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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豪門世家、冷血門楣,江言舟無法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鮮活與熱情被徹底磨滅,周圍的一切如同深谷禁錮著他。

他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任何好奇,直到遇見宋枳。

她明艷恣意,像帶刺的玫瑰,扎人,卻撩人。

他誤入玫瑰園,聞到滿園花香,明知有刺,還是經受不住誘惑——

一抬腳,便已徹底淪陷。

作者簡介

扁平竹:

晉江文學城簽約作者,人氣作家,喜歡平淡且溫馨的故事,腦洞大開,超愛碎碎念。

已出版作品:《月下嬌》《言歡》《軟肋》《本能靠近》等。

名人/編輯推薦

人氣作者扁平竹救贖情深之作,新增出版番外《寵溺》。

矜貴清冷霸總江言舟×明艷恣意女明星宋枳,追妻火葬場 雙向救贖 浪漫獨寵,在那些每走一步都受牽絆的日子裡,宋枳是江言舟人生裡唯一的光。

只要宋枳在他身邊,江言舟什麼都可以原諒。年年復月月,月月復今朝,他只想和她白頭偕老。

宋枳本是嬌養的玫瑰,她拔掉身上的刺,只為留在江言舟身邊。江言舟哪怕不說話,光是站在那裡,就足夠給宋枳帶來希望。

隨書附贈:天作之合海報 《畫》激光電影票根 貓咪領養協議 紀念日行程卡 電子贈品。

目次

上冊

第YI章 藏嬌

第二章 偏愛

第三章 決裂

第四章 醒悟

第五章 試鏡

第六章 往事

第七章 振翅

第八章 放手

第九章 舊夢

第十章 光芒

第十一章 撐腰

下冊

第十二章 重逢

第十三章 野心

第十四章 轉變

第十五章 試探

第十六章 撒嬌

第十七章 錯估

第十八章 婉拒

第十九章 肆意

番外一 婚禮

番外二 稚愛

番外三 逐戀

番外四 寵溺

書摘/試閱

第YI章

藏嬌

狂風大作,驚雷將黑夜劃開一道口子,光打雷不下雨的天氣在北城並不算罕見。長風街作為北城Z繁華的街道,將奢靡和墮落發揮到了極致。

宋枳剛從金河獎的頒獎現場離開,準備趕往下一場聚會。

唐笑言做東,為她的男朋友慶祝生日,地點就在“出格”。

貴賓卡座裡,除了唐笑言和她的男朋友江尋白,還有些熟面孔,宋枳雖然叫不上他們的名字,卻也都見過。

唐笑言看到宋枳,終於舍得從自己男朋友的懷裡離開了,她拍了拍自己身側特地給宋枳留的位置:“大明星,等您半個小時了,可算把您給等來了。”

候在旁邊的酒保非常貼心地替宋枳把包放好,她道過謝後在唐笑言身旁坐下:“接受采訪多花了些時間。”

旁邊一道不加遮掩的冷笑聲傳來:“這個獎應該挺貴的吧,江言舟還真是大手筆。”

如果問許蘭蘭為什麼這麼討厭宋枳,“江言舟”這三個字大概就是罪惡的起源。

豪門世家、冷血門楣,江家似乎就是“六親不認”的代名詞。扯上江家就相當於踏進一攤渾水,沒有血光的爭鬥,比直接上刀槍還來得可怕。江言舟作為長孫,完美繼承了老爺子身上的狠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平時看著溫潤謙和,實則做事手段狠辣、不留情面,虛偽得很。

即便關於他不好的傳聞有很多,可圈子裡那些未婚的富家千金、名媛小姐,哪個不是盯著他身旁的空位,削尖了腦袋想往他身邊擠。

直到宋枳的出現,讓許多人的幻想徹底破滅。

獨身慣了的江言舟身邊突然多出了一個女人,雪肌烏發、雙瞳剪水,那楚腰細得仿佛一手就能握住。她偏還生了一副美人骨,清純中又帶著幾分欲色,纖秾合度,恰到好處。

上流圈子裡的人私下都傳,宋家供出了一只狐貍仙,所以一向不重色的江言舟才會被她迷得七葷八素。

宋枳頂著那張清純小白蓮的臉,笑得純良無害:“現在連胎盤都會講話了?”

許蘭蘭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以為她在說自己長得像胎盤,氣得齜牙咧嘴反駁道:“你長得才像胎盤。”

“行了。”唐笑言出來打圓場,“給我個面子,都別吵了。”

許蘭蘭不屑地冷哼一聲:“誰想和她吵?低等人,連給我提鞋的資格都不夠。”

酒吧裡光線不太好,玻璃茶幾上零零散散地放著幾個酒杯。

宋枳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聽說上個月生日,你爸送了你一艘遊艇?”

聊到自己Z想說的話題,許蘭蘭暫時放下和宋枳的恩怨,抬了抬下巴,模樣傲慢地說:“愛蘭號下周就可以正常出海了,我想在上面舉辦個酒會,你們要是想去的話,都可以去哦。”

那些名媛小姐們聽到她的話,臉上的笑容多少帶了點輕蔑,彼此對視一眼,仿佛並不將她的炫耀放在眼裡。

有人語氣裡帶著嘲諷:“你那艘遊艇還沒我家洗手間大,恐怕站不下我們這麼多人吧?”

有人低笑出聲:“好像還是買地皮送的,看來地皮是送給你那個便宜姐姐了。”

圈子裡誰不知道前些日子許蘭蘭她爸從外面帶回來一個私生女,比她還要大幾歲,正房大鬧一通,甚至還跑回了娘家。這事早就淪為笑柄,在圈子裡廣為流傳了,都說許家的財產是給真愛準備的。

一提到這個許蘭蘭就惱火,言語間的火藥味更濃了:“自己家一堆破事都沒解決呢,還有閑心關心我?怎麼,你哥上周飆車把人給撞傷了的事這麼快就擺平了?下次我可以把愛蘭號借給你哥,飆船應該不容易撞到人。”

那人被戳中要害,冷言冷語道:“一個不知道幾手的破遊艇,還有臉往外借。”

許蘭蘭氣得臉都變形了:“你……你有種再說一遍!”

“耳背是吧?我說你那個不知道幾手的破遊艇,還有臉往外借,要是還聽不見的話我乾脆給你錄個音,你拿來當手機鈴聲,這樣天天都可以聽到了。”

不得不說,這些名媛小姐還是挺講究公平的,吵架也講究回合制,這有來有回的嘲諷互罵,你不說完我絕對不插嘴。

對於這種小場面,宋枳早就見怪不怪了。

挑起事端的她像個沒事人一樣,慵懶地坐在沙發上,身子往後靠,長裙包裹著的大白腿晃啊晃,高跟鞋在她腳上,似乎馬上就要脫離她粉嫩的足踝掉下去。

她垂眸撥弄著自己今天剛做的指甲,無心加入這場大戰。

霧霾藍的指甲上面點綴著幾顆鑽石,是前幾天江言舟的合作方送給她的。名義上說是晚到的春節禮物,其實說白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對方有求於江言舟,偏偏以他的身份連見江言舟一面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他便將目標對準了宋枳——江言舟藏在金屋裡的“嬌”。

宋枳搖頭感慨,這人還是太年輕了,居然覺得江言舟這種在商界浸潤久了的老狐貍會聽她的話。

“戰爭”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可能在宋枳回憶過往的時候分出了個勝負,也有可能只是中場休戰。話題也從那艘不知道幾手的遊艇轉到了名品珠寶上。

許蘭蘭注意到宋枳指甲上的鑽石,陰陽怪氣道:“真鉆都敢往指甲上放,攀上高枝後闊氣了不少啊。”

這人總是樂此不疲地給自己找架吵,剛結束一場,立馬想進入另一場。

宋枳找酒保要了瓶汽水,非常謹慎地抿了一小口,嚴格控制著糖分攝入。

哪個女人不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宋枳當然也不例外。但是比起把美的東西放在盒子裡珍藏起來,她更願意讓它們Z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美。

她假裝為難地嘆了口氣:“唉,都怪我家寶貝太寵我了,我有的時候其實也挺有負擔的。”

許蘭蘭冷哼一聲:“你能有什麼負擔?”

宋枳十分做作地伸出手指,嬌嗔道:“鑽石太重了呀,我的手都快抬不起來了呢!”

許蘭蘭:“……”說她胖她還真喘上了。

女人的戰爭一旦開始就很難結束,以至於大家都快忘了今天真正的主角是誰了。

穿著乾淨白襯衣的青年站起身,大家的目光終於轉回到他身上。他手裡的手機屏幕還是亮的,界面停留在剛掛斷的電話上。

“笑言,珊珊說她到了,我過去接她一下。”他說。

他太安靜了,以至於宋枳都忽略了他的存在。聽說他是唐笑言的同學,家庭條件挺一般的,這些從他的穿著打扮上也能看出來。白襯衫配牛仔褲,雖然樸素,但勝在乾淨。

唐笑言遞給他一張貴賓卡:“待會兒進來的時候把這個給保安就行。”

這家酒吧不是所有客人都接待的。

他走後,宋枳疑惑地問她:“珊珊是誰?”

