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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首度德文直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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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首度德文直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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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繁體中文版唯一德文直譯本,保留赫塞的「文字音樂」,讓中文讀者也能感受原作當中如詩般吟詠的文字。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曼赫塞一生追尋愛與真理的徹悟之作

★雲門舞集同名舞作的繆思

★赫塞最受歡迎的作品,在印度被譯成十數種方言,也被廣泛譯成世界各國其他語言。

★以印度、佛教、東方哲學為背景,卻巧妙揉入西方哲學和世界觀的心靈小說:透過主角幾個階段的不同生活遭遇,帶出不同的體驗領悟;也充分表達赫塞對宗教、印度文化、東方哲學的體驗、理解和愛慕。

★特別收錄作家史蒂芬.褚威格(Stefan Zweig, 1881-1942)對赫塞作品的評論〈赫塞的道路〉及赫塞寫給褚威格的短信(當中包含赫塞自己對《流浪者之歌》的詮釋)

雲門舞集創辦人兼藝術總監 林懷民、誠品董事長 吳清友、誠品副董事長/誠品生活總經理 吳旻潔
作家 郝譽翔、作家 楊照、作家 謝旺霖
──感動推薦

赫塞的作品直到目前都渴望地向世界提問,在本書(流浪者之歌)當中他首次嘗試提出解答。他的寓言並非高傲或智慧教育性質的,而是從容呼吸的觀察:在對人的精神道路幾近樸實的描述之中,他的風格是有史以來最清晰、透明、無瑕的……想要貼近生活的人,必須固執於恆常的精神漫遊,堅持內心恆常的不安,漫遊的每一步同時也是接近自己。我在德國文學圈子裡少見如赫塞這般的當代詩人。
──褚威格〈赫塞的道路〉(1923)

「我的情人,你還是當你的沙門,而你還是不會愛我,你不愛任何人,不是嗎?」
「也許吧,我就像你,你也不愛任何人。我們這一類人也許不會愛人。但童稚之人可以,這是他們的神祕之處。」

我從我的身體和心靈經驗到,我非常需要罪,需要肉慾,追求財富,需要虛榮和最受輕視的絕望,好學會放棄抗爭,好學著愛這個世界,不再將它和我所期望的、所想像的任何一個世界相比較,不再和我所構想出來的圓滿形式一較高下,而是讓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愛這樣的世界,樂於成為其中一部分……

主角悉達塔生於富裕的婆羅門世家,自小聰慧過人,本該跟著父親的腳步,成為一個偉大的智者和祭司,但他卻沒有走上出生以來幾乎可說是必然的道路,也未因尋求個人生死輪迴之苦的解脫而成為遠離俗世的苦行僧侶;他跳脫出身、階級和原本的生活氛圍,以他自己的、回歸世間的方式,孤身踏上無法言傳的求道之路,經歷「童稚之人」的悲歡離合……

作者簡介

赫曼‧赫塞 Hermann Hesse

1877年7月2日生於德國南方小鎮卡爾夫(Calw)。年少時迫於父命曾就讀神學院,後因精神疾病而休學,但始終立志成為詩人,更在21歲時自費出版第一本詩集《浪漫詩歌》。27歲《鄉愁》一出,佳評如潮,繼而是《車輪下》、《生命之歌》、《徬徨少年時》、《流浪者之歌》、《荒野之狼》、《玻璃珠遊戲》等一部部不朽之作,讓他於1946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位20世紀德國文學浪漫主義的最後英雄,於1962年病逝,享年85歲。

譯者簡介
柯晏邾

畢業於輔仁大學德國語言文學研究所,後背叛文學,轉投社會學懷抱,於德國哥廷根大學取得社會學/德國文學碩士,專研歷史社會學,卻又舊情難忘地改編舞台劇本、翻譯文學著作。譯有《流浪者之歌》《荒野之狼》《玻璃珠遊戲》(遠流即將出版)。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_發光的傷口--閱讀《流浪者之歌》
吳旻潔(誠品副董事長/誠品生活總經理)

多年後,再次閱讀赫曼.赫塞的《流浪者之歌》──這部作為讓我從此認定赫曼.赫塞是我這一生最喜愛的作家的作品--真誠的讚嘆與喜悅如泉湧般,滋潤了日復一日在商業計量生活中打轉的、躁懼的心。
我越來越明白,生命中,若要能超越自尊、自負、自卑、自憐、自厭、自棄等種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習氣,悲傷的重要、傷口的必須。

