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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城辭典1‧2(共兩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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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從我城,V城,到雙城
一個香港,一題兩寫
兩種故事,雙聲合唱,各自表述
各大文學獎得主、香港當代著名作家韓麗珠、謝曉虹
以對寫、互寫的小說方式,寫出不一樣的香港雙城記

何以會有小說集《雙城辭典 1‧2》?它在何種時空背景下產生?
這二冊書特別收入兩位作家的手寫字體書信往返,一窺創作發生的真相。

《雙城辭典》一書內容結集自香港文學雜誌《字花》的常設欄目,開始於2006年秋天,到2011年秋天為止。欄目的設計像是一題兩寫,起初配合該期雜誌的專題。後來雜誌的專題變得愈來愈具體,韓麗珠、謝曉虹另定主題,成為今天的別出新意的《雙城辭典 1‧2》。

韓麗珠、謝曉虹這兩位香港當代知名作家的小說集書名「雙城」,固有向狄更斯《雙城記》致敬,但她們二人均住在同一城市,她們筆下的雙城,不是兩個具體的城,更可能是一城兩面,一地雙城,以文字築起了兩座實體的城。

《雙城辭典 1‧2》分為兩冊,韓麗珠與謝曉虹藉由每一則名題的故事,發揮成完整的長篇小說故事架構,寫出了香港雙城中的人事物、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雙城的描寫,正好把構成城市機器的條件一一串連、交織成不可分割的時空,猶如字典裡的每個字,都以字典裡其他字詞來解釋彼此。

作者簡介

雙城辭典 1
韓麗珠

著有《縫身》、《灰花》、《風箏家族》、《輸水管森林》及《寧靜的獸》。曾獲2008中國時報開卷十大好書中文創作類、2008及2009亞洲週刊中文十大小說、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小說組推薦獎、第20屆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中篇小說首獎。長篇小說《灰花》獲第三屆紅樓夢文學獎推薦獎。

雙城辭典 2
謝曉虹

著作包括短篇作品集《好黑》、手造書《月事》。曾獲第十五屆《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首獎、2004年度香港中文文學創作獎小說組冠軍、2005年度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

雙城辭典 1/韓麗珠
序言〔智海〕

【敏感詞】

《雙城辭典》於我也是一部「敏感詞」詞典,「敏感詞」並不是指大陸官方忌諱而設法禁絕的詞語,而是香港人如我,讀到特別痛心的字詞和符號。

假如允許,我願意嘗試去解說書裡眾多數字和符號背後的意義──對香港人的意義。出於痛切,有時很難避免把韓麗珠和謝曉虹筆下的城市當作我城,和我城的隱喻。當我一心想栽進小說的虛幻,卻又被狠狠擲回現實之中。方發覺現實語言的邏輯,何其虛幻。

可是如果只把小說看成隱喻,她們兩人就不用寫小說了,亦毋用兩人合著。而我寧願把想說的話嚥回去,讓她們的字詞衍生更多歧義。

【城市機器】
城市機器或許比國家機器更微型,更顯而易見,更伸手可及,徹底滲透於生活裡,人們更自覺/不自覺參與其中。

這裡各個城市的描寫,正好把構成城市機器的條件一一串連、交織成不可分割的時空,猶如字典裡的每個字,都以字典裡其他字詞來解釋彼此。

而韓麗珠、謝曉虹兩人筆下,或是人物遲疑的思緒,或是行文近乎快感的滑移,兩種極端之牽扯,捲起了強大的漩渦──另一種機器在運轉。

故事裡的主人有時好像置身事外的旅者,更多是在各種城市機器裡被吞吐反芻的浪人,也像曾已遍遊宇宙而顯得憂鬱的小王子,無論如何,旅人已經占據城市裡重要的位置。

【地雷】
目下廣州已立例禁止廣東話廣播,香港需要擔起語言守護者的任務。

在大陸干預、滲透和同化下,香港的故事變得愈來愈難說。甚至有不少華人並不知道,我們老老少少至今依然書寫並傳授正體中文。前朝遺民如我,沒法迴避這種委屈的感受。

而當我們如常一面書寫正規中文,一面逐字默念廣東話發音的時候,旁人不易發現,廣東話因其聲調多變,以使字義凝煉,是種情感強烈的語言。因此書寫,就好像在悠悠的草坪裡佈下地雷。

