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月紀事2：河洛青春（簡體書）

第三十七回修電視攀登高峰五指嶺

吃大餐體驗城鄉兩重天

第三十八回小龍河逮螃蟹夜半驚夢

志願軍老戰士慈悲放生

第三十九回拉化肥進縣城向往工廠

遇知音抵足眠惺惺相惜

第四十回嵩洛故道旁謁玄奘故裡

觀自在般若行五十三參

第四十一回學剪枝熊耳山臨汝取經

伊洛城逛公園重溫童夢

第四十二回當看客看他人推薦上學

不懈怠勤讀書惜時如金

第四十三回新知青又一批來到林場

盼招工焦慮心與日俱增

第四十四回夜行車眾知青高歌叛逆

激情燃失航向精神空虛

第四十五回昔同學今知青宛城農場

原罪人苦改造贏得好評

第四十六回驚蟄雷再話二十四節氣

老廟山崖畔畫爻演《周易》

第四十七回頌青春《理想之歌》似火紅

揮汗水詩意棲居蘋果園

第四十八回接任務受培訓林校學習

購教材學英語胸懷寰宇

第四十九回扛測桿云水遊中岳群山

傳教士今日是“五保”老人

第五十回身負傷老中醫妙手回春

慈云寺得慈航精進華嚴

第五十一回護果園大雨夜偷聽敵臺

老場長來查崗有驚無險

第五十二回歷磨煉學技術配制農藥

眾伙伴參軍走心緒悵然

第五十三回情竇開小河邊首度幽會

皂莢樹曾見證情感萌芽

第五十四回春風吹蓓蕾綻笑意嫣然

奈若何人間有難逾天塹

第五十五回當豬倌背單詞“哈嘍”“湯姆”

打圍墻包粉芡佳境漸現

第五十六回老知青悲不平輕生自殘

率眾人討公道舌戰官僚

第五十七回漂泊者服刑歸枯蜷舊廟

寒冬夜大碗酒義字當先

第五十八回遇招工“二公糧”堅辭不去

抗命運黑暗中躑躅前行

第五十九回林科所掛牌迎來醫學家

五指嶺山坳再識金銀花

第六十回農林工內部招皆大歡喜

老知青獲晉升勞動領班

第六十一回新手表戴腕上神氣十足

遇騙子進城夢泡影一場

第六十二回攜詩稿縣委院高人點評

夢發表印鉛字南柯一夢

第六十三回閱覽室讀雜志如饑似渴

乙卯年喜詠誦重上井岡

第六十四回寒冬臘月天治理小龍河

清明節有殤心憂廟堂間

第六十五回主席逝神州慟天崩地裂

北京城生巨變十月驚雷

第六十六回看《保爾》聽《命運》思緒飛揚

“班主任”陳景潤皆成偶像

第六十七回迎轉機懵懂中走進考場

疾走筆答試卷公平競爭

第六十八回考場外相逢天涯淪落人

踏歌聲互勉勵攜手前行

第六十九回知青會當代表終成模範

又一瞬曇花現如夢如電

第七十回再教育“米欠篩”師傅指點

咬青山不動搖背水一戰

第七十一回機井房苦攻關夜以繼日

進縣城聽輔導暢談理想

第七十二回絕壁處現生機否極泰來

收行囊讀師範奔赴汴梁

修電視攀登高峰五指嶺

吃大餐體驗城鄉兩重天

春天過去了，夏天來了，蘋果樹梨樹桃樹上都是青果累累的。在果子從玻璃球那樣大長到乒乓球那樣大的過程中，果園管理的主要任務是給果樹施肥、噴灑農藥防病蟲害。施肥是果子豐收的前提，老廟林場的肥料有農家肥和化肥兩種，農家肥除了豬圈的豬糞外，還有牲口院的牲口糞，再就是人拉下的“茅糞”。茅糞是最高等級的農家肥，如桐花坡一樣，不舍得往大田施，是澆蔬菜的。老廟林場的化肥比皇陵溝桐花坡要充足。