傷悲,因為感受著終究徒勞無功的原地打轉。

傷口,因為陷入膠著於求而不得的痛苦掙扎。

是這樣的。只有經歷當下認為再也無法承受了的哀傷,只有默默忍耐傷口持續的發燙與燒灼,我們才有機會具足真正謙卑聆聽的同理之心,才有機會開啟自身關照世界的無盡慈悲。

是這樣的。縱然離苦求樂的習氣,總是在第一時間抗拒傷悲之感受、預防受傷的可能。縱然巨大的悲傷可能襲捲不退使人沉溺、初時炙痛的傷口可能變成持續自我哀憐的藉口,我知道,這仍是無法避免、驚險、但只得勇敢迎向的唯一道路。

心融化了、心柔軟地、不再排拒與判斷,超越自憐與自尊,發現了溫柔接納世界的道路。

「他的微笑發出光芒,當他看著朋友,這時悉達塔臉上也亮起同樣的微笑。悉達塔的傷口開花了,他的傷悲發出光芒,他的自我已經融入一體。在這一刻,悉達塔停止對抗命運,停止受苦,他的臉上綻放出領悟後的明朗,再也沒有意志與之對立,認識到圓滿,認同諸事之河,認同生命巨流,充滿悲憫,充滿同喜,同流沉浮,融入一體之中。」

這就是傷悲與傷口的禮物,讓流浪的旅人同樣歌唱著、卻不再流浪。

譯後記
柯晏邾

完成《流浪者之歌》翻譯工作的第一個感受不是成就感,不是閱讀的喜悅,而是盤旋不去的疑問:即使是個主角求道有成的故事,這般圓熟的、充滿慈悲的赫塞依然讓我感到意外,雖然不必充滿激昂的情緒,和五年後(一九二七)出版的《荒野之狼》散發的憤世嫉俗、書空咄咄,甚至可說是滿紙的怨言相較之下,《流浪者之歌》更像多年歷練而生命智慧增長之後寫出來的作品──從赫塞的書信中可以得知,有些讀者,那些從《流浪者之歌》得到啟發、以為找到人生方向的讀者,甚至因此對《荒野之狼》感到失望。而和三年前(一九一九)初版的《徬徨少年時》相比,《流浪者之歌》卻又少了那份為了追求個體性,渴望擺脫整體束縛的那種掙扎。

赫塞如何能平心靜氣地寫下這樣一個故事?文學作品雖然未必便是作者個人的生活故事,但是作者當時的心境和經歷必然反映在作品上。赫塞當時可說是命運多舛:他的妻子因為精神宿疾多次出入療養院,三個兒子託付友人代為撫養,幼子重病幾乎早夭,他自己的精神狀態也不穩定,曾經多次向榮格尋求心理方面的協助。而整個大環境又如何呢?從一次世界大戰前就開始醞釀的、敵視和平主義者的氣氛壓抑著他,直到戰後都未稍歇;而他大戰時為德籍戰俘奉獻心力,即使他在瑞士生活,他還是和德國人民的命運相連,感受戰爭的殘酷、平民的無奈和痛苦,而大戰後的經濟蕭條、貨幣貶值也直接衝擊他的生活,他在德國的收入只剩下原來的十分之一,如果不是友人贊助,他必然陷入絕境──這種種內外交迫之下,《流浪者之歌》的第一、二部之間整整隔了十八個月。他可以抱怨的,他可以控訴的!

然而在猶豫了年餘之後,赫塞決定讓他筆下的王子走入世間,經歷所謂「童稚之人」的悲歡離合,而非避世出家,尋求解脫。轉念一想,這樣的安排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也許就是當時大環境的種種讓赫塞的自身體驗昇華,面對普遍的人間苦難,他讓悉達塔走上超越個人─群體對立的道路,在充分經驗世間甘苦之後,體認個體的救贖不在尋求絕對的個體化,而是在於完全融入群體,認識到群體對個體性的必要。至少在一九二○年代之初赫塞的看法大致如此。

