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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鯨記(紀念梅爾維爾200歲冥誕,全新中譯本,雙面書衣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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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鯨記(紀念梅爾維爾200歲冥誕,全新中譯本,雙面書衣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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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這是一場正義與邪惡的對決!
睽違六十年,翻譯名家陳榮彬全新譯本《白鯨記》,見證亞哈船長與大白鯨莫比敵的海上傳奇。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福克納:「看完《白鯨記》,第一個想法是希望這本書是我寫的。」
英國知名小說家暨評論家毛姆認為《白鯨記》是美國文學代表作,它的地位勝過愛倫‧坡與馬克‧吐溫的作品!
曾經影響美國前總統歐巴馬,激發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巴布‧狄倫的創作靈魂!
知名品牌星巴克咖啡(Starbucks Coffee)更是得名於《白鯨記》中,愛喝咖啡的大副!
《白鯨記》對後世影響深遠的經典巨作;它是不朽,是文學史上的傳奇!
從今天起,你再也沒有理由不讀《白鯨記》!

梅爾維爾的《白鯨記》是史詩般的海洋文學鉅著,擁有文學史上最著名的開場白,它不但是星巴克咖啡、《星艦迷航記》與《海賊王》等品牌及無數影視藝文創作的命名及取材靈感來源,梅爾維爾還被譽為美國「莎士比亞」!

「叫我伊什梅爾吧。」
故事以捕鯨船水手伊什梅爾這句舉世聞名的開場白作為開頭,接著開始重現「皮廓號」捕鯨船船長亞哈追捕大白鯨「莫比敵」的歷險過程。
亞哈是個聰明而意志堅定的船長,四十年的航海與捕鯨經驗讓他對各大洋的海況及鯨群分布熟悉無比。在一次捕鯨過程中,亞哈被一隻名叫莫比敵的抹香鯨咬斷一條腿,從此決心一定要捕殺莫比敵。
主角伊什梅爾厭煩了陸地上的枯燥生活,決定到海上冒險,他在旅店中認識了來自南太平洋科科沃科島、當過捕鯨船魚叉手的食人族王子魁魁,兩人一見如故成為好友,一起登上皮廓號。
滿心怨念的亞哈船長一心要向莫比敵復仇,他對水手承諾,最先發現那隻白鯨的人就賞一枚金幣。他的執念使他不顧大副星巴克的勸導,也無視拉結號船長驟失愛子的傷痛。
執意在滔滔巨浪中與莫比敵一決生死的亞哈,終於將一整船人帶往地獄。最終,只有伊什梅爾能夠告訴我們,這個漫長而驚險的故事:一個關於大海的故事,一個關乎人性的故事,呈現出人類以己身的力量去對抗大自然的過程。小說中的白鯨莫比敵就像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強大力量,大自然的生態。它呈現悲觀和神祕的情感色彩,轟動歐美文壇。
《白鯨記》結合了虛構與寫實兩種寫作手法,梅爾維爾用敏銳和感性的視角社會,通過小說來表達自己對整個社會生活和人類心靈的思考與評價。

作者簡介

赫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 1819-1891)
1819年生於美國紐約市,1837年因家境緣故自奧爾巴尼學院輟學,之後曾經務農、從事過一般職員及小學教師等工作。1841年起接續在捕鯨船與遠洋商船上擔任水手,經過數年海上漫遊返國後,1845年起投入寫作,頭五部長篇小說讓他成為頗受歡迎的冒險小說家。接著他以海上生活經驗開始構思第六部長篇《白鯨記》,這部小說花費17個月才完稿並於1851年出版,然而首刷1000本於出版後首年竟只賣出5本,其餘庫存因倉庫失火而遭焚毀。由於此後的長短篇小說銷售不佳,他於1860年代後期轉而寫詩,但已無出版商願為其詩集提供預付版稅,只能自費出版。1891年,梅爾維爾潦倒以終,逝世於紐約。
梅爾維爾的作品直至1920年代才重新喚起評論界與市場的重視,將他與愛倫‧坡及馬克‧吐溫並列為美國文學的奠基者。出版已屆70年的《白鯨記》此時方才得到應有的讚揚,被公認為偉大的美國小說,連同短篇小說《水手比利‧巴德》及《錄事巴托比》成為對後世作家影響深遠的傑作。

陳榮彬
國立臺灣大學翻譯碩士學位學程專任助理教授,曾三度獲得「開卷翻譯類十大好書」獎項,近作《昆蟲誌》獲選2018年Openbook年度好書(翻譯類),已出版各類翻譯作品50餘種,近年代表性譯作尚包括海明威經典小說《戰地鐘聲》,還有《火藥時代》與《美國華人史》。曾任第41屆金鼎獎評委。

專文導讀
海洋文學作家廖鴻基

國內各界專家學者作家齊聲推薦
王聰威(小說家)
何曼莊(作家)
李取中(《大誌雜誌》、《The Affairs週刊編集》總編輯)
柯金源(公共電視新聞部製作人)
夏曼‧藍波安(海洋文學家)
郝明義(大塊文化董事長)
馬耀民(國立臺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副教授)
張惠菁(作家)
郭強生(國立臺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教授)
陳夏民(逗點文創結社總編輯)
單德興(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特聘研究員)
黃宗慧(國立臺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以動物為鏡》作者)
劉克襄(作家)
蔡淇華(作家)
賴慈芸(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翻譯研究所教授)

