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拉薩等你（簡體書）

寫作的孤獨，是一種自我折磨。幸好，這種折磨于我，實屬自愿。
最初萌發寫《我在拉薩等你》這樣一個長篇，是源于近十年前進藏時自己的見聞。那時一車的大學生，被一輛半新不舊的大客車拉著從四川的成都遠赴西藏的昌都，目的很單純，為謀生，也為了一個自己的夢。車到半途，經過無數高山雪地，突然發覺。這塊圣地，是與自己以往所看到的景象是完全不一樣的，特別是那些藍天白云，特別是那些高山雪域，更是讓每個同行的人都心生敬畏。當我們的大客車停在一處據說海拔極高卻一覽無余的草原上時，我相信，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了極大的震撼。而這種震撼一直就陪伴著我們到了西藏，也陪伴著我從一個叫洛隆的縣城到了昌都，再到了拉薩。
現在想來，這種震撼于我，與其說是一種心靈的悸動，不如說是一種自己對自然的敬畏。西藏的山山水水，在人類自詡為創造“文明”的幾千年過程中，居然令人驚詫地一直保持著她獨特的個性與原始風貌，這對地球來說，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而對人類來說，則更像是一個夢幻般的幸運。
但是，到了西藏，特別是在與拉薩親密接觸的這些年，我還是極不情愿地發現，人類那些“無與倫比”的破壞力，竟然已經將它的觸角觸及到了西藏這塊高天厚土：城市里整天喧嘩的人群，來來往往從不問斷喧囂的車輛，以這種速度那種速度聳立起來的建筑……令人眼花繚亂的種種改變，不僅僅在城市，就是在農村，也讓人目不暇接。雖然每個人都知道，文明的取得，必須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但這種代價卻讓我感覺內心有一種深度的擔憂。正是因為這種擔憂，我萌發了寫一個有關人類與動物之間對話的小說。
我一直相信，文明的進步不應該是以人類的自我毀滅為代價的。但現實的情況卻似乎正在按我的這種擔憂發展。于是，我就選擇了自己第一次在高原草原上偶然見到的一種動物——雪豬，和另一種被稱為“高原之舟”的動物——牦牛，作為了自己小說中的真正主人公。而小說中形形色色的各類人群，委實不過是為了陪襯這兩種動物，宣揚自己的某種理念而已。
這本書是第一本以高原特色動物牦牛和雪豬為描寫對象的長篇小說，試圖探討有關動物與人和諧相處的正常之道。通過全書，想宣揚一種“人的強勢，永遠都只能針對人類自己。于自然，人的強勢毫無用處；于自然中的其他生靈，更是不值一提”的理念。小說還通過情節設置巧妙地與禽流感及H1N1型病毒事件聯系起來，說明人必須珍愛動物，否則，人類必將自食其果。這些東西都是我想在書中表達的，只是限于筆力，可能表達并不到位，但我力圖通過自己的筆觸，構造一個還算精彩的故事，將自己內心的理念，或者說是某種“意義”，完完本本地呈現在讀者大眾面前，提醒人類中某些自以為是的群體。
我其實是一向反對小說寫作的“意義化”的。文章的意義不在于作家想向讀者傳授什么理念，而應該讓讀者讀了作家的文章之后，自己去體會。在我博客中有關自己創作宗旨的介紹，我甚至還寫了這樣一句話：文章以好看為最大宗旨，不贊同晦澀的“意義”追求。但令人意外的是，我的好多文章，卻都自覺不自覺地遵循了一種“意義”的模式。一個記者在采訪我時，也曾提到了這個問題。我回答她時說：現在的“意義”被寫作者泛濫化了。很多作家在寫文章的時候，內心都會有一種自覺或不自覺的意識，就是我寫的這東西，要讓別人知道什么，要讓別人從中領會到什么，否則，寫作就不算成功。其實，這種態度本身就不正確。因為作家一這樣想，就已經把自己擺在了與讀者不一樣的水平面上，有了一點“教”人要做什么的架勢。我覺得寫作更多的是一個人對人生的體驗，即使是作者，也不過是把這種體驗擴大化而已。個人的東西，沒必要非得讓別人從你的文章里面“學”到什么。不同的讀者看你的文章，就會有不同的感悟，他可以自己去讀出其間的“意義”，如果讀者自己覺得它是有“意義”的，那么它就具備了“意義”。所以，“意義隨處可在”，而無須去刻意追求。現在的讀者需要少些“老師”才有時間自省。而《我在拉薩等你》，希望能不被讀者誤解，我只希望讀者能將我的這種意圖當成一種普遍性的“意義”。既是“普遍性”的，當然也就沒了“說教”的意味。
這里有必要說一下“藏邊體小說”。“藏邊體”其實是我自己給自己虛構的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我就是我。有個故事，說是有個記者去南極采訪一群企鵝，他問第一只企鵝：你每天都干什么？企鵝說：吃飯，睡覺，打豆豆！接著又問第二只企鵝，那只企鵝還是說：吃飯，睡覺，打豆豆！記者帶著困惑問其他的企鵝，答案都一樣，就這樣一直問了九十九只企鵝。當走到第一百只小企鵝旁邊時，記者問它：每天都做些什么啊？那只小企鵝回答：吃飯，睡覺。那人驚奇地又問：你怎么不打豆豆？小企鵝懶懶地看了記者一眼：我就是豆豆！而我，現在也想對您——我親愛的讀者們說，如果我有野心，我說的是如果，那我的野心就是希望做您心中的那個“豆豆”。等您以后有人問您每天做什么時，您就說：吃飯，睡覺，看有關祖文“藏邊體”的小說！那我多幸福啊！等有人問到一個懶懶地躺在拉薩某個角落里曬太陽的其貌不揚的人，問他為什么不看祖文的書？那人也懶懶地看天空一眼，說：我就是那個叫做張祖文的人。那又該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和豆豆一樣，有點小孤獨有點傻也有點可愛。因為我自己寫作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給讀者帶來一本好看而不太過于讓人“反感”的書。畢竟，我只是“藏邊”世界里一個寂靜的“豆豆”！
曾經，母親動了一個大手術。寫這篇序的時候，我正在醫院陪她。我是在母親動手術前得知消息，然后哭著回四川的。到了四川，就一直陪著老人家在醫院直到她的身體初步康復。當時每每看著老人家術后贏弱的身子，心里就覺得特別辛酸和特別自責。如果，當初早一點發現，如果……如果……經常想，母親是不是也是我這本書中所描述的一只“雪豬”？只不過雪豬是被人類逼到了絕境，而母親，則是被歲月所逼……所以，這本書也特別獻給她老人家，但愿她的身體能如我們子女所希望的那樣，一直安康……幸好，母親的身體之后倒真如我們所愿，一直都能保持著我們作為子女所殷切希望的狀態。
對母親的祝愿，其實也是我們對生命的一種敬畏。這種敬畏，不僅對人，還包括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生靈，甚至這個世界本身。
是為序。
2013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