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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獨自涼:清初詞人納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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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獨自涼:清初詞人納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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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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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黃葉撲窗,往事殘陽
杯酒殘夢,燈影闌珊
 
清初詞人納蘭性德如流星般的一生,深入納蘭詞的美麗與哀傷,歷史小說經典重現!

不是人間富貴花――
穿越洪荒與人身血肉的迷霧深情
朱顏之後、詩詞之中的娓娓絕唱

納蘭容若(性德)與表妹佩蓉相戀,卻招致父親明珠反對,上言皇帝將佩蓉聘為公主塾師。無奈之餘,容若奉父母命娶妻婉君。後容若舉進士,獲拔為御前侍衛,故有機會得見佩蓉,豈知皇上早有冊封佩蓉之意。佩蓉難忘容若,故自憔悴,後含恨終。容若苦心不能以身殉,待到悟及了婉君對自己的好處,婉君又因失意成疾逝去。此一沉重打擊,將這曲紅塵悲歌的哀情推上了極致。容若三十一歲時積鬱以終。

作者簡介

樸月

本名劉明儀,祖籍江蘇省江寧縣(今南京)。一九四七年出生於湖北,一九四九年隨父母渡海來臺,定居臺灣。

自幼醉心古典詩詞、文史,為日後從事文藝創作奠基。曾出版「歷史小說」,有「文學家」系列:《西風獨自涼.納蘭性德》、《來如春夢去似雲.蘇軾》。「清宮艷」系列:《玉玲瓏.孝莊文皇后》、《金輪劫.董鄂妃》、《埋香恨.孝賢皇后、香妃》、《胭脂雪.珍妃》。古典詩詞欣賞:《詩經欣賞選例》、《梅花引》、《月華清》、《漫漫古典情》。短篇傳奇小說:《唐代美人圖》。少年歷史故事:《西施》、《宇宙鋒》。兒童戲劇故事《玉堂春》、《打金枝》。「中華兒童叢書」系列:《平凡中的偉大》、《一代文豪歐陽修》、《亙古男兒一放翁》、《亂世孤臣父女淚》。散文:《綠苔庭院》。現代人物傳記:《喜樂之歌.「伊甸」盲人喜樂四重唱》、《春風化雨皆如歌.申學庸》、《鹿橋歌未央.鹿橋》等。

名人/編輯推薦

名家推薦

 樸月歷史小說是一代人的共同記憶。於史料的罅隙間馳騁文學想像,以典雅的詩詞重新書寫歷史,一系列歷史小說是樸月個人的文學成就,更是一個時代的文壇美景。重新面世,意義非凡。——王安祈(臺大特聘教授、國光劇團藝術總監暨編劇)
 
 納蘭容若是中國詞學史上,最為纏綿婉麗的詞家。他摯情的天性,能將人間情愛昇華到唯美的藝術天堂。讀樸月的小說,使我們重新找回鍾情者無悔的愛戀。只是這一往情深所換來的精神漂泊和滿腹憂思,又該向誰傾訴?——朱嘉雯(國立東華大學華語文中心主任)
 
 說起納蘭性德,眾口都能背上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西風獨自涼》以史料為基底,以小說為架構,寫納蘭性德的故事心事。在猶無臉書瘋轉、無博客來即時榜的時代,初版即引發話題,與凌煙《失聲畫眉》同獲中國文藝協會頒的小說獎。誠如作者樸月自道——《西》非史非傳,真正要寫的正是一字曰「情」,也如前版的作者自序引用的《世說新語》名句,「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正因為這些絲絲情感,讓古典時期距離我們沒那麼遙遠,而我們也與過去的詩人詞家,共享這片穿越光年而來的、隱密又浩瀚的星空。——祁立峰(中興大學中文系副教授、作家)

 樸月老師的文字清雅如玉,卻直指人心,《西風獨自涼》是我在將近二十年前讀過的作品,此後仍念念不忘,若要評價這本書,應該是「一片冰心在玉壺」吧?——謝金魚(歷史作家)

