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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行李箱男孩2:消失的塔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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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箱男孩2:消失的塔瑪斯

定  價:NT$ 32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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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惡魔一定存在於某處,
只挑那些無法反擊的可憐人下手

《行李箱男孩》在台熱賣,
續集即將再掀北歐犯罪熱潮!

「情節緊湊又千迴百轉!」
「黑暗又充滿懸疑!」
「一本絕對不能錯過的小說!」
出版人周刊選為「年度十大推理小說。」
圖書館期刊盛讚:「這本小說已臻北歐犯罪小說的最高殿堂!」


駭人的仇恨,包裹著無邪的糖衣,
致人於死的往往不是凶器,而是人心。

深夜,匈牙利的舊營區,少年塔瑪斯踏入陰森的醫務室偷竊。那裡建物廢棄,守衛鬆懈,忽然間,他從地板崩塌處發現一處被水泥封死的地下室,裡頭藏著一個驚人的物件!他興奮地想,人生終於可以翻盤……

不久,塔瑪斯久未謀面的哥哥桑多,突然收到弟弟發出的簡訊,上頭寫著:「快來救我……我快死了」,並留下一個地址和一串意義不明的數字。在此同時,回教穆斯林正滲透哥本哈根,匈牙利國家安全局也接獲有人透過網站進行軍火交易的情報,查出IP位址為一位年輕穆斯林所有。

幾天後,丹麥某修車廠突然爆發集體死案件,現場找不到任何凶器。趕到現場救援的紅十字會護士妮娜趁亂逃跑,與她一起浩劫餘生的少年,竟是桑多!──妮娜能否幫他如願救出弟弟?塔瑪斯當初在地下室找到的驚人物件,究竟是什麼?「你要好好照顧塔瑪斯……」──母親當年的囑託,彷彿成為桑多胸口永遠的痛!

一對分屬地獄與天堂的兄弟,再次牽連妮娜,三人的命運從此交會。桑多身世的原罪引發連番災難,案件背後埋藏什麼牽扯種族、政治、宗教矛盾殺機?看似天真的人,說著似是而非的辯詞,醞釀出駭人的仇恨,隨時準備對疲弱的人性下手。一心只想脫離貧困的塔瑪斯,得付上何等慘烈的代價?

作者簡介

琳恩‧卡波布Lene Kaaberbøl

1960年生於哥本哈根,十五歲出版第一本書,至今已出版三十多部小說。長年創作兒童青少年奇幻小說,擅於塑造身處遙遠世界與時光的人物,筆下世界常有魔法元素,面對的難題與當代讀者相似,使讀者在閱讀時容易融入情節。著名的系列有《W.I.T.C.H.》、《The Shamer Chronicles》等,作品累積許多獎項,譯成超過三十國語言。

安奈特‧斐瑞斯Agnete Friis

記者、童書青少年文學作者,較著名的作品為《行李箱男孩》。

鄭郁欣

師大譯研所畢,喜歡想像、喜歡文字、喜歡講故事的兼職譯者。

名人/編輯推薦

國際好評

兩位作者繼2011年的處女作《行李箱男孩》之後,重返文壇推出這本好看的續作。妮娜和桑多兩個主角並非沒有缺陷,卻非常吸引人,他們之間的故事穩穩地連結增強到最後心臟狂跳的結局。藉由錯綜複雜的情節和瞬間的真情流露,這本貨真價實的懸疑驚悚小說讓作者接近北歐犯罪小說的最高殿堂。—圖書館期刊

兩位丹麥作家又揭露了另一則令人不安的社會案件。—紐約時報

登峰造極!—環球郵報

作者以一種像新聞播報般的精準節奏,描述了一個破碎而恐怖的世界。—Baton Rouge辯護報

情節緊湊又千迴百轉。—薩克拉門托蜜蜂報

黑暗又充滿懸疑。—今日美國

這組新人作家的《行李箱男孩》緊抓我的心,這本《消失的塔瑪斯》也是。—夏洛特觀察家報

作者不僅創造了最棒的犯罪小說系列,同時也創造了最不尋常的角色、情節,還有一種將犯罪融入故事的方式。—《國際犯罪小說》

如果你想看一本表達永不妥協和永不絕望的小說,極度推薦你看這本。—Criminal Element網站

一本刺激、寫作完美,結局又聰明的懸疑驚悚小說。—艾勒里‧•昆恩懸疑雜誌

作者完美地呈現出丹麥國內激烈的分裂,這本書充滿懸疑,角色出色,情節也夠複雜。—《致命快感》雜誌

《消失的塔瑪斯》會讓你心馳神迷,直指史詩般的結局,結局讓讀者驚訝又極度滿足。在成堆的北歐犯罪小說中,《消失的塔瑪斯》凌駕眾書,是一本絕對不能錯過的小說。—BookReporter網站