唐笑言放下二郎腿,傾身從桌上拿了個砂糖橘:“他妹妹。”

“親妹妹?”

“不是。”唐笑言似乎也有點記不住他們的關係,捋了好一會兒才說,“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妹妹,叫林珊珊。”

這個關係,聞著味就覺得有奸情。

沒多久,江尋白就領著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子進來了。她皮膚白皙、身材纖細,屬於容易勾起保護欲的那種類型。她手上還提著一個蛋糕,可能是人太多了,她有點害羞地往江尋白身後躲。

江尋白笑了笑,動作溫柔地握著她的手腕,把她帶到唐笑言面前:“她就是笑言。”

小姑娘怯懦地打了聲招呼:“你好。”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拘謹,坐下後也不參與他們的交談,只是偶爾和江尋白低語一句。酒吧太吵,她講話的聲音又小,江尋白只得將耳朵靠近她嘴邊才能聽清她說的是什麼。

那姿勢,親暱得就像他們才是一對。

唐笑言似乎並不在意,仿佛有了兄妹這層關係就可以保障一切,她告訴宋枳:“聽說她和你是同行。”

宋枳眼睫微抬:“哦?看著怎麼這麼眼生?”

“不算有名,不過我看她長得挺好看的,而且你不覺得她的眼睛和你的挺像嗎?”

宋枳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像嗎?”

唐笑言仔細一看:“真挺像的,你們都是那種楚楚可憐的小鹿眼,男人都喜歡這款。”

貴賓卡座有專門的調酒師,宋枳接過自己剛點的雞尾酒,杯壁上的鹽粒咸得她瞇了下眼。

視線之處,林珊珊抿著唇,眼尾下垂,那雙小鹿眼似乎還泛著水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江尋白正手忙腳亂地哄她。

看來不光討男人喜歡,還挺討唐笑言的男人喜歡。

宋枳正打算提醒唐笑言稍微防著點,那邊江尋白就站起身,臉色有些為難地開口:“笑言,珊珊她是第Y次來酒吧,有些不太適應,要不今天就到這裡了,我先送她回去。”

為了給江尋白慶祝生日,唐笑言提前一個多月就開始準備,她對自己都沒這麼上心過,而且今天的重頭戲還沒到呢,於是她試圖把江尋白留下。

“我第Y次來酒吧也不太適應,多待一會兒就融入了。”

江尋白有點猶豫:“可是……”

他自然知道唐笑言為了他的生日準備了很久,他沒多少朋友,她還專程把自己的朋友都叫過來,就是為了熱鬧一點。

旁邊的“小白兔”似乎察覺到他的動搖,拉著他的衣袖,聲音染上一抹急哭的腔調:“尋白哥哥,如果媽媽知道我來這種地方的話,肯定會說我的。”

許蘭蘭聽到這話了,冷笑出聲:“你是什麼品種的白蓮啊?二十好幾了還不讓你來酒吧?那你平時去哪兒玩?去公園和小朋友搶滑梯玩嗎?”

她剛剛的火還攢著呢,這會兒就一塊發泄了,語氣衝得不行。

林珊珊一愣,立馬委屈得眼睛更紅了。

江尋白急著去哄她,罕見地發了脾氣:“唐笑言,你朋友說話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唐笑言和他道歉:“她這人說話是挺不過腦子的,我代她向你妹道歉,反正她都已經來了,多坐一會兒應該也沒事,我還打算讓你看——”

江尋白的一句“她和你們不一樣,她從來不來這種地方”徹底把唐笑言要說出口的話給堵在了嗓子眼裡。

唐笑言顯然是蒙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小白兔”抿著唇,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笑言姐姐,尋白哥哥不是這個意思的,他只是擔心我,一時情急才會……兇你的,你們別因為我吵架。”

她一開口宋枳就知道,老江湖了。

她在江言舟身邊裝了三年白蓮花,什麼套路沒對江言舟用過?這些手段都是宋枳用爛的。按經驗來講,林珊珊還得喊她一聲祖師爺呢。

林珊珊從沙發上把自己那個粉色名牌包拿起來,看著江尋白:“你留在這裡陪笑言姐姐吧,我一個人回去就可以。”

話說完她就邊擦眼淚邊往外走,江尋白看看她,又看看唐笑言,糾結一番後做出了選擇。

“她這個樣子,我不太放心。”他和唐笑言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追了過去。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平時都是些有什麼不爽就直接出口的嬌慣富二代,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面啊?難免還是有些被震撼到。

許蘭蘭試圖分析:“我覺得他們下一步就應該是借著安慰為由去酒店了。”

唐笑言火大地罵道:“他們要是敢,我把他們剮了做鹵煮。”

長風街寸土寸金,只有一樓是酒吧,樓上全是私產,業主是誰一直都是個未解之謎。

有錢人要是想低調,是不會讓任何人查到蛛絲馬跡的。

舞池裡的人嗨得不行,燈光也很合氣氛地往下暗了好幾個檔。

樓梯口正好有人下來,為首的人身形頎長挺拔,剪裁合體的高檔西裝穿在他身上,氣場強大。四五個同樣穿著西裝的人,畢恭畢敬地跟在他身後。

“小白蓮”忙著抹眼淚,沒看清路,和旁邊路過的酒保撞在了一起,托盤上的紅酒直接潑在了男人身上。

她急忙拿出紙巾幫他擦拭:“對……對不起。”

男人衣服的面料她一摸就知道不便宜,應該是件高級定制品,她在社會上混了這麼久,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她緊咬下唇,也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手都開始哆嗦了,聲音也染上哭腔:“真的對不起,我沒看見您。”

她的眼淚把控得非常好,恰好是不會哭花妝,卻能讓男人心疼的那種程度。然後她再小心翼翼地抬眸,對上男人漫不經心看過來的視線後,又急忙低下頭,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小白兔。

這裡光線雖然暗,但也足夠讓她看清面前的男人長什麼樣了。男人骨相極佳,卻似寒刃一般,鋒利而危險。眼睫落下的陰影覆在眼底,像是萬年不見光的深潭,冷得都可以直接結成冰了。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應該就是剛剛被撞翻的紅酒。周身氣質傲慢矜貴,一眼便可看出他的出身不凡。

林珊珊今天之所以答應過來,也是想借著這次機會來一次這樣的高檔場所,說不定還能結識到一些優質男人。

誰知道她來了以後發現在場的都是一些比她好看、比她有品位的富家千金,平時在普通人裡也算是美女的她受不了這種被他人光芒覆蓋的感覺,於是隨便找了個由頭離開。

想不到今天運氣這麼好,“優質男”還真讓她給碰到了。

“真的對不起,我剛剛……遇到點事,有點難過,所以沒注意到您。”她深呼了口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也要強忍著的堅韌樣子,眼淚還在不聽話地往下流,“您要是因為這件事情而心情不好的話,我可以讓您潑回來的。”

手上的紙巾被酒浸濕,爛掉了。她換了第二張,抬手時,故意和他的手碰到。

眉眼微抬,男人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反應,極度的厭惡浮現在眼底。他從西褲口袋裡拿出方帕,擦拭著被觸碰到的手背,就像是被什麼惡心的臟東西碰到了。

與此同時,站在他身後的兇神惡煞的壯漢保鏢卷著袖子走上前來,二話不說,直接拎著林珊珊的領子把她當垃圾一樣扔出了酒吧。

沒錯,就是扔出去了……

貴賓卡座裡,那群默默看戲的富二代們紛紛沉默了,詭異的氣氛在酒吧裡彌漫開。

男人脫掉被潑了紅酒的外套,連同剛剛的方帕,一並扔進了垃圾桶裡。裡面的襯衣也濕了,單薄的布料貼在身上,隱約還能看見他腹部的肌肉線條。

旁邊的人替他把推拉門打開,乖乖站在旁邊等著。他出去時,漫不經心地往這邊掃了一眼。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安靜的卡座終於發出了聲音:“太解氣了。”

“這個鄉巴佬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還真以為在高檔場所隨便撞個人都能撞出姻緣來。”

“不過你們不覺得那個男人看上去有點熟悉嗎?”

“有嗎?太暗了,我沒看清,不過好像挺帥的,那長腿,嘖嘖嘖。”

宋枳沉默著,全程沒有參與她們的討論。

她乖乖巧巧地坐在那裡,冷汗直冒。

江言舟不是兩個月後回國嗎?怎麼今天就到了?

主角都走了,這個生日會也就沒有繼續開下去的必要,很快就散了場。

司機開車將宋枳送回半山別墅,這是江言舟專門給宋枳買的住所,他不在這兒住,只是偶爾想她了,才會過來。宋枳Z近因為拍戲,長期住在酒店,也有些日子沒有回來了。

一樓沒人,管家正戴著個口罩滿屋子消毒,酒精味刺鼻。宋枳捂著鼻子,抬手揮散面前的空氣:“何叔,您這是在幹嗎?”

