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探案全集02：冒險史

第八篇 帶斑點的帶子（節錄）

我研究夏洛克．福爾摩斯的辦案方法和特點已經有七年了，光是認真記錄下的案件就有七十多件。在這些案例當中，悲劇的數量要遠遠超過喜劇，雖然相當一部分僅僅是離奇罷了，但這其中絕對沒有平淡無奇的。至於原因嘛，那就是他工作起來，對於這種工作本身的執著和喜愛，超越了對金錢的追逐和渴望。他對稀奇古怪甚至是近乎荒誕無稽的案情表現出極大興趣，而對於那些平淡無奇的案件向來不屑一顧。在眾多的案件中，我認為最有特色的應該是比薩里郡斯托克莫蘭著名的羅伊洛特家族那一例了。這案件發生在我剛結識夏洛克．福爾摩斯不久的時候。當時我還沒有結婚，合住在貝克街的一間寓所裡。我原本可以早些寫下這個故事的，然而，當時我曾答應過他，不會把這件事的經過說給任何人聽。今年十月，跟這件案情有關的那位女士去世了，所以我覺得也是該我說出真相的時候了，因為我很清楚，周圍的人對於格里姆斯比．羅伊洛特醫生的死因有著各種說法，甚至還有謠言。這些謠言比這個案子的真相還要更駭人聽聞。
那是一八八三年四月初的一天清晨，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站在床邊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已經穿戴整齊了；要知道，以往他總是很晚才會起床的。我看了看壁爐上放置的時鐘—七點一刻，然後又看了看他，眼神裡充滿了詫異，也有因他影響我的休息而產生的不悅。
「華生，很抱歉這麼早吵醒你，」他說，「不過我們必須這樣。有人敲響了赫德森太太家的門，而她像要報復一樣地來叫醒我，現在該輪到你了。」
「什麼事啊？失火啦？」
「是個委託人，似乎是一位年輕的女士。她情緒很激動，說一定要見我，這會兒她正在客廳呢。一位女士，大清早就在這個大都市裡跑來跑去，還把睡夢中的人都給叫醒了，那麼牽扯到的事情應該是很緊急的，必須有人去幫助她。你不是對案件很有興趣嗎？這可能牽扯到一起有趣的案件呢，我覺得應該讓你盡早參與這件事，所以才這麼早把你叫醒的。」
「那我一定要去看個究竟嘍！」
我對案件感興趣，是因為我很欣賞福爾摩斯調查時所表現出來的專業水準—他的推論迅速而準確，雖然看上去似乎只是直覺，可事實上卻總有邏輯根據。這種能力使那些委託給他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我只用了幾分鐘就穿好衣服，跟他一起來到客廳。一位一身黑衣的女士坐在窗前，舉止端莊，戴著面紗。我們走進房間的時候，她站起來向我們致意。
「小姐，你早，」福爾摩斯說話時顯得很興奮，「我叫夏洛克．福爾摩斯。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助手，華生醫生。你不用有什麼顧慮，你要跟我說的話都可以讓他知道。哈！赫德森太太很周到嘛，壁爐已經燒得很旺了。坐過來吧，我看你都冷得發抖了，我請人端杯咖啡給你。」
「我發抖不是因為冷。」那女人說話的聲音很小，不過她還是按福爾摩斯的指示坐到了壁爐旁邊。
「哦？那是為什麼呢？」
「是恐懼，先生。」說著，她掀起了自己的面紗。臉上的表情證明了她所說的話—她的確驚恐萬分，楚楚可憐。她的臉因害怕而有些蒼白，神情沮喪，眼神裡也充滿了驚惶不安，就像一隻被猛獸追捕的小動物。看樣子她不過三十歲左右，額前卻已經爬上了幾根銀絲。福爾摩斯仔細而敏銳地觀察著眼前這位女士。
「你別怕，」他站起來，輕輕拍了拍那位女士的肩膀，「我保證我們會盡快解決這件事情的。你今天早上是坐火車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認識我嗎？」
「哦，不，我們不認識。我只是看到你的手套裡有一張回程車票的後半截。你早上起得很早，而且還乘坐單輪馬車，在崎嶇泥濘的道路上走了很長一段路才到達車站。」
聽到這些話，那位女士滿臉的詫異。
「小姐，這沒什麼好驚訝的。」他微笑著說，「你外套的左臂上至少有七處泥點，這些泥點還沒有完全乾掉。只有單輪馬車才會在行駛時濺起泥巴來，也只有坐在車夫左邊的人才會被濺到。」
「不管怎麼說，你的判斷是對的。」她說，「我不到清晨六點鐘就起身上路了，到達萊瑟黑德的時候是六點二十分，然後搭乘滑鐵盧車站的頭一班火車過來。我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緊張了，再這樣下去肯定會發瘋。實在不知道該向誰尋求幫助，而那個唯一關心我可以幫助我的人也一籌莫展。以前我聽別人說起過你，福爾摩斯先生，是法林托歇太太講給我聽的。她說你曾經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給予她最需要的幫助，你的地址也是她告訴我的。我想你同樣也可以幫助我，不是嗎？至少可以給瀕臨絕望的我一點點希望吧。對於你為我提供的幫助，我暫時沒有能力支付給你報酬，可是再過一個月或者只要半個月，我就要結婚了，到那時我會償還我所欠你的，你也會知道我絕對不是一個食言的人！」
福爾摩斯從辦公室的一個抽屜裡取出一本記錄案例的本子，他翻看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
「法林托歇，」他說，「我現在想起那件案子了，跟藍寶石皇冠有關，是嗎？華生，那個時候你還沒住過來呢。小姐，我能向你保證的是，你的事情我會盡力而為的，我也曾這樣幫助你的朋友。至於報酬嘛，我所做的事情本身就是對我的回報；不過如果你堅持，可以在方便的時候再支付給我你認為合適的酬金。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把對調查可能有幫助的線索全都告訴我。」
「唉，」那位女士歎了一口氣，「最可怕的就是使我恐懼的到底是什麼，我還不敢完全肯定，那可能只是一些瑣碎不起眼的小事，一些可能會被其他人忽略的小事。那些幫不上我或不願意幫我的就不用說了，就連我認為最有能力和責任來幫助我的人，在我跟他說了這些事情之後，他竟然也覺得我是在胡思亂想。雖然他沒有直接這麼說，但他也只是安慰我，並且有意迴避我的眼神，根本沒有真正地想要著手幫助我。我聽說你可以洞察人的內心，那麼，你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你說吧，我會洗耳恭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