 

《西風獨自涼》新版序 ◎樸月

《西風獨自涼》,是我寫作生涯中「第一部」長篇小說。就「寫小說」而言,當時可真是「新手上路」!
我從小在父母教導下,以小詩、短詞當兒歌「啟蒙」。小學二年級開始接觸《古文觀止》;當然是在半猜半矇的情況之下讀的,卻也牽引出對「文史」的興趣,樂此不疲。並引發對詩詞、文史的「偏好」。後來嘗試寫作,竟也是從「舊體詩詞」開始,然後才是散文、論文、歌詞、戲劇等。但當初,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寫小說,並出版了這部以「清代詞人」納蘭性德(容若)為主角的《西風獨自涼》。追憶當年,似乎只能說是與他冥冥之中自有因緣了。
知道「納蘭」其人,是因為讀到一九六七年「文星版」蘇雪林教授的《九歌中人神戀愛問題》。其中有一篇〈清代男女兩大詞人戀史研究〉;女的是「太清春」,男的就是「納蘭容若」。讀後,不禁為納蘭其人、其事、其詞、其情動容。立刻到處搜求他的詞集,以便細細品讀涵泳。記得,我買的第一本《納蘭詞》,是「臺灣中華書局」印行的烏絲闌「仿宋版」。還得自己「句讀」;因為這種「仿宋版」的書,沒有標點符號!
很難形容當時讀《納蘭詞》的心情;也許就如他的摯友顧梁汾所云:
「一種悽婉處,令人不忍卒讀。」
可又怎麼捨得不讀?那一份深摯、真率、悽婉、無奈……之情,宛如自胸臆中嗚咽流出。那麼直接地,就引動了還是「文學少女」的我,最溫柔易感心靈深處的共鳴。從此,納蘭容若成為我最喜愛的詞人之一;另一位是蘇東坡。而我相信:以他們兩位忠直耿介、清曠高潔、慕賢淑世、重情尚義的性情,是「異地而處,皆然」的。
「先入為主」,應該是人類共同的心理傾向了。我第一次接觸「納蘭」其人、其詞,是從蘇雪林教授的文章開始的。自然也就從這個「角度」切入,去閱讀、涵泳《納蘭詞》。閱讀、涵泳之不足,多年後,還寫了一篇長文〈一往情深深幾許〉,在《中華文化復興月刊》19卷8-9期(一九八六年八至九月)發表;其中寫他與愛侶謝姓表妹的部分,正與蘇教授的大作前後呼應。
萬萬沒有料到:就這麼一篇出於「一時興起」寫的論文,竟然影響了我後半生的寫作路向。
一位滿族的文友,邀請我參加「滿族協會」的活動。幾位看過這篇文章的滿族長輩,認為:這篇文章的內容,就是絕好的「小說題材」。紛紛建議我寫這位一向被視為「滿族第一才子」──納蘭容若的小說。
我從沒寫過小說!甚至不認為自己「會」寫小說。但給自己機會「嘗試」新的寫作體裁,大概算是我的「優點」之一;我的「寫作生涯」,從寫詩經、宋詞詮釋的專欄出發。開始寫散文、寫歌詞等,也都是被長輩們的期許「逼」出來的。既是「嘗試」,也就沒有什麼心理壓力;即使「不成功」又如何?至少給過自己機會了;日後想起來,也會比較沒有遺憾吧?於是,在滿族長輩和文友的期許敦促之下,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開始搜集相關的周邊資料。
三十年多前,臺灣相關納蘭容若的資料極少。事實上,絕大多數的人,甚至作家們,都未必知道「納蘭容若」何許人也!資料取得非常困難。有些資料,還是請當時在「中央圖書館」任職的長輩文友唐潤鈿阿姨,從藏書庫裡調出來的!
也因為資料嚴重不足,所以大抵來說,這本小說,主要是根據他的詞作,和一些零散資料演繹而成的。像他的「一生情恨」:謝姓表妹入宮,並死於宮中之說,當然取材於蘇雪林教授的文章。
在今日看來,限於時代與環境的這些資料,既少得可憐,也是非常薄弱的。許多相關人物、時空背景,都付之闕如。甚至連他的「年譜」都極為簡略。與資料大量出土,學者相繼投入研究,使納蘭容若的家世、交遊、經歷、事功、形象、生活動態、感情故事、委屈心境、文學成就……昭然若揭,無復隱晦的現今,就「歷史」與「傳記」的真確性與周延性而言,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在這樣的情況下寫出的這部小說,當然也絕經不起考核探究。因此,我總坦誠的對朋友們說:
「《西風獨自涼》寫的不是歷史、不是傳記,而是『情懷』!」
這一點,是要懇切的向讀者朋友們鄭重說明,以免「誤導」之嫌的。
《西風獨自涼》寫成之後,曾節選前八章,在《明道文藝》連載。然後,由「時報出版公司」出版。一九九一年,得到了臺灣「中國文藝協會」頒贈的「小說創作獎」。事後,我才知道:「中國文藝協會」頒贈的獎項,不由個人主動「申請」,而由會員推薦;我的推薦人,是當代以「美文」名世的前輩作家張秀亞阿姨。
