髣髴：溫任平詩集

一部馬華的後遺民詩史
一趟回首自身寫詩歷程的深情巡禮
馬華文學重量級詩人．天狼星詩社創辦人──
溫任平　2014-2022詩作精選

蕭蕭．李瑞騰．須文蔚．鄭智仁．駱俊廷──跨越世代．專文推薦！


《髣髴》收錄溫任平創作於70-80歲間的193首詩，依照日期重新選編為「角色扮演」、「粉墨登場」、「虛實相應」、「新版刀劍笑」、「人長久茶坊」五輯。詩人以伶人自居，穿梭古今，投入多種角色，扮演歷史人物，或與歷史人物對話。

從中華古典意象濃厚的《傾斜》、用當代眼光看馬來西亞的馬華雙語詩集《教授等雨停》，到新世紀疫情之下「再現代化」《衣冠南渡》的魔幻寓言，《髣髴》精選三部詩集的作品，加上近年「每日一詩」、對烏俄戰爭的反思等，是否──現實中的疾病煩惱、人生路上的障礙物、文化與文化互相的眼翳、國族與國族互擲的鐵蒺藜，終有一天都能消融於「髣髴」的涵容之中？

「髣髴是那個文武兼備的
　嶺南旅客，行李裡有乾糧
　水囊，刃首與幾冊線裝
　塵暴颳起，蓬帳晃動，狂風
　刀子似的刮著漢子的鬍髭與大地
　他要去北方，傾斜的北進想像
　茶樓酒肆在世界的範圍
　對於一個過客並無兩樣
　都是吹著口哨走進客棧
　不外一兩白乾送牛肉乾
　文的搞文牘武的當守衛
　髣髴──
　我是被史家抹掉的南洋」
──〈髣髴〉

溫任平

原籍廣東梅縣。馬來西亞天狼星詩社社長。1980年在報章雜誌撰寫專欄迄今。1981年與陳徽崇策劃現代詩曲的唱片與卡帶《驚喜的星光》。2010年溫氏獲頒第六屆大馬華人文化獎。

代表著作有：詩集《無弦琴》、《流放是一種傷》、《眾生的神》、《戴著帽子思想》、《傾斜》、《衣冠南渡》；雙語詩集《扇形地帶》（華巫）、《教授等雨停》（華巫）；散文集《風雨飄搖的路》、《黃皮膚的月亮》；評論集《人間煙火》、《精緻的鼎》、《文學觀察》、《文學．教育．文化》、《文化人的心事》、《靜中聽雷》、《馬華文學板塊觀察》、《現代詩祕笈：趨近語言臨界》。

溫任平主編的選集，包括《大馬詩選》、《憤怒的回顧》、《馬華當代文學選》（小說）、《馬華當代文學選》（散文）、《眾星喧嘩──天狼星詩作精選》、《天狼星科幻詩選》、《天狼星詩選：盛宴》、《天狼星散文選：舞雩氣象》、《對話：天狼星雙語詩選》、《大馬詩選2.0：詩三百篇》。

《髣髴》後記

一

可能以後不再寫詩，九部詩集出齊，心願已了，可能轉軚寫現代散文。這部《髣髴》倒不能不交代一些細節。它的確是2018年出版的《傾斜》、《教授等雨停》與2021年印行的《衣冠南渡》再加上2022年幾十首近作的「選輯」。

《傾斜》收入的155首，幾乎每首都用到古代的人物、事蹟、典故，密密麻麻，這是冬烘老頭暮年反而喜讀古書的結果，是興趣的轉化；《傾斜》於2018年5月印行，兩個月《教授等雨停》繼之付梓。棄古典事物與歷史，用當代眼光看馬來西亞、吉隆坡，還有我對國家的感受與觀察，由潛默（陳富興）翻譯為馬來文，收入雙語詩80首。這大致是我2014-2018的成績。《教授等雨停》的人地事物，與馬來西亞密切相關，「在地特色」處處可見，這也方便潛默翻譯。桐城派、李商隱、林風眠、民國新詩史、慈禧光緒……翻成馬來文，讀者可能望之生畏。

《傾斜》的讀者以為我是「現代古人」，《教授等雨停》不見古人古物蹤跡，以為我數典忘祖，也可能拂袖而去。我的處境尷尬，「髣髴」成了模糊，於是我就鐵了心，要寫一部兩邊都傾斜的《衣冠南渡》。

衣冠南渡是父親那一代，我是中國移民的第二代，在馬來西亞土生土長，對早年的馬來亞，對今日的馬來西亞有更切身的經歷，我不可能不關注馬來西亞，它的過去（歷史）、現在與將來。《傾斜》與《教授等雨停》各自選了20多首，從《衣冠南渡》（170首）選了超過三分之一，再加上南渡之後的近作拼貼成《髣髴》，這樣我就比較能捕捉到傾斜的角度，還有「髣髴」提供的旨趣與戲劇性設計的一點點驚喜。