導讀
廖鴻基(海洋文學作家)
《白鯨記》這部著作的一般認知,大概是「人與鯨搏鬥的海上冒險故事」,或者,認為它是一部「海洋文學」經典作品。
若細讀《白鯨記》將會發現,這是一部深遠影響人類勇於向海發展的文學作品,也是一部重要的捕鯨史,更是一部關於海洋及鯨豚生態的自然書寫。
《白鯨記》作者梅爾維爾,以他兩年多職業水手及捕鯨船水手經驗,加上美國捕鯨船在南太平洋獵捕抹香鯨的種種傳說為基礎,於一八五一年寫成《白鯨記》。
海洋、陸地截然不同的兩片世界,若是缺乏航海經驗,很難單憑想像來描述甲板生活。這部著作證實,海洋文學果然是一種「走出去、航出去的文學」。
「海洋精神」是海洋文學必要的元素之一,這樣的精神,將鼓勵陸地生活的我們,願意突圍陸域限制,到海上尋求有別於陸地的發展契機。若以「海洋精神價值」來看待《白鯨記》這部作品,它的確是鼓舞了美國社會向海探索的動能,也讓美國長期掌握絕大部分的海洋資源而成為如今全球超級強國。
《白鯨記》中的主角船,皮廓號,來自南塔克特島。這座位於美國東北方麻薩諸塞州南部、面積不到三百平方公里、人口也不過數千人的蕞爾小島,竟然曾經是世界中心。(美國捕鯨船最多時高達七百艘,大約有一萬八千名水手,每年帶回極為可觀的鯨油產值,對全球鯨油市場形成重大影響。)
南塔克特島,是上百艘美國捕鯨船的母港,藉由這些捕鯨船,這座島嶼連接了占地球表面積十分之七的海洋,提供全球純淨芳香的抹香鯨油和極為珍貴的抹香鯨鯨蠟(鯨腦油)。
《白鯨記》記述了陸地資源有限的島嶼,如何往四面八方去探索、去征戰這開闊深邃的水世界。美國捕鯨船航跡遍布大西洋、印度洋與太平洋,如書中所形容的,「氣勢足以媲美亞歷山大大帝」。
美國國土遼闊,資源豐富,加上兩百多年前他們的捕鯨船已航遍全球海域,並以《白鯨記》這樣的海洋文學作品,將海洋精神內化為美國社會積極向海探索的針尖,掌握陸地資源的同時也及早掌握了大洋,奠定了強國龍頭地位。書中如此描述:「當時的世界,有三分之二是屬於南塔克特島居民的。海洋歸他們所有,兩世紀前,他們就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在海上來回耕耘。」
想想當年的情景,一趟捕鯨航程甚至長達三、四年,航途中往往有好幾年沒機會看見陸地,而且船上是重勞力的單性社會,當時的船隻藉風帆航行,船上並沒有冷凍、冷藏設備來保持食物的新鮮,船上沒有精密航儀或準確的氣象資訊來確保航行安全,除了天候海況的嚴厲考驗,還得面對海盜船的威脅。
當他們發現抹香鯨噴氣時,捕鯨船放出手划的小艇,以臂力拋擲魚叉來鏢獵體型龐大的抹香鯨。著鏢後,小艇常被獵物拉著跑,甚至整艘被拉沉,獵捕過程中他們時時得面對巨鯨的困獸之鬥。一趟捕鯨航程中,斷手殘腿不講,死掉幾個也算平常。這是個工時長且危險度極高的作業,為何還有人願意出航從事捕鯨工作?
我們也許會輕易地以「有錢能使鬼推磨」來作推想,但無論如何,捕鯨船是一艘艘海洋探索的尖兵,他們航行到天涯海角,航行到最偏遠、最不為人知的全球海域角落,捕鯨船甚至探勘了許多當年尚未被畫在地圖上的蠻荒小島。
書中寫道:「歐美多位知名的航海家,若沒有捕鯨船幫忙開拓航道,是不可能成為探險英雄被歌頌」、「真正偉大的航海家,是那沒沒無聞的南塔克特島捕鯨船船長」、「那些知名航海英雄的南太平洋冒險事蹟,不過是靠著船堅炮利去征服捕鯨船早已航遍的海域,這些英雄事蹟,若以捕鯨船標準來看,根本不值得寫進捕鯨船的航海日誌裡」。
雖是平民捕鯨事業,但這本書如實記述了他們如何開疆闢海,如何締造了人類歷史中偉大的航海精神。
《白鯨記》是史上第一本以鯨魚這種巨大生命為題材寫成的文學作品,可說是現代鯨豚自然寫作的濫觴。
作者是捕鯨漁人並非生物學者,但因為親臨現場,以其觀察及感想,按照鯨類體型大小,將這種海洋哺乳動物區分為大型鯨魚、中型鯨魚、小型鯨魚三大類。書中對於分類的描寫,細膩到以抹香鯨、虎鯨與鼠海豚作為這三類鯨魚的代表。
作者在鯨種名稱或鯨類生態的認知,也許與現代生物辨識及分類上有所差異,但這可是超過一個半世紀前的紀錄。當時,絕大部分人類生活腳跡還固封在陸地上,能做到這樣的鯨類觀察紀錄,生態成就已非同小可。
但作者在書中謙虛地說:「這一整章鯨類學,只是一份草稿而已。」對鯨類這種龐大神祕生命的描寫,或許是不難發揮的好題材,但若是無法親臨現場,只是憑藉想像,恐怕連具象描繪都會有很大問題。
個人多年與鯨豚接觸,了解牠們完全不會惡意攻擊船隻或攻擊人類,反而是相當友善船隻、親近人類的海洋動物。但若是受到攻擊,特別是攻擊母子對中的仔鯨,牠們往往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子女,這是所有哺乳動物的天性,母鯨通常會因而與人類拚死一搏。看過一篇報導提及《白鯨記》背後的真實故事,是捕鯨船獵殺了抹香鯨的仔鯨,導致母鯨撞擊捕鯨船的意外事件。
《白鯨記》也是人類第一部以捕鯨歷史和補鯨文化撰寫成的作品。
本書不僅對當年捕鯨船的空間配置做了翔實的描寫,也對獵鯨工具、獵鯨過程、如何提煉鯨油等等,一一都做了極其細膩的介紹。
任何一項產業,自然而然都會累積形成與這領域相關的特殊文化,本書雖屬小說作品,但書中如實留下了珍貴的「島與海,人與鯨」的捕鯨文化資產。
由於生態保育及尊重生命觀念的普及,捕鯨產業將快速式微。捕鯨儘管不是現代人能普遍接受的產業,但在人類歷史上因為這產業所開創的事蹟,這本書留下了可貴的資料與線索。
閱讀這本書時,或可擺一張世界地圖,一路追索捕鯨船皮廓號的航跡。
書中寫道,皮廓號經過巽他海峽後,進入南中國海,再經由巴士海峽看見福爾摩沙,然後到達日本海這段航程。這段讀來特別有感,因個人常在花蓮海域賞鯨船上遇見太平洋抹香鯨群。
這群抹香鯨經過比對證實,有好幾頭像老朋友一樣,已好幾年好幾次來到花蓮海域。當牠們友善來到賞鯨船邊噴氣、浮窺、甩尾及舉尾深潛等水面行為,比照這本書中描寫獵殺牠們的種種慘烈畫面,我想,牠們兩百年前的祖先應該曾經與《白鯨記》所描述的來自美國南塔克特島的捕鯨船交過手吧。
聽過一位鏢船老船長的敘述:他曾經在墾丁海域刺殺大翅鯨母子對中的仔鯨,在拉拔這頭仔鯨時,發現整艘船從船底被扛起來,險些翻覆,原來是母鯨憤怒地想扛翻這艘鏢船。
幸好這些都已經過去,如今我們與太平洋鯨豚的關係,日愈親善友好。
《白鯨記》是一部以鯨類為主題的海洋小說。作者梅爾維爾除了旁徵博引善用典故,閱讀本書時也能同步感受文學修辭之美以及作者如何布局這部小說最後的悲劇高潮。
篇幅達六百多頁的長篇敘述中,對於捕鯨船皮廓號,一開始就有了這樣的形容:「這是一艘高貴的船,但不知為何充滿著濃濃的憂愁。所有高貴的事物都會給人這種感覺。」
書中形容亞哈船長:「這樣的人物就算骨子裡帶有幾分故意的病態……也絲毫不會貶損他的價值。只因病態就是任何偉大的悲劇人物不可或缺的元素。」當他們第一次遇到白鯨莫比敵時,對尋鯨報仇者的形容是:「這個人的血已經沸騰,他的脈搏跳得讓整個甲板都跳動著。」
作者有計畫地帶引讀者的心,一波一浪痕地一起航行,一起搜尋莫比敵這頭白鯨。
海這樣寬,這樣深,要找到特定的一頭鯨,恐怕比大海撈針還要不容易。也許不少人因而質疑,書中故事的真實性?
個人在海上尋鯨多年,認識許多位長年在海上工作的船長,他們真的如書中所形容的:「就是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前往什麼地方。」好幾次類似的經驗,船長時常毫無道理的讓船隻轉彎或掉頭離開,然後,船邊就出現難得一見的鯨種。
《白鯨記》值得用多元視角來仔細閱讀,關於遼闊的大海、神祕的巨鯨和深沉的人性。