當時,《西風獨自涼》是與「自立晚報.百萬小說獎」得獎人凌煙女士的《失聲畫眉》同時獲獎的。後來聽說:在評審時,幾位評審委員相持不下;她已榮獲「自立晚報」的「百萬小說獎」了,當然是具獲獎優勢的。甚至可以說:若不讓她得獎,無論如何說不過去,也無法交代。但另有一些評審委員,卻偏愛我這部風格古典,文字清雅的《西風獨自涼》,堅持我應該得獎。最後雙方協議:同時頒贈兩個「小說創作獎」,皆大歡喜。
現在關於納蘭性德的各種資料陸續出土,研究成果斐然可觀。資料豐富了,如今再寫,也許在歷史、傳記上的失誤,會少得多;這也是曾引發我「考慮」是否重新修訂《西風獨自涼》的原因。但幾度思量,還是感覺沒有把握會改得比「原版」更好;也許在「學術」(史實)的層面上,會減少很多的失誤。寫作技巧,也因寫過了更多的「歷史小說」,相對地會有些進步。但最重要的「情懷」呢?如今,已進入人生晚秋的我,所擔心的是:是否還能找回當年那種魂牽夢縈,悲喜與共,既不知「今夕何夕」,也無復有「我」的詩樣情懷?在這個疑問不能得到「肯定」之前,我無法也不敢動筆。
但若問我是否因此「悔其少作」?卻也覺得並沒有什麼可「悔」的。事實上,就「小說」而言,因為資料的嚴重不足,而有了另一番不受「史傳」束縛,屬於「文學詮釋」的「虛構空間」。
而且,就我所知:許多欣賞《西風獨自涼》的讀者朋友,也不在意是否「信史」;他們所喜歡、並接受的,就是這個「納蘭」了,並不希望有所更改。我想,《西風獨自涼》之所以能引發那麼多讀者的欣賞、喜歡,最主要的原因是:「文獻」雖不足,我卻真正是用「心」去寫的。因此,有許多讀者向我訴說他們的感動;不僅是喜愛文學,「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青少年朋友。甚至比我年長的男性文友都坦承:
「你的《西風獨自涼》,我讀了幾遍,哭了幾遍!」
還有朋友,在得知我在考慮是否參考新出土的資料,增訂、修改《西風獨自涼》時,率直的對我說:
「那一本,你就不用送我了;我喜歡的就是這一本《西風獨自涼》!」
事實上,時至今日,還有許多讀者「念念不忘」這一本已經絕版的書!有人在網頁上貼出帖子,想找這本書;有人在我《月華清部落格》上留言,想找這本書。甚至,從臺灣、大陸到美國,新相識的文友彼此贈書時,對方提出的要求,往往都是:
「能不能請你送我《西風獨自涼》?」
我常慚愧無以「應命」;《西風獨自涼》雖兩度出版,連再版書,都已絕版二十幾年了!網路興起,紙本出版物失去了「主流」優勢,連帶著出版業也相對艱窘。加上我自己因在詩書文史薰陶中長大,有點「介子推不言祿」的精神潔癖。又兼含蓄內歛,不善與人周旋酬酢,也沒有「群體性」的性格,實在不敢期待:這樣一本已經有三十幾年「歷史」的舊書,能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也就不能不「惜贈如金」。
因此,相交二十多年的文友周昭翡提出:「聯合文學」有意再版《西風獨自涼》時,讓我喜出望外。
原則上,新版的《西風獨自涼》除了在文字上,和無關故事情節,根據出土資料,做了小小的修訂(比如:他長子福格的生母,是他的侍妾顏氏;曹寅曾任「藍翎侍衛」,與他是鄉試同年等),大體維持原貌。這倒不是「偷賴」,而是基於對喜愛此書朋友們,和無可否認「昔我少作」的尊重。
在新版《西風獨自涼》的「附錄」:〈一往情深深幾許〉論文中,則做了較大幅度的增補;加入了我後來新發現的「線索」。也增加了一節,專論他晚年所納的「簉室」:來自江南的「沈宛」。並新增了一篇論文:〈淺談《飲水詞》的復古與創新〉。
也許有人認為:
「寫小說就寫小說了,何必『吃力不討好』的去寫什麼『論文』?」
但我個人認為:其間表達的是我對所寫的主角納蘭性德的「敬意」;對他的作品,我是「用心」閱讀,並以「敬慎」的態度,寫出自己的思、感,與《納蘭詞》的愛好者分享的;相對於小說,論文另有其探索的深度。呈現的是更寬廣的視角,與縝密的思維。有助於讀者對他真摯感情、性情與詞作的了解。
真的非常高興:《西風獨自涼》能再度呈現於讀者面前!我自己一直有個想法:
「每個人的文章,其實都是為了一些『有緣』的人寫的;有人喜歡,有人懂,就『不虛此寫』了。」
那,《西風獨自涼》能擁有這麼多的「知音」,夫復何憾?