危機感,集體的危機感,或許可以將整個社會的文化力量凝聚,引爆。這種力量,在相對安穩的日子,往往以「臥虎藏龍」的方式隱遁於市。

《雙城詞典》正好在隱匿與爆發之間,蠢蠢欲動。或許有人已不慎一腳踩在地雷上,只要那人耐不住稍稍把腳移開……

雙城辭典 2/謝曉虹
序言〔陳志華〕

城與辭典
寂寞行星北半球亞熱帶華南沿岸的某些陸地,有人稱之為島或半島,或以江、港、峰、埠來命名之。謝曉虹、韓麗珠和我都來自這片擁擠的陸地,它曾被喚作殖民地,現在被叫作特區,而更多時候以都、城自稱。

在此地政府的宣傳裡,它是「萬象之都」、「動感之都」,還企圖成為「盛事之都」。在電影裡,它是「傷城」,是「玻璃之城」、「無野之城」、「十月圍城」。在文學作品裡,西西寫過「我城」,也寫過「東城」和「浮城」,也斯寫過「記憶的城市、虛構的城市」,黃碧雲有「失城」,董啟章有「V城」,潘國靈和謝曉虹合寫過「i城」,洛楓有「炭燒的城」(連我自己也寫過「O城」)。

謝曉虹、韓麗珠合寫的《雙城辭典》,亦是由城市的意象開展創作。一些讀者也許會聯想到狄更斯的《雙城記》,或者韓少功的《馬橋詞典》,甚至是塞爾維亞作家米洛拉德.帕維奇的《哈扎爾辭典》。

是的,我城無論在哪一面的大國旗幟陰影下,始終充滿各樣對立與矛盾,恰如狄更斯所言,是最好也是最壞的時代,是光明也是黑暗的季節。

而本書兩位作者的確利用辭典形式為不同辭彙撰寫各種傳奇,不過有別於馬橋和哈扎爾,雙城指向千差萬別的城市,各有各的編號,各有各的特徵,有的令人聯想到年份(像〈咬字〉裡的城),有的叫我聯想到某個春夏之交的悲傷日子(像〈結髮〉和〈吞吐〉裡的城)。

如果把分散的詞條聚合,把各個看來魔幻又奇異的空間拼合起來,裡面流動的情感仍是源自這個常以都、城自稱的「看不見的城市」。

我認識韓麗珠,是在朋友家的聚會上。那時候她還在念中學,我已經在文化雜誌《過渡》讀過她的〈郭耀南與陳大明〉,又在《Magpaper》看到她發表了很多引人注意的短篇小說,後來都收錄在《輸水管森林》。我認識謝曉虹,則是在我加入《字花》雜誌後,我們一起負責創作版的編輯工作。

認識她以前,我已從不同朋友口中聽過她的名字,讀過她的小說,當時她已是備受矚目的青年作家,作品集《好黑》廣受好評。在這兩個時間點之間,我城和我都經歷了一些轉變,我從上班族的辦公室出走,我城就發生過一場瘟疫,建了一個樂園卻拆掉了很多記憶,五十萬穿黑衣的人走到同一條街道上,有人靜靜在家裡燒炭,有些吶喊被圍困在警察的催淚瓦斯裡。

《雙城辭典》本是《字花》的常設欄目,始於2006年秋天(第四期),到2011年秋天(第三十三期)為止,偶有間斷,一共出現了十八期。這欄目的設計有點像一題兩寫,起初配合該期雜誌的專題,比如特集題目是「木」,她們就分別寫了〈木馬〉和〈木偶〉;特集題目是「非我族類」,她們就寫了〈畸零夜市〉和〈隔離〉。

後來雜誌的專題變得愈來愈具體,像足球、語文教育,她們於是另定主題,像〈啞穴〉和〈啞門〉、〈意外〉與〈摺疊〉。我曾是《雙城辭典》欄目的責任編輯,實際工作只是給她們發出截稿的溫馨提示。《雙城辭典》創作期間,她們都曾先後離開我城,到愛荷華參加國際寫作計劃,不過其實大部份時間她們均在同一城市。她們筆下的雙城,從來不是兩個具體的城,更可能是一城兩面,一地雙城。

