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這是我的第二本散文集,距離第一本《回首向來蕭瑟處》於一九九八年出版,已有四年之久。
在過去四年當中,我們的國家和我個人都發生了不少大事。先就國家而言,一九九七年下半年,東亞金融危機,從泰國開始,席捲東南亞各個所謂新興市場經濟和東北亞的南韓,使這些國家的貨幣對美元大幅貶值,經濟成長率降為負數;經濟先進的日本和遠在太平洋對岸的美國也受到不利的影響。臺灣經濟雖幸能維持成長,但由於新臺幣大幅貶值,致使按美金計算的平均每人GNP從一九九七年的一三五九二元減為一九九八年的一二三六○元。一九九九和二○○○年成長率略見升高,以美金計算的平均每人GNP於二○○○年時終於超過一九九七年的水準。
但民進黨在三月的總統大選中獲勝,五月取代國民黨而執政,經濟成長率於二○○一年降為負值,平均每人GNP再度降至一萬三千美元以下,失業率上升,投資率下降,經濟發展前途黯淡,人心惶惑,不知將伊于胡厎!
就我個人而言,我於二○○○年三月民進黨勝選隔天之星期一向行政院長請辭工業技術研究院董事長之職。六月,首次回返離別五十餘年之山東故鄉,探望將屆九十歲的母親;老母雙目失明,看不見兒子已滿頭白髮。母親在和我相會一個月後辭世,我恰在美國旅遊,未能適時接到消息。母親生於民國元年,享年八十九歲。
二○○○年九月,我接受元智大學的聘書,重返教壇,再理舊業。陶淵明〈歸去來辭〉說:「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又說:「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對我而言,過去並未迷路,也不能以今是而判昨非,然而歷經艱辛,能夠從人生第一線從容退下來,繼續素志,像陶淵明,「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不能不說是一種福氣。
這本書收集了我過去四年多所寫十八篇散文,其中半數是過去一年中的作品。過去一年,我的另一本著作《臺灣經濟自由化的歷程》也接近完成,算是我豐收的季節。人生苦短,韶光易逝,但因曾經努力,內心喜悅,不知老之將至。
我將這十八篇拙文,按其性質分成三部分。第一部為「人生」。這一部分的七篇文字,不論寫別人、寫自己或一般而論,大致都強調人生奮鬥努力的過程。個人因努力而豐富,群體因個體之努力而進步,而個體也從群體的進步中得到各種不同形式的報償。
第二部為「還鄉」。這一部分的七篇文字中,有五篇是我在過去一年兩度還鄉,深深為歷史和鄉情感動所寫。去年十月我參加山東大學一百週年國際學術研討會,就近訪問聊城,並回平度老家安葬母親;今年七月又回平度祭拜母親去世二週年、父親去世十二週年,順道探訪即墨故城,即今平度古峴。聊城和古即墨是春秋戰國時期齊國在西方和東方的名城。春秋時期齊桓公的霸業從聊城開始。戰國時期齊國的復興從今平度的古峴鎮開始。親臨兩千多年前歷史舊地,過去從書本中讀到的故事恍然如在眼前。
第三部悼念四位去世的師友。其中李國鼎先生和梁國樹先生的事功,臺灣的讀者應都耳熟能詳;尤其是被尊稱為「臺灣經濟發展的建築師」和「科技之父」的李國鼎先生。邢慕寰先生在經濟理論上的高深造詣和嚴謹的治學態度也素為臺灣經濟學者所樂道。傅安明先生早年追隨胡適先生在中國駐美大使館服務,胡適去職後,離開大使館到美國政府工作,晚年來臺灣幫助農委會利用航測遙感技術,繪製臺灣的基本圖和主體圖,因此較少為臺灣一般讀者所知。然而他是一位愛國者,一位好朋友,一位愷悌君子。所以我將一篇紀念他逝世的講稿稍加補充,收錄在此,也想藉此彰顯一種溫柔敦厚的風格。
我原無浪漫的才思,亦少華麗的詞藻,無寧性格拘謹,經濟學的訓練又要求平實與準確,使文字受到拘束,乏善可陳。我只能說這本書中每一篇文字都曾用心經營,希望平實的記述中仍有若干情韻和一二啟發、感動之處。
工研院張玉華小姐和元智大學康聖鴻同學為本書初稿打字,我敬致感謝之意。
二○○二年九月十六日於元智大學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