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先秦諸子,皆為救世之弊,應時而興。但由於彼此對應之時世不同,或著眼之觀點各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道術遂為天下裂。
然而,耳目鼻口雖然不能相通,但並不矛盾對立,就其皆有所明而言,都分別地實現了人生的價值理想,它們只不過是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途而已。
人類的學術思想,亦莫不可以作如是觀。諸子依於不同的時世,提出不同的價值理想和實現這些價值理想的不同方法,還是可以共喻的。因為不同的價值理想,可以只是不同文化在其不同的歷史階段中的差異,在其不同的發展途程中的差異,而非終極的差異。比方說中國文化重德,西方文化重智,而中西文化終極的目的,應該是德智並重的。又如道家重視個體的自由,墨家重視社會的平等,而文化的終極理想,是應該內聖外王,同時兼顧的。因此,研究先秦諸子,切忌把不同的思想矛盾對立起來,而當先各如其分地作同情的了解,別其異同,明其得失,使各家之思想,在互相比照之下,呈現出其在整個文化中應有之地位。但由於諸子對人生文化的認識深淺各異,其中有些偏激的思想,對人生文化整體的價值理想不但不能加以肯定,而且有所禍害,故欲由已為天下裂之道術,真見得道並行而不相悖,便非通過批判不可。哲學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要通過批判的方法,把那些紛然殽亂的學術思想,重新安排其應有的地位。本書所收各篇,均有意於此,雖不能至,而心嚮往之。
本書名為「先秦諸子論叢(續編)」,與拙著《先秦諸子論叢》為聯續之作。讀者宜互相參觀。二書之成,皆由何秀煌兄敦促所致,特此致謝。
脫稿之日,適值業師唐君毅先生逝世五周年,謹以此書,作為獻禮,以紀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