譯後記(節錄)
Moby-Dick的前世與今生
「叫我伊什梅爾吧。」――(引自第一章〈海市蜃樓〉)
「……在狂想中,我任由一對對鯨魚漂進我的靈魂深處,彷彿無止盡的鯨魚隊伍,其中有個戴著頭巾的龐大幽靈,像是高聳空中的雪丘。」――(引自第一章〈海市蜃樓〉)
「此時,皮廓號正從南方與西方海面逐漸接近福爾摩沙與巴士群島,而兩者之間就是能夠從南中國海通往太平洋的熱帶航道。」――(引自第一九章〈亞哈與星巴克在船艙裡〉)
「那哀愁的天空看來透明、純淨、柔和,充滿女人味,大海卻雄壯威武而陽剛,一波波劇烈長浪滔滔不盡,看似參孫睡覺時起起伏伏的胸膛。」――(引自第一三二章〈交響樂〉)

《白鯨記》的前世
一八二○年,一艘來自南塔克特島的捕鯨船艾賽克斯號(Essex)在南美西岸外海兩千哩處遭一頭八十呎長、八十噸重的超大抹香鯨猛撞後沉沒,二十名船員搭小艇逃生,在海上漂泊數個月後才獲救,最後僅八人倖存。劫後餘生的大副歐文.卻斯(Owen Chase)把船難寫成《捕鯨船艾賽克斯號遇難記》(Narrative of the Most Extraordinary and Distressing Shipwreck of the Whale-Ship Essex)一書,成為美國小說家赫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 1819-1891)的靈感,寫出小說Moby-Dick,也就是我們現在通稱為《白鯨記》的海洋文學奇書。他在《白鯨記》第四十五章曾引用一小段卻斯大副浩劫餘生的告白,他將遭遇的白鯨描繪成「身形令人感到驚駭無比,看得出來牠充滿怨念,怒火中燒。我們衝進鯨群之後,牠從鯨群裡直接游出來,因為我們傷了牠的三個同伴,牠好像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梅爾維爾的另一個靈感來源,是一頭一八三○年代晚期在智利摩卡島(Mocha)外海遭人捕獲屠戮的白鯨,據說牠身上插著二十根魚叉,不難想像牠在殉難前曾經屢屢和捕鯨船發生激烈衝突。