現在《雙城辭典》出版成書了,就是用紙張和文字築起了兩座實體的城,座落在書架上,靜待旅客到訪。

然而我不禁想像它被某個粗心大意的書店店員歸類到辭典類的書架中,就放在《常用成語辭典》旁邊、《國家大辭典》下面,那麼它就喬裝成功了,以辭典之名,暗中顛覆某些不可動搖的權威註解,在精確的定義裡混入流動的意思,給習以為常的索引遺下荒誕的腳印,時而幽默,時而憂傷。

也許就有某個孜孜不倦的讀者,真的把它當成辭書來翻閱,徐徐走進了文字的迷宮,就像找到潛入卡夫卡式「城堡」的祕密地圖,終於樂而忘返。又或者,某讀者把它當成了另類旅遊指南,被那些充滿想像的城市所吸引,然後沿著辭彙組成的路線,繫好安全帶,豎直椅背,準備登陸雙城。

目次

雙城辭典 1/韓麗珠
序言〔智海〕
【木偶】
【字母】
【拾遺】
【咬群】
【魚缸生物】〔謝曉虹〕
【啞穴】
【假象】
【樂土】
【隔離】
【摺疊】
【熱身】
【劏房】
後記/韓麗珠、謝曉紅

雙城辭典 2/謝曉虹
序言〔陳志華〕
【吞吐】
【咬字】
【苦瓜】
【假期】
【啞門】
【結髮】〔韓麗珠〕
【開頭】
【意外】
【溺愛】
【畸零夜市】
【爛漫】
後記/謝曉紅、韓麗珠

書摘/試閱

雙城辭典 1/韓麗珠
【木偶】

木偶︰木製的人偶,九○年代末期開始流行的無表情陪伴者

只有真正懂得第八城的人才會知道,這個城市最迷人的不是沒有垃圾的街道、入夜後璀璨得眼花撩亂的燈火或時常割價傾銷的貨品,而是一旦進入第八城的邊境,旅人便可立即把臉掛下來,讓隨時為各種表情作準備的面部神經暫時得到鬆弛。第八城的居民把這種情況稱為「把臉關起來」,意即把表情活埋。

實在,只要步出第八城的機場,敏感的旅人便會發現氣氛微妙地轉變,迎面而來的第八城居民,無論是司機、詢問處人員、售貨員或乘客,都有一張不輕易動搖的臉,他們的五官,不管是精緻還是扁平,都像是風中的鐵箱。

即使遇上那些好奇心過盛的旅人,把稍微睜大的眼睛久久地停駐在他們的臉上,然後用手掩著嘴巴,頭部貼近另一個人的耳朵喁喁細語,第八城人的臉還是像一池不曾吹皺的湖水,他們不動聲色地在驚訝的旅人之間走過,卻不是因為,他們粗心大意得輕易忽略了旅人們擴張的瞳孔,而是第八城嚴謹的教育,把他們鍛鍊成時刻保持禮貌的人,不泄露任何具有意義的神色。

這並不代表,第八城是個冷漠的城市,相反,第八城以自由和好客招徠旅人。即使第八城的空氣污染指數和人口稠密指數一直占著世界排名的前端,還是有源源不絕的旅客跨過邊境進入第八城,因為第八城善於製造距離的文化,使樂極忘形的旅客錯覺地以為,第八城人淡漠的眼神,代表無論旅客有任何舉動,都會被視而不見,他們便終於得到完全屬於自己的廣闊空間。

因此,我們可以發現,第八城那些一塵不染的街道、馬路、商店,甚至熟食小販的攤檔前,經常有人做出一些使人無法理解的動作,例如脫光衣服倒立,四個人一起接吻,用緊窄的絲襪包裹著頭部拍一張自拍照。