 

 

目次

《西風獨自涼》新版序
納蘭家世系
納蘭容若

一 斷腸聲裡憶平生
二 泥蓮剛倩藕絲縈
三 繡屏深鎖鳳簫寒
四 今夜玉清眠不眠
五 誰家刻燭待春風
六 高梧濕月冷無聲
七 共君此夜須沉醉
八 當時只道是尋常
九 絕域生還吳季子
十 萬里西風瀚海沙
十一 雁貼寒雲次第飛
十二 夢裡雲歸何處尋

附錄一 一往情深深幾許
附錄二 淺談《飲水詞》的復古與創新

 

書摘/試閱

一 〈斷腸聲裡憶平生〉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五月下旬。
密雲不雨,悶熱難當。納蘭相國府的後園,與什刹後海銜接,以一座水亭,分隔內外。亭上,懸著一方小匾,是褚河南的筆法,題著「淥水亭」三個字。亭中陳設全不見奢華,與花園的雕欄玉砌比,格外顯得古樸雅致。
荷葉田田。早開的芙蓉,亭亭點綴其間。這水亭,正為賞荷而設。而亭中坐著的三位江南文士,卻都戚容滿面。
「『庭前雙夜合,枝葉敷華榮』……才幾天的功夫,容若會……」
姜西溟一掌擊在欄杆上。年齡最長的吳薗次,也失了素日雍容穩重的常態:
「人有旦夕禍福!只願太醫院那位供奉,能診出病因來;藥能對症,就好辦了。」
姜西溟冷笑一聲:
「我就不信太醫院那些太醫老爺們,左不過開些不疼不癢的方子,誰也沒個擔當。『斟酌共擬』,哼!順治爺八子六女,剩得幾個?這不是太醫院『供奉』們診治的?」
「西溟!你這衝撞性子,到底幾時能收斂些?你、蓀友、竹垞素以『江南三布衣』齊名,如今呢?蓀友、竹垞實學未必勝你,卻都入了『翰林院』了!你呢?吃七品俸祿,入館修《明史》,還虧著葉方藹總裁力薦!你縱不委屈,我們能不為你委屈?你自己也知道,是什麼害了你!」
吳薗次忍不住拿出長者的身分來說話了。算來,他生在前明萬曆己未年,姜西溟是崇禎戊辰年生的,他比姜西溟大了九歲。平輩相交,原也不大講究長幼。但,眼見姜西溟懷經世之才,而沉淪下位,就不免痛心;痛心他的遭際蹭蹬,也痛心他每每因「犯小人」而導致不遇。不免對他至今疏狂不改的作風,有些不舒坦。
姜西溟雖是疏狂一世,好歹還是知道的;再怎麼說,這番出於關愛的切責,他不能不領情。當下一拱手:
「薗老!你這是君子愛人以德,只是…」
他嘆口氣,也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病中的容若。只覺一片思煩慮亂,便咽住了下文。梁藥亭在一旁接了口:
「『魎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梁汾這兩句詞,雖是為漢槎寫的,用到你身上,也差不多!西溟,你的性情,遇君子,當然有三分擔待。遇小人,能不招忌者幾希?」
西溟強笑一揖:
「總是列公知我!」
「還有容若容你!你我與容若,也算是前世有緣了。真難為他,一位滿洲的相國公子,年紀輕輕,上馬能射,下馬能文。看他《通志堂經解》那些篇序吧,哪像二十幾歲的貴介公子?分明是斲輪老手。怕只怕,一個人到了這個分上,連天也嫉……」
吳薗次捋著白鬚;近七十的年歲了,不顧家人攔阻,一定要來相府探視,也就為了與容若間那份忘年交誼呵!