《白鯨記》的粉絲們
《白鯨記》作者赫曼.梅爾維爾是紐約富商之子,但父親破產後在他十二歲時即已去世,致使他年僅十五就被迫離校養家,十九歲開始當商船水手,後來在幾年的海上生涯中曾經當過四、五個月的捕鯨船魚叉手,因此他有很多小說都是根據航海以及在外國見聞而寫成的,最早的作品是一八四六年的《食人島》(Typee)。梅爾維爾在婚後三年(一八五○年)從紐約市移居麻州,成為前輩小說家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的鄰居,在這位前輩小說家的鼓勵與幫助下,他花了十八個月時間完成《白鯨記》,且在扉頁上指名要把小說獻給霍桑。不過,小說出版後銷路其實不好,甚至在他於一八九一年已七十二歲的年紀去世時,小說早已絕版多年,據說在這作品問世到作者去世的四十年間,只賣出三千兩百本。但《白鯨記》這本書的文學聲譽彷彿倒吃甘蔗,在他死後才受到越來越多重視,我們甚至可以說梅爾維爾為「海洋小說」奠立了典範。《海狼》(The Sea-Wolf)的作者美國小說家傑克.倫敦(Jack London)、創作海盜小說經典《金銀島》(Treasure Island)的英國小說家史蒂文生(Robert L. Stevenson)都對《白鯨記》推崇備至,甚至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之間也有許多粉絲,像是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曾說他真希望《白鯨記》是他寫的,而巴布.狄倫(Bob Dylan)則是在領獎演說中直言,除了荷馬史詩《奧德賽》與雷馬克(Erich Maria Remarque)反戰經典小說《西線無戰事》之外,《白鯨記》是他最大的靈感來源。在我看來,這本小說最迷人的地方當然是那斷腿船長亞哈(Ahab)與大白鯨莫比敵之間那種不共戴天之仇,還有亞哈那種能夠震懾所有船員的超強氣場,但更深一層來講,應該還有亞哈與大白鯨所暗喻的人類、大自然之間永不休止的強烈衝突。

《白鯨記》的百年滄桑史
但事實上,《白鯨記》能獲得如今的文學地位,也是經過許多波折。一開始在美國反應不佳,到了作者去世時,《紐約時報》為他撰寫的訃聞甚至還把書名給拼錯了。不過,梅爾維爾在英國倒是擄獲了一小群支持者,直到十九、二十世紀交替時,英國已經有不少記者、小說家、詩人讚賞《白鯨記》與其他作品,素有「阿拉伯的勞倫斯」之稱的英國軍官兼作家T.E.勞倫斯(T. E. Lawrence)自稱書架上擺了三本不朽巨作: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馬助夫兄弟們》,另一本就是《白鯨記》。在美國方面,一九二一年是梅爾維爾鹹魚翻身的關鍵年:哥倫比亞大學英語系教授卡爾.范多倫(Carl van Doren)出版《美國小說》(The American Novel)一書,稱《白鯨記》是美國浪漫主義的巔峰,而且同系教授雷蒙.威佛(Raymond Weaver)也撰寫文學傳記《水手與神祕主義者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 Mariner and Mystic)。到二○年代末期,世界各國又開始出現《白鯨記》譯本,包括芬蘭文(一九二八)、法文(節譯本,一九二八)、德文(一九二七)、俄文(一九二九)與義大利文(一九三二)。到了一九四一年,第一本《白鯨記》法文全譯本(一九三九年問世)的譯者讓.紀沃諾(Jean Giono)甚至還寫了一本小說叫做《向梅爾維爾致敬》(Pour saluer Herman Melville),透過他的想像虛構出梅爾維爾在倫敦的奇遇,還有為何他決定寫出《白鯨記》。到了一九四○年代晚期,也就是《白鯨記》問世近百年後,它才真正成為一部文學經典,進入世界各地學界的研究領域以及開給學生的指定書目中。

《白鯨記》第一個中譯本的出版背景
在介紹曹庸之前,必須說明一下他的譯本的出版背景。據大陸學者鄒振環在《二十世紀上海翻譯出版與文化變遷》一書中所言,一九四九年之前上海的翻譯出版活動蓬勃發展,中共掌政後於一九五○年九月召開了「第一次全國出版工作會議」,隨後即將群益出版社、海燕書店、大孚出版公司合併成立公私合營的「新文藝出版社」,於一九五二年成立編輯部,五四年又有更多出版社併入。而且這樣的合併趨勢在上海持續推進,原本三百多家出版社減為十家,而且分工明確,新文藝出版社專門出版翻譯文學書籍,而且因為政治正確的問題,在中美持續交惡(當時仍在打韓戰)的情況之下,能獲得翻譯出版的美國文學作品相對較少,而且主要是馬克.吐溫(Mark Twain)、徳萊塞(Theodore Dreiser)等社會問題意識較為明確的作家,因此《白鯨記》第一個中譯本能在一九五七年由上海新文藝出版社出版,很大程度上得力於其內容不帶種族歧視色彩(甚至反種族歧視),並且主動揭露社會壓迫的問題,讀者可以明顯感受到梅爾維爾筆下的皮廓號彷彿美國社會的縮影,除了船長、船副等白人角色,幾位魚叉手魁魁、塔許特哥、大狗分別是島國野人、印地安人與黑人。據統計,整本小說中三十位水手的國籍總計有十八個。所幸曹庸在一九五五年就完成譯文初稿,經過三次修訂後於一九五七年就出版。不久後,大躍進、文化大革命等政治活動接連席捲中國(事實上百花運動已於一九五六年展開,大批藝文界人士遭打成右派),許多知識分子都慘遭下放、批鬥,或許再晚一點他就沒機會翻譯,而《白鯨記》第一個中譯本能否順利出版,也會充滿變數。

