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身為竇阿蔲的“奶媽”兼先生,傅九辛表示最近心好累。
“先生,那個男人好俊俏啊,比你還好看呢。”
“先生,我想帶他一起回家過年。”
“先生,我發誓我再也不給別的男人洗碗了。”
當冷面癡心傅先生遇上嬌憨癡傻竇小姐……
傅九辛內心獨白:誰說養成最容易?誰養誰知道啊。
竇阿蔻一生有三大宏願:白米飯,紅燒肉,美郎君。
竇老爺歎:前兩者唾手可得,後者千金難得。美郎君實屬珍貴,為父給你撿回一隻已是不易,阿蔻若想豢養,趕緊撒網。
傅九辛是竇老爺撿回的少年郎,竇家的帳房,竇阿蔲的先生,管著竇阿蔲的命根子白米飯和紅燒肉。
先生一說話,竇阿蔲便要抖上三抖,竇阿蔲歎氣,縱然先生是頂頂的美郎君,那也只能遠觀不敢褻玩,不如另覓美男,但是為何先生如此生氣?
目次
第二章 楊柳兒
第三章 竇芽菜
第四章 我背你
第五章 吃豆腐
第六章 變故生
第七章 司幽國
第八章 刻骨傷
第九章 年少時
第十章 醋泡茶
第十一章 喜臨門
第十二章 搶衣服
第十三章 波瀾起
第十四章 共患難
第十五章 故人歎
書摘/試閱
自從竇老爺把女兒竇阿蔻送上清墉城後,竇阿蔻就落到了傅九辛手裡。
傅九辛是竇家的帳房,管著竇阿蔻的白米飯和紅燒肉;傅九辛是竇家的先生,管著竇阿蔻的禮儀舉止和琴棋書畫的培養。
——傅九辛是竇阿蔻的死穴。
這個“死穴”一個月前離開了清墉城,替竇老爺南下去收賬。竇阿蔻立馬翻身做主人,仰頭一看,清墉城的天是明朗的天,清墉城的阿蔻好歡喜。
竇阿蔻一歡喜,書也不念了,字也不寫了,只偶爾去練下武和耍下刀。但這丁點大的運動量完全阻止不了她長膘的速度,所以傅九辛才走了一個月,竇阿蔻就圓了一圈。
臘八節這天的早上,竇阿蔻正在夢裡面喝著臘八粥,口水流了一枕頭,忽然一個激靈,肉顫了一下,便莫名其妙地醒了過來。
竇阿蔻對於噩耗的直覺素來很准,三年前她要被竇老爺送走的前一夜如是,如今也是。
她忐忑不安地爬起來,整了整衣服,一溜煙跑到清墉城山門處打聽情況。
今日守山門的是她的師兄顧懷璧。
顧懷璧在山門口的大松樹下支了一張躺椅,挑眉問:“你幹嗎?”
“今天有沒有什麼人要來清墉城?”
“嗯?沒聽說啊,不清楚……”顧懷璧說了一半,忽然眯著眼睛看向清墉城下數千階的石梯,“哦,大概是有人要來吧。”
竇阿蔻順著顧懷璧的視線往下看,她武藝不精,目力不及顧懷璧犀利,只能大概看到一個身穿玄色衣衫的身影,但那人散發出來的氣場,千里之外就震懾住了竇阿蔻。
嘎巴一下,竇阿蔻脆弱的玻璃心和頭頂上明朗朗的天同時塌了一塊,她魂飛魄散地扭過屁股就逃,慌不擇路間逃到了舞象台。
舞象臺上立了幾根比竇阿蔻還要高的梅花樁,竇阿蔻哧溜一下攀上去,立起一隻腳,打算裝成勤學苦練的樣子。
大概因為這一個月來發酵一般地胖了一圈,她站在梅花樁上時顯然沒有了從前身輕如燕的感覺,但好在晃了幾晃,倒是穩住了。
竇阿蔻別的沒有,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很多。
為了掩飾這一個月好吃懶做而長出來的肉,她抽了一根腰帶,把自己的肚子纏得緊了些。
等做好這一切,剛好那人施施然尋到了此處。
竇阿蔻把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窺向傅九辛。她站在一人多高的梅花樁上,傅九辛立在地上,所以以她自上而下的角度,只能看到傅九辛斜飛入鬢的眉和高挺的鼻樑。
竇阿蔻又悄悄閉上眼睛,裝成毫不知情的樣子。
“小姐,練武很勤快啊。”傅九辛望瞭望清墉城高處雲霧繚繞的山峰說道。
竇阿蔻霍地睜開眼睛,驚喜道:“哦呀!先生你回來了呀?怎麼不事先通知一聲?我好去山門口給你接風啊。”
“呵。小姐的字練得勤快嗎?書念完了嗎?棋譜琢磨透了嗎?”