管家放下手裡的消毒噴霧:“先生說這屋子太久沒住人了,得殺殺菌。”

宋枳點頭:“這樣啊。”

管家笑了笑:“先生還在樓上等您,這兒味道衝,待會兒味散了您再下來。”

宋枳應聲後猶豫了一會兒,才有些忐忑地上了二樓。

走廊的壁燈只開了一盞,有些昏暗,書房的門是關著的,但是門沿下有光滲出來。她遲疑地抬手敲門,半晌,男人低沉的嗓音傳來:“進。”

江言舟的聲音素來清冽透潤,極少有這麼沙啞的時候,像帶著無盡的疲倦。也對,他平時日理萬機的,休息的時間少得可怕,不累才怪。

她開門進去,計算機顯示器後,男人穿了件白襯衣,應該是回到家後就洗澡換了衣服。

熨燙妥貼的袖口處別著一枚藍寶石袖扣,襯衣Z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有扣,白皙修長的頸上有一條六厘米的傷疤,不算明顯,卻讓人難以忽略,就像是美玉裡細微的瑕疵,帶了點神秘感。

看到宋枳了,他把手裡的鋼筆扔回桌上,眉眼輕斂,那雙墨色眼瞳安靜地看著她。

半年時間說長不長,江言舟偶爾閑時會給她打視頻電話,他總是一言不發,安靜地聽她講Z近發生了什麼事。

在那些粉絲眼中宋枳是女神,可她知道,在江言舟這兒自己不過是個消遣,用來驅趕疲乏。說得難聽點,就是江言舟找的一樂子,在他感到疲乏的時候逗他開心,比起感情,倒更像是一種交易。

江言舟不需要說話,只要坐在那裡,周身矜貴凜然的氣質便讓人不敢靠近,就像是狼群裡的狼王,危險得讓人畏懼。

宋枳盡可能地讓自己的態度自然一些:“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神色未變,淡聲道:“下午剛到。”

“怎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江言舟側轉了下椅子,視線仍舊落在她身上,沒開口。

宋枳突然有點想笑。

也對,他們兩個的關係,江言舟根本沒必要向她匯報行蹤。

宋枳身上穿的還是參加頒獎典禮的裙子,這裙子是上個月檔期空了幾天,她飛去美國陪江言舟時順便定做的。價值八位數的高定禮裙,在走完紅毯後就被人扒了出來。

其他藝人穿的都是品牌方贊助的衣服,沒有像她這樣不論出席什麼活動都穿著高定的,簡直奢靡至極。

她背景大的傳言愈演愈烈,甚至還有人在獎項出來之前就預言,Z佳女主角肯定是她。

果不其然,還真是她。

現在熱搜第Y的話題還是“金河獎黑幕”,評論裡都在罵她,說她權勢滔天、背景深厚,居然讓從來沒有出現黑幕的金河獎都為她開了次先例。

“宋姐牛,爭取把奧斯卡也拿了,來個大滿貫。”

“嘻嘻嘻嘻,真為我家正主感到開心,能和這樣的‘國際巨星’爭同一個獎項,太開心啦,希望‘國際巨星’下一個獎也繼續努力哦,讓主辦方多撈一點。”

經紀人怕她看了影響心態,三令五申讓她Z近幾天都不要登微博。不過宋枳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既然沒有做過他們口中收買主辦方的事,就不怕他們的詆毀。

她想得有些入了神,江言舟並不打算去過問,也沒那個興趣。他的視線從宋枳的裙子領口一路遊走到腳踝,看到她往日白皙細嫩的腳被高跟鞋勒出了幾道紅印。

眼睫輕抬,目光之下的那半截小腿又細又白,男人眸色沉了沉,輕聲道:“過來。”

宋枳聽話地過去。

他身子往後靠了下,與書桌的距離拉開,拍了拍自己的腿:“坐上來。”

宋枳聽話地坐上去,後背小心翼翼地抵在他的胸口。

他應該剛抽過煙,身上有股淡淡的煙草味。即便是洗過澡,那股酒味也沒被衝淡,難怪一向忍耐力極好的江言舟也會罕見地失態,發那麼大的火。

宋枳試探地問了一句:“今天我在酒吧看到了一個被人潑了酒的倒霉蛋,和你長得很像。”

江言舟語調輕慢:“或許那個倒霉蛋就是我呢?”

宋枳做作地問:“沒潑疼吧?我的小寶貝太可憐了。”

他垂眸看她,似笑非笑:“我怎麼覺得你看得挺開心的?”

“我不知道那個是你嘛,燈光那麼暗。”她扁著嘴,有點委屈,“我還以為你會被剛剛那個‘小白蓮’迷惑住呢。”

他看了她一眼:“同樣的劇情,我看你演了三年。”

宋枳眉頭一皺,她怎麼覺得江言舟這是在拐著彎罵自己呢?

江言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他打開抽屜,扔了個信封過來:“知道這是什麼嗎?”

外面是空白的,什麼也沒寫,不過看厚度,東西應該還不少。

宋枳疑惑地搖頭:“不知道。”

他淡聲說:“打開看看。”

他的聲音像羽毛,在她耳邊擦過,有點癢。哪怕是跟在他身邊這麼久,宋枳偶爾還是會被他的聲音撩撥得心跳加速。

不管是冷諷時的輕慢,還是生氣時的低沉,抑或是現在,明明帶著笑意,卻讓人覺得無形中帶著壓迫。

宋枳也算是見過不少帥哥美女,可在她眼裡,那些人和江言舟比起來不過是凡塵中的佼佼者。而他,則是生活在云端的神祇,不染一絲污穢。

他的話像是蠱,宋枳聽話地把信封拿起、拆開,裡面是幾張照片,是她和許稚陽的合影。照片裡有很多地點,有在劇組的,也有在飯店的。

許稚陽是宋枳新劇的男主,也是她現在的緋聞物件。因為年齡相仿,再加上一起拍戲,所以兩個人也算是朋友。

照片裡,許稚陽靠近她耳邊,不知道在說什麼,她拿著筷子笑得很開心。俊男靚女,似乎一舉一動都能引發旁觀者的遐想。

宋枳記得當時他們說的是什麼劇組殺青宴上副導喝醉了撒酒瘋,一直在唱歌,跑調跑到西伯利亞了。他們兩個是在笑這個。

江言舟的長臂攬過她的細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發密不可分:“我出國才半年,你的品味下降得這麼厲害?”

宋枳握住他的手,撒嬌解釋道:“我們那天是在聚餐,不是我們單獨吃飯。”

頂著這樣一張臉撒嬌,似乎沒有哪個男人能抗拒得了。她慣會用這樣的手段,尤其是在江言舟面前。

江言舟安靜地看著她,臉上的情緒倒沒什麼變化,他是個內斂的人,喜怒從來不形於色。這也是宋枳害怕他的地方,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是高興、什麼時候是生氣,因為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是一副無所謂的冷淡模樣。

飯的確是在酒店裡吃的,不過是劇組的殺青宴,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劇組其他人。宋枳知道,這半年來她的所有行蹤都有人上報到江言舟那兒去。她吃了什麼,她見了誰,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對江言舟來說,她只是一只他圈養的貓,用Z昂貴的食材喂養,無聊了就逗一逗。但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允許自己的貓去親近其他人的,任何人都不行。

他“嗯”了一聲,像是信了,又好像沒信,只是任她柔軟的指腹在自己的掌心亂畫。此刻的她倒也的確像一只貓,一只努力討好主人的貓。

見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打算,宋枳松了一口氣,以為逃過一劫。肩膀卻被人猛地按住,耳邊響起了喘息聲……

宋枳坐在沙發上,感覺全身都是酸的,又痛又軟。男人似乎把這半年的空缺一下子全補上了,沒有半點平日裡的溫柔儒雅,跟條瘋狗一樣。

“瘋狗”洗完澡出來,腰間圍了條浴巾,上身是裸著的。

聽到動靜,她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偷偷瞥了眼他的腹肌。這人自律得可怕,工作那麼忙還會抽出時間來健身。宋枳就做不到,她減肥都是靠節食,她已經半年沒有碰過葷腥了,早忘了肉是什麼味道。

濕發上蓋了條幹毛巾,江言舟坐過來說:“下個月回學校吧。”

她愣了一下:“回學校?”

頭髮柔順地搭落在額前,蓋過眉骨,使江言舟整個人看上去比平時多了些柔和。他在她身旁坐下:“你也應該玩夠了。”

原來他一直覺得自己在娛樂圈打拼是在玩。

宋枳雖然一直被他圈養著,但她不是一個沒有自主思想的人,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想攢錢,攢很多很多很多的錢。

“我沒有玩,我是認真的。”她說這話時,也是一臉認真。

江言舟很少在她臉上見到這種堅持,小姑娘雖然有心機,卻還是太蠢,在他面前,她的那點心機就像小學生一樣。

有爪牙,卻還是太稚嫩,傷不了人。

半晌,他點點頭:“是嗎?”有些敷衍。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努力堅持沒有白費,宋枳那張精致的小臉上沾染著驕傲:“我今天拿獎了,演技大獎,我經紀人都說我有天賦,拍的第Y部戲就得獎了。”

“天賦。”江言舟低笑一聲,發出放輕了的氣音,“五千萬。”

宋枳疑惑:“什麼五千萬?”