二

一本書向五位名家邀序，我沒去查這是否是文學書籍的首次。我喜歡做別人不敢做、不去做的事。我討厭蕭規曹隨，1973年初會已故余光中，他說：「你的現代主義血液好像比我還濃。」余光中自承對藝術的愛好，他在好幾篇文章裡提到他是個藝術的「多妻主義者」，我自估自己的興趣廣泛、雜學亦夥。

向人邀序，當年余光中邀《新月》碩果僅存的梁實秋教授。為《髣髴》賜序者包括大學卸任文學院院長，卸任大學中文研究院院長，現任大學的文學院院長，醫科大學的助理教授，還有一位是政大哲學系博士生。他們的年齡差距從76歲到26歲，足足半個世紀。我相信學無先後，我相信學有專攻。

我是一個可以寫書，不會賣書、甚至不大會寄書（我選擇排的那一行，總是前行者出了狀況，稽查費時而耽擱）的人。這次印行《髣髴》讓我再認識到編目錄也容易犯錯，我的右眼有「眼翳」症，不會傳染，自己卻容易感染（滴防感染眼藥水），但讀書寫作仍易犯錯。

一個大錯是：我寄了183首給蕭蕭、李瑞騰、須文蔚、駱俊廷，卻寄了193首詩給醫科大學的鄭智仁，文本數量不同，對撰序者是不公平的。這是我在這篇後記中應該向他們鄭重道歉的。須文蔚教授指出我的田園主義傾向，一位漢語學者Alfred也與我提：我有深刻但埋伏很裡面的田園嚮往，只有鄭智仁助理教授在我的最後一詩（193：〈棋局〉）尋出我在城市與田園的猶豫。鄉鎮下棋，門口可擺龍門陣；大都市的人，一樣可在花園樹蔭下對奕。

40多歲的鄭教授，無意或無意中，道出我的「髣髴」是另一種「灰色地帶」的兩難。


2023年8月4日

推薦序
髣髴美學：馬來西亞與溫任平的新路／蕭蕭
髣髴有光／李瑞騰
後遺民詩史的建構／須文蔚
老靈魂與田園夢／鄭智仁
溫任平的蛻變詩學／駱俊廷

第一輯　角色扮演
1）光緒之死
2）歷史研究
3）躁狂十四行
4）一定是我記錯了
5）一路追去
6）符號學者的遭遇
7）雨中前去會晤夏目漱石
8）髣髴
9）帶著體溫的詩
10）民國新詩史：奈米版
11）頓悟
12）微恙
13）夢囈
14）移動
15）傾斜
16）水滸
17）獻醜
18）袁枚古典散文眉批
19）Déjà vu
20）黃色潛水艇
21）熵
22）桐城速寫
23）立冬的詩：冷
24）冒牌詩人
25）與何香凝偶遇
26）我獃站在歷史甬道的中央
27）預感
28）雨死在水裡
29）淋浴
30）二零一四年：closure

第二輯　粉墨登場
31）樓上的人
32）啦啦隊員
33）青衣
34）仕女撐傘避雨
35）魚的問題
36）大寒前後
37）鬱青風衣
38）臘八：紐約暴風雪
39）懷李商隱
40）立春：寫雪
41）與陸之駿談兩座城
42）車過仙台
43）開罐頭
44）Android：抉擇
45）出席儒家思想研討會有感
46）哈柏瑪斯在北大
47）五四看西洋拳賽
48）白日聊齋
49）黃昏下雨取消疾行
50）屈原在亞細安
51）往事真的如煙
52）教授等雨停
53）小暑
54）.com 與木村拓哉
55）三伏天
56）一九零零年：慈禧慈雲祈雨
57）大暑中暑
58）炎夏和孟浩然〈春曉〉
59）風雨如晦
60）離開高更走向梵高
61）聽貝貝、修兒搖滾對決：我的天空
62）重陽偶見四色牌
63）安全帶
64）腎石通關
65）大雪來得正是時候
66）十二月十五日正午有詩
67）秋分：紙鳶紛飛

第三輯　虛實相應
68）昨日小寒
69）傍晚偶遇孫文
70）選舉
71）腫瘤
72）感覺
73）唐人街
74）漢獻帝
75）沙漠之歌
76）瀛台
77）悲催大宋帝國
78）十月八日留言
79）百年五四
80）玄奘烤餅
81）新紅樓夢
82）兩個愛斯基摩人
83）青玉案
84）刺王安石
85）族裔文化交流論述
86）我對園藝沒興趣
87）祕方：找個牆角靜靜睡去
88）臥底看王安石
89）讀史：輕觸
90）文學批評
91）延誤
92）石蒜花開
93）Pallete
94）華山七十二峰
95）這一生會過去
96）看戲
97）水落石出
98）晴雯折扇
99）衣冠南渡
100）雨夜行
101）比較文學：村上春樹與卡夫卡
102）新版刀劍笑
103）醫院政治
104）IMAGINE
105）染髮入城：寫李賀
106）蘇小小
107）吃了湯圓好做官
108）宿莽詠
109）八大山人
110）田園主義
111）報販出家