春夏時節防治果樹病蟲害也很重要，若讓蟲害病害蔓延開來，那就甭想吃果子了。當時用的農藥主要有“敵敵畏”“樂果”，還有劇毒的用金屬瓶子裝的“1605”。農藥是特殊物資，平時是堆放在一間廢棄的小屋裡，門上有鎖，鑰匙歸技術員孔令卿管。孔令卿是伊洛林校畢業的老中專生，是從縣裡那夾津口林場調來的，留著大背頭，他也是當年的“右派”。不過老孔是吃技術飯的，在果樹管理上有一套，所以在老廟林場也是趙老妮的“紅人兒”。老孔的知識面寬，手也靈巧，在林場很有人緣兒。每當要給果樹打藥時，老孔就在衣服外面罩上一件藍大褂，從農藥屋裡取出農藥，還有量杯之類，在一個大水泥池子邊嚴格按照科學比例配藥水。老孔是知識分子，是“勞心者”，其他職工包括喬楠這些知青就只能當“勞力者”，“勞力者”就用手提式噴霧器或背包式噴霧器到地裡給果樹噴藥了。一般是林場職工在地裡噴藥，喬楠這些知青從孔技術員這兒把一桶桶一箱箱配好的藥水運往地裡，於是知青就私下埋怨說：“‘勞力者’也是有等級之分的呀。”噴藥是很累很辛苦也很有危害的活兒，要是噴“1059”之類的劇毒農藥，還要戴上口罩。當然給果樹噴藥也是技術活兒，要均勻、全部噴到，還要有重點。

後來，老廟林場從縣農機公司購進了兩臺汽油機帶動的手推車噴霧器，這大大降低了勞動強度並提高了噴灑效率，只需要舉著噴頭往樹上噴農藥就行了，可這就要加強運輸能力。趙老妮想了個辦法，弄來了大氨水桶讓老廟公社農機廠給焊了個鐵架子固定在架子車上，並且一做就是兩個，這樣，運輸農藥水的效率也“倍增”了。

年輕人的心靈是敏感的，知青們也在私下裡暗暗較勁兒，爭著積極表現，能讓趙老妮對自己的印象好點兒，在地裡幹活兒時若是能被趙老妮或其他領導表揚兩句，那會高興半天。這些都是以後招工時能得到推薦的資本呀，這與在皇陵溝的桐花坡時一樣，甚至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喬楠在頑強地表現著自己的桀驁不馴，那個時候知青中流行著一種虛無、斗狠的心緒，喬楠愛和這些縣城知青說自己的同學在宛城下鄉插隊的情況如何如何。喬楠和王軍平、楊衛東三個人住一間屋，從屋裡推開窗子，外面就是泡桐樹，透過泡桐葉子就能眺望到外面的山巒，那小龍河就從窗外流過。

偶爾也有好事兒、“輕巧活兒”落到喬楠的頭上，如上五指嶺“一〇二”臺去修電視機。

緊挨伙房的那間大屋是多功能的，可以是食堂可以是會議室，大屋裡靠東的一面墻上架著一個很結實的大木箱子，箱子面板平時是上著鎖的。箱子裡裝的是當時在老廟一帶屈指可數的稀罕物件兒——“科技產品”——一臺黑白電視機。上世紀70年代整個神州還幾乎見不到彩色電視機，這臺十二英寸屏幕的黑白電視機是北京產的“牡丹”牌，頭上有兩根晶亮的不銹鋼天線，就像蝸牛須似的。不開會政治學習的晚上，人們可以在這裡看電視，這是那個時候的莫大享受。看電視是不超過十點鐘的，一是到時候那發射電臺也休息了，二是趙老妮說了，人要是過了十點再睡覺，第二天就沒精神幹活兒了。