每個月的第二個星期天,第八城的高速公路都被用作行人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公路上總是擠滿了各種表現怪異的人,他們或是一邊高聲尖叫一邊奔跑,穿著睡衣在路上徘徊,或在告示牌前打側手翻,這些急迫地透過身體展示創意的人,跟那些像是幽靈般無動於衷地走過的路人形成強烈的對比,我們毫不費力便能分辨,誰是旅人,誰是居民。

這並不代表,第八城是個放任的城市。在地鐵站、升降機、更衣室、餐廳、電影院和美術館,幾乎每個地方的入口,都張貼著「進入前請先關上臉孔」、「請保持臉部表情平靜」等字句。當然不願遵從的人,無論如何還是不會就範,而從第八城管理員或服務生那些文風不動的臉面上,卻又從不會出現厭惡或排拒的表情。

我在一九九六年初次抵達第八城。或許是因為置身在一種不知名的散漫狀態中(大學畢業後的好幾年,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那時的我沒法搞清楚,從第八城人臉上隱沒的神情。

或許,那時候,我關心的並不是表情的問題,而是第八城一直以「旅遊城市」自居,那地方並不屬於任何人,每一個人也可以走進來,短暫停留,然後離開,即使是第八城人(第一批發現和居住在第八城的以黑族人後代),也不過是逗留在這地方較久的過客而已。

在第八城待了兩星期後的一個下午,我決定要在那裡住下來。除此以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能長久地當上一個旅人。

也有可能,是第八城區E區四五六號的「木偶配售店」促成了這個偶然的決定。

九○年代中期,第八城的木偶仍未被旅遊雜誌廣泛報導而為人熟知,致令各地遊人慕名前來,那年頭第八城木偶,只被視為潦倒藝術家或業餘愛好者用以自得其樂的手作玩意兒。

那骯髒的小店子位於潮濕陰暗的食店後巷。要不是為了躲避夏日午後灼人的陽光,我絕不會被店子兼售的瓶裝可口可樂吸引而走進去。冰凍的可口可樂流過食道進入胃部,涼意像陰影那樣籠罩著我,必然是店內雜亂無章的木頭,令人產生躲在樹下的錯覺。

「隨便參觀。」那個穿著深灰色圍裙的男人從一個小房間走出來的片刻,我曾經短暫地猶疑要不要離開。很久之後的我,卻認為令我留在店子裡的,並不是外面令人絕望的酷熱,而是店內的每一段木頭,都有著鮮明而無從模仿的表情,那勾起了我內在模糊而熟悉的感覺,雖然我無法說明那是什麼。

「要知道,這些木頭本來都是年紀老邁的大樹,它們因為種種不同的原因壞死,在它們被徹底蠶食之前,我們把枝幹砍下來,打磨,製成木偶。」那男人說。

有些木頭就像是一張椅子或桌子,有些活生生地像男人、女人、老頭或小孩的姿態,但有更多的是令人費解的形狀,那上面的木紋,都有耐人尋味的表情。

我觸摸木頭粗糙的紋理,湧起了要擁有它們的衝動。

「這些木偶都是用作表演的吧?」我轉過身,才看清楚那男人戴著黑色粗框眼鏡,頭髮全是銀灰色的。(多年後,這個男人成為世界知名的木偶生產商,並遷居到第三十城,卻再也沒有親手製作任何木偶。)

那男人用圍裙擦了擦沾滿灰塵的雙手,扶了扶眼鏡說︰「這裡生產的木偶,只供人們作配偶之用。」

「不少人在這裡找到能跟自己共度餘生的配偶。」男人指了指牆壁上密密麻麻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抱著木頭,嘴角呈現一種圓滿感。他解釋說,在婚姻制度瀕臨崩潰的第八城,木偶的出現,挽回人們對關係和感情的信心。「十年前,那些找不到伴侶的人因為社會對於配偶種種約定俗成的要求而備受困擾,紛紛患上當時盛行的焦躁症。

木偶把他們從這些限制中拯救出來。如果一段木頭是適合的,那就找一段木頭;如果家庭是一個玩笑,那就找一個幌子,以類近劇場的形式,應付過去。」男人的說話,就像那些將要成為木偶的木材,充滿誘惑力。我裝出全神貫注地傾聽的樣子,其實一點也不相信,倒是面前一塊橢圓形木段,使我想到奇奇。

