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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之遙:亞洲黑戶拚搏越界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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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之遙:亞洲黑戶拚搏越界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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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要能有權利的權利

高頻率的全球移動,反而讓全世界各個國家發展出更精密的國境控管體制。但特殊的政治與歷史問題,人生的遭遇,常讓一些跨境者不知其然,或無力改變,眼睜睜地一步步掉入國境與身分管理的縫隙,成為「無國籍」、「無法定身分」、「不合法居留」但也無法回歸來處的困境,他們成為「黑戶」,身分地位不明的陰陽界。一旦成為「黑戶」,他們很難主張享有其他的基本權利。「一線之遙」記錄的就是黑戶者的無止境困境,聽他們說出為何「有權利的權利」,是如此重要,讓我們得以思考,如何可以幫助他們改變。
──張茂桂(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
公益信託族群和諧基金諮詢委員)

民族國家的前面與後面

 回頭來看,第三世界國家都是在現代化的動力下,糊裡糊塗地進入了帝國主義發明的民族國家的體系,被歐洲特殊歷史中產生的遊戲規則所綁架。大家冷靜想想,被殖民地區進入民族國家體系最長的不過是一個多世紀,在此之前人們的移動確實是相對自由的,護照、身分證的出現意味著歷史的倒退。今天路走不下去了,才會有歐盟的出現,試圖矯正自己過去犯下的錯誤,但是無奈已經遺害世人,我們得不能繼續跟進。《一線之遙—亞洲黑戶拚搏越界紀實》不僅揭示了「現代」的強制與荒謬性,也顯示出一旦鬆動民族國家的前面與後面其實海闊天空。
──陳光興(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教授)

「黑工」、「黑戶」、「罪犯」,我們經常輕易為他們貼上這樣的標籤,認為他們侵犯我們的國土、掠奪我們的資源。如果你凝視他們的眼睛、傾聽他們的故事,你會發現他們擁有與我們相同的單純夢想,只是他們多了一些勇氣、少了一些運氣。在移動的旅程中,他們或因缺乏資訊與資源而迷路,或碰上不幸機緣、官僚作弄而跌倒。國界與公民身份的高牆,讓他們陷入排除、歧視的黑暗角落,號稱人權立國的台灣社會豈能視之而不見?
──藍佩嘉(台大社會系教授)

台灣是個移民社會,但對於新移民卻特別不友善,尤其是喪失了合法文件的「非正規移民」,台灣習慣稱這些人為非法移民,對他們的獵捕總是不遺餘力,所以他們必須在台灣社會黑暗的角落躲避獵捕、殘存苟活。「一線之遙—亞洲黑戶拚搏越界紀實」深入地記錄了這批跨境移民在台灣的日常生活、處境與苦難,以及他們旺盛的生命力與韌性。本書的主角多是屬於婚姻移民或家庭團聚移民,在許多國家都會保護他們的移住權利,但在台灣卻是被視為越界的「黑戶」;本書的作者則都是從事社會運動的組織工作者,對這些底層的黑戶處境特別能夠有同理的理解,才可以寫出黑戶的血淚故事,讓台灣人民得以藉此對台灣不合理的移民政策有所認識與反思。
──黃德北(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教授兼移民研究與發展中心主任)

乍看之下,這些故事太複雜又太晦暗,看了傷心。其實不然。
 
這些故事紀錄了底層人民跨越重重關卡的努力,凸顯出現有制度的不合理不公平不正義。他們同時也指出了方向,讓台灣有機會成為一個人人平等、人人都能追夢築夢的社會。
 
如果不想在無厘頭的歡樂中沈溺、或者被無頭蒼蠅的拚經濟所綁架,看看這本珍貴的紀錄。也許可以在書頁之中,找到光。
──張正(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創辦人)