妮娜的系列小說在我心中犯罪小說的排名越來越高了。—Kittling Books網站

《行李箱男孩》的續集《消失的塔瑪斯》是一本緊抓目光的懸疑犯罪小說,由不同視角的敘事線發展,以心驚膽顫的緊湊達到高潮。—EuroCrime

對當代丹麥文化的驚豔洞察。—Thinking About Books 網站

書摘/試閱

序曲
北匈牙利

「說不定我們會找到槍,」皮特金說,手指瞄準了大門旁的警衛室。「砰!」
「搞不好是機關槍,」塔瑪斯說,從臀部旁發射一把想像中的武器。「答答答答答答答!」
「或者是坦克!」
「他們把坦克都帶走了。」塔瑪斯突然變得實際,有點突兀。
「要不然來個手榴彈,」皮特金退而求其次。「你不覺得他們可能在哪裡還有個手榴彈忘了帶走嗎?」
「這個嘛,誰也說不準啊。」塔瑪斯不想徹底打擊朋友的希望。
黑夜剛剛降臨。這天很潮濕,雨水的氣味與濕氣還飄散在空氣中。要是雨沒停的話,他們可能就不會來了。不過他們現在在這裡,他和皮特金,雖然他並不真的相信能奇蹟般地找到手槍、機關槍或是手榴彈,不過興奮之情還是在他體內嘶嘶作響,他的胃彷彿是瓶被搖晃過的汽水。
這座舊軍營的外圍有柵欄,不過獨自守夜的警衛很早就放棄警戒,放任一群群小偷和撿破爛的人入侵。四四方方的小警衛室是唯一還供應水、電等資源的建築物,警衛現在待在裡面看電視,每天早上結束值班時,他都會把那臺小小的黑白電視機帶回家。他有一次還真的朝拉科斯兄弟開槍,因為他們想偷他的電視—這件事倒是為他博得某種程度的敬重。現在這裡存在一種不穩定的相對緩和關係:警衛的勢力範圍從警衛室延伸到大門以及周邊相鄰的區域,即使是最膽大妄為的當地竊賊也不會到那裡去。不過其他區域就是三不管地帶了,任何能被遠遠帶走的東西早就不見蹤影—包括部分的柵欄。耶吉.莫塔斯為了製作遛狗場,偷走了很長一段柵欄。
塔瑪斯心知肚明,要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機會微乎其微。不過要是你已經一無所有,在溫暖的春天夜晚裡,還有其他什麼事好做呢?雖然皮特金講起話來像個八歲小孩,不過他已經快要十八歲了,而且比大多數的孩子更強壯。也許他們運氣好,可以找到其他人因為嫌重而沒帶走的東西。
他們鑽過柵欄下方,那種身處禁區而沸騰不已的激動之情滋長著,塔瑪斯在黑夜裡咧嘴而笑。他們周遭仍然矗立著光禿禿的水泥牆,裡頭是以前軍官的食堂、淋浴間、工坊以及辦公室,現在看起來像是廢棄的電影布景。窗戶與門早就不見了,正在別的地方繼續發揮功用;屋椽、屋瓦、暖氣、水管、水龍頭、水槽還有舊馬桶也都是同樣情況。普通蘇聯士兵睡的木造營房已經消失了,木板被一塊一塊地拆走,只留下水泥地基。最大也最完整的建築是舊醫務室,以三層樓高之姿高高聳立在這塊區域,彷彿農舍圍繞的中世紀城堡。蘇聯人回去後的好幾年,這棟建築充作當地人的診所,由五花八門的西方援助機構之一所經營。不過隨著時間過去,講英文的醫生、護士和志願者離開了,拾荒者像蝗蟲般大舉入侵。頭幾週他們都是滿載而歸—阿提拉找到一個放滿消毒酒精的鐵櫃,馬里烏斯.保羅在密什科茲脫手了三臺顯微鏡,賺進將近五萬福林。但現在就算是這棟醫務室,也不過是一具連一丁點肉也沒剩下的死雞殘骸。儘管如此,塔瑪斯和皮特金還是朝醫務室前進。
