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真實的愛：暖心四季篇章04

「請同意我跟沙織的婚事。」

女兒的交往對象上門來提親了。
強忍著因情緒過於激動而差點發出「呃」或是「咦」等驚呼聲，並且成功抑制住衝動，沒有反問對方：「你剛才說什麼？」我都想誇獎這樣的自己了。
畢竟我早已做好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
正確來說，從兩人報告交往的事實那時起，我就已經有了預感。
──在不久的將來，這個人將成為我們家的女婿。
雖然心裡同時也毫無根據地堅信著，這一天不會這麼快到來。
結果呢？
現在女兒跟他，當著我們兩老的面低下頭，異口同聲地說：「請同意我們結婚。」
面對這樣的狀況，想必現在的我正露出啞口無言的呆愣表情。
坐在身旁的妻子不意外地苦笑了出來。
在她低聲催促「欸！孩子的爸呀」之後，我才回過神來。
對了，必須說點什麼。
不，不是「說點什麼」，心中的答案早已經有定論。

「京介，沙織今後也託付給你了，請多多關照。」

1

在布簾拉開的瞬間，沙織發出無聲的驚呼。
過於震撼的衝擊讓她雙腿癱軟，所幸被婚禮會場的女性員工攙扶住。
「客人，您還好嗎？」
「再好不過了！剛才的無尾禮服很棒，現在這套長版的款式也很帥！」
沙織猛力握住女性員工的手，傾吐內心的讚嘆，對方也猛點頭，雙手用力回握沙織。
「您說得沒錯，您先生非常適合穿白色。」
「對不對！本來擔心會不會有點太浮誇，結果該說他完美駕馭嗎？整個人散發出好優雅的氣質喔。只不過，嗯……可是呢……」
「要不要試試同款的其他顏色呢？還有灰色、銀色跟深藍色可選擇喔。」
「請務必讓他試穿。」
沙織果斷地秒答，結果聽見京介的苦笑聲從試衣間傳過來。
「哈囉，沙織小姐？要負責試穿的人是我耶。」
約莫一小時前，京介在沙織挑選禮服時還能樂此不疲地用手機拍照，現在卻似乎已感到疲憊。
「小京，再加把勁！只剩下最後幾套了啦。」
「這句話妳剛才也說過吧？」
「我這就去準備同款的其他顏色過來，請兩位趁這段空檔稍作休息。」
工作人員邊咯咯笑著，邊拿了瓶裝飲料擺在桌上。
「哇！謝謝。」
雙眼充滿期待光芒的沙織，坐在房間中央的沙發上休息。
京介也對轉身離開房內的女員工表達了謝意，坐往沙織身旁的位置。
「呼……真沒想到光是試裝就這麼折騰人。」
「心情太緊張，格外地勞神費力呢。」
「決定了，待會兒拿過來的那幾件，我只要套一下外套就好。」
「呃！咦～～」
沙織差點把口中的礦泉水噴出來，同時不假思索地大喊出聲。
反觀京介，則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回答：「這樣就夠了吧。」
「可是！完整試穿過一遍，呈現出來的氛圍也許會不同啊？」
「那是指女性的西式婚紗跟日式傳統色打掛（註1）吧，必須連背面穿起來的樣子也詳加確認過一遍。但換作男方，無論是西式或日式禮服，穿起來的身形都沒什麼差啊。」
京介的說法也是有一番道理。
話雖如此，沙織可無法輕易妥協。
她用盡丹田的力量，不甘示弱地大聲反駁：
「小京，你這樣太賴皮了！我光是西式婚紗就試了整整五套耶。」
當然，沙織並不討厭試裝這件事。
甚至還因為滿心期待穿上從小嚮往的新娘白紗，從昨晚就興奮得難以入眠。
然而，就現實層面來說，這是一場與體力的競賽。
試裝期間需要穿著高達十五公分的高跟鞋，而且全程幾乎無法坐下。
婚禮換裝時要登場的日式色打掛，即便直接套在衣服外試穿，沉甸甸的重量仍令人感覺最後僅存的體力被剝削殆盡。
「嗯？所以妳的意思是，我也要比照辦理嗎？」
面對歪頭不解的京介，沙織前傾著上半身點頭回答「沒錯」。
「人家也想多拍一點小京的照片嘛。」
「……沙織小姐真的對我死心塌地耶。」
「小京嘴上這麼說，其實也愛慘我了對吧！」
沙織心裡一清二楚。
她笑著如此回應，結果讓京介「噗哈」一聲笑了出來。
「總覺得每次都會變成這種對話呢。」
「啊哈哈！好像真的是耶。」
無論多少次都好，每一天都想向你傾訴愛意。
能遇見一個「兩情相悅」的對象，這樣的機率想必小得近乎奇蹟吧。
而且兩人即將在今後共組一個家庭。
沙織悄悄地垂低視線，觸碰自己的左手。
京介送的婚戒正套在無名指上，閃著動人光芒。