“……先生,我站梅花樁給你看。”
傅九辛聞言,仰頭去看竇阿蔻,視線恰好與心虛的竇阿蔻撞上了。
竇阿蔻看到腳下那張徐徐抬起的臉,除了一如既往的清俊外,又帶了些在外奔波沾染的世間風霜,所以就多了幾分淩厲的意味,很像一把明晃晃的秋水刃。
竇阿蔻心裡一驚,差點腳軟掉下來,抖抖索索地開口:“先生,今日臘八,不如你先去喝粥洗塵。我再站一會兒,再站一會兒,呵呵呵呵。”
竇阿蔻算准了傅九辛沒辦法把她從梅花樁上弄下去,心裡很得意。
傅九辛又徐徐看了竇阿蔻一眼,不聲不響地從旁邊的兵器架上抽了一把劍,反手往竇阿蔻腳邊一拍,木樁就齊根往地裡沉了幾寸。
竇阿蔻大聲尖叫著,鬼哭狼嚎地在樁子上面蹲下來,雙腿夾緊木樁,迎風流淚。
傅九辛很有耐心地把竇阿蔻自木樁上拉下來,順手掂了掂重量:“又重了。”
竇阿蔻辯解:“沒有重,先生你看我的腰。”
他們同時低頭看竇阿蔻的腰身。竇阿蔻暗中憋氣,把肚子往裡縮。傅九辛用兩手去環竇阿蔻的腰,碰到了她的腰上,竇阿蔻頓時忍不住癢,大笑起來。
這一笑,她這一個月來胡吃猛塞的成果就露了餡,傅九辛比著她的腰身,緩緩張開兩指,示意她粗了這幾許。
竇阿蔻看著傅九辛,仿佛看到了今後自己寡淡的早飯中飯晚飯,內心頓時淚流不止。
出乎意料,傅九辛倏地收回自己的手,平靜地往前走:“小姐,今天臨字帖三遍。”
竇阿蔻跟在他後頭,討價還價:“先生,今日臘八,少練一個字行不行?”
傅九辛頭也不回道:“練一個字給一百個銅錢。”
“十個字呢?”
“十百個銅錢。”
“一百個字呢?”