塔瑪斯穿過空蕩蕩的門框,打開手電筒照亮前方的路,斑駁的灰藍色月光從屋頂的裂縫灑落進來,不過除此之外是一片黑暗,濃重、濕冷且無法穿透。
「喝!」皮特金在他身後大喊,音量大得讓他跳起來。聲音在牆與牆之間迴盪,皮特金笑了出來。「我嚇到你了?」他問。
塔瑪斯不滿地咕噥了聲。有時候皮特金就是太幼稚了。
地板上還有撕裂的泛黃木地板碎片,牆上則殘留著綠色的油漆痕跡。塔瑪斯將手電筒朝樓梯間照,往上三層樓,他可以辨認出一塊夜空;打劫過這裡的人把屋頂的一些屋瓦拆走了。地下室無法通行—俄國人便宜行事,將水泥灌進樓梯間,把這裡和這棟建築的北端都封了起來。
皮特金盯著廢棄的走廊瞧,他從塔瑪斯手裡奪過手電筒,彷彿握著一把槍,拔腿猛衝向第一個門口。「不准動!」他大喊著,將手裡的光線射進空蕩蕩的醫院病房裡。
「噓,」塔瑪斯說,「你想讓警衛聽到嗎?」
「不可能,他在他那臺電視前打著呼呢,就跟平常一樣。」不過皮特金還是減少了一點動作片巨星的神氣活現。「哇喔,」他說,「這裡發生過事情……」
他說得沒錯。手電筒的燈光掠過斑駁的綠色牆面,照到窗戶下的磚塊結構上有一條大大的裂縫。地面上的殘骸碎片異常地多—天花板部分崩落,長條狀的牆面粉刷灰泥和老舊的油漆一條條地垂掛在天花板上。塔瑪斯忽然有種不舒服的感覺,他們頭頂上的地板可能隨時會塌陷,讓他和皮特金變成水泥三明治的肉餡。不過他接著瞄到了某個東西,貪婪之心像翅膀般伸展開來。
「那裡,」塔瑪斯說,「用手電筒再照一次。」
「哪裡?」
「窗戶邊那裡。不是,是地板上……」
可能是正常的腐朽情況,也可能是在家裡激起咖啡杯中漣漪的小震動。不論原因為何,這棟老舊的醫院又朝完全傾毀邁出了一大步。牆上的裂痕使得部分地板塌陷進了下方的地下室—自從俄國人用水泥封住了兩邊通道後就無法進入的那個地下室。
皮特金和塔瑪斯對看。
「底下肯定有一大堆東西……」塔瑪斯說。
「各種東西,」皮特金說,「可能甚至有手榴彈呢……」
就塔瑪斯個人來說,他比較想要找到幾臺顯微鏡,能像馬里烏斯.保羅那樣賺進意外之財。
「我穿得過去,」塔瑪斯說,「手電筒給我。」
「我也想下去看看。」皮特金說。
「我知道。不過一次只能一個人。」
「為什麼?」
「你這個蠢蛋。要是我們兩個都跳下去了,要怎麼爬上來?」
他們沒有繩索也沒有梯子,皮特金不情不願地同意了塔瑪斯的論點。於是塔瑪斯坐在塌陷處的邊緣,謹慎地伸出雙腳,穿過那個不規則的洞穴。他猶豫了一會兒。
「快點,要不然換我來!」皮特金說。
「好啦,好啦,一下下就好!」
塔瑪斯不想讓皮特金認為他是膽小鬼,所以他往前一探,穿過了洞裡。他開始往下降的時候,感覺到手臂有一股銳利的痛。
「噢!」他大喊出聲。
他搖搖晃晃地落在從天花板崩落的瓦礫堆上,他的骨頭受到撞擊的刺激,不過他的左上臂仍不斷傳來那種銳利的痛感。
「怎麼了?」皮特金從上方問道。
「被什麼東西割到了。」塔瑪斯說,他可以感受到血液濕透了他的袖子。天殺的。十寸長的木頭碎片刺進了他的肉裡,就在腋窩下方。他拔出來後,留下了鋸齒狀的傷口。他想等這股疼痛感慢慢消退,但他等愈久,抽痛得愈厲害。