可是現在那“牡丹”不開花了，壞了。按下開關通上電，屏幕上出的不是圖像，盡是些小雪花點兒，要不就晃悠著黑白條子。趙老妮說：“把機器抬到五指嶺上的‘一〇二’去修修吧，咱這裡出去的徐芳不是招工去那兒了，找找她。”在決定誰去修電視機時，趙老妮拍板：叫喬楠和楊衛東去。

“一〇二”的生活區在一個山洼裡，從外表看，根本想不到這裡還有一幢和城市裡一模一樣的四層樓存在。聽說是老廟林場的知青“插友”來找，徐芳忙從二樓的一間屋裡出來，手裡還拿著一件正在織的毛衣。一見喬楠和楊衛東倆人，徐芳很是驚訝：“咦——是你們倆？怎麼會到這兒來了？還抬著這……裡面是啥？”楊衛東就把來這裡的緣由說了，喬楠還取出趙老妮給張臺長的信說：“這是趙場長寫給你們臺長的信。”徐芳於是讓喬楠和楊衛東把那箱子也抬到自己屋裡，並給這倆人一人沏了一杯茶，說：“你倆先在這裡等一下，喬楠你把信給我，我去送給張臺長。”喬楠問：“我倆去不？”徐芳轉了轉眼珠子說：“還是我先去打個招呼吧。”就這樣喬楠掏出信給了徐芳，徐芳接過信就出了門。

徐芳比喬楠和楊衛東大兩歲，楊衛東和徐芳都是在嵩陰縣委家屬院長大的，彼此間很熟悉。再說，徐芳不就是比我們早一年招工出來，我們早晚也是要招工出來的，這倆知青身份的小伙子在這裡沒有一點兒拘束感。楊衛東喝著茶，說：“這叫‘毛尖兒’，是可不賴的信陽茶。”

徐芳回來了。她說：“那趙老妮的信還真管用，俺臺長一看，當即就打電話安排劉工給你們修電視機。還讓食堂裡安排了，說要請你倆吃飯哩。”“劉工？”喬楠有點兒發怔，“劉工是誰？”“哈哈，劉工就是一個姓劉的工程師呀，是我們臺裡的技術尖子哩，人家是‘文革’前的北京工業大學畢業生。”徐芳答道。這時楊衛東說：“我倆來這兒，徐姐你可得管飯請客了。”徐芳把嘴一撇，說：“你徐姐還輪不上哩，是臺長要請你們。”聽明白徐芳的話後，喬楠真有些誠惶誠恐了。徐芳找出了新毛巾遞過去，說：“你倆先去盥洗室洗洗臉，等會兒我領你們去吃飯。”

喬楠發現這裡的設施和城市一樣，水龍頭一擰就是自來水，窗戶下面裝有暖氣片，廁所裡是衝水馬桶，還掛著牌子叫“衛生間”，走廊上裝的是電棒即日光燈……真比縣革委會的還高級，這裡的人們說話不帶嵩陰腔兒而是中州的口音。“丁零零”，電話響了，徐芳過去接。嗬，宿舍裡居然還有電話！這電話不是嵩陰縣通行的手搖把柄那種，而是城市裡帶有阿拉伯數字的撥號轉盤那種。如果不是翻山越嶺來到嵩山之巔，喬楠還真以為是到了中州或伊洛那城市裡了呢。“行，好的，好的。”徐芳放下電話，一臉燦爛地笑著對喬楠和楊衛東說：“走吧，我們臺長要請你們這‘廣闊天地’的年輕人，呵呵，他可是比咱縣長級別還高的官哩。”