“一百個銅錢。”
傅九辛是竇家帳房,心裡一個小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算錢算帳一清二楚。一個字一百個銅錢,十個字就該是一千個銅錢,也就是一貫錢,一百個字當然就該是十貫錢,即一兩白銀,結果一百個字還是一百個銅錢。
竇阿蔻是個傻人,掰著指頭算了算,就興高采烈地去扛紙墨筆硯了。
清墉城眾人早已經對這一幕見怪不怪了,各自從旁經過,朝傅九辛點頭:“公子辛苦了。”
教育竇阿蔻這個傻人的確很辛苦。
盯著竇阿蔻練完字,傅九辛才有空回房梳洗換衣。他千里迢迢自紫微清都趕回清墉城,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就先被竇阿蔻氣了一氣。
他本是竇家帳房管賬的,無須跟隨竇阿蔻來清墉城。奈何竇老爺覺得自己的女兒沒了傅九辛便活不下去,於是死乞白賴求著傅九辛跟隨竇阿蔻上了清墉城,讓兩人拜了城內酒肉散人為師。
酒肉散人和他的名字一樣,無酒不歡,無肉不樂,成日在煌朝各地流竄,終年難得回城一趟。連師父都不管了,城內眾人就更沒人去管竇阿蔻。若不是有一個傅九辛在,竇阿蔻就真的坐實了米蟲的罪名。
這一天清墉城的晚飯理所當然是臘八粥。城內規矩,徒弟們不得私自在房內進食,早中晚都得聚在城裡的涎芳堂一同用膳。傅九辛換了衣服,和顧懷璧一起去涎芳堂。
他回了城,恢復了弟子身份,自然不再穿寬袍大袖的落拓青衫,而是換了一身黑色勁衣,挺拔修長得如同一竿修竹。
他踏進涎芳堂的時候,眾多女弟子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眼睛在傅九辛的身段上溜了一圈,像是在看一隻活色生香的雞腿。
竇阿蔻注意到了這個異狀,心裡有點不樂意。她覺得先生只該是她的先生,和其他人沒有關係,先生的腰也是她的腰,其他人不能看。
她的先生在堂內掃視一圈,找到了竇阿蔻坐的圓桌,便端了瓷碗坐在她旁邊的空位上。
竇阿蔻在城內交好的人不多,能說得上話的也只有師兄顧懷璧、師姐唐尋真,還有她的先生傅九辛。只可惜顧懷璧和唐尋真不是酒肉散人的徒弟,而是城主明空散人的入室弟子,平常也不能總陪著竇阿蔻。
他們剛落座,唐尋真也來了,四個人恰好坐滿一桌,三個人六雙眼睛滴溜溜地盯著傅九辛看。傅九辛在三個吃貨虎視眈眈的目光下,不急不慢地自包袱裡拿出一個食盒來:“喏,你爹特意囑咐廚娘給你熬煮的臘八粥,我剛才去熱過了。”
“哦呀!”竇阿蔻喜滋滋地看著傅九辛給在座的四個人分食,分到她那個碗時,傅九辛到底還是偏心,手腕不動聲色地一抖,竇阿蔻這碗粥裡的料就特別多。
竇家是皇商,有錢。這臘八粥不同於民間那些只加乾果雜糧,而是特意加了上等奶油、金糕、青紅絲等,軟糯滋潤,入口即化。
竇阿蔻很想一張臉都埋到碗裡去,卻被傅九辛用筷子敲了敲手:“小姐,儀容。”
竇阿蔻淚流滿面,只得端起架子,小口小口地斯文喝粥。不多時,整個涎芳堂稀裡呼嚕喝粥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此起彼伏。
在這樣的喝粥聲裡,大門被踢開的聲音就顯得尤其不和諧。
涎芳堂裡都是練家子,大門剛打開,所有人都快速地扔下了碗,手按到腰間,準備拔劍的拔劍,丟暗器的丟暗器,揮鞭的揮鞭,趁眾人都看向門外的時候去偷別人碗裡紅棗的……嗯?哦,那是竇阿蔻。
門外的人顯然沒有在意眾人如臨大敵一般虎視眈眈的眼神,他兀自樂著,沖竇阿蔻和傅九辛叫:“徒兒們,看師父我買了個什麼回來!”
門外那個披頭散髮狀似癲狂的老頭子,正是酒肉散人。
他一般不回城,如果回了城,就肯定是買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城養。上一回他牽了一隻螃蟹,再上一回他買了一箱大力丸,這一回……
熟知酒肉散人習慣的眾人齊齊往他身後看去,一看之下,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便是正在偷傅九辛碗裡紅棗的竇阿蔻也停了筷子,抻長了脖子探頭去看,然後她的眼直了。
門外是一個男人,生了一張豔麗至極的臉,衣衫襤褸,遮不住他赤裸的身體,不見落魄,卻帶了幾分慵懶的妖。
竇阿蔻頓時面紅耳赤,又忍不住想再看一眼,突然被一雙手蒙住了眼睛,傅九辛的聲音淡淡地在她耳邊響起:“小姐,非禮勿視。”
酒肉散人興沖沖地拽著那個人到了傅九辛他們的桌邊:“徒弟,這是我從集市上買回來的琴師,以後你們練武的時候,讓他給你們奏琴聽。”
顧懷璧與唐尋真對視一眼,彼此埋頭喝粥,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誰都知道,要是誰搭了話,這買回來的麻煩就歸了誰。酒肉散人終年不在城內,他一時興起買回的活物,到頭來都是清墉城裡的人替他養著。小貓小狗的也就算了,這一回可是個男人。
傅九辛自然也沒有理酒肉散人。
只有竇阿蔻,把傅九辛的手掌從她眼前挪開,看著那個少年,悄聲道:“師父,他會彈琴?”