當奇奇在睡夢之中,臉上就會浮現一種跟這木頭非常相似的不在乎神情,大概連她自己,也無從得知這一點。至於在奇奇記憶中的我,我大概也永遠無法得悉。

我跟她在第十六城的火車站分別後,再也沒有碰面。所謂的分別並非錯失,而是刻意策畫的預謀。在第十六城的火車站,我拿著前往第八城的票子,而奇奇手中的票子則以第十城為目的地。我站在左方的月台,她站在右方的月台,列車還有五分鐘便到達,那是我和奇奇環遊亞洲的旅程中第一次起了紛爭,我們都堅持要先去自己喜歡的城市,沒有誰願意讓步。

漫長的沉默之中,空氣凝固像無法搬動的鉛。先開口的是奇奇︰「這樣吧,我們各自繼續未完的旅程,如果兩人站在同一個圓形之上,終會在線的某一點碰上對方。」

這句話就像是順理成章地被說出來,我們誰都不感到驚訝。開始旅程以來,我們從沒有鬧意見,有的只是過多的靜默,有時我會裝作自在地問她︰「沉悶嗎?」她說不,然後問我︰「你呢?」我搖頭,提醒自己要經常表現出高興的樣子。

實在我並沒有不快樂的時候,只是有時會渴望目前的一刻,會更迅速地成為過去,慢慢變成回憶,就在奇奇不耐煩而臉容緊繃的時候,迷路時困惑的眼神,或跟陌生人交談時,努力要理解異國語言時不自覺地緊張的時候。

列車往不同的方向駛去。多年後,我認為我們早已察覺大家站在兩條平行線之上。我從不相信,會有兩個或以上的人,置身在同一個圓形的線上。

我不知道,是我選擇了橢圓形的木頭,還是它選擇了我。我把木頭和奇奇的照片一併交給那男人。木偶被製成後的形狀是木偶製作者所決定的,根據那男人的說法︰「這保留了選擇配偶時的不確定因素。」

幾年後,「木偶配售店」成為了第八城的旅遊熱點,箇中的原因,並非僅僅是那男人製作木偶的精湛技藝,而是鄰近的第十四城那長時間勞動的工作模式,使居民缺乏結識對象的閒暇。每個週日的下午,都有許多成年的男女,長途跋涉地跑到第八城,在「木偶配售店」門外,排隊訂製一具跟自己相襯的木偶。

現在,我已無法說清楚,年復一年地留在第八城的原因。只是,許多無光的晚上,我躺在床上擁著表面光滑的木偶,第八城的流行曲〈一半〉,總是一遍又一遍在我的腦子內自動重播。現在,我只能記起殘缺不全的歌詞︰

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是你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遺失在夾萬裡的一半/一半一半一半/緊鎖的夾萬

雙城辭典 2/謝曉虹
【吞吐】

第六十四城的集體欲望:在入口處離開。

兒子被吃掉的消息在下午三點三刻傳來。
消息最初不過是一陣氣流,越過釘在民主牆上字跡已經模糊的過期剪報,沒有任何立場的國旗顏色,一切像風吹起就散落的杜鵑花季節,一點一點,教授彎身下去,撿拾粉筆的斷指。漸漸它便分裂成一種顛倒的視覺,教室驟然被破開。地下傳來由擴音器所散播的讓人迷惑的雜音,天花板倒掛著女學生們白皙的腿。有人發現教授的肩膀像觸電般微微抖動了一下。

教授閃亮的皮鞋跟在散開的學生之後走出教室。高聳的鐵皮把幾座正在進行維修的教學大樓包圍起來,被困在玻璃屋裡喝下午茶的人們卻暴露在所有人堂而皇之的窺伺之中。半張被撕毀的標語,一張沾滿了麵包屑的微微張開的嘴,整個不透明的消化系統。

教授決定走上一條老去的街。在那裡,各種舊物以及過時的知識都在被遺忘過後以一種新奇的姿態重新吸引那些最初的丟棄者。以布幔把自己圍起來的其中一個占卜師點燃了第一盞燈。他的臉上便呈現了一個滿月形狀的光暈。