「那,下面有東西嗎?」皮特金不耐地問著,他對塔瑪斯的關心已經被拋之腦後。
「根本看不見東西,好嗎?手電筒給我。」
皮特金趴在地板上,將手電筒穿過洞口往下遞,塔瑪斯剛好能抓住它。幸好地下室的天花板比這棟樓裡其他樓層來得低矮。
很顯然他們一舉得金了。所有東西都還在地下室,一如塔瑪斯所期望的。兩張醫院推床、一個鐵櫃、堆積如山的儀器—雖然他沒有看見任何像是顯微鏡的東西。暖氣、水龍頭和水槽都完整無缺,架子上和櫃子裡還有書本、樣品罐和藥水瓶,角落裡還放著一臺像是校護用的槓桿式體重計,測量體重時還得手動調整砝碼直到平衡為止。而這還只是第一間房間而已。一想到這些東西可能價值多少,塔瑪斯就忘記手臂上的痛了。當然,如果他們可以在任何人發現他們的貴重寶藏前,就先全部弄出去的話。
「有武器嗎?」皮特金問。
「不知道。」
他打開通往走廊的門—還有更多的門。厚實又沉重的鐵門,他推開的時候還發出嘎吱聲。塔瑪斯很快來到走廊,一扇接著一扇打開門,用手電筒照著。這一間顯然是個手術室,大型的照明燈具還掛在天花板上,中央擺著一張不鏽鋼手術臺。接著是一間儲藏室,放滿了上鎖的櫃子。塔瑪斯轉念想到這些玻璃門後面還有尚未開封的藥品,心臟愈跳愈快。依藥品種類的不同,以及是否仍有藥效,這些東西可以比顯微鏡更值錢。
但是讓塔瑪斯駐足、凝神細看的是下一個房間,皮特金不耐煩的大吼大叫已經徹底消失在他的意識裡。
這東西以前一定是吊在天花板上的,整棟樓的震動或是建材腐朽導致那些粗大的螺栓鬆脫,於是整個掉落地面,撞裂了地板。這個球體因為墜落而與把手脫離,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滿是裂痕與刮傷,上頭黃色的油漆令他有那麼點聯想到電影裡看過的飄浮在海上的水雷。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觸它,動作非常非常輕柔。他覺得摸起來是暖的。不會燙著人,只是體溫的程度,彷彿活生生的一樣。他依然能夠想像得出上頭的警示標示,黃底黑字,儘管上面滿布刮痕和水泥灰。
他往後退了幾步,他的手電筒開始明顯變暗,電池一定是快沒電了。他應該要在還能看見周遭的時候,折回剛剛下來的那個洞才對。折返的路上,他打破了一個醫藥櫃的玻璃門,胡亂抓了幾個瓶子和盒子。皮特金又在鬼吼鬼叫了,愈接近那個洞就聽得愈清楚。
塔瑪斯的大腦極度興奮地運轉著,就好像他突然之間可以清楚看見未來,他需要做的每件事都井然就緒,彷彿他已經都做到了,才記在腦海裡,而不是還在計畫階段而已。沒錯,首先我們必須做這件事,接著是那件事,然後如果我問……
「你找到手榴彈了嗎?」皮特金打斷了他的思緒,因為看見塔瑪斯已經走回來,所以也放低了音量。
塔瑪斯從洞口往上望,皮特金的臉龐在這片漆黑之中像是高掛的月亮一樣,塔瑪斯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個奇異的笑容,咧開的嘴寬得像隻青蛙。
「沒有。」他呼吸急促地說,他內心的眼睛仍然看見那顆破裂的黃色圓球,還有上頭怵目驚心的黑色警示標示。
「那,有啥?你找到什麼東西?」
「比手榴彈還要棒,」他說,「棒得太多了……」