他微勾了唇角,像個冷血的劊子手,毫不留情地戳破她僅有的幻想:“那個獎,五千萬。”

唐笑言在電話裡安慰她:“沒事,至少別人還沒錢買呢,你能買到那也是你的本事。”

宋枳更失落了:“可獎也不是我買的,是江言舟。”

唐笑言說得理直氣壯:“他買的有什麼用?他連當Z佳女演員的資格都沒有,你Z起碼比他有優勢,你不光是女的,你還是個演員。”

宋枳總覺得這個話題越講越歪,江言舟根本不想當什麼演員吧。

“而且你現在可以說是雙贏啊,不光拿了獎,還有了熱度,黑紅也是紅啊。到時候熱度上去了,再洗白一波,你照樣是出水芙蓉,不染塵埃。”

唐笑言開了家公關公司,這種事情,在她那裡早就見怪不怪了。

宋枳被她這麼一通安慰,的確也好受了許多:“那你覺得我演技好嗎?”

唐笑言閉眼一通彩虹屁:“特別好,我跟你講,江言舟這個錢就是白花了,就算他不出這個錢,你照樣是Z佳女演員。”

宋枳進浴室有兩個小時了,何嬸怕她出什麼意外,站在外面幹等著,也不敢擅自進去。

江言舟在書房開完遠程會議,剛回到臥室,就看到何嬸站在浴室外。

“怎麼了?”

何嬸欲言又止,臉色有些為難:“小枳進去已經兩個多小時了,這麼久都沒動靜,我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兩個小時。

江言舟極輕地皺了下眉。

從小到大,宋枳只要難過了就會找個地方躲起來,這麼多年了,這個習慣倒是一點也沒變。

他抬手敲門,聲音染了點厲色:“給你兩分鐘的時間,從裡面出來。”

前後不到一分鐘,宋枳就出來了。她的眼睛還有點紅,應該是剛哭過了。

她是什麼樣的人江言舟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只是掃了眼她臉上硬擠出的那幾滴淚,就知道她接下來要幹嗎了。

何嬸一臉擔憂地上前:“哎喲,我的小可憐怎麼哭了?”

宋枳緊咬下唇,一副“我委屈但我還能忍”的模樣,儼然一朵倔強的小白花。

“我沒事,和言舟沒關係的,是我自己的原因,真的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江言舟:“……”

聽她這話,倒是和自己有關係了?

何嬸安撫好她以後,又冷著一張臉勸江言舟:“小枳她哪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慢慢教她,何必這麼苛責呢?”

何嬸雖然是江家的用人,但資歷深,在江家二十多年了,也算是看著江言舟長大的。

對於何嬸,江言舟是尊敬的。

他耐心地聽完她的責備,然後點頭,聲音溫和:“您放心好了,我會好好哄她的。”

何嬸聽他這麼說,才放心了一點:“那我就先下去了。”

她看著宋枳,神色寵溺:“肚子餓的話就和何嬸說,我給你做夜宵。”

宋枳擦幹眼淚,笑著點頭:“謝謝何嬸。”

何嬸走後,四周頓時靜了下來,江言舟不說話,宋枳也不敢開口。她只能站在那裡等著,偶爾抬眸看一眼,又正好對上江言舟看過來的視線。

豪門多糾葛,江言舟是在鉤心斗角的環境下長大的,再加上在商界混久了,身上總有股殺伐果斷的狠勁。

哪怕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宋枳還是有點怕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隨手拖了張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說說看,我怎麼欺負你了?”

宋枳跟了江言舟這麼久,對他的喜好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眨了三下眼睛,眼淚就聽話地流了出來。

宋枳抽抽噎噎地抹眼淚,可憐之余又帶著三分委屈和七分倔強:“我只是希望靠自己的努力來讓你知道,我和那些貪慕虛榮的女人不一樣。”

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瑪麗蘇言情白蓮花。

她演的電視劇,江言舟閑暇時看過一點,不過連十分鐘都沒能堅持下去。但凡宋枳把在他面前的演技分一點在拍戲上,也不至於演成那個樣子。

那個獎宋枳連提名都沒資格,不過是主辦方有求於江言舟,想借宋枳賣他一個順水人情。一向不屑於這種手段的江言舟罕見地承了這個情。價值五千萬的合同,就這麼點頭簽出去了。

宋枳似乎是真的很難過,都哭到幹噦了。只是抹眼淚的同時還不忘偷偷看他一眼,通過判斷他的表情變化來調節自己眼淚的量。

他無動於衷她就哭得狠些,他神色開始動容就哭得楚楚可憐一些。

男人嘛,就是要對症下藥。

江言舟安靜地等她哭了十幾分鐘,然後問她:“哭夠了?”

她立馬噤聲:“哭夠了。”

他點頭:“哭夠了就過來。”

宋枳聽話地過去。

他剛開完會,身上穿著正裝,系著藍黑條紋的領帶,紐扣也一絲不茍地扣到Z後一顆。

江言舟可能不知道,宋枳Z喜歡的就是他穿西裝的樣子,莫名地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

她還記得第Y次看他穿正裝的樣子,十七八歲的少年,身形挺拔板正,清瘦卻不羸弱。他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留著寸頭,皮膚白皙,笑起來時眼尾會微微下垂。

現在的他偶爾也會笑,或冷諷,或威脅,沒有半分真心。可是不管再怎麼變,宋枳還是Z喜歡江言舟穿西裝的樣子。

待宋枳走到他面前後,他取下口袋上的方帕,遞給她擦眼淚:“覺得委屈了?”

她哽咽得直抽抽,卻還是堅強地搖頭:“不委屈。”

江言舟並不是一個喜歡哄人的人,他嫌麻煩。

他點頭:“不委屈就好。”

她不說話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江言舟微抬下頜:“幫我把領帶解了。”

宋枳“哦”了一聲,過來幫他解領帶。

溫莎結系得不緊,宋枳很輕鬆就解開了,這麼多年,她給江言舟打過無數次領帶,熟練得很。

她把領帶遞還給他,有些得意:“我Z近在網上學了一種新的領帶系法。”

他點頭,興趣不大:“是嗎?”

她越說越興奮,似乎這是一件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我學了好久的,明天給你系。”

江言舟漫不經心地應著,視線卻落在自己手裡的那條領帶上。

他的眼眸沉了幾分,染上欲色。

宋枳等不到明天了,正想說今天就給他系,結果還來不及開口,便被攏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宋枳是被鬧鐘吵醒的,她懊惱地將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憑直覺在床頭柜上胡亂摸索著。摸了半天什麼也沒摸到,Z後氣得掀開被子,起床去拿手機。

九點半,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工了。

房間裡沒開燈,窗簾的遮光效果好得離譜,宋枳借著手機的屏幕光找到遙控器,把窗簾打開。陽光透進來,有些刺眼。

身側已經空了,身子酸痛得厲害,她好不容易把衣服換上,洗漱後就出了房門。

樓下何嬸已經把飯菜擺上桌了,看到她起了,連忙喊她下樓吃飯:“小枳快來,我做了你Z愛吃的南瓜粥還有南瓜餅。”

宋枳揉著肩膀下樓,落座後四下看了看:“江言舟呢?”

何嬸在旁邊給她盛粥:“一大早就走了,說是剛回國,公司裡有些事情需要他去處理。”

宋枳點了點頭,開始喝牛奶,喝了兩口就把杯子放下了。

“何嬸,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說著就要起身,何嬸把碗端過來放在她面前:“你昨天累了,言舟讓我看著你吃完才許你走。”

宋枳:“……”

她平時為了維持身材每頓只吃一點,今天也算是罕見地吃了個全飽。

看著她嘴上沾著的那一層淺淺的奶漬,何嬸拿了抽紙遞給她:“今天的午飯、晚飯也要按時吃,知道嗎?”

宋枳撒嬌道:“吃了何嬸做的飯菜以後怎麼還吃得下外面的東西?”

何嬸無奈地搖頭,嘴角卻掛著笑:“怕了你了。”

她起身去廚房,從裡面拿出一個保溫飯盒,遞給宋枳:“專門給你做的,午餐得吃得營養點,千萬不要為了減肥就不吃,回來了我是要檢查的。”

宋枳乖巧地點頭:“好的,我保證吃得幹乾淨凈的。”

何嬸笑道:“好了,去工作吧。”

“嗯,那我走啦。”

今天的行程除了一組雜志的拍攝,就是黑貓TV的直播活動。

雖然演技方面飽受詬病,但宋枳的粉絲數量還是很可觀的,上半年剛官宣成為黑貓TV的代言人。

宋枳今天的狀態很好,拍攝完成得快,工作結束後,她回酒店睡了幾個小時,直到晚上司機過來接她,她才起來。

剛醒,肚子有點餓,宋枳從冰箱裡拿了包袋裝低脂牛奶出來。手機裡躺著幾條未讀的消息,都是唐笑言發過來的。她嘴巴咬著袋子的一角,邊往外走邊低頭滑開手機解鎖。

唐笑言:“你可千萬要記得幫我要個簽名。”

聽說這次一起直播的主播裡,有個職業電競選手叫何瀚陽,唐笑言是他的忠實粉絲。

宋枳回了個“OK”的表情包,然後把手機放進外套口袋,開門出去。

助理小許應該也是剛到,看到她了,喊了一聲:“宋枳姐。”

她小口喝著牛奶,問他:“車到了嗎?”