這是一本看見亞洲底層人民移動歷史的書。移動有先後,人民無大小,在每個故事主角的人生轉折裡,都是近代亞洲政治、家國歷史演變的痕跡,鋪陳出了近百年來戰爭殖民政治歷史與跨國移動的交錯。
這是一本移動者的生命故事。記述了他們為何跨越國界來到台灣,企盼安家落戶,又如何陷入了國界關卡,失去了身分,為了穩住在台灣的家,親密關係中的交相糾纏與情義相挺讓人動容。
這是一本移民政策工具書。引領我們進入重重的國界關卡,具體而微地端詳移民政策的差別待遇如何製造了黑戶,製造了多少悲戚與恐懼。挑戰人們對家國形構的認識與理所當然的國之疆界。
這是一本集體創作。故事主角與作者協作,將黑戶們過往所迴避的焦慮與恐懼,將其結塊硬化的土壤耘開,讓埋藏其中的陰暗得以面見陽光,藉此得以反身,面對壓迫歧視的結構,不斷蓄積現實中持續搏鬥的動力。更看見了有別於主流社工的工作者,透過肉身與筆觸,與黑戶共同經驗著明暗浮沉的生命歷程。

作者簡介

白刷刷黑戶人權行動聯盟

成立於2010年,由菲律賓歸僑關懷連線、台灣國際家庭互助協會、天主教嘉祿國際移民組織台灣分會、台灣多元跨界行動協會組成。長期關注國際家庭、婚姻移民、移工、藏人配偶等跨界移動者權利議題,反對不公義的國境控管政策,透過陳情、制度修改、研討會、論壇、出版等、參政參選等行動,倡議黑戶人權。

目次


水銀瀉地的運動軌跡 ── 改寫「國之疆界」的行動者/夏林清
沒有人是非法的!/顧玉玲 
國家與華僑/邱依虹
生存就是權利/阿潑

各方推薦

東亞歷史年表

國界機關圖

導讀:超越國之疆界/龔尤倩

故事
我想有個家/張育華、游斯帆 
二個行李箱/龔尤倩
青蚵嫂的無花果樹/巫宛蓉
愁眉與笑顏/李丹鳳
影響一生的註記/龔尤倩
等了十年的一夜好眠/莊惠玲
行走邊界的傣族女子/張育華、龍煒璿
成家夢/林詩涵
皮箱底的爸爸/龍煒璿
跑跑藏藏的青春/莊惠玲
三個名字/巫宛蓉
從雪域來的人/龔尤倩、鄭小塔

跨界涉身的社工運動者

關於白刷刷

書摘/試閱

我想有個家
文/張育華、游斯帆

瓊花很健談,國、台語都流利,圓圓的笑臉像菜市場裡熟悉的媽媽,但即使這個馬來西亞媽媽有20年在台生活的具體事實與養兒育女的貢獻,國家還是鐵了心腸,不認,「黑戶」之苦因此如影隨形。為了家計,她冒險打工賺錢,忍受無身分的低薪,同時兼差四份工作,靠著體力勞動養家,民宅、車站,都曾是她流汗的現場。一度,一家四口的經濟主力竟是這個黑戶媽媽承擔。這麼高密度的勞動,沒有累垮,她還是抽空每天風塵僕僕騎車接送小孩往返,緊盯孩子的課業、常規、交友,殷切期盼孩子成材。她不躲藏、不遮掩,挺直腰桿,搏命生活。

肉骨茶
陳瓊花,1968年出生於馬來西亞麻六甲,父親是海南人,戰亂時隨著軍隊落腳馬來西亞,與海南島的老婆和兩個子女就此離異。在麻六甲娶了第二個妻子,生下兩子後,因為生活艱難又分開了,爾後再續絃、再分離。直到經過三次離異,才經人介紹認識瓊花的媽媽,兩人差距三十多歲,幾乎是跨越一個世代的溝渠再共成一家。

瓊花的母親是荷蘭人,生下四個女兒,瓊花排行老三,家裡頭做賣冰塊的生意,從工廠批來大冰塊,再用鋸子手動切割,咿咿唉唉地剖開成小塊,綁在腳踏車的後座到村子裡四處兜售。每天五點多爸爸就會叫孩子們起床幫忙,瓊花總是想賴床又不可以,「我都趁機,要爸爸帶我們去吃肉骨茶當早餐!」從此,早上吃得飽足成為瓊花的習慣,日日都以兩份早點啟動一天的勞碌。