丹麥
哥本哈根

妮娜將她的飛雅特停在修車廠外,有個男人站在路邊的鐵網圍欄旁,太陽西斜,從他的頭後方散發出光暈,讓她無法看清楚他的臉。都一樣,她默默覺得他一直監視著她,看著她走過這條破裂的柏油路。
她開門進入修車廠,隱約的貝斯聲以及鐵克諾電子音樂的節拍襲向她。這裡只有一些男人在而已,顯然這種好天氣會延長在城市裡的工作時間。少數幾個已經回來的人坐在門邊搖晃不穩的躺椅上,全心投入於撲克牌牌局裡,所以她快步通過他們時,他們只是沉著臉審視一眼。修車廠後方有個略微過胖的少女穿著過於緊身的淺藍色牛仔褲和鮮黃色上衣、綁著馬尾,她正帶領年紀比她小的女孩們即興合唱。妮娜看見兩個前一晚不在這裡的小女孩,肯定只有七歲或八歲,她猜想著,她們仔細模仿那名少女並不算粗俗的舞步,漆黑的眼珠透著專注。有幾個年紀稍小的男孩子正在擺弄噪音來源,一臺沾了油污的大型手提收錄音機插上了茶水間門旁的插座。其中一個男孩想要擾亂女孩們跳舞,他咧嘴露出放肆的笑容,搖擺著屁股,右手拿著一塊巧克力餅乾,不過其他男孩子就只是圍著收錄音機,看起來既蒼白又虛弱。
到處都沒看見那個小男孩。
妮娜繼續往裡邊走,腳步虛浮。她愈是想集中視線焦點,眼前的物品卻一直飄往旁邊。日光燈所發出的藍色冰冷光線不規律地閃動著,她走回那一排排床墊、收捲起來的被褥以及睡袋,然後她發現了小男孩的母親。她靠著牆蜷縮著,小小一團。小男孩躺在她身邊,當妮娜靠得夠近時,她看見他是醒的。蒼白的小臉上雙眼又大又黑,不過妮娜注意到他是有意識的,因此感到安心。他的母親看起來彷彿很多天沒闔眼了,她很可能確實如此,看起來毫無血色,穿著破舊的牛仔褲和粉色的羊毛外套,對五月的天氣來說似乎太熱了。她指了指掛在她脖子上的小小手機,露出她的缺牙,臉上的表情應該是想表現出微笑。
「Apolono, telefonal!」(護士!電話!)她說。
妮娜點點頭,挨著她滑坐在地上。噁心想吐的感覺在她來瓦爾比的路上一直伺機等待著,鼻腔一接觸到小男孩病床的臭味,作嘔的感覺立刻上湧。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妮娜納悶著,意識到自己的這個疑問以一種漫無目標的詭異方式在她發疼的腦袋裡飄移著。小男孩的脈搏有點過快,不過問題不大。他絕對可以再吊一包鹽水點滴,不過顯然他的母親成功讓他喝了些東西,有幾個空的半升水瓶在床墊旁滾來滾去。妮娜暗忖,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也稱不上健康。而且離健康兩字還很遙遠。小男孩的母親似乎能讀懂妮娜的思緒。
「Korhaz(醫院),」她說,「醫院?」
妮娜還沒有機會回應她,她就已經站起來,動作裡透著虛弱與筋疲力盡,她示意妮娜跟著她去外面。她們經過玩撲克牌的男人身旁,走到修車廠外的停車場,現在黑暗已經包圍了這個工業區。她繼續往前走,繞過修車廠,沿著早已雜草叢生的凹凸不平水泥通道走著,盡頭是門窗盯上木板條的辦公室棚屋。高大且未經修剪的山毛櫸樹籬從隔壁的占地越過小徑傾倒過來,妮娜低頭想穿過樹枝下方時,差點重心不穩。路面在搖晃,現在整個世界都在搖晃。小男孩的母親走到一半時蹲下來,撥開樹籬的葉子,拉出一個老舊的塑膠水桶,用兩根手指勾著提把,小心謹慎地將它放在她們兩人之間的鵝卵石上。
妮娜還沒查看這個泥濘的塑膠水桶內容物,就從散發出來的惡臭,知道那是什麼了。嘔吐物。小男孩的母親指著水桶,然後看著妮娜,眼裡是赤裸裸的黑色恐懼。
「Ver(血),」她說,「很病。」
妮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傾身探看水桶內部,裡頭是一片深色的粒狀物,像是咖啡渣。
嘔血。吐出這些東西的人患有嚴重的出血性潰瘍。不會是那個小男孩的,妮娜告訴自己。不可能的。他還可以在修車廠裡吃餅乾,雖然一臉病容,不過並非致死的疾病。一定是別人,也許是那個消失的年輕人。他可能誤食了某種會侵蝕胃部黏膜的東西,或者是他的胃被疾病徹底擊潰了。嘔血不會自己停止,這是種可能致命的病狀。
「這些是哪來的?他在哪裡?」
她猶豫著。
「穆羅(mulo,死神),很病。走了。現在,我兒子一樣病。」恐懼拉扯著她的嘴角。
