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室中的島嶼

台灣，在崩壞的邊緣

二○○七年上半年，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遷專門委員會」(IPCC)以駭人的數據和科學舉證的方式，連發四道金牌，密集地發布了四次的評估報告，對全球暖化和氣候變遷提出了嚴厲的警告，並提出了預防之道，透過媒體大篇幅的報導，每次都引起世人的震驚和廣泛的討論。
約莫同時，美國前副總統高爾所出版的《不願面對的真相》一書和影片，對全球暖化所造成的生態危機提出了確切的證據，並因此獲得該年的諾貝爾和平獎。二者相互激盪，蔚為一股風潮。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以為世界末日將至，不僅全球暖化一詞人人朗朗上口，節能減碳的訴求也獲得了舉世的認同，各國政府無不以此議題做為施政的主軸，環保人士也掌握了發言權，或危言聳聽，或積極建言，在在顯示了問題的嚴重。
台灣也不能自外於這股世界潮流，氣象忽然成為一門顯學，各種研究報告紛紛出爐，環保人士或團體打鐵趁熱，在各種場合大聲疾呼，與政府的重大開發計畫展開了拉鋸戰，後來又扯上政治和選舉，一場環保與開發的混戰於焉拉長了戰線，在每一場個別的戰役中輪番上演。而我們所賴以生存的島嶼，則在一次比一次嚴重的天災人禍中，日益損害，已經處在崩壞的邊緣。
台灣崩壞的豈只是生態環境？世道人心同樣危脆羸弱，二者同在風雨飄搖之中。處身全球此一巨大的變局中，渺小如我，也不免受時局環境的困頓所囿。那時我其實兼具二種身分，一為慈濟道場的清修者，一為慈濟人文志業中心的媒體工作者，在關渡園區晨昏定省，以證嚴上人開示的《無量義經》做為觀照自我與天地的不二法門。
在清修的道路上，我謹守〈德行品〉中所言「其心禪寂，常在三昧，恬安淡泊，無為無慾」的戒律，以求身心安頓。同樣在該經中，我也驚覺到「微渧先墮，以淹欲塵，開涅槃門，扇解脫風，除世熱惱，致法清涼」廣義的消除暖化的真知灼見。這使我在工作中得到極大的啟發，亟思以此議題撰寫一系列的報導文章。
慈濟是一個鼓吹、宣揚環保的團體，所屬的媒體對環保的議題一向重視，對這方面的報導更是不遺餘力，我的計畫不僅被採納，而且劍及履及，立刻付諸行動。使我有機會更深入地接觸、探索、了解這方面的資訊，以及台灣本島所面臨的問題。
我採取的步驟先是閱讀，我找到了市面上有關氣候變遷的書籍和期刊，厚厚的一堆堆在書桌上，在很短的時間內讀完了它們。那真是一段單純而快樂的時光，即使是枯燥的議題，有些書讀來還是令人不忍釋手。一部地球的發燒史，說穿了就是百年來人類貪圖物慾的歷史。如今地球的資源耗盡，大地開始反撲，可說咎由自取。人類還不能從中吸取教訓嗎？可見生態環境的安危，實與世道人心有莫大的關係，而節能減碳云云，根本之計還在恬安淡泊，無為無慾。這些道理其實都不出《無量義經》所闡述的範疇。
其次便是採訪，在此專輯製作撰寫的半年間，我勤跑中央研究院、台大、中大等學術單位，以及台灣電力公司、水利署、水保局及行政院能源局、環保署等政府機構，再加上大大小小的環保團體。訪問了無數的學者專家、政府官員，最後還親赴災區，做第一手的觀察採訪。炎炎夏日，映照著我僕僕風塵的身影，每一分心力，每一滴汗水，都是為了驗證這塊土地發生過的災難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本書專輯一「危機年代」所得到的成果。
在「危機年代」中，我特別標舉出台灣的三大生態危機為：水資源不足、洪水加劇及土石流肆虐三項，我相信台灣民眾應有切身之痛，尤其近幾年來，每次颱風來襲所釀成的巨災，幾乎都脫不了這個範圍。我在水利署及水保局的協助之下，走遍了這些傷心之地，訪問了大多數的災民，試圖重建每一場災變發生的實況，為這些災難留下第一手的資料。
此外，我也鉅細靡遺地報導了政府部門救災的經過，以及災後復建的努力。我覺得正面的報導，遠比對政府一味地指責和謾罵有意義，因為報導的真義是在為歷史留下紀錄，何況是那許多曾為此付出努力和心血的人們。
至於專輯二「河與路」，雖也從自然生態的角度出發，但我卻試圖融入更多的歷史、文化與地理的元素，為台灣這塊土地勾勒出更鮮明的輪廓、注入更充沛的活力。事實上它們就是台灣的血脈，流過或穿過台灣每一寸的土地，而文明的種子也隨著它們的腳步，遍布在台灣的每個角落。
河的部分包括大甲溪、濁水溪和曾文溪；路的部分包括北橫和中橫，乃至最先進的高鐵。它們不只在台灣歷史文明的演進中扮演了拓荒者的角色，也在我個人的生命史中居於啟蒙者的地位。
我出生在濁水溪下游的嘉南平原，高中在曾文溪畔的古都求學，大學時參加中橫健行隊，也曾在大甲溪上游的梨山打工，去北橫則是到大溪老街尋幽訪勝。這些成長歲月中的點點滴滴，匯集成我在採訪旅途中一連串甜美而溫馨的回憶。雙腳踩在現實的土地上，無盡的旅途卻像時光逆旅，一路往前走，往後看。河與路，既是台灣現實的縮影，也是我半百人生的回顧，一路行來，只覺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人生的路看似漫長，其實也十分短暫。
最後，將本書命名為「溫室中的島嶼」，也有雙層的寓意。溫室既是傳統的培育花木的房舍，也是觸發全球暖化的溫室效應的同義詞，將台灣置於其中，既有小心呵護之意，也有相煎何太急的現代意味。語諺：「愛之適足以害之。」以此觀之，雙層的寓意更為貼切，也顯示出台灣此際地位的曖昧。
不管是出於愛之或害之，求其全者實乃筆者衷心的期盼。但願明日過後，在全球暖化的效應下，島嶼依然無恙，台灣依然是世人眼中永遠的福爾摩沙！
另，此一專輯完稿之際，我也在今年五月二十日離開慈濟人文志業中心，重回我喜愛的藝文界工作。世事難料，命運百般轉折，緣起緣滅，不也在剎那之間。但工作是一時的，何時再續前緣，就看緣分的深淺了。最後仍要引述《無量義經》所言：「靜寂清澄，志玄虛漠，守之不動，億百千劫。」用以自勉，盼在此紛亂的世局，能有這盞明燈永遠相照，溫室中的島嶼億百千劫，仍能屹立太平洋上。