「薄弱的意識必須迎向一張獅子的嘴。」他說。

教授的耳膜顫動如牆上待飛的蛾。盲目的影在黃昏裡漸漸擴大,一道缺口卻漸漸收窄,浮動的半張人臉彷彿出現過,但瞬即消失。有人在城市的夜裡點了一把火,一個準備攔途截劫的狂徒佯裝福音的推銷員站在疑惑者必經的路上。

「每一個人都有被吃掉的欲望。」教授低聲在那個女人的耳邊說。她便以憤怒的食指指向路旁一座早已欠缺香火的寺廟。廟前是一個荒廢了的池,池面長滿了無主的荷,污濁的水裡沉澱著生鏽的錢幣與各種等待被交換的象徵。女人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隱喻,教授便朝它直奔而去。
「把年老的頭顱浸入水中,濕漉漉的回憶便會把你狠狠咬住。」

多汁的舌頭從回憶裡伸展出來,時間擴張如喉嚨。沿著那緩緩打開的嘴唇鑽探,教授畏縮的龜頭便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吸力。抱著泰迪熊的少女步入他年老的瞳孔裡。

「舔吃我一如過往。」教授闔上雙眼,跪在地上像一個虔誠的聖徒。

「你們祈求,就得到,尋找,就找到,叩門,門就為你們而開。」抱熊的少女站在寺廟前,即將打開一扇私密的門,但現在,她的視線暗示教授望向一堆粉紅色的嘔吐物,幾隻愉快的蒼蠅在上面盤旋。教授的胃在抽搐。

據說六十四城的少女都要求交往中的男人奉獻他們的胃作為禮物,正如大多數的城市裡,少女要求他們奉獻自己的心。事情的性質一致,她們想要證明的其實並非愛情,而是一切隱藏之物。在甜如蜜的語言和粗野行動之間、在精緻的美食與稀爛的排泄物之間。她們戴上手套,把蒐集得來的器官一一放進透明的身體裡。

街角塵封的一座機器。透明的胃裡有一堆相依為命的熊。蜘蛛一樣的金屬捕捉器呆在半空,縮起八隻疲憊的冷冷的腿。售賣玩偶的男人以一頂童趣的鴨舌帽遮掩他的禿髮。

「只要讓它吃進一枚硬幣,機器就可以重新活過來。」

幾個老去的少女對他不屑一顧,她們都曾經把泰迪熊放在前袋裡招搖過市,但現在卻與它們形同陌路,並且一點一點被湧入超級市場的人潮吃掉。

擁擠的手推車。參差伸向貨架的手。堆疊如山的加了防腐劑和不知名成分的熊肉罐頭。吃熊的熱潮如浪。她們像挑選泰迪熊那樣挑選這些罐頭。她們其實沒有別的選擇。罐頭刀的利齒像單車的輪,滾過一個圓周,她們倒出壓縮成圓柱體的肉沫,把它們混進打成泡沫的雞蛋裡。黃色的泡沫一點一點在濃稠的糊狀物裡幻滅。

教授把食指按在冰涼的玻璃上,指向一件熊肉蛋餅。蛋餅盛在一個精緻的錫紙容器裡,炫目的波浪紋理。刀叉在餅的中央切開一個十字,熱騰騰的腐肉氣味便撲鼻而來。他想起新聞照片上的那一頭熊:身體直立,兩個前掌趴在一個垃圾箱上,嘴裡銜著腐爛的紙皮。

人們第一次發現,飢餓的熊開始搜索城市廢棄的垃圾場。咖啡店裡一共有五個人,五個人都低下頭去,默默分吃一頭混進雞蛋裡的熊。一隻熊趴在玻璃窗上,正在窺伺他們。那是老去的巨大的玩具熊,寂寞地站在人流散去的商場裡。

教授的胃再次抽搐,而夢是一天裡最後的排泄物。

夢裡他遇見一張臉,那臉一無所有,只有一張鮮紅的嘴,兩腮漸漸鼓脹起來,教授便意識到,那是一個嘔吐的準備動作。兩片陰唇,一隻緩緩的嬰兒的手,玫瑰一樣綻開。血淋淋的剪刀利落地把夢剪成兩半。教授驚醒過來時,抽水馬桶裡有一個無法辨別生死的漩渦。