妮娜盡快移動腳步,以她目前這種搖晃不穩的狀態下所能允許的程度。如果這些嘔吐物是來自彼得口中那個「生病的年輕人」,那麼他可就有大麻煩了。但是她完全不曉得他是誰、他在哪裡,而且眼下她的第一順位是修車廠裡的孩子們。
她猛力拉開修車廠大門,走到躺在床墊上的小男孩身邊。她無法斷言這孩子和那個年輕人是否為同樣的疾病,但是她不能再冒險了,小男孩必須立刻送到醫院。
「醫院,現在。」
妮娜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盡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嚇壞這個小男孩的母親並沒有好處。而且從另一方面來說,她一定得了解當務之急,現在可沒有時間讓她懷疑。
小男孩的母親焦慮地瞄了眼歪斜躺椅上的男人們,接著拿出一個皺皺的白色塑膠袋,放入一些小男孩的衣服。袋子上流線型的花稍大字寫著「天堂車票」,下方畫著開心的火柴人男孩與女孩,穿著五顏六色短褲和洋裝。她的手開始發抖。
有個男人站起來了。妮娜聽見他踩在水泥地板上逐漸接近的腳步聲,但是她沒有回頭看。她跪在小男孩身邊,對著他微笑。
「你想不想出去繞一繞呢?」妮娜問,將他抱了起來。她朝他母親迅速點了下頭,「我們走。」
她開始往大門走,小男孩的母親緊跟著她。他比她印象中來得重,或者只是因為她現在比較虛弱。她覺得自己像是走在枕頭上一樣。
「Abbahagy(退後)。站住。」
那男人雖然沒有提高音量,但是妮娜可以察覺到身後的人僵直了身體。現在所有的男人都站起來,雙手懷胸、瞇著眼睛,靠過來擋住她們的路,小男孩的父親往前走了一步,抓住他妻子的手臂。
「Orult eu vagy?」(妳瘋了嗎?)
一連串匈牙利語鋪天蓋地而來,小男孩的父親朝妮娜指了指,小男孩的母親低聲強硬地回話。她抽回手臂走向妮娜,試圖穿過這一小群男人。
「Ne!」(不行!)
他衝向前再次抓住她,力道很大,顯然弄痛她了。他看向妮娜。
「我的兒子待在這裡。」
小男孩的母親反抗著,努力想要解釋的樣子,但是依然沒有什麼用。這群男人開始朝妮娜逼近,她將小男孩緊緊抱在懷裡,寸步不移。
「這孩子病得很嚴重。我們一定要帶他去醫院。」她鎮靜地說。「請讓我過去。」
她的表情透露出她想要帶著小男孩往前走的強烈想法,有一個綁著馬尾、臉上還有水蜜桃般稚嫩細毛的年輕男子稍微退開了一點點,剛好足以讓她朝門口繼續走。假設她能帶著小男孩走出這裡,想必他母親也能被允許跟著走。否則妮娜等一會兒可能得再折回來帶她。
妮娜被人猛然一拉轉過身,與小男孩的父親面對面,他一臉準備好抵死戰鬥的樣子。他很憤怒,但是潛藏在憤怒底下的卻是近似恐慌的情緒。彷彿他很害怕她一樣。
他伸手抓住小男孩,粗暴地想將小男孩抱離妮娜的懷裡,使得小男孩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妮娜鬆開了手。他們可不能像兩條狗爭奪一塊肉那樣,一左一右地拉扯小男孩。但是已經太晚了,小男孩的喊叫聲讓他父親對著妮娜大吼了些什麼,接著又對著小男孩的母親吼,她哭了起來。妮娜看著這群男人的臉,向後退往門邊,轉動把手離開。他們讓她走了。
她站在停車場深呼吸,吸進一大口又一大口涼爽的傍晚空氣。本來她的頭痛在剛才的扭打裡已經稍微退去,現在又捲土重來,彷彿她的頭被亂棍敲打過。
依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她無法靠自己帶走小男孩,現在該是通知相關單位的時候了。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妮娜決定先打給馬努斯,他手上有詳細的清單,可以聯絡警方以及各種社會救濟機關。不論來接手的單位是誰,如果想要有機會帶走小男孩,他們都會需要警方的協助。
馬努斯的電話號碼就在她的指尖,但是她無法撥完這通電話。有個東西重擊了她的手。手背的疼痛讓她鬆開了手,手機掉在柏油路上,發出不吉利的碎裂聲,當她轉過身時,她看到那個綁著馬尾的年輕男子拿著掃把站在那裡。他就是用掃把打中她的手。他的腳跟踩在她的手機上,他施力踩壓的時候發出了吱嘎聲。他又舉高了掃把,嘴裡大吼大叫了些什麼,也許是對著她喊,又或是對著還待在修車廠裡的男人們喊。