“到了,就在樓下呢。”

低脂牛奶沒什麼味,喝到嘴裡甚至有點泛苦,雖然可以短暫充饑,但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這次活動已經預熱很久了,作為宋枳的經紀人,夏婉約心裡有自己的打算,到達酒店後,她還不忘叮囑宋枳:“何瀚陽的粉絲數量大,男粉女粉都有,你自己把握一下直播內容,蹭點粉。”

宋枳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

酒店房間在36樓,等他們過去的時候,工作人員正忙著調試直播用的機器。夏婉約要先去和負責人對接工作,她讓宋枳先進去,熟悉一下直播環境。

宋枳接過她遞過來的流程表,走到套房的臥室,邊看邊把門推開。臥室裡人挺多,除了工作人員,還有幾個穿著黑色隊服的男生在調試設備:“這鼠標手感也太差了吧,早知道我就把自己的帶來了。”

“網速也差到爆,這酒店再高檔再豪華也沒電競酒店來得爽。”

“行了。”一道慵懶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埋怨,“一群鐵憨憨,打遊戲有看女神重要?”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我天,來了來了!”

嘈雜的房間瞬間安靜下來,好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朝宋枳看過來。

因為只需要露臉,所以宋枳今天穿得挺簡單的,細腿牛仔褲配米白色的短T恤,不規則的下擺隱約能看見半截楚腰。長發隨意地在腦後綰成高馬尾,天鵝頸修長白皙。

她是老天爺賞飯吃的一類人,身上那股子楚楚可憐的氣質格外討人喜歡。

面對這幾雙眼睛,宋枳放下流程表,有些尷尬地看了眼旁邊的工作人員:“我是不是來晚了?”

“沒有的事,您來得可太是時候了。”剛剛那幾個還在埋怨的男生這會兒紛紛站起來,幫她拖椅子、倒水、調遊戲設備,殷勤得不像話。

“對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還是第Y次遇到這麼會把握時間的人。”

“妙得很。”

還真是不露痕跡地拍馬屁呢。

那幾個男生看著年紀並不大,他們一一做了自我介紹,Z大的還比宋枳小一歲,Z小的剛成年。

合同上寫明了直播內容,就是打打遊戲聊聊天,Z開始也的確是按照這個步驟來的。

有主播在那裡熱場子,直播間的氣氛還算可以,誰知中途節目組加了個連麥提問的環節。旁邊的夏婉約直接黑臉了,宋枳剛拿了個與她實力不符的獎,正處於風口浪尖上,這種隨機連麥的方式不穩定性太高了。

可惜直播已經開始了,哪怕她吵翻了天也沒用,還會讓宋枳落得個“耍大牌罷播”的名號,也只能忍著怒火靜觀其變了。

第Y個連麥的是個女孩子,聲音嗲嗲的,吊著嗓子,像是含著一口氣沒提上來:“宋枳阿姨能聽到我說話嗎?”

宋枳阿姨……

宋枳被這個稱呼戧了一下,卻還是好脾氣地笑了笑:“能聽到。”

不得不說,表情管理的確是藝人的基本功。

確定她能聽到後,那個人繼續提問:“我想問問宋枳阿姨買獎花了多少錢?為了拿獎,宋枳阿姨的臉都不要了嗎?”

她這個問題問出來,彈幕瞬間就刷爆了。

“厲害啊。”

“姐妹真敢說。”

“傻吧你?”

“哪來的惡臭女生?滾出去!”

……

沒有想到第Y個問題就這麼尖銳。畢竟這個獎還的確……是江言舟買的。

在這件事上她還真沒有反駁的底氣,可是那邊又在不停地逼問:“阿姨怎麼不說話?是因為被我戳中痛點了嗎?”

何瀚陽戴上耳麥,懶洋洋地向連麥的那個女生問了一句:“你聲帶是切除了嗎?”

然後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

第二章

偏愛

這次的直播,Z終以妹子被罵哭收尾。

夏婉約讓工作人員暫停直播,去找主辦方吵了一架。隔了一個房間都能聽到她咄咄逼人的質問聲。

能混上經紀人這個位置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人脈和實力的,更別說是夏婉約這種資深經紀人了。

不過十分鐘,她就趾高氣揚地回來了,像一只贏了比賽的斗雞。

宋枳走過場地問了一句:“怎麼樣?”

她讓小許把東西收拾好:“還能怎麼樣?他們單方面毀約,讓我的藝人身處輿論中心,當然該他們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直播中途停止,用的借口是技術方面的問題。那些網友肯定不買帳,都不是傻子,早不出問題晚不出問題,偏偏這個時候出問題。

夏婉約讓宋枳放心,這件事她早就想好了應對的策略,不然也不會直接要求中止直播。

小許在旁邊狂拍馬屁:“婉約姐真厲害。”

手機有好幾條信息進來,六條裡面就有五條是唐笑言發來的。

唐笑言:“怎麼個情況?

“我剛來怎麼直播就關了?

“何瀚陽怎麼突然罵得那麼狠?

“等等!他該不會罵的是你吧?

“我早說你那套不適用於所有異性了吧。”

這件事情實在是一言難盡,宋枳不知道該怎麼和她長話短說。

宋枳:“下次見面了再和你講。”

她退出了和唐笑言的聊天界面,看到了六條裡唯一一條不是唐笑言發來的消息。

江言舟:“開會,晚歸。”

宋枳嫌棄地瞇了下眼,難怪唐笑言背地裡都罵他“老狗”。狗不狗她不知道,這種說話方式還真挺老的。

宋枳在網上和現實也是兩副面孔。

宋枳:“注意身體呀,寶貝,工作不要太拼命,累壞了身子人家會心疼的。”

消息發出去,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手機終於罕見地振動了一下。

江言舟:“。”

絕,真夠冷漠的。

她把手機鎖屏放進包裡,看了眼電梯顯示的樓層:“怎麼還在48樓?”

小許說:“剛剛好像出了點問題,應該快恢復了。”

果不其然,電梯樓層開始平穩地下滑。

不遠處傳來一道聲音,是天生的慵懶語調:“宋枳?”

宋枳抬眸,將視線從小許身上移開。

何瀚陽從樓道口的拐角過來,左肩上掛了一個雙肩包,上面的紅字LOGO是他們戰隊的隊名。

她站直了身子:“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的隊員呢?”

“他們說還要繼續玩會兒。”

“哦。”

正好電梯門開了,一行人走進去,宋枳看著電梯門關上,想到了唐笑言讓她幫忙要個簽名。

何瀚陽很爽快就答應了,他拿出筆,看著宋枳:“簽哪兒?”

宋枳沉默了一會兒,又去看小許。

小許左看右看,發現兩人都在看他,他無辜地聳肩:“我也沒有帶紙的習慣。”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宋枳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T恤,心裡痛得流血,這可是限量版,全球都只有一百件。不過為了姐妹的幸福,也值了。

她扯著衣擺:“就簽在這上面吧。”

宋枳身高一米六八,算不上矮,但和一米八五的何瀚陽比起來就有點差距了。這差距讓他需要彎腰,才能夠到她T恤的下擺。

電梯停止運行,隨著“一層到了”的語音提示,酒店大廳明亮的光從緩緩打開的電梯門外映照進來。

何瀚陽簽完了名,直起上身,合上筆蓋的同時安慰她:“今天的事別多想,對待那些嘴臭的就得比他們更嘴臭。”

這話不假。

宋枳說:“我還得和你道謝呢。”

“嗐,也不多這一句。”

他們遲遲不出去,電梯門快合上時有人伸手擋住,禮貌地詢問:“請問你們要下嗎?”