半年前的六月二十二日，是永生難忘的一天。
在夕陽美景下的摩天輪裡，京介向她求婚。

●

剛出社會第一年的沙織，正面臨昏天暗地的忙碌生活。
她所任職的食品公司周密地安排了各種新人研修，行程已填滿未來三個月。
充滿未知體驗的職場，讓沙織心裡的不安與擔憂與日俱增。
也曾有幾次因為自己的不中用而產生想哭的衝動。
然而，每當親眼目睹顧客喜悅的神情，或是被長得有點凶的前輩稱讚「水澤小姐很有毅力」時，便能獲得明天繼續加油的動力。
就這樣，沙織迎接了六月二十二日的到來。
依照老早以前訂下的約會行程，她正與京介面對面坐在摩天輪的車廂內。
「嘿嘿，好久沒跟小京約會了喔～」
「有那麼久？」
「有啊！上一次是……咦！不會吧，上次已經是畢業旅行的時候嗎？」
無論沙織怎麼努力回想，從三月以來就沒有任何兩人共同出遊的記憶。
自從成為上班族，假日已變成身心充電的時間，兩人見面總是待在京介的家裡悠閒度過，一步也未踏出戶外。
「沙織小姐，妳眉頭深鎖耶。」
「可是！已經有整整三個月的時間，一次也沒有跟小京出來玩了耶！雖然我也很喜歡在家裡放鬆約會，但這是兩回事呀，就像甜點是裝進另一個胃的道理……」
見沙織用含糊的聲音不滿地嘟噥，京介笑著回答「這什麼道理啊」。
「不用擔心，等研修告一段落，生活步調安定下來就沒問題了吧。」
「真的？然後你就願意陪我到處遊山玩水了？」
「好好。」
京介的回應感覺不太認真，但直直凝視沙織的眼神格外溫柔。
沙織無法壓抑坐立難安的情緒，一個起身便直接抱緊京介。
「我最愛小京了！」
「知道啦。」
京介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些許害臊，應該不是出自沙織的錯覺。
他環在沙織背上的手臂散發的熱度，總讓她覺得高於平時的體溫。
「……話說今天是什麼日子來著？」
在摩天輪即將抵達最高點時，京介呢喃了一句。
沙織錯愕地抬起頭問：「怎麼突然這麼問？」結果與凝視自己的視線四目相交。
「妳忙到都忘啦？」
「今天是……我的生日。」
「答對了。」
被微笑的京介拉住手，沙織就這樣順勢坐往他的身旁。
輕輕環住自己手腕的指尖，果然散發著不尋常的熱度。
「小京？」
那張側臉不發一語地眺望窗外景色，即使沙織呼喚也沒有回應。
這次她提高了聲量，一面伸出空著的左手拉住京介的外套口袋，一面再次呼喚，才聽見對方輕喃一聲「嗯」。他的反應不僅慢一拍，而是整整漏了兩三拍。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嗯……」
（沒有？嗯？所以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京介難得會這樣欲言又止，讓沙織忍不住認真端詳他的表情。
自從兩人在沙織高二那年以學生與家教的身分相遇以來，已共度將近五年半的歲月，這卻是她首次看見京介緊張成這副模樣。
當沙織在心底如此思考時，對方深呼吸的聲音傳了過來。
她能感受到摩天輪車廂內的氛圍變得緊繃起來。
沙織的心跳也跟著越來越急促。
「……我有東西想給妳。」
不知經過多久的時間，京介突然開口。
他從外套口袋掏出一只小小的盒子。
藍綠色的外盒上綁著白色緞帶，上頭點綴著由英文字母組成的品牌名稱。
小盒子被擺往手心中央時，沙織真的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妳打開來瞧瞧。」
京介的聲音中似乎帶著緊張，同時仍充滿平靜的溫柔。
沙織想回答「嗯」卻發不出聲，只能頻頻點頭。
解開蝴蝶結，滑落而下的緞帶發出悅耳的聲響。
她邊聽著自己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跳聲，邊輕輕打開盒子。
下一瞬間映入眼簾的是──閃耀著銀色光芒的一枚圓環。
「小京，這是……」
「生日快樂。」
背對著夕陽西下的美景，京介笑皺了臉。
這畫面燦爛得令她幾乎暈眩、心跳漏拍，接著視線一片模糊。
「是嫌棄到想哭嗎？」
「才沒有！怎麼可能嫌棄啊！」
沙織不假思索地大聲否認，才發現京介是鬧著玩的。
因為她看見對方正用一臉愉悅的笑容望著自己。
「是喔？那就好。」
「……你分明說過，知道我對你死心塌地。」
「知道是知道，但這是兩回事嘛，就像甜點是裝進另一個胃的道理……當然還是免不了緊張。」
京介輕聲呢喃並伸出手。
散發微涼體溫的指尖撫上臉頰，為她拭去淚水。
沙織茫然凝望著對方，結果下一刻雙手被緊緊包覆。
「水澤沙織小姐，請跟我結婚。」
頓時，沙織的腦袋一片空白。
即便如此，她仍能從京介的指尖、眼神與聲音感受到他的心意，胸口隨之一陣揪痛。
在她慢了半拍理解那句話的意義時，心跳隨即變得劇烈。
「……可以告訴我，妳的答案嗎？」
京介的眼神很溫柔，語氣卻相當認真又嚴肅。
他再一次輕聲呼喚「沙織？」才讓沙織回過神來。
對了，必須說點什麼。
不，不是「說點什麼」，心中的答案早已經有定論。
「岡山京介先生，今後的人生還請你多多指教。」

●

那天在摩天輪上看見的夕陽，想必一輩子也忘不了吧。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黃昏天空，靛藍色與橙色交織成動人的漸層。
「沙織？怎麼了？」
京介會這麼問，或許是看見她用指尖描繪著手上戒指的輪廓，呈現放空狀態。
沙織回過神來，發現京介一臉擔憂地觀察著自己。
「試裝太累，開始犯睏了嗎？」
「怎麼會！我們辦一場永生難忘的婚禮吧。」
「當然。」
京介理所當然地爽快回應，讓沙織開心得合不攏嘴。
她雀躍得心癢難耐，從沙發上起身。
「所以，小京，加把勁來繼續試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