酒肉散人很高興有人贊同他的品位:“那是!徒兒,要不他就給你……”
“師父何時也學會了附庸風雅?”傅九辛輕巧地截過他的話頭。
“路過集市,剛好看到,價錢也便宜,一時興起就買了,呵呵。”酒肉散人訕笑,他一向有些怕這個徒弟。
這邊酒肉散人和傅九辛在唇槍舌劍地過招,那邊那個少年兀自走到了竇阿蔻身邊:“我餓了,要喝你這碗粥。”
傅九辛挑了挑眉,好頤指氣使的口氣。
竇阿蔻渾然不覺作為一個被買回來的琴師,這個少年的態度未免有些跋扈,她高興地把粥遞給他:“給你。”
少年緩緩地喝完這碗粥,吐出兩個字:“難喝。”
在座的眾人心裡都有些憤怒,一個來路不明被人從集市上買回來的貨,哪來的資格指手畫腳?要不是他那張生得極好的臉,在座諸位早一板磚呼上去了。
只有竇阿蔻低下了頭,真心為自己的粥不合少年胃口而感到慚愧。
是的,竇阿蔻是一個逆來順受的憨人。
傅九辛淡淡地看著他特意回竇家給竇阿蔻帶的臘八粥進了少年的肚子,沒有說話。
清墉城是江湖第一大派,說它大,不是指人數,亦不是指規模,而是因為它詭異的行事作風。清墉城的規矩,只要有人願意拜清墉城門主為師,不管他或她身後所屬何門何派,皆可上清墉城尋求庇護。
因此,清墉城內可謂魚龍混雜,既有擅機竅的公孫墨家的門人,也有臭名昭著的七殺連環塢出身的殺手,還有像竇阿蔻這般家裡有錢的公子小姐,可謂來者不拒。
所以清墉城在江湖上人脈極廣,各家各派都得給它留個面子。也正因如此,清墉城裡眾人都見識廣,眼界闊,像酒肉散人買回來一個跋扈的少年琴師這樣的小事情,不過也只是在那頓飯的時間內被眾人議論了幾許,飯後便再無人提及,不鹹不淡地過去了。
酒肉散人帶著少年先行回房做安排,竇阿蔻也想跟著去,被傅九辛看了一眼,就自覺地拿了碗排隊沖洗去了。
傅九辛就排在她後面,若有所思地看著低頭不語的竇阿蔻,以他對竇阿蔻的瞭解,這憨人肯定對那少年上了心。
竇阿蔻確實是在想琴師少年,因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男人。竇阿蔻出身皇商世家,從小衣食無憂,雖生母過世,然而竇家幾個姨娘待她就像親生女兒一般。到了十二歲,她被竇老爺送上清墉城練武,雖然是離了家,但因為有傅九辛跟著,事事經手打理,從來也沒有苦過她。哪怕是練武,因為酒肉散人終年不見人影,她也練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日子過得滋潤無比。三年的時間就像被塗了油的車軲轆,不聲不響地就滑走了。
綜上所述,竇阿蔻的人生就是一張白紙。從前見過最好看的男人是傅九辛,英挺、陽剛,可也只見過他一個。現在來了一個琴師少年,卻是和傅九辛截然不同的類型,妖、魅,帶了那麼一點點危險的美感。
竇阿蔻正想得入神,輪到她刷碗時,想也不想地就把手伸到冷水裡,然後立即被凍得回了神,甩手呵氣。
臘月的天已經很冷了,清墉城又在數千階石梯之上,清晨起來缸裡的水都會結一層薄冰,竇阿蔻嬌生慣養,從來都是傅九辛替她洗刷的。
這一回也不例外,傅九辛默然地接過她手中的碗,十指翻飛間濺起晶瑩的水珠,煞是好看。竇阿蔻很喜歡先生的手,就像她喜歡先生的人一樣,只是無論是手還是人,都只能遠觀而不可褻玩。
這一次竇阿蔻難得地開了一回竅,她好像發現她的先生在生氣,人還是那個人,碗還是那個碗,可她的先生就是有些不對勁。
傅九辛替竇阿蔻刷了碗,回頭看到竇阿蔻糾結的臉,抿了抿嘴:“還愣著做什麼?晚課不用做了?”