這是喬楠有生以來吃到的第一頓“高級”飯。從桌子上方的屋頂上垂下來一盞花枝形狀的燈，桌子是圓的，擺在屋中央，圍著桌子的不是木板凳而是坐上去軟乎乎的像是海綿的椅子。趙老妮當年的通信員、“一〇二”臺的臺長張富貴已在座等候了，人家一看就是“首長”的派頭，欠欠身子又點點頭，說：“歡迎歡迎。哈哈，歡迎老領導手下的知識青年。”弄得喬楠和楊衛東倆人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知道該坐哪兒，最後還是徐芳指點著這倆“傻帽兒”入了座。菜送上來了，人家炊事員可不像老廟林場的王天才那樣油膩膩的，人家穿著白色的工作服還戴著白帽子。要用現在的標準來衡量這頓飯算不上啥，可在當時卻是相當不錯了：一盤辣椒炒肉片，一盤番茄炒雞蛋，一盤白菜燒豆腐，最大的盤子裡是一條魚。還有一盆湯，湯裡是一只雞，米飯和饅頭都可以隨便吃。雖說是頭一次一頓飯吃到這麼多菜，喬楠也知道要懂禮貌些要矜持些，可拿筷子的手卻在胳膊的驅動下如同小雞啄米般頻頻伸向菜盤子。楊衛東那小子在“宴席上”也是如此。張臺長不時地給倆小青年夾菜，還不時地關切詢問“你們父親在哪兒工作哇”，“在鄉下勞動累不累啊”……當時怎麼回答的，喬楠已記不起來了，只記得被徐芳姐狠狠拽了一把衣角，差點兒沒把自己手裡的筷子拽掉。

吃過飯，喬楠和楊衛東被安排到招待所，這裡的床單被子是云一樣輕、雪一樣白。喬楠說楊衛東你的肚皮快趕上“八戒”了，楊衛東說喬楠你的樣子快成彌勒佛了。這是倆人各自坐著一只沙發逗樂兒時說的，坐沙發的感覺與蹲在石頭墩子上那是兩碼事兒。這屋子裡還可以洗澡，衛生間裡有熱水，一擰水龍頭熱水就呈霧狀噴出了，自到了老廟林場後，喬楠都是在小龍河裡洗澡的。啊，當熱水從肌膚上流過時，汗毛眼兒都在笑都在唱著歌哩。

電視機已經讓劉工去修了。第二天喬楠和楊衛東沒事兒，徐芳就領他倆去參觀。“一〇二”的員工對喬楠和楊衛東很客氣，“臺長都請人家了嘛”。喬楠還以為參觀要上發射塔，徐芳眼一瞪：“塔上有啥好看的！”喬楠也就不吭聲了，跟著徐芳來到一個山坳，再沿水泥臺階向下，這裡是一個橢圓形平地，有兩扇厚得不可思議的水泥門，門前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戰士，徐芳向戰士出示了證件，戰士就放他們進了水泥門。這是隧道呀，和火車的山洞差不多，只是地上沒有鐵軌。洞中的燈很明亮，繼續在洞中前行，兩側就有了標著號碼的工作室。徐芳領著倆人進入了其中一間，只見這裡操作臺上，一排排儀器上，紅色的黃色的綠色的小燈泡還在唰唰地眨巴著眼睛，讓人煞是眼花繚亂，以至於後來一提到“現代化”這詞兒，喬楠的腦海中就有了這樣的“刻板印象”：穿著白大褂兒，坐在操作臺前，盯著一排排閃爍的五顏六色的指示燈。

下午徐芳要上班，喬楠和楊衛東就到“一〇二”的活動室打乒乓球，玩了幾局，就走出大樓到外面的山上去轉轉。

喬楠和楊衛東又是參觀又是轉悠的時候，人家劉工也把老廟林場的電視機修好了。可這已是下午了，又是走山路，恐怕抬著電視機回到老廟林場就是半夜了。於是，張臺長就讓人告訴這倆知青說：“明天再走吧，到時候你們可以坐車到縣城，然後再搭車回林場。”“一〇二”臺每逢雙周的周末是有班車開到中州市的，途中正好經過嵩陰縣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