相府,失去了一向的「富而好禮」的從容。上下的人,臉上全蒙著一層陰鬱沉重的愁容。幾個宮裡來的侍衛,守在「榮恩堂」裡等消息。明珠太傅,幾天不見,一下衰老了十年,彷彿腳步都蹣跚了。太傅今年方逾五十,身體素來清健。見到他們這些兒子的忘年好友,彷彿驟見親人,一下就掌不住了。平日那沉穩端肅,甚至帶著幾分深沉的氣宇,全消失了。忍了半天,還是淚光隱隱:
「大熱天的,有勞各位大駕。」
待僮僕獻上茶後,明珠深嘆一口氣,說起容若病況:
「那天,不是還高高興興約了各位來詠『夜合花』嗎?第二天,只說覺得發冷。摸著,又渾身燥熱。原以為是受了暑,請大夫吃兩劑藥,疏散一下,發一身汗就好了。誰知,他這一身寒毛孔,就像堵住了,就是發不出汗來。人也委頓了,昏昏沉沉的……」
幾位來自江南的名士,對望一眼,還是吳薗次開口:
「大夫怎麼說?」
「病因不詳,也說不出病名來。諸位是知道的,皇上正要起駕到熱河避暑,容若是駕前一等侍衛,例當扈從隨行。只得上疏替他告假。」
明珠太傅露出又喜慰、又哀傷的複雜表情:
「真是皇恩浩蕩!馬上命宮裡的公公們來探望。又命太醫院的『供奉』們來診視,斟酌共擬了方子,吃了――」
姜西溟急問:
「可有些效驗?」
「沒有!皇上臨離京,還派了侍衛來等消息;命病情有了增減,立即馳報。這番深恩,我父子肝腦塗地,也難上報了!」
「容若聖眷之隆,是盡人皆知的。都說,怕不久就要進政事堂呢,可知是有福氣的。太傅莫過憂勞,還要保重才是。」
吳薗次口中安慰著,笑容卻極勉強。明珠太傅一嘆道:
「人人說老夫有跨灶之子,只望……」
他咽下了下文,一時廳中又陷入沉寂。顧梁汾站起身道:
「太傅,我們瞧瞧容若去!」
明珠也站了起來,梁汾忙攔住:
「太傅節勞吧,『珊瑚閣』我們常去的。而且,怕宮中還有人來呢。」
明珠點點頭,吩咐族侄錫珠:
「你陪著走一趟。問問容若媳婦,可有什麼變化沒有?讓她也找空兒歇歇,別又累倒了一個。」
錫珠應了聲「是」。吳、姜、梁三人在前,顧梁汾拉住錫珠:
「錫三哥,你看,容若這病……」
錫珠搖搖頭,低聲說:
「我們私底下已經預備著了;或者沖一沖能好了,也不一定。這事,二叔也知道,只瞞著嬸娘和官家弟妹。」
梁汾心中一痛,卻不敢露出什麼。
「福格他們呢?知不知道?」
福格,是容若長子,今年十歲,下面還有一妹一弟。
「小呢,不懂什麼,都在西跨院我們屋裡。唉!可憐孩子,妞妞兒最黏她阿瑪,總吵著,哄都哄不住!」