而從赫塞的書信也可以了解到,和《徬徨少年時》同時開始構思寫作的《流浪者之歌》並非是對立的,而是一體兩面:悉達塔的成道之路不在擺脫群體,而是從群體認知個體生存的意義,而他的方式卻絕對是獨特的──悉達塔沒有走上出生以來幾乎可說是必然的道路,他並未成為婆羅門,也未尋求個人精神的超脫而成為脫離世俗的僧侶,而是跳脫他的階級和原本的生活氛圍,以他自己的、回歸世間的方式「得道」,這是他超越群體的方式。德密安不全然是革命家,悉達塔也不必然是甘於流俗。

無論我們如何詮釋這本書,從《流浪者之歌》直到五年後的《荒野之狼》和晚年的《玻璃珠遊戲》,個體─群體間的關係無疑地都是赫塞作品的最重要主題,而這些作品都是赫塞對這個主題的反覆思惟、試驗。我們可以在《荒野之狼》裡讀到年近五十的主角哈利,在他認為已經變調的世界裡踽踽獨行,渴望找到讓自己能在那個世界裡自在生活的方式,雖然最後仍然學不好幽世界一默這堂課。又在《玻璃珠遊戲》裡讀到遊戲大師如何生於群體之中,個人特質在其中得到最大的發揮,最後仍渴望脫離這個群體,只為了讓這個群體的精神更為發揚,卻在離去之後隨即驟然逝去……不管是哪一本作品都耐人尋味。

在我們這個處處講究個體化,而個體卻不斷迷失而感到疏離,群體不時崩解到讓「個體性」顯得可笑的時代,赫塞很in!

能夠有機會翻譯赫塞中晚年這三部最重要作品,身為譯者是很幸福的,也祈願讀者能從閱讀之中得到樂趣和啟發。

導讀_詩篇.還原
柯晏邾(本書譯者)

赫塞是個詩人,不僅就廣義而言。只要是稍微熟悉赫塞作品的讀者應該不難發現,在他的著作裡多少都會出現一些短詩,而他的晚年鉅著《玻璃珠遊戲》更收錄了十三首長詩。但是只因為這些詩作,我們就可以稱他為「詩人」嗎?他的作品難道不是以敘述文為主體?

德文的「詩人」(Dichter)和「文學作品」(Dichtung)有相同的字根,而西方文類「敘述文/散文」(Prosa)也是由「史詩」(Epos)直接演化而來,「詩」的形態甚至意味就在文類的發展當中,逐漸從散文當中消失。現代文學作家或單一作品大多擇一而為,詩和散文之間出現清楚的界線。但是偶爾我們會驚喜地在詩當中清楚看到敘事的脈絡,或者在敘述文的字裡行間嗅到詩的意味,感覺到詩的節奏脈動。

《流浪者之歌》就是這樣的作品。第一眼並無法從文本外在形式發現詩的蹤跡,但是如果朗讀德文文本,第一段就能察覺這個文本明顯不同於散文的地方:最初四個短句之間只以逗號分開,刻意省略串連文意的連接詞,以「陰影」為主要意象,第一、三和二、四句隱隱對稱呼應,引出悉達塔眼中、心中的陰影,而我們甚至不必藉助西洋詩韻分析的技巧,詩的韻律和節奏依舊觸動鼓膜,這種詩的意味在第一章尤其濃厚。詩的意象,濃縮的語言,清楚或隱蔽的譬喻在全文之間不時浮現,甚至以短詩般的文句鑲嵌在敘述文句段落裡,呈現悉達塔修行法門時的心境幻化,或是表現出主角初覺醒時的心無罣礙,意識的飛揚跳脫。和其他同時代作品比較,好比托瑪斯.曼(Thomas Mann)的小說,甚至和赫塞其他的作品比較起來,這樣的手法都是獨一無二的。這樣的文字律動──為赫塞作傳的雨果.巴爾直接表示,《流浪者之歌》的文字裡有音樂--突破了散文的侷限,成為本書的一大特色。

西方詩韻和中文詩律大不相同,近宋詞而遠唐詩,要把德文的詩翻譯成中文有基本的困難之處,然而我們並不因此放棄傳達赫塞文本特出之處,盡力在這個中譯本之中保留赫塞的「文字音樂」,希望讓中文的讀者也能感受到赫塞吟詠般的文字。