第一位中文譯者曹庸
曹庸原名胡漢亮(一九一七-一九八八),是廣東汕頭人,後來前往上海讀書與發展。中國大陸易幟後,於一九五三年獲調前往上海新文藝出版社擔任外國文學編輯,後來也擔任過上海譯文出版社的外國文學編輯,並且翻譯過許多英文文學作品像是喬治.愛略特(George Eliot)的《織工馬南傳》(Silas Marner),海明威的短篇小說〈雨中的貓〉(“Cat in the Rain”)、〈殺人者〉(“Killers”)、〈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A Clean, Well-lighted Place”)等等,不過最有名的當然是梅爾維爾Moby-Dick的第一個譯本《白鯨》。曹庸之子孫予(本名胡南榆)也是個知名譯者,譯有哈代(Thomas Hardy)的《還鄉》(The Return of the Native)與綏夫特(Jonathan Swift)的《格列佛遊記》(Gulliver’s Travels)等等。翻譯Moby-Dick的過程中我常常有個問題浮現腦海:在前網路時代,曹庸到底是怎樣翻譯這一本充滿航海術語、《聖經》典故、哲學思考、海洋科學知識的天書?他的參考資料都是哪來的?總計翻譯了多久?曹庸已經仙逝三十一年,這些問題恐怕將會永遠成為未解之謎。

翻譯哪裡難?
為了解決上述難題,我在翻譯時主要是使用美國作家Margaret Guroff所整理好的文本(以美國的初版Moby-Dick為基礎,參考後面的一些不同版本)以及注解,全都可以在Power Moby-Dick網站(http://www.powermobydick.com/)上取得;另外,美國作家Evelyn C. Leeper的網站(http://leepers.us/evelyn/mobydick.htm)所提供的注釋與詮釋也幫了我不少忙。但這些都只是知識性的難題,同樣令人為難的還包括這部小說的全部一百三十五章有長有短,短則幾十個英文字,最長則是近八千字,很難調整翻譯工作的節奏,而且小說使用了戲劇、詩歌、散文等各種文體,還有大量對話內容必須根據講話者的個性調整語氣。這本小說不只是一部文學巨著,裡面也有許多令人讚嘆的哲學思考,例如第七十三章提及:「本來皮廓號一直都是向右傾斜,因為掛著抹香鯨的頭,如今兩邊都掛上鯨頭後,船身又再次恢復了平衡。只不過,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船身背負的重量可不輕啊。皮廓號就像本來掛著哲學家洛克的頭,往右邊偏,現在掛上康德的頭之後,又往另一邊偏過來了。只是情況非常危急。有些人總是想要努力維持船身的平衡。噢,你們這些笨蛋!把那些鯨魚的頭、哲學家的頭都往海裡一丟不就得了嗎?如此一來,你的船身又可以輕飄飄地保持平衡啦!」洛克是英國經驗主義哲學(Empiricism)的代表性人物,而康德則是歐陸理性主義(Rationalism)大家,主張先驗知識的存在,或許梅爾維爾是暗指我們必須在經驗與理性之間保持平衡?但幽默的他甚至還叫大家「把哲學家的頭都往海裡丟」,這樣就不必煩惱啦!像這種集合了哲思、比喻、幽默等各種元素於一處的段落在書中俯拾皆是,這或許是過去一百六十八年來它能獲得許多文學名家欣賞的最大原因。

《白鯨記》的譯本
《白鯨記》的第一個日文譯本於一九四一年先有一部分問世(河出書房出版,譯為《白鯨》,且這譯名始終獲往後的譯本採用),到了一九五○年代才完整出版,收錄在知名的岩波文庫中,譯者是翻譯家阿部知二。另一位知名翻譯家田中西二郎的第一部譯作就是《白鯨記》(一九五○年),收錄在同樣也很知名的三笠書房新潮文庫。一九五○年代是《白鯨記》日譯的黃金年代,有許多譯本出現。至於中譯本,除了前述一九五七年上海新文藝出版社的曹庸先生譯本《白鯨》,國內幾家出版社提供的《白鯨記》全譯本其實都是以曹庸版本為基礎去進行小幅改寫的「偽譯本」,而這也是「翻譯偵探」賴慈芸老師已經偵破的一個案子。除了曹庸之外,據我所知,中國出版界重譯Moby-Dick的風潮起始於一九九○年代,大致上都是譯為《白鯨》,由一九九六年的羅山川譯本拔得頭籌(二○○四年楊善錄與高路合作的譯本是個例外,書名是《鯨圖騰》,只因那一年稍早中國有一本暢銷小說叫做《狼圖騰》,作者是姜戎)。
只有成時、張子宏與曉牧的三個譯本,因此無法一一比對這些譯本是否有參考甚或大量抄襲曹庸譯本的痕跡。不過,當我在瀏覽這些譯本時,不免感覺到自己責任重大,自我期許必須創造出一個比曹庸譯本更為流暢好讀,而且在用語上也比上述十一個譯本更能貼近臺灣讀者日常習慣的全新譯本。

*謝辭*
最後,在此要感謝幾位讓這個譯本得以出現的人。程道民先生是當初找我翻譯Moby-Dick的編輯,只可惜我一再拖稿,沒能與他完成合作,甚為遺憾。此外,聯經出版社發行人林載爵與總編輯胡金倫兩位先生大力支持這個譯本,責任編輯張彤華小姐在我翻譯過程中屢屢提供編輯、翻譯與精神上的襄助,對此我充滿感激。更要感謝妻子郭嘉敏小姐兩年多來的督促與陪伴,否則我沒辦法完成這四十一萬字譯稿。最後要感謝作者梅爾維爾:今年八月一日是他的兩百週年冥誕,希望大家能多讀他的作品。