進入容若居住的園子,梁汾心中酸楚得難忍。一株梨樹,結著半大果子,「珊瑚閣」邊幾竿修竹,是容若最心愛的。繞過回廊,早有個大丫頭迎了出來,向著錫珠行了個常禮:
「三爺!大奶奶在屋裡。」
這丫頭是常伺侯書房的,和顧梁汾、姜西溟都熟。一一行過禮,命小丫頭進去:
「回大奶奶,三爺伴著顧爺和幾位老爺來看大爺了。」
原是通家之好,不必回避。官氏迎了出來,兩眼腫得胡桃似的。見了禮,未語先泣:
「請裡邊看看我們大爺吧,這會兒正醒著。」
梁汾心急,率先走向後進內室;這「珊瑚閣」,原是容若作為書房和招待文友的一處軒館,也設了寢臥的地方。幽雅清靜,又沒有女眷出入不便的顧慮。因此,養病倒不在他們夫婦的內寢「鴛鴦社」,而在「珊瑚閣」了。
丫頭掀起房門簾子,一股子藥香就沖入鼻管。顧不得揖尊讓長,梁汾快步衝到了床前,丫頭掛起了帳簾。
容若枯瘦焦黃地擁衾而臥,見到他們,掙扎欲起:
「梁汾……」
梁汾連忙上前按住,不讓他起身。把心酸抑在心底,強笑:
「這才聽說你病了。薗次、西溟、藥亭都來了,隨後就到。」
「別人罷了,驚動薗次……」
容若感動又感激。一抬眼,幾位老友,都已到了床前。薗次尚可,西溟一見這光景,早流出淚來,哽咽:
「容若,你怎麼病到這田地……」
藥亭連忙攔住話頭;怕他說出什麼不祥的話來:
「西溟!人吃五穀雜糧,誰能沒個七災八病的?等容若大好了,咱們還要到『淥水亭』賞荷,分韻賦詩呢!」
容若苦笑,語音低緩無力:
「怕是不能了;我心裡明白……這一生,能得諸位為友,已無憾恨;只怕……不能再追陪杖履了。」
梁汾見他眼角沁出淚來,心中更是酸楚。口中只能慰藉:
「胡說!你上有老親,下有幼子,不好好養息,作此不祥之語,不怕堂上傷心嗎?」
容若低低嘆口氣,又緩緩搖頭,不再言語;竟是心疲力竭的樣子。目光也渙弱無力,望著他們,彷彿依依不捨。卻又敵不過強烈的疲倦,慢慢合上眼。
丫頭想放下帳簾,梁汾伸手阻住。凝視著容若,彷彿看見生命的潮水,正在向下退去,退去……
他目光不忍離開;他也知道,多看一刻就是一刻了,恨不能把容若的容貌,用刀鏤刻下來,那怕一刀一血痕呵!也要把容若鏤到心版上。
房中四個人,誰不如此想呢?就只在幾天前呀,容若還像玉樹臨風,那般俊逸,那般英挺……如今,竟像三秋衰柳;只剩下枯瘦的軀幹,和奄奄一息,微弱欲滅的生命火花。
三秋衰柳,明春還能再綠,容若呢……