或許讀者此時會浮現一個問題:赫塞為何選擇以這樣的文字風格來說這個故事?為何不中規中矩地以散文來表現故事內涵,而是把詩韻瀰漫、暈染在字裡行間?我們也許可以從《流浪者之歌》這本印度詩篇究竟有多「印度」來討論。

從赫塞的生平得知,赫塞和印度的關係可以追溯至他的祖父輩。他的外祖父不僅是長居印度的傳教士,更是研究印度文化的學者,通曉幾十種印度方言,編輯許多印度文獻百科,而赫塞的母親在印度出生,也能說數種印度方言。赫塞從小就在他外祖父塞滿印度文獻的書房裡流連,和他的兄弟姊妹一起唱著印度教的傳統經典──印度教有許多經文正是口頭流傳而非立於文字的。可以說這樣的詩韻從赫塞幼年起就在他的血液裡流動。

而赫塞對印度教的喜愛也許就在那是一種深入庶民生活的宗教──想像赫塞到印度旅行的時候,他一定不只一次聽到這樣的旋律,可能在祭祀慶典之間,可能出自目不識丁的農夫口中,或是被船夫詠唱著,讓他發出由衷的讚嘆,讚美印度教的思想美妙地被轉化成荒誕或神奇的故事,不斷被傳唱--而這正是赫塞對宗教的理想:宗教不必是高深的思想體系──他本身所屬的基督新教正是這種把信仰從生活抽離成抽象的理性系統的代表,而這也是他對新教不滿的地方──宗教應是一首簡單的詩歌,是一種生活態度,可以隨時慰藉任何有所需求的心靈。

然而赫塞對印度/印度教並非毫無批判的,在他的東方之旅之中(一九一一年經印度、中國到東南亞的馬來西亞等地),看到印度當地生活之後,他對印度的看法已經改變,幼時美好印象的現實面是經濟上的落後,平民生活艱苦而缺乏活力,他也許因此不再那般重視印度教,轉而將觸角更深入其他東方哲學系統。他當然熟悉同樣誕生於印度的另一種宗教--佛教,據赫塞自己的說法,曾經有好幾年的時間,佛教是他的信仰所在,是他唯一的心靈慰藉。然而在他書寫《流浪者之歌》的時候,他對佛教的看法已經改變,認為佛教的世界觀之中沒有神的存在,只有純粹理性的觀點,只能從佛法當中得到個人救贖,這一點其實是和新教類似的。不論他對佛教的看法是否正確,他的確認為佛教在某些層面就像改革過的印度教,自有其優點,然而他仍看重在他眼中──姑且如此形容──比較感性、感官的印度教。赫塞完成《流浪者之歌》的第一部之後,歷經了一年半的躊躇才著手寫作第二部,從他的書信可以得知,其中原因在於他當時還不知道要讓覺醒的婆羅門之子走向什麼樣的道路,他無法描述自身尚未經歷的道路。雖然他個人的實際生活多所困頓,對自己的人生道路感到迷惑,這些的確影響他的寫作,但是他對佛教及印度教的取捨必定左右了他對故事的安排:悉達塔走向世間,走進生活,而非鑽進任何宗教系統。

赫塞和東方思想的關係不止於此,佛教和印度教只是浮現在本書文字表面而清楚可見的,其實赫塞當時對道家老莊──尤其是《道德經》──以及儒家思想多所涉獵。在他寫作《流浪者之歌》的這段時期,也就是一九二○年代,已經有許多這方面的書籍被多次翻譯成德文,而赫塞不時在報章發表他對這些譯本的評論,甚至比較同一部經典的不同譯本之優劣,儼然是當時德語地區的東方哲學專家。而他也曾多次表示,他其實已經捨印度教、佛教而就儒、道,對《道德經》非常推崇。當悉達塔對葛溫達說明知識可以用文字傳達,智慧卻是無法言傳的,雖然可以從佛教來理解這個觀點(例如禪宗),但是這個說法也令人不禁想起《道德經》所說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綜觀而言,赫塞雖然把故事背景安排在印度,借用佛陀的名字(悉達塔),提及許多印度經典,但他並不試圖書寫一個佛教或是印度教的故事,以赫塞本人的話來說,那只是一種「外衣」,並未深入觸及印度教義的核心。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探討「個人」和「一體」的關係:他之所以引進重視一體的東方宗教以及哲學系統,寫成這樣一個故事,為的是讓西方讀者認識到追求個體性是好的,但是不必因此視群體為對立面,兩者是相輔相成的,而「一體」這個概念,人與萬物合一,不僅在印度教當中,在儒、釋、道三家之中都是非常重要的概念,更是道家最中心的思想。赫塞想寫的不是任何一派哲學思想,也不是任何宗教的教義,而是尋求所有思想體系共通的普世價值。