「小時候我會躲在裝冰塊的箱子裡,爸爸一打開,我就哇一聲跳出來。」瓊花和爸爸特別親近,家裡總是爸爸下廚,她黏貼著看,小學四年級就學會做菜。記憶裡的媽媽總是年輕、愛玩、不負責任,年齡的差距終究讓婚姻長出了各種怨懟。「但其實,我和爸爸相處的時間不長,12歲那年,爸爸已經85歲,然後就病倒了。」此後父親只剩病榻上的模樣,媽媽和姊姊出去賣冰,於是她很小就被迫扛起家務,煮飯、接送小妹上下學,獨自照顧年邁臥床的父親一整年,直到去世。

父親離開後,家中經濟陷入困頓,瓊花覺得母親無意繼續供她上學,對母親的不顧家也素來有恨,某次爭吵後一發不可收拾,便輟學往花花世界逃溺而去,在吉隆坡的酒吧覓得酒促小姐的工作;五光十色裡瓊花的表現穩定優異,16歲便開始轉往新加坡、香港、汶萊求取更高的報酬,是早年面貌模糊、身分曖昧的跨國勞動者。彼時是靠觀光簽證打黑工,每三個月就返國換證,國界間的穿梭是炒短線,不承載長遠的未來。

「想玩啊,那時候就是想玩!可以一邊賺錢一邊玩!」年輕時的瓊花無所畏懼,並沒想太多,在各國的城市裡翻滾一圈繁華就走人,賺了錢自己留下部份玩樂,部份寄回老家,日積月累下來也為家人買下一棟房子。她拿出少女時的照片,深邃的眼窩配上細瘦的身材,紅脂白粉,波浪卷髮,青春正艷的氣息鎖在泛舊的時光裡,沒能預見未來在何方。

回不了家
1989年,瓊花來到台灣,當時她21歲,如同以往,在台中北屯的熱炒店促銷啤酒,下班後就和朋友跑夜店,抽煙跳舞喝酒樣樣來,恣意享受著異國的青春與自由;期間仲介告訴瓊花,會幫忙處理簽證的效期,瓊花不疑有他。沒想到,仲介惡質,扣押護照,脅迫工作,還陸續捲走瓊花好不容易攢起來的積蓄,當瓊花驚覺受騙時,簽證、都已經過期了!
狼狽逃離惡質仲介的控制,隻身淪落在舉目無親的異鄉,她曾去警察局求助,希望能被遣返回馬來西亞,但她沒錢,也沒有犯法,警察局無法受理「良民」的「投案」,又將之打發,瓊花從執法機關的手中被送回街頭。

瓊花躲藏進一家電玩店,晝夜不理,連續打了七天七夜的遊戲。沒能梳洗,潦草進食,不敢踏出店家一步,深怕被捲回懸岸邊緣。老闆娘詢問了這位怪異的「房客」,瓊花便將自已的遭遇如實托出,老闆娘心生惻隱,便將她收留在店裡,供吃供住,讓她不支薪水幫忙顧店,作為交換棲身的條件。

「發生很多麻煩的事弄到走投無路,好痛苦,但冥冥中老天也是安排了貴人救我。」清明節時,老闆和老闆娘帶著瓊花同去祭祖,正式認了她做乾女兒,金紙燒罄前飛出一朵餘有火光的香灰,輕輕落在瓊花的手上,「那些叔叔伯伯們看見了,都說是祖先在點頭。」

瓊花在店裡住下,一手包辦所有店務,曾有客人追求,她可以站在公共電話下熱線兩個小時,也曾騎著摩托車去看電影,「我還記得,是看陳松勇演的那部,甚麼…〈我在死牢的日子〉。」生活似乎有了遮風避雨的暫歇之處,但卻無法解消瓊花寄人籬下的孤獨,還有對回家的渴望。