「顧爺!前面傳話來,太醫院王供奉來了,一會兒就進來。」
大丫頭文秀,掀簾進來。見幾位老爺,全呆呆癡癡凝視著大爺出神,一時失了主意。愣了一下,才找了最熟的顧梁汾回稟。
太醫院有人來,總是明珠親自陪著的。加上跟隨,人多且雜。梁汾想想,此時不宜再添主人不便。道:
「藥亭,你陪薗老、西溟出角門,到『淥水亭』坐坐吧。我在這兒,聽聽太醫怎麼說。回頭到『淥水亭』找你們去。」
梁藥亭點頭:
「很是。」
率先向後園角門而去。
一時,明珠太傅陪著一位鬚眉俱白的老供奉來了。看了梁汾一眼,點點頭,便引老供奉進入房中。丫頭早在床邊設了座椅、引枕。老供奉看看容若神色,白眉緊蹙,坐下,細細按脈。容若似乎又陷入昏睡,全無反應。
過了半晌,老供奉站起身來,神色凝重。一語不發,便向外走。直到廊下,揮退了從人,又看了梁汾一眼,欲言又止。
明珠太傅忙道:
「這位是小兒至交好友,老供奉有話只管直說。」
老供奉沉重地嘆口氣:
「明太傅,請『御方』吧!」
明珠腳下一踉蹌,梁汾連忙扶住。只見太傅面無血色,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心痛如搗?
「請御方」,是請求習諳醫道的皇帝親自處方;等於宣告人力已難挽回,只有靠「天」的最後一個方法了……
雖然,心中不是沒有知覺,但……
五雷轟頂,心神俱碎的明珠,扶著梁汾的肩,才勉強支撐住:
「承教了……」
老供奉又嘆了一口氣:
「明太傅,恕老朽直言;納蘭侍衛,病是一則,另一則……」
說直言,卻又停住了。明珠看了梁汾一眼,懇切追問:
「小兒病已至此,再沒什麼可忌諱的。老供奉但說無妨。」
老太醫白眉一垂,嘆道:
「就脈象看,積鬱極深,竟似了無生趣。老朽只不解,納蘭侍衛出身貴胄,又是天子近侍,極受愛重。莫非琴瑟之間……」
他似乎不便詢問,明珠卻不能不解釋:
「兒媳官氏,美慧賢淑,與小兒相敬如賓,絕無不諧之事。且小兒膝下已有二男一女,極受小兒鍾愛。」
「這就更令人不解了,少年如花美眷,膝下兒女雙全;只此兩件,也不該有此脈象。」
搖搖頭,又說了幾句「吉人天相」一類無關痛癢的話,辭了出去。明珠自然得送。梁汾藉詞,又進了房中。
帳簾已垂下了。大約見容若昏睡,宮氏也到別院休息去了。只有丫頭文秀,帶著幾個小丫頭,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守著。
「秀姑娘。」
梁汾低喚一聲,文秀應聲抬頭,站起身走了過來。
「秀姑娘,你們大爺病後,是什麼光景?」
「一時清醒,一時昏睡,昏睡的時候,就說胡話。」
梁汾忙問:
「說些什麼?」
「有時彷彿和老爺們在一處作詩呢,又說又念的。有時就喊……」
文秀說到這兒,驚惶四顧了一下,才低聲說:
「喊蓉姑娘,有時也喊以前的大奶奶;不過,喊蓉姑娘的時候多。」
梁汾見這丫頭,不過十六、七歲,不由疑惑:
「你也知道蓉姑娘?」
文秀垂頭回道:
「奴才是『家生女兒』,那時還小呢,沒挑上來伺候;可也聽說過蓉姑娘的事。」
梁汾也了解:主子家的大小事,哪一件不是下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話資料?何況,佩蓉入宮這等大事?其中又還牽連著容若那一段難言的隱痛。