於是印度對本書的獨特印記只剩下印度教經典的散文詩格式:他刻意切斷文字的連結,讓﹁意義﹂可以從文字解放出來,使思想得以輕颺,卻又連綴成一完整故事,揭露本書最終主旨,這完全符合他透過悉達塔想要傳達的「知識可以言傳,智慧只由體驗」--不拘泥於文字邏輯與文類形式,而是體驗文字,感受文字的脈動,讓讀者自行想像、理解,給讀者傾聽自心聲音的空間。這難道不是亞里斯多德《詩學》所主張的「內容與形式統一」?

赫塞是個詩人!

目次

詩篇.還原/柯晏邾
發光的傷口──閱讀《流浪者之歌》/吳旻潔

第一部
婆羅門之子
沙門
戈塔瑪
覺醒

第二部
卡瑪拉
童稚之人
輪迴

船夫
兒子

葛溫達

【附錄】
赫塞的道路/史蒂芬.褚威格
赫塞談《流浪者之歌》
.致褚威格信,一九二三年二月十日
.致褚威格信,一九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譯後記/柯晏邾
赫曼.赫塞年表

書摘/試閱

輪迴

很長一段時間,悉達塔過著世俗和情慾的生活,卻不曾投入。他在熱切的沙門歲月裡所扼殺的感官生活又重新甦醒,他嚐到富裕的滋味,嚐到肉慾的滋味,嚐到權力的滋味,然而很長一段時間,他內心依舊維持是個沙門,聰明的卡瑪拉很正確地看了出來。依舊是思考、等待及齋戒的藝術主導他的生活,依然對世間的人,對童稚之人感到陌生,就如同他們對他依舊感到陌生。

幾年過去了,受到舒適的包圍,悉達塔幾乎未曾感覺到歲月流逝。他變得富有,他早就擁有自己的房子和僕役,還擁有一個坐落在城外河邊的花園。人們喜歡他,如果需要金錢或建議就去他那裡,但是沒有人和他親近,除了卡瑪拉。

在他青年的高峰期,他曾經歷過的那種崇高、明亮的清醒狀態,聽過戈塔瑪說法之後的日子,告別葛溫達之後,那種緊繃的期待,那種驕傲的遺世獨立,沒有心法可學也沒有上師,隨時等著在自己的心裡聽到神的聲音,這一切都逐漸成為回憶,都變成過去;曾經那麼近,曾經在他心中簌簌作響的神聖泉源,如今遙遠而輕聲地窸窣作響。雖然他向沙門、向戈塔瑪學到的,從自己父親──婆羅門那兒學到的,還在他心中停留了相當長久的時間:有節制的生活,樂在思考,冥想的時刻,有關自我,有關永恆的我的神祕認識,認知「我」既非身體也非意識。許多東西還在,然而有一樣是已經沉淪,已經蒙塵;就像陶匠的轉盤,一旦轉動就會繼續轉下去,只是會慢慢疲乏然後逐漸停擺,而悉達塔心中的苦行之輪,思想之輪,分辨之輪卻還長久地繼續轉動,依舊轉動,但是轉得很慢而躊躇,幾近靜止。慢慢地,就像水分侵入乾枯的樹幹,慢慢地填滿,使之腐爛,俗世和怠惰也這般侵入悉達塔的心靈,慢慢填滿他的心靈,使之沉重,使之疲憊,使之入睡。相對地他的感官卻變得活躍,學了很多,體驗了許多。