【延伸閱讀】
提姆.謝韋侖(Tim Severin)。《尋找白鯨記》(In Search of Moby Dick)。
拿塔尼爾.菲畢里克(Nathaniel Philbrick)。《白鯨傳奇:怒海之心》(In the Heart of the Sea:The Tragedy of the Whaleship Essex)。
埃里克.傑.多林(Eric Jay Dolin)。《利維坦:美國捕鯨史》(Leviathan: The History of Whaling in America)。

目次

導讀╱廖鴻基(海洋文學作家)

1. 海市蜃樓
2. 毛毯袋
3. 捕鯨船客棧
4. 被子
5. 早餐
6. 街道
7. 小教堂
8. 布道壇
9. 布道會
10. 一個貼心的朋友
11. 睡袍
12. 身世
13. 單輪手推車
14. 南塔克特島
15. 巧達濃湯
16. 捕鯨船
17. 齋戒
18. 魁魁的畫押
19. 先知
20. 全員忙碌
21. 登船
22. 聖誕快樂
23. 背風的海岸
24. 辯詞
25. 附言
26. 騎士與扈從
27. 騎士與扈從(續)
28. 亞哈船長
29. 亞哈登場,史塔布跟著來
30. 菸斗
31. 怪夢一場
32. 鯨類學
33. 史培克辛德
34. 船艙裡的餐桌
35. 桅頂
36. 後甲板
37. 夕陽
38. 薄暮
39. 小夜班
40. 午夜的艏樓
41. 莫比敵
42. 巨鯨之白
43. 聽!
44. 航海圖
45. 供詞
46. 臆測
47. 編墊子
48. 初次下船獵鯨
49. 冷酷無情
50. 亞哈的小艇與小艇成員:費韃拉
51. 精靈的水柱
52. 信天翁號
53. 捕鯨船聯歡會
54. 「鯨現號」的故事
55. 關於鯨魚畫像的種種謬誤
56. 關於錯誤較少的鯨魚畫像和捕鯨場景的真實描寫
57. 板子上的鯨魚、牙雕與木雕的鯨魚、鯨魚風標、岩堆上、山巒間與星空裡的鯨魚
58. 小魚
59. 巨大烏賊
60. 捕鯨索
61. 史塔布屠鯨
62. 投射魚叉魚槍
63. 叉架
64. 史塔布的晚餐
65. 以鯨魚入菜
66. 屠殺鯊魚
67. 割魚油
68. 鯨魚的「毛毯」
69. 葬禮
70. 獅身人面怪
71. 耶羅波安號的故事
72. 猴索
73. 殺了一頭露脊鯨之後,史塔布與福拉斯克聊了一下那頭鯨魚
74. 抹香鯨的頭:與露脊鯨相較
75. 露脊鯨的頭:與抹香鯨相較
76. 破城鎚
77. 海德堡大酒桶
78. 水槽和水桶
79. 大草原
80. 腦袋
81. 皮廓號與處女號的相遇
82. 捕鯨業的名譽與光榮
83. 關於約拿的史實
84. 投擲魚槍
85. 噴泉
86. 鯨尾
87. 「無敵鯨隊」
88. 「鯨校」與「校長」
89. 「有主鯨」與「無主鯨」
90. 鯨頭或鯨尾
91. 皮廓號遇上玫瑰花蕾號
92. 龍涎香
93. 浩劫餘生的邊緣人
94. 揉製鯨油
95. 「聖袍」
96. 煉油灶
97. 油燈
98. 裝桶與清掃
99. 達布倫金幣
100. 獨腳船長與獨臂船長相遇:來自南塔克特的皮廓號邂逅來自倫敦的薩謬爾.恩德比號
101. 玻璃酒瓶
102. 刺客群島的某處樹蔭下
103. 鯨魚骨架的尺寸
104. 鯨魚化石
105. 鯨魚的龐大身軀會變小嗎?――牠們會滅絕嗎?
106. 亞哈的腿
107. 木匠
108. 亞哈與木匠
109. 亞哈與星巴克在船艙裡
110. 魁魁入棺
111. 太平洋
112. 鐵匠
113. 熔爐
114. 金黃陽光下的海
115. 皮廓號遇上單身漢號
116. 垂死的鯨魚
117. 看守鯨魚
118. 四分儀
119. 蠟燭
120. 第一班夜班即將結束的甲板上
121. 午夜時分的艏樓舷牆
122. 午夜時分雷電交加的天空
123. 滑膛槍
124. 指針
125. 計程儀繩
126. 救生桶
127. 甲板上
128. 皮廓號遇上拉結號
129. 亞哈的船艙
130. 帽子
131. 皮廓號遇上喜樂號
132. 交響樂
133.追獵:第一天
134. 追獵:第二天
135. 追獵:第三天
尾聲