小許忙說:“要下要下。”

宋枳這才反應過來電梯到了。

她壓下帽檐,正準備跟在小許身後一起出去,視線略微往上揚了那麼一下,正好對上男人冷到可以滲出冰的眼神。

他應該是要出席某個正式場合,身上的正裝一絲不茍,哪怕一言不發,周身仍舊帶著渾然天成的強大氣場,一舉一動都帶著壓迫感。

他永遠都是一副正經嚴肅的神情,更別說是在他的下屬面前。

身處利益頂點,有野心,也有獠牙,這樣的人似乎格外讓人畏懼。可宋枳偏偏Z愛撕破他這張正經的面具。

想不到能在這裡偶遇,不等宋枳和他打招呼,後者淡漠地看了眼她T恤上的簽名,然後一言不發地繞開她進了電梯。

江言舟其實也不是一直都是這種模樣,宋枳初見他時,他還勉強能算得上是個正常的少年,雖然不太愛說話,總有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感。

但由於家世顯赫、成績優越和帥得慘絕人寰這三個優點,即使再生人勿近,仍舊不能阻止那些被美色衝昏了頭的女生爭先恐後地往他身邊扎堆。至少那個時候,他會禮貌地回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面對示好直接把人扔出酒吧。

高年級的籃球賽,宋落作為隊長,強行把自己的妹妹拉過來當啦啦隊。

盛夏,宋枳穿著啦啦隊隊服——衣服是去找舞蹈生的學姐們借來的,尺碼不是很準。身材太好了也有弊端,長度合適的太寬了,松緊合適的又太短了。

Z後只能二舍一,選了短的那個。

因為糾結尺碼,宋枳在更衣室多留了一會兒,等她過去的時候,籃球賽已經開始了。

她撐了把遮陽傘,繞近路走了過去。

高中部的教學樓高檔得就像商業中心,電梯和健身房都有,Z近還新建了兩個遊泳池。聽說是因為學校來了個財大氣粗的轉學生,家裡人前幾年往學校捐了款。

籃球場上氣氛高漲,宋枳撐傘過去,然後頓住。陰暗的巷子裡面靠了個人正在低眸看手機。

對上宋枳的視線,他也毫不避諱,迎著她的目光和她對視。

拿著手機的那只手修長白皙,沒有半點血色,像是黑夜裡的吸血鬼,禁欲又危險。他的劉海兒很長,有些遮眼睛,卻還是能看見那雙細長微挑的桃花眼,眼底是暗的光。

他整個人有點頹喪,就像是一朵枯萎的玫瑰,帶著Z極致的美等待凋零。他身上的校服穿得規矩,連拉鏈都拉到了頂。

他看了宋枳很久,從宋枳繞近路過來,他的眼神就一直落在她身上沒離開過。

她似乎並不在意,反而嬌滴滴地問他:“我是不是很好看啊?”

他沒說話,仍舊盯著她。

宋枳乾脆大方地站在那裡,收了傘:“每個人都有欣賞美的權利,想看就多看一會兒。”

他沉默少言,她嬌貴自戀。

不過就是兩個奇奇怪怪的人,在某個陽光正好、伴著微風的夏日,於青澀的校園相見。

想起這些往事宋枳就尷尬得腳趾蜷縮,她當初怎麼就這麼厚臉皮?

因為她站的位置正好在電梯口,跟在江言舟身後的精英團被她擋住了路,特助禮貌地開口:“不好意思,可以麻煩您讓一下嗎?”

宋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道歉後讓開。

電梯門緩緩合上,小許意猶未盡地回頭看了一眼:“剛剛那個男的也太帥了吧,而且看他那個架勢,應該還是個身價不菲的大佬。”

宋枳很想告訴他一句:其實他私底下更帥。但這話說了就不太符合她的人設了。

“行了。”宋枳說,“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

旁邊的何瀚陽疑惑地抬眸,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宋枳差點忘了身邊還有其他人,她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十分做作地捂住嘴:“哎呀,我剛剛是不是說錯了話?”

何瀚陽笑了下:“沒什麼,那都是哲學。”

小許:“……”

這兩人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一個茶一個瞎。

宋枳和何瀚陽分道揚鑣後,剛準備打電話讓司機過來接她,小許接了個電話過來,欲言又止:“宋枳姐,今天您可能要熬夜了。”

“今夜大來賓”作為鑽石臺的臺柱子節目,從20世紀90年代就開播了,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年的歷史。

雖然老套的主持方式讓這檔節目的收視率下降了不少,但是畢竟這麼多年了,仍舊備受臺裡關注。

原定的嘉賓因為突發狀況來不了了,宋枳作為救場嘉賓被請來。

上次參加這個節目還是兩年前,當時她還是那個普通女團的成員,走的是懵懂無知的人設,連簡單的計算題都要掰著手指算很久的那種。

化妝間裡,導演拿了瓶無糖汽水給她:“你這剛從活動現場下來就被我給叫過來,要不是實在沒人選了,我也不會麻煩你。”

宋枳唇角上挑,笑容真誠中透著幾分嬌憨可愛:“姐姐這說的什麼見外話,我才是應該多謝姐姐讓我上節目刷臉呢。”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就把年過四十的蔣因給奉承得喜笑顏開:“還姐姐呢,我都多大了,你也不怕叫亂了輩分。”

宋枳一臉真誠:“可是姐姐的皮膚看上去很好啊,根本不像三十多歲的。”

蔣因佯裝生氣:“你這個小丫頭,連我的年齡都記不住,什麼三十多歲啊,我都四十好幾了。”

宋枳驚訝地捂著嘴:“姐姐居然都四十了?我還以為才三十出頭呢。”

小許在旁邊看著宋枳簡單幾句話就把外號“滅絕師太”的節目導演給說得眉開眼笑的,深深地在心裡豎了個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啊。

有她這個阿諛奉承的本事,還用愁沒人脈?這也算是宋枳的天然優勢。

還有十分鐘就要開始錄制節目了,蔣因把表盤扶正,看了眼上面的時間:“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先準備一下。”

“好的,姐姐再見!”

臨走前蔣因告訴她:“下周我生日,到時候你可得賞臉來啊,我給你介紹幾個大人物。”

“嗯嗯,我一定去!”

門打開又關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聲音逐漸遠去。宋枳放鬆了挺直的腰背,靠在椅背上給江言舟發消息。

宋枳:“我今天有點事,可能很晚才回去,我的寶貝早點休息。”

想了想,她又發了個撒嬌小貓的表情包,然後才把手機放進包裡。

隔壁化妝間傳來爭吵聲,夾雜著東西被摔碎的聲響。

宋枳心裡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耳朵也跟著豎了起來,專心地聽著隔壁的戰況。

小許拿著咖啡進來,正好看到她全神貫注地偷聽。

他把咖啡遞給她:“熱美不加糖。”

宋枳接過咖啡:“隔壁好像在吵架。”

小許拖出一張椅子坐下:“過來的時候聽到了。”

爭吵聲更大了,應該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這下不用偷聽都可以聽到。她隱約聽到了“五千萬”“投資人”幾個字。

小許拿出保溫杯,給自己衝泡了一杯高樂高,用勺子攪拌,和宋枳講自己剛剛經過時聽到的內容:“好像是因為一個叫江言舟的大佬花五千萬投資了一部劇,並且還塞了個演員進劇組,好像叫林什麼……對,林珊珊,截和了原定的女主角,被截和的藝人剛剛才接到電話,這會兒正在隔壁發脾氣呢。”

截和角色這種事情在宋枳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

拉直以後可繞地球兩圈的反射弧逐漸被收回,她眉頭一皺,問小許:“你把剛剛說的那兩個人名再說一遍。”

“江言舟、林珊珊啊。”

手裡的紙杯被捏皺,行,貞潔烈男江言舟口味向來專一。不管在什麼年齡段,永遠只愛白蓮花。

下了節目後回到酒店,宋枳直接給唐笑言打電話,辱罵江言舟那個蠢貨。

“江言舟就是個大冤種,你知道他和誰在一塊兒了嗎?還有臉說我眼光差呢,我看他才是眼珠子掉垃圾堆裡了,這麼瞎要不要我給他捐個眼角膜啊?什麼人嘛,要不當面罵他一頓,我當場跳辣舞!”

作為她Z好的姐妹,唐笑言永遠都是無條件站在她這邊的。所以宋枳也只敢在她這兒發發毒誓、過過嘴癮,第二天就忘了。

畢竟她怎麼可能敢當面罵江言舟,這麼做的話,可能直接就尸骨無存了。宋枳想到他家養的那幾條狗她就害怕,被咬一口的話,估計得疼好久吧。

好不容易罵爽了,電話另一端卻遲遲沒有聽到附和的聲音。宋枳正納悶呢,唐笑言支支吾吾地說:“宋枳,你先做好心理準備,旁邊有椅子的話就先坐好,沒椅子就扶著墻,反正先找個支撐點。”

宋枳疑惑:“怎麼了?”

唐笑言深吸一口氣,語氣複雜:“我今天回家了,然後……我世叔也在。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好看了我一眼,我嚇得一哆嗦,不小心按了免提……總之我世叔現在臉色不太好看,你要不先收拾點細軟出國避避,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唐笑言的世叔……

宋枳腿一軟,終於明白了唐笑言剛剛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了。

她扶著墻,才勉強沒有直接跌下去。

她心懷僥幸地問:“是你其他的世叔嗎?”

唐笑言徹底將她的退路給堵死:“是姓江的那個世叔。”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宋枳掛了電話後立馬給江言舟發了條消息。

宋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狡辯。

“我剛剛那是開玩笑的。”

消息發出去,立馬顯示了個紅色的感嘆號。

……居然直接把她拉黑了,連狡辯的機會都不給,看來的確是生氣了。

宋枳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打電話。

小許在她樓下的房間住,因為節目錄制完已經很晚了,所以夏婉約帶著幾個工作人員去樓下的燒烤攤吃了頓夜宵。小許回來時順便給宋枳帶了盒水果撈。

他剛上來,就看見房門開著,穿戴整齊的宋枳正低頭戴口罩。

看到小許了,她把車鑰匙遞給他:“你來得正好,幫我個忙。”

小許看了眼自己掌心的豪車鑰匙,頓時覺得自己手中攥著幾套房,沉甸甸的。

“您要出去嗎?”