「只要聽到潘美辰唱那首,我想有個家,就會哭、哭、哭啊!」本該是不經世事的花樣年華,卻忽然要面對人生的絕望,想到自己的際遇,像是凝視一井深淵,感覺到沒有光的時候,瓊花便從三樓跳了下去。沒死成的結果就是傷重,「我被送到中國醫藥學院吊屁股吊了兩個月,後來乾媽接我回家照顧,阿嬤天天帶我去爬山,做復健。」

本來只是來台短暫工作,沒想到跌了一跤命運就開岔滾到好遠,此時的她,沒錢、沒證件、不懂台灣的法律,馬來西亞變成是宇宙裡的一顆星球,哪有歸途。

在乾媽家住了五年,有人要介紹相親,她先把話說明了:「我是外籍人士,沒有身分證,要相再來相」,瓊花說話總有一股豪爽,每句話都直直的吐出來,不拐彎不打滑,擲地有聲響。「我吵架要有本錢,沒本錢我不要,所以我什麼事都很坦白!」

遭遇惡質仲介脅迫騙財、到警察局「自首」逾期停留被請回,這些莫名的遭遇讓瓊花覺得,既然這個國家不讓她走,她又何必遮掩自己?因此總是理直氣壯的騎車、工作,直到結婚以後,才更加沈重地認識到這份艱難──原來掉落在「國」以外的人,落地成家是件奢侈的事。

成家
透過介紹,瓊花在台中見到了黃大哥,第一次碰面時他有些猶豫,沒有多說甚麼想法,回去問了兄長的意思,也是意料之中的回應:「娶一個外國人,很麻煩啦!」,但仍舊私下碰了第二次面便開始通電話,那時,兩人都還沒想太多,直到某次瓊花和乾媽發生爭吵,她難忍爆裂的情緒,就帶著黃大哥的地址從台中跑去高雄。

「所以我第三次見面就決定嫁給他了。」瓊花笑說:「可能是第六感很準吧,可能是真的好想有個家,覺得他可以給我依靠,我就靠下去了。」來到台灣,真的好累,好累啊。

黃大哥的兄長十分瞧不起瓊花,奔來投靠的女人,總是無可避免被貼上「不檢點」的標籤,當年的流言蜚語似乎還言猶在耳:「這個女人沒戶口,說不定沒有三天就跑了。」然而,十多年彷彿從指間過去了,瓊花不只沒跑,還打直了腰桿,以驚人的能量撐起這個家。

「我以前愛到處跳舞,年輕時有玩過,但決定要嫁他,一喊收就甚麼都收,說斷就斷,沒有第二句話。」瓊花從不戀棧曾經繽紛的生活,跟了黃大哥後便全心全意為人婦、為人母,操持著柴米油鹽,為生計奔忙。寶娟是她的第一個寶貝,隔三年生下阿德,每當談到她的孩子,瓊花就不自覺地笑得很甜,渾身漾出一股柔軟的氣息,彷彿所有的疲憊都能在這道和煦間消融殆盡。

迎向亮光的黑工媽媽
寶娟小學一年級的時後,有天回家跟媽媽說:「都因為妳是外籍新娘,害我在學校沒面子。」瓊花一個耳光就狠狠呼了過去,她一邊哭,一邊跑去學校找孩子的導師深談,瓊花猜想,或許是自己年輕輟學,無法閱讀國字,陪寫作業時沒辦法教她,有問題就帶著孩子去找班上其他的父母解答,可能這些「幫助」帶給寶娟不小的壓力與自卑。談起寶娟的導師歐老師,瓊花仍是滿口感念:「幸好歐老師瞭解孩子,跟寶娟談一談之後,她就懂了,再也沒鬧過脾氣。」寶娟不僅早熟地化開了彆扭,也很快長成一個貼心、穩重、擔起責任的孩子。