譯後記
赫曼‧梅爾維爾重要大事年表

書摘/試閱

叫我伊什梅爾吧。多年前,姑且別管到底是幾年前,我的包包裡沒有多少錢,也可說是身無分文,而且陸地上也沒有特別讓我感到有興趣的人事物,於是我想自己該登船雲遊四海一番。這是我排憂解悶、疏通氣血的一種方式。每當我的嘴型變得猙獰了起來,每當我的靈魂好像置身陰雨潮溼的十一月天,每當我發現自己在棺材店前會不自覺停下腳步,且遇到送葬隊伍就會從後面跟上去,尤其是每當我的憂鬱症犯得格外嚴重,必須憑藉強烈道德感才能壓抑內心衝動,讓自己不要刻意上街去把行人的帽子給一頂頂打落――每當這些狀況出現時,我就知道自己又該儘快出海了。這是我避免讓自己吞子彈的替代方案。加圖以刀劍自殺前,暢讀哲學經典,而我沒自殺,只是悄悄登船出海。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要能了解這種狀況,幾乎所有人遲早都會跟我一樣珍惜自己對大海懷抱的那種情感,只是珍惜的程度各自不同。
我們這島城曾是曼哈托人的居住地,四周被碼頭環繞,就像印地安群島被珊瑚礁環繞一樣,如今環繞包圍著它的,則是商業的浪潮。不管往右或往左,每一條街道都通向海邊。下城的盡頭就是砲臺,那裡的防波堤被海浪沖刷著,涼爽微風吹過,幾個小時前在陸地上都還看不見風與浪。看看現在,那裡已有一群群欣賞海景的人。
在這如夢似幻的安息日下午,到城裡去繞一趟吧。從柯里爾海岬走到康恩提街,然後在白廳街往北走。你會看到什麼?成千上萬的人站著呆望大海,他們遍布城中,好像沉默的站崗哨兵。有人倚著樁子,有人坐在碼頭前端,有人遠眺著那些中國船隻的舷牆,也有人高高地站在索具上,好像站得越高就能看到越好的海景一樣。但這些都是陸地上的人,平日被禁錮在泥糊的木屋裡,離不開櫃檯邊,不得不坐在板凳上,或是鎮日案牘勞形。那麼,這是什麼情況呢?沒有綠色的田野可以看嗎?他們在這裡幹麼?
看哪!人越來越多了,直接往海邊走去,像是要跳進海裡一樣。怪了!只有走到陸地盡頭,他們才會心滿意足,光是到那些倉庫的背蔭處閒逛一番,是不夠的。當然不夠。只要不掉進海裡,他們就會想盡辦法靠近大海。他們站成一列長達數哩的隊伍,全都是內陸居民,住在大街小巷中,來自四面八方。但他們全都群聚在此。您說,會是船上羅盤指針的磁力把他們吸引過來的嗎?
再舉個例子。比方說,你人在鄉間某個湖區的高地。隨便選一條路,十之八九都會帶你走向某個溪谷,眼前出現溪邊的一個小水潭。這真的很神奇。隨便挑一個心不在焉、正在沉思冥想的人,只要他雙腳一站,跨出腳步,肯定都可以把你帶往水邊,如果那一帶的確有水的話。若是行經美國這個大沙漠時,你覺得口渴了,車隊裡又剛好有一位鑽研形上學的教授同行,就可以做這個實驗。沒錯,沉思冥想與世上的水總是結合在一起的,這是眾所皆知之事。
假設有個藝術家打算為你作畫,把浪漫的薩科河谷景致畫成最夢幻、最隱蔽、最安靜、最誘人的作品。他使用的主要元素會是什麼?畫裡會有一棵棵空心的樹,像是裡頭有隱士和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受難聖像,這邊畫了一片草原,那邊有一群牲口,遠方的小屋有一縷炊煙升起。遙遠的林地裡,一條錯綜複雜的小徑往深處蜿蜒,通往層層交疊的一片山脊,山坡如此青翠。但是,儘管這畫面讓人看了出神,儘管松樹發出沙沙聲響,像落葉掉在牧人頭頂的聲音一樣,除非牧人的眼睛緊盯著眼前的奇幻小河,否則一切都是枉然。六月時去一趟大草原,你會有幾十哩的路程都在及膝的虎皮百合叢中跋涉,但唯一欠缺的是哪種吸引人的事物呢?是水――那裡沒有任何一滴水!如果從尼加拉瀑布奔流而下的是滾滾黃沙,你還會不遠千里到那裡去欣賞嗎?那可憐的田納西州詩人,在突然拿到兩把銀幣時,為什麼還需要考慮自己到底該買一件大衣(這是他迫切需要的),或該把錢當成旅費,徒步前往洛克威海灘?為什麼幾乎每一個身心健全茁壯的青年遲早都會想去看海,想到發瘋?為什麼當你初次以旅客的身分搭船出海,聽說船已駛離、看不到陸地時,內心會感到一陣莫名的激動?為什麼古波斯人認為大海是神聖的?為什麼希臘人認為海裡有海神,就像天上也有天神那樣?這一切當然都不是沒有意義的。而且,更加具有深意的,是美少年納西瑟斯的故事:他因為愛上了自己在水中的柔美倒影而飽受折磨,最終投水溺斃。我們一樣也會在河面與海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是一種無法掌握的生命幻影。而這就是一切的關鍵。
每當我的眼睛開始變得迷濛,我的肺部開始太過敏感時,習慣上我就會出海去,不過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曾以旅客的身分出海。因為,旅客必須有行囊,如果行囊中空無一物,它不過就是一條破布罷了。此外,旅客會暈船、會吵架,晚上不睡覺,一般而言他們在海上無法自得其樂――不,我不曾以旅客的身分出海;但是,儘管我還算是個有經驗的水手,我也沒當過船隊司令、船長或者廚師。我把殊榮與聲譽都讓給了喜歡那些職務的的人。我討厭一切崇高可敬的苦工、考驗與磨難。最多我也只能把自己照顧好,要我去照顧那些大船、三桅帆船、雙桅帆船或者雙桅縱帆船什麼的,我可辦不到。至於廚師,我承認那是個很體面的差事,也算是船上的幹部,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曾想過自己會去烤雞燒鴨――不過,任何雞鴨要是能抹上適量奶油,食鹽與黑胡椒也都撒得恰到好處,就算不能說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可是會比任何人都更敬重那些雞鴨的。古埃及人對於燒烤朱鷺與河馬不也是滿懷崇敬與喜愛嗎?你看,金字塔不就等於是朱鷺與河馬木乃伊的巨大烤箱?
不,每次出海時,我總是當個普通的水手而已,站在船桅前方,鑽進艏艛,高高地爬到頂桅的頂端。沒錯,總是有人命令我做這做那,從這根圓杆跳往另一根,簡直像是五月草原上的蚱蜢。一開始,這種事讓人深感不悅。這種事挺傷人自尊,特別是對於那些世家子弟而言,像是來自范.倫塞勒、蘭道夫或者哈德克努特等家族的人。最糟糕的是,假使你曾當過意氣風發的鄉村教師,就連最高的男生站在你面前都還要戰戰兢兢的,如今卻要幹那種把手伸進柏油鍋的粗活。我敢說,從小學老師到水手的角色轉變肯定是非常難熬,如果欠缺塞內卡與斯多噶學派哲學家的堅毅秉性,是不可能咬牙苦撐過去的。不過,再怎麼難熬,只要時間一久,那種感覺也會變淡。
假設有船長手下的粗暴老頭命令我拿掃把清理甲板,那又怎樣呢?我是說,如果我把這種丟臉的事拿來與《新約聖經》裡的種種事蹟拿來相較,根本算不了什麼。即便我很快就乖乖服從粗暴老頭的命令,難道大天使加百列就會看不起我嗎?這世上有誰不是奴隸?你倒是說說看。那麼,無論粗暴老頭對我下達什麼命令,無論他們對我如何拳打手捶,我總是感到心滿意足,因為我覺得這沒什麼,因為我知道,不管是從形而上或形而下的觀點看來,其他人差不多也都是這樣被對待的。所以,這種被捶打的情況在船上司空見慣,所有船員都該相濡以沫,為此感到滿意。
再說,我之所以總是出海當水手,是因為我幹活就有錢拿,至於旅客,我可沒聽說過他們可以領到半毛錢。相反地,他們必須自己付錢。在這世界上,付錢與拿錢可說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在那兩個偷摘果子的賊遺留給我們的苦難裡頭,付錢這件事或許是最令人感到不舒適的。但若是拿錢,還有什麼事能與其相提並論?儘管我們衷心相信「錢財乃萬惡淵藪」的說法,也認為有錢人絕對進不了天堂,但收錢實際上卻是一種高雅而美妙的人類活動。啊!為了錢,我們就算下地獄也心甘情願!
最後,我之所以總是出海當水手,是因為活動筋骨有益健康,而且艏艛甲板上的空氣是如此純淨。因為,海上的風大多是往船首吹來的頂風,從船尾吹來的較為少見(不過,如果你違反畢達哥拉斯的格言,那風就會都跑到肚子裡了!),所以船上空氣都會先經過艏樓的水手,船長在船尾甲板上呼吸到的都是二手空氣。船長以為空氣是自己先呼吸到的,實則不然。同樣的道理,老百姓在其他許多事務上也都領導著他們的領袖,領袖卻幾乎不自知。但既然我已經屢屢嘗過大海的滋味,多次身為商船水手,為什麼還會想要踏上捕鯨之旅?最能回答此一問題的,莫過於命運之神,因為祂們總是像個看不見的警官那樣監視我,偷偷跟蹤我,以某種莫名其妙的方式影響我。而且,毫無疑問地,我會踏上這趟捕鯨之旅,也是出於早已注定的偉大天意。在其他一齣齣彷彿重頭戲的要事之中,此趟旅程只能算是某種簡短插曲與獨角戲。如果把這種狀況寫成一張節目單,肯定會是如此的模樣:

「美國總統大選,戰況激烈。」
「伊什梅爾出海捕鯨。」
「阿富汗血腥戰役。」

如果說命運之神是劇場經理,我還真不明白祂們為何要安排我擔綱這齣捕鯨戲碼裡的三流角色?而其他人又為什麼能當崇高悲劇裡的主角、風雅喜劇裡的輕鬆配角,或是滑稽劇的丑角――我還搞不懂確切的緣由為何。不過,既然我還想得起種種情況,我應該多少可以看出這是怎麼一回事:儘管這件事背後有許多動機與目的,但它們卻被巧妙地掩藏了起來,除了誘使我去扮演那個角色,還哄騙了我,讓我誤以為自己是憑藉著毫無偏見的自由意志與精湛判斷力而做出選擇。
其中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去看看那讓我難以抗拒的大鯨魚。那種可怕又神祕的怪物讓我好奇不已。其次則是牠那海島般龐大身軀翻滾於其中的狂野遠洋,而鯨魚為人們帶來的種種凶險狀況,全都難以言傳與名狀;伴隨著捕鯨之旅而來的千百種巴塔哥尼亞高原神奇景觀與聲音,促使我完成自己的心願。如果是別人,也許不會因為這樣就被打動,但對我來講,那發生在世外天地的一切總是讓我心癢難耐。我喜歡航行在禁海上,在只有野蠻人的海邊登岸。儘管我不會錯過美好的一切,我也很想見識一下那鯨魚有多可怕,而且只要牠們願意,我仍然可以和牠好好相處――因為,無論身在何方,我們最好都要與同伴好好相處。
基於以上種種理由,我才會欣然踏上這趟捕鯨之旅。於是,在那個奇妙的世界向我敞開之後,就像一個龐大水閘被打開似的,在狂想中,我任由一對對鯨魚漂進我的靈魂深處,彷彿無止盡的鯨魚隊伍,其中有個戴著頭巾的龐大幽靈,像是高聳空中的雪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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