妮娜轉身朝著距離只剩幾公尺的飛雅特急奔,猛然坐進駕駛座,用力插進鑰匙發動。有人試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她看不到那人是誰,也無心去看,奮力側身橫過副駕駛座想把車門關上,中間還卡著方向盤。她無法關上,握住車門把手的人力氣比她還大,往後照鏡一看,她看見一群怒氣沖沖的男人逐漸逼近。一個鈍撞的聲音,一塊石頭擊中了後車窗。車門把手脫離了她死命的掙扎,有個男人坐進了她旁邊的位子。
「開車,」他說,「拜託..」
她這時候才發現,他不屬於追趕她的那群男人,而且他自己似乎也像她一樣被追趕。他滿臉通紅、腫脹,一邊的眉毛處受傷了,沾著凝結的深色血塊,彷彿才剛從酒吧的打鬥現場脫身一樣。又一輪的石頭攻擊襲向這輛車。
妮娜轉動車鑰匙,飛雅特奇蹟似地立刻發動了。她倒車的速度快得出人意料,那群追趕她的男人不得不跳到兩旁,她加速開上那條荒廢的產業道路,副駕駛座的車門還大敞著,這個偷渡上車的男人牢牢抓著座椅和前座置物箱的把手,在他們進入舊庫烏公路上穩定的傍晚尖峰時刻車流之前,他奮力關上了車門。
車子的前輪輕輕碰到了法佑街人行道的路緣,妮娜聽到車子底盤擦刮到水泥地的聲音。她又開始覺得頭暈目眩了,轉頭看她那位不請自來的乘客時,眼前飛舞著小小的黑點。他用手帕按壓著眉毛的傷口,手帕早已濕透,幾滴深色的血滲透了手帕,滴在他的手臂上。他注意到了,小心翼翼地摺起手帕,避免再把自己或是車椅弄髒。這個舉動幾乎讓她感動,妮娜暗忖,同時瞄了一眼飛雅特車內老舊的椅套。她打開前座置物箱,拿出一捲衛生紙遞給他。
「謝謝。」他禮貌地說。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交談,儘管頭痛欲裂,妮娜全神貫注地開車,穿梭在城市車流裡,沒有餘力關心其他事情,而他也只是靜靜坐著,一動也不動,彷彿他認為只要自己有任何動作,都會被解讀為是種威脅。
他笨拙地將衛生紙覆蓋在傷口上,另外一手握著染血的手帕,繼續坐在那裡,看起來不曉得該怎麼處理那條手帕。一直到這時候,妮娜才有機會打量他,妮娜猜想他一定離家很遠,很年輕,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起初她以為他是羅姆人,但是現在她又不確定了。他的穿著打扮、舉止行儀、客氣有禮—他與那些修車廠的男人們很不一樣。當然還要考慮到他們毆打了他..他的呼吸紊亂,他的手肘以很怪異的方式抵著側邊肋骨。被劃傷的眉毛顯然不是故事的全部。
「發生什麼事了?」她問,慶幸至少他會說一些英語。「哪裡受傷了?」
「側邊,」他說,「被踢到了..」
至少不是刀子或棒球棒。她的眼線巡視了他的嘴巴,沒有血泡,目前看到的血應該都是來自眉毛的傷口。被踢到很容易造成肋骨骨折,而肋骨骨折可能刺穿肺部。眉毛的傷口不急,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胸口的疼痛卻可能致命。
「脫掉外套。不,等等,我幫你。」她想起他的肋骨,不能讓他過度活動上半身。該是她的專業技能上場發揮的時候,她本身的作嘔感被推到了幕後,她很感激這樣的生理機制。她打開頭頂的燈,好能看清楚自己的動作,將他身上血跡斑斑的白色襯衫拉開,檢查他的上半身,左側第三根肋骨上有一塊圓形的紅色印記,她伸手觸碰時,他猛然吸了氣。不過骨頭摸起來沒斷,最多是裂了,但就算這樣也能讓人極度不舒服,幾天內也會呼吸不順,不過僅此而已。
「妳是醫生嗎?」他問。
「護士。」
他另外一隻沒有被血黏住的眼睛忽然燃起一股渴求與希望。
「我弟弟,」他說,「妳有看見他嗎?他生病了..」
「他幾歲?」她問。
「十六。」
「沒有,我沒見過。」他弟弟是不是就是那個從修車廠消失的年輕羅姆人?她應該繼續問嗎?但是她只知道那個人不見了,以及可能不只是生病,而是病入膏肓。
他的肩膀垂了下來。她小心謹慎地移開他護著傷眼的手,察看眉毛的傷口。正如她所預料的,典型的擊傷。血流得很多,不過傷口不長,只要急救箱裡的一滴皮膚黏合劑就可以處理;要是她離開瓦爾比時有機會帶回來就好了。現在只能用車子裡的急救箱湊合著用,雖然不甚理想,但聊勝於無。