「我跟孩子都很親,小學三年級我就讓他們喝酒了」,這位作風開明的媽媽,顯然非常驕傲自己獨樹一幟的相處之道,好比寶娟國中交了男朋友,老師轉告家長像是幹了錯事一般,「但我覺得這根本沒甚麼,就帶寶娟去小公園,一人一瓶啤酒,坐下來聊天。」從此兩個孩子都一樣,戀愛了,瓊花帶著小情侶一起出去吃飯看電影;失戀了,在家裡陪著他們喝酒大哭,「連他們的老師都說我很不一樣,非常關心小孩,不會因為工作就丟下不管。」

瓊花的生活,其實一點餘裕也沒有。底層的勞動本來就長且重,沒有身分的勞動更是劣化了各種條件,瓊花可以一人兼四份差,在工作與家庭間穿梭,像是一個內力極強的武林高手,在日日與生計搏鬥的方寸之間,仍然穩穩地接住了她極其心愛的家人。

她在許多地方幫人打掃,舉凡火車站、安親班、銀行、家庭鐘點工…,她總是有機會就做,不管薪資多麼微薄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畢竟,瓊花是「黑的」。後來有朋友拜託她照顧生病的老母13天,瓊花只開價5千元,人家都問她:「這很辛苦的事,妳真的要收這麼少?」她不計較也不在意:「大家都是艱苦的人,無所謂啦,沒錢喔…是很難的事情。」
在安養院照顧這位老母期間,瓊花勤快又認真,不是自己的工作也願意攬下來幫忙,護理長非常欣賞她,雖然知道是「黑的」,院內也碰巧缺清潔工,就問她要不要進來做長期的,縱使工資低廉和負荷不成比例,但孩子一天天長大,學費、安親班、補習費……每天睜眼就要面臨的家庭開銷,瓊花只要有機會能賺就不說辛苦。

「我們家都會過節,像是父親節、母親節、每個人的生日啊,都要買個蛋糕,開一瓶紅酒,四個人一起喝!」長時間又高密度的勞動,並沒有消耗掉這個家庭裡情感流動的空間,租屋處房間不夠,從小阿德和爸爸睡,寶娟與媽媽睡,「我們睡覺的時候都互相壓來壓去,你壓過來我壓過去」,瓊花笑得開懷,連睡覺都是這麼甜蜜的事。

他們總是抓緊難得的休假全家出遊,「寶娟和阿德會把行李收拾好,爸爸和阿德拿一個,我和寶娟拿一個,我們只要起床就可以出發了!」瓊花開心滑著手機,裡面有好多天真的笑臉,四個人穿著一模一樣的卡通T恤,是孩子們喜歡的老皮(探險活寶中的人物),寶娟趁特價幫每個人都買一件,提議放假就來穿上「家庭裝」。照片裡,已屆青春期的孩子們仍然黏膩地拉著母親的手,從背後環抱著看似威嚴的父親,黃大哥黝黑的面容裡,有些細瑣的滿足在皺摺裡閃閃發亮。

黃大哥渾身充滿著草根的氣質,說話總是生猛有力。晚上九點,他和瓊花在捷運站碰頭,等著接苦讀的孩子們回家,兩人都在準備升學的大考試,放學就到捷運站附近的免費圖書室繼續念書。黃大哥滿嘴鮮紅,檳榔的熱辣使額頭佈滿汗滴涔涔,看起來和身上緊裹的厚夾克有些衝突,一如他粗獷中包裹的柔情。他說:「人齁,還是要有家庭,那個感覺……我不會講啦,工作完再累,回家看到小孩抱起來親一親搖一搖,疲勞都好了啦!」

黃大哥不是甚麼會講甜言蜜語的人,「他只會講幹你娘啦!」瓊花笑著數落他,但生活裡非常寵愛小孩,也細心關照著妻子,很多小病小痛,她總因為沒有健保而寧可忍耐,拖久了,黃大哥就急著半哄半催促,像是騙小孩一樣:「走啦走啦,我要載妳去看醫生!」年輕時,面對柴米油鹽的窘迫,日子裡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而瓊花在安養院工作後,提早看見歲月與病痛劃過生命的模樣,在婚姻裡也就越發溫潤,她用力運轉自己,奮勉築巢,讓摔到遠方的自己,終於有了能看見光的地方。