第四輯　新版刀劍笑
112）讀七等生
113）賣火柴的男孩
114）三組徘句
115）從這雪到哪雪
116）與曹禺不期而遇
117）偶爾發現
118）尺蠖
119）張大千
120）南洋大學
121）七顆石
122）愛在流感蔓延時
123）繡春刀
124）蝗蟲有自己的理想
125）康熙與西學
126）奉皇帝口諭
127）級長威權論
128）會議恰恰恰
129）方向看風向
130）樓頭
131）勸告
132）敗壞
133）勤務兵
134）聞東方日報即將停刊
135）哲學對話
136）疫苗消費
137）右頰
138）吉隆坡：陸佑律
139）紅塵堪刮
140）畢業
141）呂布：我和春天有一個約會
142）鞠躬禮
143）格陵蘭冬季
144）火燒雲
145）金寶
146）Slovak Zizek
147）楓橋再泊
148）得換姿勢了
149）從櫃台到櫃台
150）雨季開始

第五輯　人長久茶坊
151）殘餘
152）大寒中午
153）連續劇裡的死亡
154）治喪委員會
155）從南洋到南洋
156）雛菊
157）狙擊手
158）無人機
159）早安詩
160）手榴彈拋來拋去
161）老子一夢十年
162）春天的問題
163）私函
164）烏克蘭下雪
165）雪花飛颺
166）染髮出城
167）未能成詩便死去
168）林語堂的心事
169）悖論
170）四月十三日的舍利
171）晨起聽教宗說話
172）紙本《阿飛正傳》
173）三分鐘的阿飛：梁朝偉
174）高速公路飆車
175）心學：關於選舉
176）身世
177）時維四月
178）時維四月：補白
179）夜讀滿文
180）寂寞詮釋
181）歿前
182）戰術導彈
183）五四炒滑蛋荷
184）從情到愛
185）空椅
186）母親節前夕
187）人長久茶坊
188）閱兵
189）花開花落
190）端午
191）北望
192）粵語詩一首
193）棋局

《髣髴》後記

20）黃色潛水艇

黃色潛水艇，不是幽浮
是六十年代的蜃影
它何以出現太空梭旁
可能是天狼星的正能量
吸引，吸引，吸引……
我們集體 imagine
Give peace a chance
I love you yeah yeah yeah

這世界只有螢火，沒有戰火
這世界只有摯愛，沒有傷害

2014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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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微恙

寧願騎射也不願染病
一直在等，你的音訊
電單車經過，在探聽
飆車踩響油門，如關西大漢
酒醉連番吆喝的聲音
出門上街看人看風景
食肆流連，努力想像自己
是那個不拘古法擅於長程奔襲的
漢代名將霍去病

2014年7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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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大寒前後

大寒在昨天，氣候劇變
灼熱得令人暈眩
忽而大雨傾盆，街道盡濕
我衝進赤道的冷氣咖啡廳
會晤司馬遷，討論比較
史記的體例與史家的偏見
伯夷列傳為什麼是第一篇
叔齊伯夷，求仁得仁
真的無悔無怨？

今日大寒，我的袖子曳地
攜著文化扶著歷史
在下雨的巷弄前行，步履維艱
去到孔子世家，仲尼直言
當年如何被拒於齊楚秦
與眾門生於陳魯衛扼腕吁嘆
吾道不孤惟不行，諸侯頷首
心裡卻不認同也不肯定
一群儒家漂鳥，自此
從大東北向南方遷徙

2015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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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比較文學：村上春樹與卡夫卡

村上春樹把卡夫卡帶到海邊
把他年輕化成十五歲的少年
面對三個可怕的預言
一個失去記憶的女友
一個只剩記憶的朋友

捷克籍波西米亞人卡夫卡
一輩子沒去過海，沒聽過濤聲
面對千篇一律的文牘
蝸居在保險公司的城堡
變成大甲蟲之後，家人
不認識他，討厭他，害怕他
卡夫卡更喜歡關在馬戲團
扮演絕食的頂尖藝術家

卡夫卡讀法律，可辯不過
只會責備、吝於讚美的父親
村上的卡夫卡懂得出走
叛逆，沉默，堅毅
反抗世界的橫逆
他走進森林的深處
面對另一個世界

他不願接受甲蟲的命運：
最終被家人扔的蘋果擲斃

2019年11月26日．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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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烏克蘭下雪

知道那兒沒有出口，是盡頭
知道上山的路，是下山的路
知道下午過後，迎來明日的上午

駕著車，在上班的路上
公文在面前一頁一頁翻過
是的，我曾經在十七歲那年
翻牆採鄰居的愛情果
是的，我在七十歲後
才感受當年跌傷的痛楚

一切沒有發生太早
也沒有發作得太遲
基輔的一個記者通過手機
告訴我烏克蘭初春下雪
他的聲音遠而隱約
我的車子停在紅綠燈前

猛然一踩油門，過！

2022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