這一句話戳到了竇阿蔻的死穴,登時把她探究傅九辛的心思給打散了。教晚課的不是她那個不負責任的酒肉師父,而是清墉城裡出了名嚴厲的城主明空散人,竇阿蔻看了看天色,魂飛魄散地狂奔而去。
身後的傅九辛平平地講了一句:“小姐,儀容。”
如同草原上遷徙的野牛一樣轟隆隆狂奔的竇阿蔻刹那間止住了腳步,整理好發帶衣帶裙子,然後蓮步輕移,扭著小碎步慢騰騰消失在傅九辛的視線裡。
她到底是在最後一刻趕上了晚課,在明空散人眼皮子底下溜到了自己座位上。明空散人在臺上講心法,唐尋真豎起了一本書,湊到竇阿蔻耳旁嘀咕:“阿蔻,我打聽到了。你師父帶回來的那個男人叫徐離忍,好像是因為家道中落,被充為庶人買賣的。”
竇阿蔻嚇了一跳:“徐離?那不是煌朝皇家的姓氏嗎?”
唐尋真家中無人從仕,不關心朝廷,他沒有像竇阿蔻那樣大驚失色:“當然不是徐離啊,是姓徐,名離忍。”
“哦。”竇阿蔻應了一聲,腦子裡不自覺地回想起徐離忍頹靡豔麗的樣子來。
“哎呀,忘了記筆記了。”唐尋真忽然扭身,唰唰唰地記下明空散人說的口訣,然後又轉頭,“阿蔻啊,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徐離忍啦?”
竇阿蔻臉一紅:“沒……沒有。”那說不上喜歡,只是第一眼看到這樣一個姿容俊美的男人時產生了驚豔之感,繼而有些興趣罷了。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一提到這個竇阿蔻就頭大如鬥,臘月二十八是她的生辰,這個月的生辰一過,她就滿十五,年已及笄了。
竇老爺一定在家裡摩拳擦掌等著這一天的到來。竇老爺的思想很傳統,先送女兒去習武,待練就一身武藝,歸家剛好及笄,然後就將女兒許配人家。這樣就算嫁進了別人家,夫家也沒人敢欺負她。
竇阿蔻想到這個就心痛,胸痛,腦殼痛。
唐尋真絮絮叨叨:“哪,我舉個例子。你是喜歡你先生那樣的,還是喜歡徐離忍這樣的,或者是顧懷璧那樣的?反正我是喜歡你先生這樣的。”
唐尋真看男人的眼光很質樸。她尤其中意粗獷的、豪邁的、肌肉結實的、渾身散發男人味的男人,但清墉城裡她看得上眼的男人,顧懷璧太清秀,徐離忍太豔麗,統共就一個傅九辛,有那麼一丁點符合她的口味。
竇阿蔻很鬱悶:“我啊?我喜歡大俠。”
她隨口一扯,滿心都是聽到唐尋真喜歡傅九辛時的那一點難受。
唐尋真尋思了一下,嘬牙道:“現在江湖上的大俠都成家了,年輕的少俠還沒有嶄露頭角,你這個要求很難啊。”
竇阿蔻繼續扯:“那就找有潛質成為大俠的,潛力,潛能,潛質,師姐你懂不懂?”