地下有無法估計的暗湧,兩個大陸的板塊正在浮動。七點一級地震裡,一座正在冒煙的村莊被吃掉,地殼只吐出了截斷的手與碎裂的骨肉,飢餓的野狗在瓦礫上徘徊不去。耳朵伏在地上的人聽到水管一下接一下被敲響的聲音。牠彷彿也能感覺到,那遠在北極,站在薄冰上的雙腳抖顫的飢餓的熊。

熊被另一頭熊吃掉。

拿著獵槍的人在叢林裡漸漸迫近。第一個吃熊的印第安人點燃了一個菸斗,把它插進熊的嘴裡,熊的屍體內部便煙霧瀰漫。他吃牠的肉,但同時以煙霧安撫牠的靈魂。

《熊的故事》如是說。母親撫摸教授的前額。在一扇門後,他目睹過,母親的另一張嘴。它吃進父親皺巴巴的陽具,同時吐出一個皺巴巴的嬰孩。母親說:在遙遠的森林裡,糖果屋吃進了兩個迷失的孩童,而他目睹學校打開了巨大的閘,吃進更多的孩童。

學校是一個巨大的消化系統,城市裡到處都是它的排泄物。

電梯門打開,像一張傾側的嘴,一個猶豫不決的男人被蜂擁而上的人群推進去,電梯的門闔上、打開。一個孩子指著它說:那是一艘無人駕駛的太空船。

教授早就聽說過第六十四城偶爾把人吃掉的事。但事件具體如何發生卻無人知曉,畢竟,那個歷史悠久的城市一直被強大的監視網路像防蚊罩那樣覆蓋著,飛上半空的消息也能被祕密的獵槍打下。

從很久以前開始,便有人把城市當作一個人體來規畫。傅柯的朋友寫過一本關於城市與身體的書。書裡引述索爾茲.伯里的約翰(John of Salisbury):「城市的胃裡有一把燃燒的火中,因此人們必須迅速移動。」

地下鐵是活在一組循環動作裡的現代化生物,目的地已經被置換成速度。其實沒有吸收,也沒有排泄,城市只是像怪物那樣一直在膨脹。

紀念碑是一支陽具。廣場是一張嘴。喇叭的聲響是一種呼喚,張開的喉嚨有母性的力量。許多像熊一樣的人走進去。坦克車溫柔的舌頭,如此舔走了一個青年,以及流瀉的血。有些人被消化,有些人被排泄。無論如何,廣場始終是一個空洞的張開的嘴,一如《吶喊》中的人臉,驚恐而無聲的嘴。城市於焉更為強壯。

那是上一個世紀的事了,朋友轉過臉去對教授解釋說。在公共洗手間裡,他們都把尿液準確地射向一字排開的閃亮而雪白的尿兜,黃色刺鼻的排泄物即將被自動的沖水裝置在翻滾的聲音裡帶進地下管道。馬路上是呼嘯而過的汽車。隧道早已張開了它的巨口。踏出洗手間的教授以及他的同伴將共同往赴一場演講。

車廂裡的人被允諾各自占據一片幻想的玻璃。

教授如是記起他仍然浸在水中的濕漉漉的頭,當拔出時,推銷福音的人仍然站在他背後。路上再也沒有需要被救贖的人,她只能對著天空高聲呼叫。而他將獨自站在講堂上發表人類起源的另一種臆想:「起初,天地張開如巨鯨的嘴。母親吸吮另一個母親的胎盤。熊吞吃另一隻熊。被排泄出來的人群散開如稀釋過的精液……」

幾個昨天在公路上被汽車輾碎的途人在天空裡飄過。「陽光很好,道路暢順,城市表皮上只有幾道淡淡的褶痕。」電台的新聞如是說,而兒子被吃掉的消息是一張薄薄的關於命運的紙。占卜師拋擲它於半空。

「明天到來以前,天空伸出的舌頭便會把它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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