宋枳把房卡抽了:“嗯,有點事。”

小許作為資深愛車族的一員,有這個機會可以握到豪車的方向盤,自然是願意效這個犬馬之勞的。

酒店的停車場裡,小許駐足在那輛豪車前許久。

宋枳趕時間,催促他:“想什麼呢?”

小許一臉虔誠:“開前禱告一番,這是對豪車的基本尊重。”

宋枳無語,看了眼手腕上江詩丹頓的時間,又道:“那你快點禱告,我趕時間。”

小許深呼了一口氣:“禱告結束。”

他把車門打開,進了駕駛座,終於看到了自己仰慕許久的星空頂,這也太漂亮了吧。小許內心贊嘆道。

“宋枳姐,您有這豪車怎麼不早點開出來?”

“我又沒駕照,怎麼開?”

小許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坐在後座的宋枳:“沒駕照那您買車幹嗎?”

“又不是我買的。”

車是江言舟送給她的情人節禮物,他問宋枳想要什麼,宋枳說想和他一起去看星星。

他答應得挺快。

做了半天攻略的宋枳連景區門票都買好了,結果不解風情的江言舟直接送了他一輛有星空頂的豪車。

兩個人在那輛車裡度過了不可用言語表達的情人節夜晚。

江言舟沒情趣,什麼東西都直接用錢來解決。

這點實在是令人發指地……喜歡。

星空頂好像壞了一個地方,已經不亮了,小許疑惑地伸手去摸:“這裡怎麼壞了?”

事情發生也沒多久,宋枳記憶猶新:“被我不小心用高跟鞋鞋跟劃壞的。”

小許打著方向盤轉彎,被她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噎了一下。

高跟鞋鞋跟劃壞的……

宋枳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腦子亂得很,一直在思索用哪種方式求饒會死得不那麼難看。

是直接跪地求饒,還是三拜九叩?

因為宋枳很少回來住,這裡平時只有晚上才有人過來打掃。客廳裡燈亮著,保姆正小心擦拭著裝飾用的古董花瓶。

掃地機器人一點一點蹭到宋枳腳邊,宋枳心亂如麻,沒空搭理它。

她把包隨手扔在沙發上,趿著拖鞋進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順便和保姆套著話:“孫阿姨,江言舟他回來的時候臉色嚇人嗎?”

孫阿姨是家裡負責打掃的保姆,平時話不怎麼多。這會兒她拿著剛擰幹的抹布,也不看宋枳:“我光顧著打掃了,沒注意看。”

這就麻煩了,宋枳抱著水杯發愁,那萬一江言舟心情不好,她這會兒上樓不就正好撞槍口上了嗎?

可是兩人都在一個屋檐下,總會有見面的時候。

宋枳把手機解鎖,給唐笑言發了條求助信息。

宋枳:“你覺得早死早超生和能多活一刻是一刻,哪句話更有哲理?”

那邊幾乎是秒回,速度快到宋枳都懷疑唐笑言一直拿著手機在等她的信息。

唐笑言:“如果是江言舟的話,我覺得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話糙理不糙。

外界傳他不重欲色,宋枳沒來的前二十五年裡,他的身邊連半個女人都見不著。宋枳每次聽到這種話就覺得好笑,他身邊沒女人是因為他眼光高,那些圍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他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關於他眼光好這一點,宋枳還是挺欣賞的。

她磨磨蹭蹭地喝完剩下的半杯水,Z終還是決定勇敢赴死了。

上了二樓後,她直奔書房,江言舟每次在她這兒留宿,除了臥室,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書房裡。

古時候的帝王還會為了妃子不早朝,江言舟倒好,整個就是一工作狂,她連當“禍水”的機會都沒有。

宋枳手上端著親自給江言舟衝的咖啡,小心翼翼地推開書房門。這輕微的動靜,在寂靜的夜裡被無限放大。男人輕抬眼睫,看了她一眼後,又將視線移回計算機屏幕上。

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從計算機裡傳出來,應該是分公司那邊的高層在向他匯報工作。宋枳怕打擾到他,於是輕手輕腳地過來,把咖啡放在距離他手邊不遠的位置上。

會議報告有點長,視頻被掛斷時,宋枳表盤裡的指針都快走了半圈了。手邊的咖啡也涼了,江言舟一口沒動。

宋枳殷勤地過去拿杯子:“我再去熱一杯。”

江言舟淡聲說:“不用了。”然後端著咖啡杯,喝了一口。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淺灰色的家居服,這還是他二十四歲生日那年宋枳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也是她送給他的第Y件禮物。

假的名牌,天橋上八十元一件,她砍價到三十五元。

江言舟在她這兒只值這個價。

還好江言舟向來對這種事不甚在意,也沒有去關注這些東西到底是真是假。三十五塊錢的假貨質量不怎麼好,有點掉色,買回來時是深灰色,三年過去了,都洗得有些發白了。

冷血動物江言舟怎麼看也不是一個念舊的人,竟然能將一件印著假名牌標志的家居服穿這麼久。

他話不多,尤其是在疲倦狀態下。因為Z近剛回國,肯定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去處理,估計今天晚上又得在她這裡忙通宵。

求人原諒得講究先發制人,宋枳拿著手機點開網易云,走到他身邊嬌滴滴地問:“您看您喜歡哪首。”

指的是她今天在電話裡信誓旦旦地和唐笑言說不罵江言舟一頓她就當場跳辣舞的事。

男人仍舊一副淡漠神色,眼底半點漣漪也沒被驚起,他把宋枳遞過來的手機推開,安靜地看著她。

撒嬌也沒用,說明是真生氣了。

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宋枳抿了抿唇,乖乖地站好:“對不起啊,我今天說的話好像是有點重,我當時也是在氣頭上,一時就……”

江言舟輕呵一聲:“你生氣?”

宋枳想到今天在化妝間聽到的話。江言舟從來不投資影視,而這次卻破天荒花了五千萬,就為了塞個人進劇組。

想到這裡,她心裡就悶悶的。不是因為被塞進劇組的那個人是林珊珊,而是因為,那個塞人的人是江言舟。

她低著頭:“誰讓你背著我捧別人?”

江言舟極輕地皺了下眉,他什麼時候捧過別人?他連宋枳都沒捧過。

剛要開口,他的視線不經意地輕掃,眉頭皺得更深。

宋枳參加節目穿的是節目組準備的衣服,節目結束後又換回來了。回了酒店後她連澡都沒洗就直接過來了,所以身上的衣服,還是白天的T恤,那件全球只有一百件的限量款。

江言舟看了眼衣擺上的簽名,眼底有股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他把計算機屏幕合上,淡聲問她:“到哪一步了?”

他這句話將宋枳從複雜的情緒中拉了出來,她眨了眨眼睛:“什麼?”

江言舟有耐心地又重復了一遍:“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即便是反射弧再長,宋枳這會兒也明白了他話裡說的是誰。

所以他是以為她和何瀚陽……

她氣笑了:“我跟他怎麼可能——”

他似乎只想聽一個答案,對她接下來的話沒興趣:“沒有Z好。”

冷漠的語調就像是利刃一般。宋枳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戳了個稀巴爛。

他和外界說的沒區別,冷血狠絕,就像一塊永遠焐不熱的冷鐵。

他淡了聲線:“出去吧,我還要工作。”

宋枳笑容依舊甜美可人,話卻說得咬牙切齒,聲音幾乎是從齒間硬擠出來的:“還是要注意身體,萬一不小心猝死了,可就防不住我和其他男人跑了。”

再嗲的貓也有自己的小爪子。

江言舟頓下手裡的動作,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的情緒晦澀不明。

從書房離開後,她去浴室洗了個澡,想要緩解一下自己想罵人的衝動。

洗完澡後她又做完一整套護膚,安慰自己人生還是美好的。

換上白色真絲吊帶睡裙,瓷白色的肩骨如玉雕一般精致。在浴室待久了,臉被熱氣熏紅,連眼睛都染上一點紅暈。

她才剛從浴室出來,就看到了等在門外的何嬸。

何嬸在樓下就瞧見了不對勁,因為不放心,所以就跟著上了樓。

那張有些蒼老的臉上此刻滿是心疼和擔憂:“哎喲我的嬌嬌啊,眼睛怎麼都哭紅了?是不是言舟又欺負你了?”

宋枳一愣,正要否認,何嬸輕聲安撫她:“你別哭,告訴嬸嬸發生了什麼,我幫你出頭。”

宋枳聽到“幫你出頭”這四個字,眼睛一亮。

她在一秒內轉換情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不關言舟的事,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惹得他不高興。”

何嬸拿了紙巾給她擦眼淚:“你這孩子,又做了什麼事惹他不高興啊?”

宋枳搖頭,弱小無助又委屈:“我也不知道我做錯什麼了,不過言舟肯定是生我的氣了,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大聲地兇我,還讓我滾出去。”

“出去吧,我還要工作。”在她這裡變成了大聲兇她和讓她滾出去。

宋枳歪曲事實的本事可謂是自學成才。

何嬸聽到她這話,眉頭皺得厲害:“他還兇你了?”