唐尋真點頭:“噢,那等我回了一言堂給你翻找翻找。”
唐尋真是江湖一言堂的大小姐,一言堂知道江湖大俠少俠女俠小俠的所有逸事,列了一張江湖兵器譜,一張武林美人榜——男男女女都有。
竇阿蔻還想說什麼,忽然一支狼毫筆從遠處淩空飛來,坐在她前頭的師弟師妹們敏捷地躲閃開去,竇阿蔻反應遲鈍,剛挪了一下屁股,毛筆啪地一下就打在了她臉上。扔筆的人將力道和角度控制得很好,這一下像是在竇阿蔻的臉上揮了一鞭,留下一道墨痕。
明空散人在臺上吹鬍子:“竇阿蔻,今夜亥時三刻至子時,祠堂罰跪。”
明空散人偏心,對自己的關門弟子唐尋真提也不提。唐尋真抱歉地看了一眼竇阿蔻,吐了吐舌頭。
祠堂是供奉清墉城歷來城主先輩的地方,只留了一盞忽明忽滅的燭火,陰森森的。
竇阿蔻跪在蒲團上嚇得直抖,半夜三更的憑空想了很多妖魔鬼怪自己嚇自己。這時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竇阿蔻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只是腳步聲不僅很真切,而且越來越近,竇阿蔻霎時湧出許多念頭來,荒村野鬼,山野詭事……
那腳步聲直沖此處而來,在門外停了一停,竇阿蔻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忽然門被輕輕地扭開了,在深夜裡發出吱呀一聲,竇阿蔻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嗡嗡一聲,斷了。
她大叫一聲,起身往外沖,不料被蒲團絆了一跤,整個人向前跌去,一張臉糊上了不知什麼東西。
“唔嗯……”竇阿蔻整張臉糊在一團棉質衣料上,她清晰地感覺到裡面有一個部件,有灼熱的溫度透過布料暈染上她的皮膚。竇阿蔻認真地摸索了一番,然後拔出自己的臉,抬頭一看,恰好撞上了傅九辛沉如水的眼睛。
“竇阿蔻,放手。”傅九辛聲音一啞,語氣卻很平淡。
傅九辛的語氣越平淡,他心裡醞釀的小宇宙就越澎湃。
竇阿蔻深知這一點,火燒似的松了手,哭著看向傅九辛:“先生,我錯了!”
“無妨。”傅九辛把手中的盤子一放——那是他給竇阿蔻送來的夜宵。
他輕飄飄落座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睨著竇阿蔻:“你大了呵,知道欣賞男人了。”
竇阿蔻猛搖頭:“不……不是,阿蔻只有先生一個男人!先生把我帶大,給我穿衣服,給我餵飯……”
先生的恩情比天大!
傅九辛一挑眉,看著她點頭:“不錯。我還記得你第一次來癸水是……”
一語戳中要害!
竇阿蔻汗涔涔:“先生你不要說了!”
傅九辛比竇阿蔻大五歲。
傅九辛被撿到竇家的時候,他十歲,竇阿蔻五歲。那個時候的竇老爺忙於經商,常年天南地北地跑。竇夫人剛去世時,竇老爺來不及納妾,竇家就一個奶娘管著竇阿蔻。
奶娘老了,不大得力,連她自己都顧不過來,遑論還要照顧小小的竇阿蔻。竇老爺本著商人無利不圖的精神,便把撿來的傅九辛當成奶爹來使。
於是一個孩子,帶了一個更小的孩子,天涼風長,鶯飛草長,在那一段青蔥時光裡相約著磕磕絆絆一同長大。
那個時候,竇阿蔻還是喊傅九辛“阿辛”的,具體追溯起來她什麼時候開始喊傅九辛“先生”的,還得回到八年前。
八年前的一個中午,竇家煮貓耳朵吃。
廚子懶,說是貓耳朵,其實就是麵團上揪下來的一長條,扔進鍋裡煮熟就端上桌。
竇阿蔻連湯帶食吃了個乾乾淨淨,喝出一身汗。趁著這日陽光大熾,奶娘便打發竇阿蔻和傅九辛去洗澡。
一刻鐘後,竇家宅院響起一陣鬼哭狼嚎。
奶娘巍巍顫顫地舉步出去查看,看到兩個孩子纏在一處,竇阿蔻大哭不止,傅九辛臉色通紅。
“奶娘,阿辛藏了一個貓耳朵不給我吃!”竇阿蔻見奶娘來了,向她哭訴。
貓耳朵?