悉達塔學會做生意,對人施以權力,和女性一起取樂,他學會穿著華服,命令僕役,以香氣四溢的水來沐浴。他學會食用細巧、精心調理的食物,也學會吃魚、肉、鳥禽,香料和甜點,也學會飲酒,那令人懶散和遺忘的瓊漿。他學會了用骰子和棋盤玩遊戲,睡在柔軟的床上。然而他依舊不同於其他人,自覺勝於其他人,依然帶著一絲嘲笑來看待旁人,帶著一絲嘲諷的輕視,正如沙門對世俗人常有的那種輕視。卡瑪司瓦米生病、生氣的時候,覺得自己受到侮辱,受到他的商人煩憂所苦的時候,悉達塔總是帶著嘲諷冷眼旁觀。只是,慢慢而不經意地,隨著收成季節和雨季過去,他的嘲弄也疲乏了,他的優越感也平伏了。只是,慢慢地,置身在他持續增加的財富之間,悉達塔本身也吸納了一些童稚之人的特性,好比他們的幼稚和焦慮。而他忌妒他們,他越像這些人就越忌妒。他尤其忌妒他們擁有他所缺乏的,忌妒他們能賦予生活的意義,忌妒他們的歡樂和憂傷的強度,忌妒他們恆常愛戀的憂慮卻又甜美的幸福,這些童稚之人總是陷入對自己、對女性、對自己的孩子,對榮譽或金錢,對計畫或希望的愛戀之中。然而悉達塔卻無法從他們身上學到這些,他就是學不會這些,這種孩子氣的喜悅和愚痴;他只從他們身上學到他所輕視的那種彆扭。越來越常發生一夜酒酣耳熱,次日清晨久臥,感覺遲鈍又疲憊。每當卡瑪司瓦米拿他的煩惱讓悉達塔感到無聊,他就會生氣而不耐煩。如果他擲骰子輸了,就誇張地大笑。他的臉看起來依舊比其他人聰明而有智慧,但是很少笑,越來越出現富人臉上常見的線條,那種不滿足的表情,病態的、厭煩的,遲鈍而無情。有錢人的心病慢慢侵襲他。

有如薄紗,一陣薄霧,疲憊籠罩悉達塔,慢慢地,一日濃似一日,月見混沌,經年而沉重。就像新衣隨著時間變舊,隨著時間褪色,出現斑點,出現皺褶,衣邊毛了,開始在這裡那邊出現穿薄了、條縷分明之處,悉達塔和葛溫達分別後展開的新生活也變舊了,隨著消逝的年歲而失去顏色和光彩,皺痕和斑塊也聚到他身上;根本上隱藏著,失望和厭惡卻已經在這裡那邊醜陋窺視著、等待著。悉達塔並未注意到這些,只注意到他內在那明亮而穩定的聲音,原本清醒而在他閃亮的歲月裡引領他的聲音,如今變得沉默了。

世間已經網住了他,情慾,貪婪,遲鈍,最後還有他從前覺得最愚蠢,最常輕蔑而揶揄的:貪得無饜。就連財產、物業和金錢最後也網住了他,對他不再是遊戲和小玩意兒,轉而變成枷鎖和負擔。悉達塔以奇怪而詭異的方式踏入這最終、最可鄙的束縛:賭骰子。從他的內心停止當個沙門開始,悉達塔開始把這種浪擲金錢和珍貴物品的遊戲,帶著日增的怒氣和激情來玩,從前他可是微笑著散漫地參加這種幼稚人士的遊戲的。他是個受敬畏的玩家,很少人敢跟他玩,他下注高又大膽。他出於內心貧乏而玩著這個遊戲,玩弄、浪費可悲的金錢為他帶來一種憤怒的歡愉,沒有其他方式更能讓他清楚而諷刺地輕視財富,踐踏商人的神。於是他玩得很高而毫不留情,就像憎惡自己,嘲笑自己,成千地投入,虛擲千金,玩掉金錢,玩掉首飾,玩掉一座別墅,又贏了回來,又輸了出去。擲骰子時的那種焦慮,那種可怕的心神不寧的焦慮,因為高額投注感覺到的恐懼,這正是他所喜愛的焦慮,試著不斷重新品嚐它,不斷升高它,不斷逼高,因為只有這樣,悉達塔才會感覺到一絲幸福,一絲激情,在他饜足、平淡而無味的生活裡感覺到一些些起伏。而每次出現大幅損失之後,他就想著新的財富,更努力地做生意,更嚴厲地逼迫債務人還錢,因為他想繼續玩,繼續浪擲千金,繼續對財富擺出輕視的嘴臉。悉達塔虧損的時候已經不再從容,面對沒有錢的債務人欠缺耐心,對乞丐也失去善心,對求借金錢的人失去贈予和出借的興致。一擲就失去上萬金錢還能大笑的他,在生意上益發嚴格而吝嗇,晚上甚至會夢到錢。而他每次從這可憎的迷惑醒來,越常在臥室牆上的鏡子裡看見自己的臉變老、變醜,羞愧和厭惡越常湧上心頭,他就繼續逃,逃到新的賭局裡,逃到縱慾的麻醉裡,躲進酒鄉,然後回到堆積賺取金錢的慾望裡。他就在這無意義的循環裡疲憊了,讓自己變老,讓自己病了。