難以登記的婚姻
銬著黑戶的腳鐐在台灣過了二十幾年,瓊花身上卻依舊帶著勇往直前的起航感,苦難好像成為她體內的發電機,「遇到事情我就哭,哭完就不去想它,否則日子會過不下去。」她曾經患過子宮肌瘤,一個並不罕見的婦科疾病卻讓她倍感壓力,每次進醫院的診療費都數以千計,幾個月回診下來,幾乎讓她喘不過氣,這個家,難解的始終不是窮,而是因為瓊花的「黑」。

第一個無奈就是婚姻無法登記。「妳知道這對小孩來說有多傷害嗎?」明明是婚生子女,卻因為媽媽沒有身分不能報戶口,變成了「私生子」。彼時,民國86年,婚姻仍採儀式婚主義,也就是說,只要有公開儀式,例如:宴客,以及兩位證人,結婚在法律上就算數了,瓊花和黃大哥生下寶娟後,按照傳統習俗擺設了酒席,在兄嫂的見證下完婚,但要登記時就卡關了。

戶政機關堅持瓊花是馬來西亞人,逾期停留台灣,即便她是生母,也是台灣人合法的妻子,但制度裡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不能辦理結婚登記。為了解決孩子戶籍、未來就學的問題,夫妻倆決定上法庭打官司。法院向來是個耗損精神、時間、與鉅額金錢的地方,但無論怎麼與行政機關周旋,都在既定的制度裡吃上閉門羹,既然打官司就有機會,再怎麼困難也要走一遭。

夫妻倆找到一位退休的書記官代寫訴狀,訴訟的途徑比照「真正的私生子」,以母親與孩子作為原告,父親當被告,向法院請求「強制認領」,讓孩子的生父生母在戶籍裡可以歸位。類似案件中被告的陳述通常會爭執、否認孩子的血緣,但瓊花一家是反過來,拜託國家承認他們是一家人,因此黃大哥在判決書裡的陳述顯得有些滑稽,翻成白話文的意思便是──這本來就是我的孩子,但戶政機關不准我們登記,只好來這裡拜託法官讓我認領他們。

這樣迂迴的路,先「認領」孩子,再回過來確認黃大哥與瓊花的婚姻有效存在這些對當事人來說,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事實,黑戶家庭卻要上法庭像是演一齣戲似的,相互控告,歷時五年,付出十幾萬的訴訟費用。公權力不願允諾,黑戶就難以現身,人之存在,其實稀薄如霧。

我都是真的
一個沒有身分、不識國字,不懂法律的人,要上法庭難道不怕嗎?「我的護照是真的,台灣政府不把我遣送是真的,我都是真的,我要怕甚麼?」瓊花無懼的反問,恰好凸顯了黑戶的形成不僅是流離而生的意外,也同樣是政府的「共業」。

她是在邊界控管鬆散的年代被迫滯留,隨著全球化的浪潮,跨越國界的檢視也逐漸拉升,政府對各個國家的人設下的門檻從來並不等高,那些有苦衷、有夢想、有羈絆的人,往往是在台灣滴出真實汗水,生兒育女,迫切需要落地生根的人,卻從來不能得到一點寬容與厚待。

瓊花早年曾求返鄉而不可得,在執法疏漏的縫隙間誤打誤撞換來一身磊落,沒有黑戶普遍躲藏,害怕家庭破碎的擔憂與防備,殊不知,現今的法令早已在國界間建立起一套嚴密的管制標準,踩線的人,遣返母國是基本的處置。他們曾向各種單位求助,從戶政事務所、鄉公所、社會局、地方上的民意代表……能找的都去找,還有人曾開出40萬的價碼,要幫瓊花「辦辦看」,她兩手一攤,要錢是不可能,這個家哪有條件給得起這種揮霍。