奶娘老眼昏花,眯著眼睛半晌才看到竇阿蔻兩手放在傅九辛腿間,手裡捏了一個什麼東西,頓時魂飛魄散。
從那時起,竇阿蔻再也沒和傅九辛一起洗過澡;從那時起,竇阿蔻被勒令不准叫傅九辛阿辛,得叫他先生;從那時起,竇阿蔻的阿辛長大了,對她開始不假辭色了。
她今夜惹惱了傅九辛,被收回了夜宵沒得吃,餓著肚子跪了半宿。
先生氣歸氣,到底狠不下心腸來放著她一人不管,在祠堂外守了半夜,任由沁涼的夜風,吹散他被竇阿蔻無心之舉挑撥起的燥熱。
竇阿蔻出祠堂的時候真誠地對傅九辛致謝:“先生,你對我真好。”
傅九辛輕哼一聲:“明日臨字帖十遍。”
他決定不為所動,哪怕竇阿蔻向他展露嫵媚。
第二天,清墉城在清晨的第一縷晨曦中蘇醒過來,開始蓬勃起來。
酒肉散人難得回城一趟,因為還沒有聽夠徐離忍的琴聲,特意在城裡逗留了幾天,順帶地想起自己還有兩個徒兒,於是順帶地教竇阿蔻一招半式。
竇阿蔻使的是大刀。按酒肉散人的話來說,竇阿蔻輕功不行,心法不精,靈活不足,巧勁不夠,唯一有的只是一把好力氣,她不使刀誰使刀?
同門幾個師姐師妹,唐尋真使的是一條銀鞭,其餘人等或使綢帶,或使劍,或使匕首,看著既輕盈又英氣,竇阿蔻很羡慕。
“回神!”酒肉散人用刀背敲竇阿蔻的腦袋,喚回她的神志,“今日教你這幾招,可記住了?我再演示一遍,然後你自己練。”
“哦。”竇阿蔻聽話地舞刀,招式之間的起承轉合倒還流暢。
她力氣大,雖然沒什麼花哨的技藝,但舞起來大開大合,虎虎生風,旁人一時也近不得身。
酒肉散人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命人去叫了徐離忍來。
竇阿蔻正在舞著,忽然眼角瞥到一個白色的身形,抱著古琴靜立在一旁,她一分神,記錯了招式,下盤不穩,差點摔倒,連忙用刀撐地,支撐住身體。
酒肉散人趁勢插入道:“正好。阿蔻你休息一會兒,讓徐離忍奏一曲,你琢磨琢磨,最好能隨著他的琴聲舞刀。”
竇阿蔻偷眼看徐離忍。他換下了昨日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罩了一件清墉城最普通的白衣,這麼素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居然也透出一絲絲醉生夢死的綺麗來。
徐離忍擺好琴,垂手撥弄,一串琴音流瀉而出,竇阿蔻慌忙開始舞刀。
她跟著他的節奏,僵硬地踩著點擺弄著一招一式,圍觀群眾一陣哄笑。竇阿蔻汗顏,紅著臉,倒沒有退縮,堅持著聆聽徐離忍的琴聲,認真舞刀。
漸漸地,琴與刀融會和鳴,他琴聲鏗鏘,她刀勢淩厲,陽光灑在清墉城的舞象臺上,照著這一琴一刀,在沉雄斑斕的大地上快意江湖。
竇阿蔻越舞越有信心,刀鋒流轉的間隙,她偷看了徐離忍一眼,正好撞見徐離忍也在看她,還沖她微微一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春花從綻放到紛紛墜落枝頭那浮光掠影的一瞬間般驚豔,竇阿蔻心一跳,臉一紅,腳下虛浮,踉蹌一下,停了刀,氣喘吁吁。
一刻鐘前趕來的傅九辛立在一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不聲不響地靜立在花蔭下,像是一柄出鞘的劍。
顧懷璧搭著他的肩,眉飛色舞:“哎呀,傅兄,小師妹的桃花好像開了呀。”
傅九辛抬了抬眼,沒有說話。
徐離忍的琴聲也沒能留住酒肉散人,老頭子說蘇州酒坊釀的老黃酒這會兒該啟封了,臘月喝黃酒,正是好時候,於是拋下兩個徒弟和買回來的琴師,當天下午就下了清墉城。
酒肉散人一走,竇阿蔻重又落回傅九辛的手裡。
傅九辛安排她的衣食住行,也安排她每日的功課行程。
“下午站梅花樁。”傅九辛如是說。
竇阿蔻提出要求:“先生,可不可以讓徐離忍奏琴陪我?”
