,還變成了錢恒吹捧大會和法律知識普及學習交流大會。
二百五。
最終,在錢恒的步步緊逼下,成瑤失去了“二百五”這個數額的人民幣。成瑤總覺得,錢恒是故意讓自己輸掉“二百五”這個數額的錢的,這個數字就如一個笑話一般明晃晃地嘲笑著成瑤。
成瑤心裡苦悶,拿起杯子就準備喝茶,可惜竟然連茶也沒了。正好邊上有包銳剛才點的果酒,成瑤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給自己來了一杯。
沒想到果酒的味道竟然還不錯,甜甜的、果香濃郁,並不像酒,反而像是果汁飲料,成瑤覺得挺好喝,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等包銳發現成瑤臉上出現兩坨“高原紅”的時候,成瑤已經一個人一聲不吭地幹掉了大半瓶果酒。
“我的天啊,成瑤,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這酒是我點來解饞的啊!酒精濃度24%,比普通的啤酒、紅酒高多了!”包銳驚呆了,他看了看成瑤,“你沒事吧?”
成瑤明明能聽到包銳的聲音,也能感受到周遭人的行為動作,然而總感覺外界的一切被自己大腦接收的速度都慢了那麼一拍。她有些暈乎乎的,感覺臉在著火,整個人很熱,明明被錢恒害得輸掉了不少錢,她竟然覺得飄飄然。
譚穎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老闆,你看成瑤都醉了,要不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李明磊趕緊見風使舵:“是啊是啊,錢par,你看成瑤這表情,她好像很不舒服啊,要不我們就散了,讓她趕緊回家休息吧?”
錢恒環視了一下眾人,終於點了點頭,頗有種皇帝准許各位愛卿無事退朝的意味。
不管怎樣,大家總算松了一口氣,錢恒這個死亡終結者終於放過他們了。
包銳趕緊準備溜,走之前倒是還挺義氣,還想著給成瑤安排一下:“我這腿腳不便,譚穎,那你就送成瑤回家吧。”
譚穎正扶著成瑤準備往外走,錢恒的聲音打斷了她。
“不用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你們兩個女生不安全,我開車了,順路把成瑤送回去就行了。”
成瑤暈暈乎乎地跟著錢恒上了車。
結果兩人剛一上車,錢恒就發問了:“你怎麼能讓譚穎送你回家?”
雖然說錢恒有著劇毒,但是他竟然能想到夜裡兩個女生一起走不安全,還能如此紳士地送自己回家,成瑤十分感動。
“她送你回去就會發現我和你住一起,你有想過怎麼辦嗎?”錢恒的聲音冷冷的,“雖然我們是很簡單的合租關係,但一傳十、十傳百,很多事就變樣了。”
他竟然還知道要維護自己作為單身女生的名聲,成瑤想,自己的老闆錢恒,竟然是個外冷內熱的人!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感動,這一刻成瑤覺得內心暖暖的。
然而那句“謝謝”還沒說出口,“五毒教”教主錢恒就給成瑤當頭潑了一桶透心涼的冷水。
“你怎麼樣我不管,但不能毀了我的清譽。”
錢恒,果然一如既往地讓人窒息。
成瑤萬般後悔地想,自己果然不該把他想得太好。
“回了家,喝點醒酒茶。”
“哎?好的。”或許她也不能把人想得太壞?能想著關照自己喝醒酒茶,錢恒或許也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然而成瑤的想法還在腦子裡盤旋,就聽到錢恒繼續道:“醒醒酒,然後就可以把水管通一通了。”
成瑤現在確定了,錢恒真的毒入五臟六腑,藥石不可醫了。
他已經沒有搶救的必要了,直接宣告死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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