也曾找過立委,瓊花把手邊有的重要資料都交付出去,像是馬來西亞的單身證明、出生紙、訴訟資料、原生家庭的電話地址……,立委不僅沒幫上忙,還漫不經心將文件給弄丟了。瓊花談起,仍難掩氣憤:「我跟娘家失去連絡,跟他們把東西弄丟也有關係!」

馬來西亞的家人搬到吉隆坡後換了新的地址電話,瓊花記不得完整,憑著模糊的記憶再反覆撥打,都打成了空號。寶娟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甚至寫過一封陳情書給馬總統夫人周美青,敘述媽媽的故事與處境,還謄寫上一段當年判決書的理由,試圖將拗口的文字轉譯成自己能理解的現實,然後發出一個問號:
我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法庭判決了我的媽媽可以辦理結婚登記,
卻不願受理她的身分證申請呢?
帶著這個疑惑,寶娟續寫下她的惶恐與盼望:
「我家的經濟全由媽媽負擔,爸爸因有糖尿病肝功能欠佳,工作
狀況並不順利。媽媽因為沒有身分證只能擔任臨時工,薪水低房子又
是租的,經濟狀況很差。

聽說申請辦身分證必須回母國,但是家裡的一切都是媽媽一手包
辦,如果媽媽回母國後不能再回台灣,那我和爸爸、弟弟的生活將遭
到困難,甚至生活不下去。
大家都說周美青阿姨心存仁厚、愛民如子。懇請您幫幫我的媽媽
申請到身分證,讓我們全家可以安心度日!」
這封信像是往大海投擲,未曾捎來回應,瓊花仍舊在各種管道裡想辦法自救,屢試屢敗。

現身賭未來
2010年,「白刷刷黑戶人權行動聯盟」的育華再度拜訪瓊花家,醞釀在立法院召開記者會,想邀請瓊花出席、現身說法。黃大哥開門見山的直話直說:「育華姐,立委沒效啦,開記者會沒效啦,多謝你們啦,我知道妳們很好心,我是感覺沒效啦,這個政府有錢辦生,沒錢辦死啦!」育華繼續努力說明著白刷刷的想法及行動,試圖表達一種與政府長期作戰的準備。黃大哥聽了,換一種方式回應:「育華姐,你咁宰樣思念故鄉的痛苦?她沒辦法回去,想家想媽媽,半夜哭得像牛在嚎一樣,你看她手腕上一痕一痕的疤怎麼來的?」

黃大哥講到這裡,瓊花突然沉默,不由自主想把手臂藏起來。瓊花隨即主動一轉話鋒,化解凝重。拿出女兒自力救濟,曾寫給馬總統夫人周美青的一封信,文情並茂,但石沉大海。雪上加霜的是,瓊花因子宮肌瘤異常出血,身體不適,因無健保,自費就醫,含門診、檢查、拿藥等,一次就醫花上幾千元,嚇得瓊花不敢再去,只好購買地下電台促銷的高價成藥自行服用,暗自祈求菩薩化解腫瘤。

日常生活裡的考驗這樣多,瓊花仍不氣餒,不放棄任何機會,聽完育華說明「白刷刷黑戶人權行動聯盟」的組成、以及其他黑戶媽媽辛苦的處境,即使先生在旁感慨任何行動都無效,擔憂記者會曝光之後連累雇主以致於丟了飯碗,委婉地勸阻瓊花,瓊花仍堅定地說:「我去,這是我的難題,我不去,誰去?」

2010年4月13日記者會當天,瓊花仍一大早六點多先到銀行拖地、打掃,七點鐘與國際家協的煒璿會合共搭計程車奔往高鐵左營站,七點半上車、九點抵達台北車站,瓊花為了兼顧勞動與行動,緊湊的行程恰恰在九點半記者會前從高雄趕到台北會場,戴好事先準備的帽子與口罩,像個蒙面勞動的村婦。黑戶家庭與聲援的朋友們、各方媒體記者,已擠滿了會議室。遠道而來的瓊花看到這個陣仗很受鼓舞,感覺到自己並不孤單,不是這個島上唯一面臨這樣難題的人。