傅九辛點頭:“也好,琴聲靜心。”
竇阿蔻覺得今天的先生出奇的好說話,出奇地善解人意,她高興地站上梅花樁,沖徐離忍投去一眼。不知為什麼,她尤其喜歡看徐離忍垂眼奏琴的樣子,看他鬢邊一縷烏髮柔婉地搭在他的肩上,白衣烏髮桐木琴,真好看。
傅九辛好像沒看到竇阿蔻和徐離忍的“眉來眼去”,面色如常。
竇阿蔻在梅花樁上閉目凝神,立起一腳。琴聲清朗,直上九重霄,舞象台地勢又高,清風伴著琴聲,令人心曠神怡。
一刻鐘後,竇阿蔻就沒有那麼愜意了。
她中午喝的是昨日沒喝完剩下的臘八粥,水多米少,等於喝了一碗稀湯,現在她開始有些內急。
她在梅花樁上扭了一扭,給傅九辛使眼色。傅九辛正沉醉于徐離忍的琴聲中,壓根沒看見竇阿蔻抽筋的眼。
竇阿蔻咬咬牙,忍了。
一曲罷了,竇阿蔻急忙要開口,忽聽傅九辛道:“好曲。琴師,不如再奏一曲《流水》。”
徐離忍依言彈奏,他琴藝高超,輕撥七弦,琴聲淙淙如流水,叮叮如山泉,仿如一條清淩淩的小溪跳躍山澗間。
竇阿蔻聽得汗流浹背,那啥也很想像流水那般,飛流直下,一瀉千里。
她要哭了。
傅九辛好像這時才發現竇阿蔻的異狀一般,驚訝地挑眉道:“小姐,練武需靜心。如你這般浮躁,不好。”
他自一旁拿出一個籮筐,從筐裡拿出數十個黑色鐵彈,灑在竇阿蔻站立的梅花樁周圍。
那是江湖磅礴堂的獨門暗器。磅礴堂擅以火藥制暗器,清墉城內就有一個磅礴堂的弟子,成日鼓搗火石,曾經炸毀了清墉城一個澡堂。
這些鐵彈就是她最新鼓搗出來的東西,一經撞擊就會爆炸。
竇阿蔻眼瞅著腳下那些危險物品,站立在梅花樁上,一動也不敢動,她有點明白先生這是生氣了,雖然她不明白先生為何要生氣。
傅九辛立在梅花樁下,淡淡地提點:“小姐,靜心。”
這折磨人的站梅花樁在徐離忍又一曲《流水》之後結束了,傅九辛點頭:“小姐,你可以下來了。”
竇阿蔻在梅花樁上搖搖晃晃,看著底下的鐵彈舉步維艱。
傅九辛自然地伸出手臂去扶,如溺水中漂來一根浮木,竇阿蔻抓住傅九辛的手就往下跳。
她自高處跳下,整個人被傅九辛兜了個滿懷,傅九辛不動聲色地抱住她,掂了掂重量,唔,的確是長肉了,軟乎乎的。
竇阿蔻很快就從傅九辛懷裡掙脫出來,蹩著腳沖向茅廁,這回傅九辛沒有提醒她注意儀容,他還在回味剛才的一瞬。
蹲在茅房裡的竇阿蔻淚流滿面,後來她再也沒有提出練武時要徐離忍作陪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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