他忽然憶起一件事,不由多打量文秀幾眼。喃喃:
「這就是了;原有三分像!」
他想起的是,容若曾指著文秀問他:
「你看,她像誰?」
當時,他仔細看了看文秀,也覺有些像誰,一時卻想不起來。容若見他如此反應,一嘆而罷。如今他才想起,文秀的眉眼,原有三分像佩蓉。想來,就因這緣故,才把文秀挑到「珊瑚閣」。
定定神,問:
「喊蓉姑娘,可說些什麼?」
「彷彿蓉姑娘要到哪兒去,大爺留她不住。就說要跟著去,喊:『蓉兒,等我』!」
「這話,你們大奶奶知不知道?」
「知道。只掉淚,說老爺害了大爺,害了蓉姑娘,也害了她……」
說著,忽然低下聲,問:
「顧爺,『寒瓶』是什麼?」
「寒瓶?哪兒來的詞兒?」
文秀又警覺地向門口張望了一下,才低聲道:
「那天,老爺也在這兒。大爺又在發胡話。念了句『寒瓶』什麼的,相思什麼的。嚇得老爺忙捂大爺的嘴,哭著說:『孽障!你真要為蓉妞兒毀了我們納蘭家麼?』又叮嚀大奶奶和奴才,千萬不許提大爺喊『寒瓶』的事。奴才心裡不明白:『寒瓶』為什麼那麼犯忌?顧爺是大爺頂要好的朋友,又問到了這兒,奴才才敢問……明白了,也好知道避忌;不明白,怕不留神,反漏了嘴。」
這也是實情。顧梁汾只得輕描淡寫:
「韓憑,是個人名字。和他妻子十分恩愛,給人硬生生地拆散了。兩人死了也不讓葬在一起。可是兩座墳頭上,長出兩棵樹來。樹枝子,倒長合在一處了。所以這樹,叫『相思樹』,又叫『連理枝』。你們蓉姑娘死在宮裡,也不是大爺的媳婦兒。怕人聽了誤會,生出事來,所以不叫你們提。」
文秀點點頭:
「我明白了,就不會說了。只是……顧爺,這話,我也只敢跟您老說:在我們大爺心裡,蓉姑娘也不比大奶奶差什麼,只怕,還好呢!」
「你知道?」
「嗯。有一回,安三總管疑神見鬼的,說看到一個白衣服的人影子,在這院裡的梨花樹底下嘆氣。那意思,彷彿說那是蓉姑娘。底下人都怕得要命,大爺倒喜孜孜的,在梨花樹底下燒錢化紙,又念了一大篇子,說是要召蓉姑娘的魂回來……顧爺知道,『珊瑚閣』原是蓉姑娘住的。」
以『珊瑚閣』為書齋;挑文秀入『珊瑚閣』;梨花樹下召芳魂;「若解相思,定與韓憑共一枝」那刻骨銘心的詞句……
梁汾不由深深嘆了一口氣。如果,有另一個世界;如果,容若和佩蓉能在那一個世界團圓,或許,就讓容若去了,還是種幸福吧?
走到帳前,掀開帳簾,容若神色平靜。他凝視了一會兒,容若嘴角忽泛起一絲迷離的笑,低低似嘆息般地喚了一聲:
「蓉兒,妹妹……」
竟是深情款款,只有安詳,沒有痛苦。放下帳簾,理不清心裡的思緒,他只感覺:如果,那個世界,可以治好容若這一生的創痛,他,縱然捨不得就此訣別至友,卻也不忍再留他了。
因為,這世界對容若太苦,苦得說不出來!苦得沒人相信!只因,在表面上容若太得天獨厚!
只有他是了解的,了解太醫所謂「積鬱極深,了無生趣」,都是事實……
「顧爺,大奶奶來了。」
文秀在旁邊輕喊。官氏神色慘澹地走進來,默默地垂淚。他不便再停留,說了幾句勸慰的話,出房,折向後角門。
「淥水亭」中,薗次他們在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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