「你認識修車廠裡的那些人嗎?」她問。
「不認識。」他說。
她替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他坐著絲毫未動,幾乎像是他根本不存在那裡一樣。彷彿他已經遁入自己的體內,消失在某個這分痛楚無法影響他的地方。她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不舒服,因為她經常在筋疲力竭或是遭受虐待的難民孩子身上看到這種反應,但是至少他因此是個乖順的病人。她用碘酒清理傷口,在裂開的傷口上貼上小塊的醫療膠布,然後調整後視鏡的角度,好讓他能看見傷口處理完成的樣子。他眼裡的警戒更加明顯了,他再次道謝,就和第一次一樣有禮。
「不客氣。」
妮娜逼自己露出微笑,她感覺到那股作嘔感又從下腹部的某處席捲而來。他表露出來的那種難民孩子的反應,促使她又開口說話:
「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煩?有沒有我可以..」
她的問句只講到一半。這輛車彷彿航行在黑色的柏油路上,像條洶湧波濤裡的船。她打開車門,才踏出半步就開始嘔吐,上半身還撐在座位上。溫熱的嘔吐物潑濺在她的一隻涼鞋、一隻腳還有她光裸的腿上。停止嘔吐後,她繼續坐了幾秒鐘,雙眼緊閉,額頭靠在方向盤上,喘著氣呼吸涼爽的傍晚空氣。
然後她感覺到有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抬頭看,他已經下車來到她旁邊想扶她下車。他看起來很害怕,她暗想。既擔憂又害怕,不該出現在這麼年輕的人身上。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通常安然地生活在自己永恆不滅的信念裡。
他輕柔地扶著她的前臂,她笨拙地叉開雙腿,避開車子旁那一小灘嘔吐物。這灘灰黃色的液體裡參雜著幾個鮮紅的小點。是血。所有疑慮都不復存在了,她和修車廠裡的小孩子得了一樣的病。
妮娜直覺地抽回手,遠離這個年輕人幾步。如果這種病具有傳染性,她是帶原者,那麼她已經和他一起在車裡待得太久了,更不用提還有安東和所有一起郊遊的孩子們。她不太擔心自己或是安東,不管這是什麼病,只要是設備完善的醫院都肯定能治好他們。但是修車廠裡的羅姆人和她這位受傷的乘客就不一樣了。她不曉得他要去哪裡,也不知道他如果生病的話,是否能去醫院看病。
「這只是緊急處理,」她告訴他,「回車上去,我馬上載你去急診室..只要再等我一下。」
「不行。」他猛搖頭。
她瞪著他,感覺到胸腔裡有一股強烈的惱怒擴散開來。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就是不能照她說的話做就好?
「你需要進一步的治療。還有修車廠裡的孩子們。他們得去醫院才行。你們為什麼就是不懂呢?」她的聲音變得冷硬,為了壓抑怒氣而語調平直。但是聽起來還是壓抑得不夠。
「我要走了,」他說,往後退了一步,彷彿是要退開一條惡狗。「謝謝妳的幫忙。」
她希望他再等一下,至少給他她的電話號碼,萬一出事的話可以聯絡她,比如生病了,或是他找到他生病的弟弟。但是他已經沿著人行道走遠了。妮娜試著邁著搖晃的步伐追趕幾步,但是她雙腿的肌肉顫抖著,她甚至連放聲大喊的力氣也沒有。她怕自己只要使用到脖子任何一條肌肉,就會再度嘔吐。但是他在轉角前不由自主地轉過身來。他遲疑了很久,妮娜忍不住猜想他可能還是改變了心意。
「那些孩子,」他終於開口,「在匈牙利,羅姆人家的孩子經常被帶離家裡,比如說家裡有人生了重病或是..類似的情形。所以他們很害怕,所以他們在這裡不敢去看醫生,因為孩子可能一去不復返。」
他看起來還有話想說,但是他再次轉過身背對她,邁著大步消失在亞特街。她動也不動地呆站了一會兒,靜待噁心暈眩的感覺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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