有一次,有個夢境向他示警。那天傍晚他到卡瑪拉那裡,在她漂亮的林園裡。他們坐在樹下正說著話,卡瑪拉說了些深思的話,話裡藏著悲傷和疲憊。她拜託悉達塔說說戈塔瑪,怎麼聽他說都不夠,說著戈塔瑪純淨的雙眼,他的嘴有多沉靜而美麗,他的微笑有多好,他走路的姿態有多平和。悉達塔必須不停對她描述尊貴的佛陀,然後卡瑪拉嘆了口氣說:「有一天,也許很快地,我也將追隨這佛陀。我會將我的林園送給他,然後皈依佛法。」

但是接下來卡瑪拉卻引誘他,以痛楚的激情將他纏在歡愛裡,在咬囓和眼淚下,就好像她想再次從這空虛而消逝的情慾擠出最後一滴甜蜜。悉達塔從未如此奇特地明白,極樂和死亡竟是如此接近。然後他躺在卡瑪拉身邊,卡瑪拉的臉靠近他,在她的眼睛下方和嘴角,未曾如此清楚地,他讀出憂愁的文字,細線構成的文字,淺淺的溝紋,讓人想到生命的秋天,就像悉達塔本身,才剛過四十,卻在黑髮間隨處已見灰髮。疲憊寫在卡瑪拉美麗的臉龐,長途跋涉卻沒有愉快的目標所帶來的倦怠;疲累和初萎,以及仍然隱藏,仍未說出的,或者甚至是尚未意識到的憂慮:恐懼年華老去,恐懼生之秋,恐懼必死的結局。他嘆息著道別,心靈滿是蕭瑟和深埋的恐懼。

然後悉達塔就和舞女們在家飲酒度過那天晚上,面對同等的人擺出他早已不再擁有的優越,喝了許多酒,子夜之後才上床就寢,心中滿是再也無法承受的哀傷,充滿厭惡,被這厭惡滲透的感覺就像溫溫的、噁心的酒味,太甜、太空洞的音樂,舞女過分嬌柔的微笑,她們頭髮和胸前過度香甜的氣味。然而比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噁心的是他自己,他散發香味的頭髮,嘴裡的酒氣,皮膚鬆弛的疲憊和寂寥。就像一個吃得太飽或喝得太多的人,在折磨之下又嘔吐出來,卻又因為鬆了口氣而感到高興,於是不成眠的他就期望大吐一番,把所有的享樂,所有的習性,這完全無意義的生命和他自己都結束掉。直到晨光乍現,他屋舍前的街上出現第一波的活動,他才打了瞌睡,片刻時間處於半昏迷,有些微睡意。就在這一刻他作了個夢:

卡瑪拉有隻罕見的會唱歌的小鳥,關在一個金色的籠子裡,他夢到的就是這隻鳥。他夢到了這隻鳥再也發不出聲音,原本每天清晨牠都會宛轉鳴唱的,而因為悉達塔注意到鳥沒了聲音,於是走到籠子前,往裡面看,發現籠子裡的小鳥已經死了,僵硬地躺在籠子底。悉達塔把鳥取出,在手裡掂了掂,然後就把牠丟掉,丟到巷子裡,而就在這一刻他感到驚恐萬分,心痛至極,就好像隨著這死去的鳥,他所有的價值和善良也跟著被他丟棄。

從夢中驚醒,他感到自己被深深的哀傷所包圍。沒有價值,他覺得,他的生命就這般沒有價值而無意義地過下去;沒有活生生的,沒有任何珍貴或值得保存的東西被他握在手裡。他孑然一身而空無一物,就像遭遇船難的人漂到岸邊。