【自序】台灣，在崩壞的邊緣

上輯　危機年代

大崩壞的前兆——台灣的生態危機
　楔子／台灣暖化的速度／水資源的不足／地層下陷的隱憂／空氣汙染與沙塵暴／海平面上升的
　衝擊／陸域生態系的調適／台灣如何減量、降溫？／經濟發展與環保的抉擇／蘇花高何去何從

輕舟難過萬重山——台灣水資源不足的噩夢
　石門水庫的興衰／釜底抽薪的清淤工作／超抽地下水的問題／雲林沿海地區地層下陷實況／湖
　山水庫的興建／曾文水庫越域引水計畫／破除水庫的迷思／水資源的管理／建立節水型社會

洪水世紀——台灣水患及河流的整治
　台灣水患嚴重的程度／台北縣市水患的元凶／員山子分洪工程／汐止揮別了淹水噩夢／水淹蘭
　陽平原／馴服台中大里溪／嘉義沿海地區補破網／整治水患，塑造親水空間／明日過後依然無
　恙

紅色警戒——台灣的土石流災難
　土地也會受傷／土石流與走山的成因／松鶴部落的末路／松鶴溪的治理／大興村的毀滅與再生
　／災情的控制與整治／草嶺的走山悲劇／土石流的預防及治理

下輯　河與路

飛馳的橘色巨龍——迎接高速鐵路時代的來臨
　酣睡的巨龍／凌虛馭風的快感／高鐵的指揮總部／台灣第一個國際規模的BOT案／高鐵的特色
　與開發的遠景／新市鎮的開發成敗未卜／客源爭奪與環境衝擊／掌握開發的金鑰匙／台灣一日
　生活圈的實現

橫貫北台灣的時光走廊——北部橫貫公路（台七線）
　大嵙崁文化的餘緒／開路造橋的先驅／大溪的歷史風貌及演變／老街的新生／慘烈的撫蕃戰爭
　／雙橋並列的虹橋奇觀／水蜜桃的興起與沒落／大同鄉的新貌

斷裂的綠色長虹——中部橫貫公路（台八線）
　梨山的興起與沒落／恢復中橫通車的訴求／魂斷光明橋／復建與保育的拉鋸／清境農場與民宿
　的崛起／過度開發與環境的破壞／發展生態旅遊與有機農業／中橫健行隊的青春隊伍／太魯閣
　國家公園的成立／打破人定勝天的迷思／發展山林生態遊憩道路

洄遊大甲溪——鮭魚電廠與客家聚落探源
　櫻花鉤吻鮭的身世之謎／拜訪櫻花鉤吻鮭的故鄉／搶救國寶魚／淒風苦雨攀上哭坡／黑森林中
　發現源頭／獨特的高山地形地質景觀／水力發電的總樞紐／從毀滅到重建之路／濃厚而純樸的
　客家風味／東勢義渡會的善行／白冷圳的歷史價值圳／愛鄉護魚做環保／大甲的發展及媽祖信
　仰／清水的人文風華／長河入海流

台灣的母親河——濁水溪的自然、產業及人文風景
　金泥鰍與金鴨的戰爭／濁水溪流域的開發／水力發電廠的設立／水里木材業的興起與沒落／車
　埕，林業鉅子的復興基地／水里蛇窯與集集添興窯／集集支線與綠色隧道／集集攔河堰／永濟
　義渡與紫南宮／八堡圳傳奇／西螺七崁的故事／醬油、蔬菜全省飄香／西螺大橋，濁水溪的象
　徵

呼喚曾文溪——原住民、水庫與溼地共生的生態水道
　神聖莊嚴的庫巴／戰祭、氏族家屋及生態旅遊／山美村及達娜伊谷／曾文水庫的原鄉／烏山頭
　水庫傳奇／台南水道頭的源頭／王爺信仰的重鎮／七股鹽場及台鹽博物館／七股潟湖與溼地／
　最後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