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美中短篇小說選（簡體書）

 “卡門，”我對她說道，“您能跟我走一趟嗎？”
她站起身，扔下水盆，紮上頭巾，準備好要走的樣子。有人把我的馬牽來，卡門上馬坐在後面，我們就走了。
“這麼說，我的卡門，”走出一段路，我就對她說道，“你願意跟我走了，對不對？”
“我願意跟你去死，對，但是不再和你一起生活了。”
我們走到一個僻靜的山口，我勒馬停下。
“就在這幾嗎？”卡門問了一句。
她飛身下馬，摘下頭巾，擲到腳下，一隻拳頭叉在後腰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定睛看著我。
“我完全明白，你想要殺我，”卡門說道，“這是命數，但是要我讓步也休想。”
“求求你了，”我對她說道，“要通情達理嘛。聽我說嘛！過去的事，全部一筆勾銷。按說你也知道，是你把我給毀了，也正是為了你，我才變成盜匪，成為殺人兇手。卡門！我的卡門！讓我來拯救你，並且同時也拯救我自己。”
“何塞，”卡門答道，“你這是要求我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不愛你了，而你還愛我，正因為如此，你才要殺我。我倒是還可以跟你講幾句謊話，但我不願意費這個勁兒了。咱倆之間全部結束。你是我的羅姆，有權殺死你的羅米。然而，卡門永遠是自由的。她生為卡萊人，死為卡萊鬼。”
“這麼說你愛盧卡斯了？”我問道。
“對，我愛過他，像愛你一樣，但只是一陣工夫，也許還不如愛你。現在，我什麼也不愛了，而且恨自己怎麼愛過你。”
我撲到她的腳下，抓住她的雙手，如泉的淚水將她的手打濕。我向她提起我們共度的幸福時光。我還主動表示為了討她歡喜，我還會繼續做強盜。一切，先生，一切！我什麼都答應，只求她還願意愛我！
她卻對我說道：
“還愛你，這不可能。和你一起生活，我不願意。”
我怒可遏，拔出刀來，真希望她一害怕，就向我求饒。哪知這個女人就是個魔鬼。
“最後問你一句，”我高聲說道，“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不！不！不！”她連聲回答，還連連跺腳，並且把我從前送給她的戒指從手指上捋下來，扔到荊棘叢中了。
我捅了她兩刀，刀子原先是獨眼龍的，我自己那把已經斷了。捅第二刀時，卡門一聲未哼就倒下去了。現在我還恍若看見，她那雙大大的黑眼睛死死盯住我，接著眼神散亂了，終於閉上了眼。我心如死灰，對著這具屍體足足愣了一小時，這才想起卡門對我說過，她喜歡安葬在樹林裏。於是，我用刀挖了坑，把她安放進去。我尋找她扔掉的戒指，找了好久才終於找到，又放在她身邊，還放了一個小十字架，我這樣做，未必合適。然後，我又上了馬，一直賓士到科爾多瓦，碰到一支警衛隊就自首了。我說是我殺死了卡閂，但是拒不講出她埋葬的地點。那位隱修士是一位聖人。他為卡門祈禱了！還為她的靈魂做了一場彌撒……可憐的姑娘！這全是卡萊人的過錯，把她培養成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