首先發言的是妻子來自薩爾瓦多的魏先生,他細說妻子母國證件遭到為難,無法取得居留證,頻頻出入國境之苦,這些年金錢、精力與家人關係耗損殆盡,家,就快散了,人,就快撐不住了,他苦笑著控訴:「政府不是為人民而存在的嗎?」

瓊花作為第二位發言的黑戶代表,聲音顫抖,仍努力把準備好的講稿說清楚。接著,內政部戶政司、移民署等官員一一回應,卻說些不著邊際、似有似無的官場話,完全沒有具體對應的解決方案,讓人越聽越生氣、越聽越著急。育華忍不住、用力抓起瓊花的手腕,大聲對著媒體記者說:「你們看她手腕上一痕一痕的疤怎麼來的?這就是黑戶媽媽思念故鄉、不能回家的痛苦!」瓊花被育華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奮力想掙脫手腕,一時難堪激動哭泣起來。媒體記者的攝影機、照相機一瞬間嗜血般圍攏聚焦過來。

第二天中國時報以斗大的標題:「黑戶媽媽辛酸淚,合法身分難上難」,詳細報導黑戶家庭艱難孤立的社會處境。黑戶家庭難以言說的壓迫感,終於透過瓊花自傷累累的手臂,讓社會看見黑戶艱苦的搏鬥。記者會末了,內政部提出了有條件的專案解決方案,但是,瓊花的護照早已逾期,並不符合專案的條件。接下來,沒路找路,白刷刷發動抗爭、赴官署協調、舉辦論壇,雖然必須調班、請假,瓊花仍每邀必到。

移民署表示,瓊花必須重新取得馬來西亞護照。當她轉赴馬來西亞駐台北辦事處申請,得到的回應卻是沒有辦法發護照給瓊花,她必須親自返回馬來西亞才能辦理身分證及新護照,馬辦表示可以發一份臨時的旅行文件讓她入境馬來西亞,卻無法保證瓊花回去之後,是否能順利取得證件,再回到台灣。

路走到這裡,又再度卡關,瓊花之所以希望在台居留身分能就地合法,一來是返回馬來西亞辦證所耗費的時間、金錢難以估算,二來是瓊花非常擔憂馬國政府對華人的不友善,可能會讓她回去後被懲罰而無法重返台灣,那麼這個瓊花拚命撐住的家不就要散了嗎?這個風險太大,瓊花考慮再三,覺得實在不能夠回去這一趟。

白刷刷的工作者陪同瓊花往返馬來西亞駐台北辦事處與移民署,陳情、協商數次未果,瓊花像掉落在國與國縫隙之間的人球,台、馬政府都無法允諾瓊花重返台灣。久久等不到移民署的回應,白刷刷與黑戶家庭們決定前往移民署舉牌抗議,再次召開記者會。行動前一晚,移民署何榮村副署長來電,允諾專案給予黑戶居留證,隔日立即在移民署召開會議對談,歷經一場艱險的攻防對話,移民署官員白紙黑字寫下電話裏的承諾,於是,瓊花終於拿到居留許可。

那個曾經搖手、搖頭對育華說:「沒效啦!沒效啦!」的黃大哥,後來變成白刷刷的好朋友。有時路過辦公室,隨興帶幾條熱番薯,或幾杯冰紅茶探望,荔枝棗子蓮霧盛產時,也不忘帶一箱來分享。瓊花則還是那個從早忙到晚的勇猛媽媽,但拿到居留證後,她領到相對合理的薪資,也有了勞健保。這些年為了取得身分,四處奔波、散盡千金,手頭是沒有甚麼積蓄的,瓊花盤算著,接下來要慢慢開始存錢,也許等寶娟他們都上大學,就可以返鄉辦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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