悉達塔陰沉地走進他的一座林園,鎖上門,坐在芒果樹下,感到心裡的死亡和胸中的恐懼,坐著感覺這些如何在他內心死亡,枯萎,走到終點。他逐漸收攝心神,在心裡再次回顧他的一生,從他所能記得的第一天開始。他何時曾感到快樂,感到真正的幸福?噢的確,他經歷過好幾次這樣的幸福。童年時他嘗過一切,當他得到婆羅門的讚美,當他遠超過同伴,念誦聖詩,和學者辯論,或是在祭典中當助手而被讚美的時候,那時他的心中感到:「你的面前展開一條路,受到召喚而要踏上的道路,眾神在等著你。」然後是青少年,因為他思考的目標越來越高,使他從同伴之間脫穎而出,因為他痛苦掙扎思索著梵的意義,因為每一層得到的知識只在他心中引起新的飢渴,而在飢渴、痛苦之中,他又有同樣的感覺:「繼續!繼續!你是受到召喚的人!」當他離開家鄉選擇沙門生涯,又再一次,當他脫離沙門生涯前往投靠大圓滿者,以及後來離開世尊走入未知的時候,他都聽到了這個聲音。

他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有多久沒有達到一個高點,他的道路變得多麼平坦卻貧瘠,許多許多年,沒有崇高的目標,沒有飢渴,沒有任何昇華,有小小的樂趣就滿意,然而從未足夠!不自知地,這些年他努力過,渴望成為芸芸眾生之一,就像那些孩子氣的人,而他的生活其實比他們的更可悲而貧乏,因為他們的目標不是他的,而他們的煩惱,以及卡瑪司瓦米一類人的世間對他只是場遊戲,一場引人注目的舞蹈,一齣喜鬧劇。他唯一所愛的是卡瑪拉,是他唯一珍貴的──然而她依然還是自己珍視的嗎?他還需要卡瑪拉嗎?或是卡瑪拉需要他嗎?他們不是玩著一場沒有結局的遊戲嗎?有必要為此而活嗎?不,沒必要!這場遊戲叫做輪迴,一場孩子的遊戲,一場遊戲,或許有趣,可以玩上一次、兩次、十次──但是永遠永遠一再重複玩下去呢?

於是悉達塔知道,遊戲到了盡頭,他再也不能玩下去了。一陣冷顫穿過他的身體,直到他的內心,他感覺到那裡有什麼已經死了。

那一整天他都坐在芒果樹下,想著他的父親,想著葛溫達,想著戈塔瑪。他離開戈塔瑪是為了變成一個卡瑪司瓦米嗎?他還坐著,而夜已降臨。當他抬頭看到星星,他想著:「我在這兒坐在我的芒果樹下,在我的林園裡。」他微笑了一下──還有必要,還是正確的嗎?他擁有一棵芒果樹,一座花園,這不是一場愚蠢的遊戲嗎?

他也與此做了結,這一切在他心中死去。他起身,告別芒果樹,告別了林園。因為他這一天沒吃任何東西,他感到強烈的飢餓,想到位在城裡的房子,想到他的房間和床鋪,桌子和上面的菜餚。他疲憊地微笑,搖了搖頭,然後和這些東西告別。

在那個夜晚,悉達塔離開了他的花園,離開那個城,再也沒回來。卡瑪司瓦米尋找他許久,以為他落到強盜手裡。卡瑪拉得知悉達塔消失的時候,她沒有派人找他,也未感到驚訝。她不是一直都這樣的預感嗎?他不是個沙門,一個沒有故鄉,四方雲遊的人嗎?在他們最後的相聚時光,她最常感覺到這一切,而她在失去的痛苦中感到歡喜,最後還能將他緊緊擁在心頭,再次被他完全占有,感覺到被他穿透。

卡瑪拉最初得到悉達塔失蹤的消息時,她走到窗邊,就是她在金色籠子裡關著一隻罕見的鳴鳥那兒,她打開籠子的門,抓出那隻鳥然後讓牠飛走。她看著那隻鳥良久,飛翔的鳥兒。從這天起她不再接待賓客,從此大門緊閉。一段時間之後她卻發現,她最後一次和悉達塔在一起的時候已經受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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