宋枳委屈地抽泣,努力忍住眼淚:“是我的原因,您千萬別怪他。”

何嬸一聽她這話就急了,她Z見不得宋枳這副受了委屈還忍著的可憐模樣。枳枳就是太善解人意了,被欺負了還替別人著想,這麼好的姑娘,言舟居然還不珍惜。

她安撫好宋枳的情緒:“聽話,別難過了,我去幫你和言舟說說。”

宋枳委屈巴巴地點頭,然後看著氣勢洶洶的何嬸進了書房。

一物降一物,江言舟自求多福吧。

剛好手機響了,是夏婉約打來的。她背過身子,靠著欄桿按下接通。

那邊夏婉約的聲音有點惱火:“真服了,老娘花了這麼久聯繫的營銷號,結果通稿全部被攔回來了。”

宋枳一愣:“什麼通稿?”

“你和何瀚陽的啊。”

她有些蒙:“我和何瀚陽的通稿?”

“冠軍電競選手和花瓶女藝人,這樣的CP(Coupling,配對)現在多火啊。只要我發出你倆疑似戀愛的通稿,不光能收獲一批CP粉,直播間裡發生的那點破事也沒人去在意了,一舉兩得,多好的計劃啊。”

“我跟他?戀愛?”宋枳無語,“你怎麼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你不是不在意這種事嗎?”

“……我那是不在意外界怎麼說我,不代表我願意和別人炒CP啊!”

夏婉約嘆了口氣:“現在的問題不是我有沒有提前和你商量,而是這些通稿到底是被誰攔下來的,居然一篇也發不出去,能耐也太大了吧。你Z近是不是得罪誰了?”

宋枳下意識反駁:“我能得罪誰……”

話說到Z後,她有些沒底氣地看了眼距離她不過幾步遠的書房。

好像的確有那麼一個。

聽出了她話裡的底氣不足,夏婉約的頭更疼了:“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你這次得罪的是誰?小靈花還是張範範?”

這兩個都是宋枳前團隊裡的成員,幾個人聚是一團泥,散是漫天星,成團的時候無人問津,單飛後竟然都大火了。

“我和她倆八百年不聯繫了都。”

“那是誰?”

“你真要聽?”

夏婉約急道:“你這不是在說廢話嗎?我不知道是誰我怎麼幫你公關?”

她一直覺得宋枳雖然是個沒什麼腦子的花瓶美人,但她嘴甜啊,會哄人開心,所以平時對於她的人際關係她從來沒有過問過。

想不到老司機也有翻車的時候。

腳上的拖鞋蹭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宋枳半邊身子都靠在欄桿上,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個名字:“江言舟。”

以為自己聽錯的夏婉約問:“什麼鹽什麼粥?”

宋枳放慢語調,一字一句,吐息清晰:“江、言、舟!”

聽清楚的夏婉約兩眼一發黑:“這還公個什麼關,收拾鋪蓋回家賣蘿卜吧。我說祖宗啊,你得罪誰不好,去得罪江言舟,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動下手指不光能碾死你和我了,公司都直接沒了。”

江言舟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面,各大媒體找了各種人脈和關係都沒辦法讓他接受采訪,至今他的真面目還一直是個謎。

夏婉約手底下明星不少,也處理過不少公關,收拾過不少爛攤子,但還是頭回碰上這種級別的大佬。

他要真想追究,那可就不僅僅是丟飯碗這麼簡單了。

“姑奶奶,您是我大爺,您是我二叔,您是我哥行嗎?您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宋枳挑了下眉,不滿地嬌嗔道:“我這輩分怎麼還越來越低了?”

夏婉約:“……你能簡單講講您怎麼把這種大人物給得罪了嗎?”

“大概就是……”宋枳想了想,“他覺得自己用Z高檔的食材喂養的寵物貓被其他人擼了,所以非常不爽。”

這是什麼破比喻?

夏婉約沒聽明白:“什麼?”

宋枳笑道:“你可以這麼理解,那只寵物貓的名字叫宋枳。”

夏婉約驚得下巴都快脫臼了:“你……你和江言舟?”

她怎麼從來沒聽宋枳提起過,她只知道她好像是有個秘密情人。

想不到那個人居然是江言舟!

那個傳說中的江言舟!

書房內終於傳來響動,宋枳隨便說了句結束語:“行了,下次見面了再和你講。”然後掛了電話。

何嬸關上書房門出來,笑道:“放心好了,言舟那邊我已經勸好了,待會兒進去和他好好說說,小兩口之間哪有隔夜仇的?別怕哈。”

宋枳秒切情緒,忍著眼淚點頭:“嗯。”

何嬸這才放心地下樓了。

站久了,腿有點疼,宋枳開門進去。

江言舟不知何時結束了工作,窗簾被拉開,他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窗前,單手插著褲袋。

看著絢爛的江景,對岸的光映照進來,江面有遊船緩慢前行,這樣的景色像一幅畫,而江言舟也在其中。

如玉如竹,矜貴清冷。

光影將他的周身勾勒出一圈溫暖的弧度,使他身上少了些平日裡的凌厲與鋒芒,就像是扎人的刺猬翻了個身,露出自己柔軟雪白的肚皮。

江言舟難得有這樣的時候。

平時的他實在算不上溫柔,甚至有點過於理性,說好聽點是理性,說得難聽點,就是絕情,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三觀沒有扭曲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江言舟聽到聲音,側眸看了她一眼,依舊是平日裡的深沉內斂。

宋枳閃躲著他的視線,畢竟他剛因為自己的胡編亂造而挨了頓罵,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虛的。

好在江言舟並沒有過多追究這件事,只是問她:“何嬸說你哭了?”

她搖頭否認:“沒有。”

一副倔強姿態,宛如言情小說裡堅韌的女主,受了委屈也硬忍著,往往這種時候男主都會心疼地過來哄女主。

江言舟平靜地轉身,淡淡地打量她幾秒,然後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

宋枳:“嗯?”

就“嗯”了?

她可真是太高估江言舟了。

宋枳充當著善解人意的角色,關切地問他:“何嬸是不是罵你了?”

江言舟沒回答,只安靜地看著她。

她自以為演技很好,其實內心的幸災樂禍全都寫在臉上了。

那麼,如她所願。

他點頭:“嗯,罵我了。”

宋枳難過地捂住臉,用偷笑掩飾心疼:“我的寶貝真可憐。”

她沒把握住情緒,從齒間溢出了笑聲。

江言舟無奈地垂眸,手伸進褲袋裡:“何嬸說,床頭吵架床尾和,我覺得有幾分道理。”

他走到她面前,拿出一個盒子。

宋枳疑惑地看著他,難不成這是要和她道歉?

宋枳突然沒了剛才的理直氣壯,江言舟生氣是因為看到了她和其他男人戀愛的消息,這無疑是在他頭頂種植了一片森林,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得了這種屈辱。

可他居然還要和自己道歉,還買了禮物……

她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畢竟剛剛她也有錯,語氣那麼重地咒他猝死。

她輕咳一聲,剛要開口。

江言舟修長白皙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拆開盒子包裝:“我們床尾和吧。”

宋枳這才看清盒子的樣子。

宋枳在中途就累睡著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意識昏昏沉沉的,睜眼的時候,半開的窗簾外,天空有了混沌的光亮。

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才睡了不到半個小時,難怪這麼困。

江言舟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抽煙,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那雙深邃的眸子看著窗外的天光。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坐起來,如藻如瀑的黑發柔順地垂落,她的美安靜嫵媚,像19世紀的油畫。

“油畫”嗓子幹疼得不行,她輕咳了幾聲,嬌滴滴地喊他:“粥粥,幫我倒杯水。”

江言舟稍微回神,因為那個稱呼而微微皺起眉,卻也沒說什麼,只看了她一眼,然後摁滅煙蒂,起身去了客廳。

房間裡的熏香是尤加利的味道,旖旎的氣息有種微醺的醉感。

江言舟去了很久,在宋枳懷疑他是不是猝死在客廳的時候,房門被推開。

除了水杯,他手上還端了一碗面,清淡得不見半點油腥,上面有幾根青菜和一顆溏心蛋。

原來是去給她煮面了。

宋枳伸出玉臂指了指衣柜:“衣柜裡左邊有件裸粉色的睡衣,幫我拿過來。”

宋枳的衣服都放在衣帽間,臥室的衣柜裡幾乎都是些睡衣之類的。

一整面的衣柜,她的睡衣不說百件也有八九十件了。

江言舟寥寥可數的幾件睡衣被擠在角落,顯得有些蕭索可憐。

他拿出一件,遞給她。

宋枳皺眉,不滿道:“這是紅色啊。”

江言舟:“……”

他沉默著把睡衣掛回去,又重新拿了一件。

宋枳:“這件是櫻花粉。”

江言舟難得有現在這樣的耐心和好脾氣。

他又換了一件。

宋枳:“這是玫粉色。”

他皺著眉,乾脆直接把她從床上抱起來,走到衣柜旁:“要哪件自己選。”

突然從暖和的被窩裡出來,涼意擁來,她凍得往江言舟的懷裡靠,委屈巴巴地小聲囁嚅:“兇什麼嗎?”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江言舟第Y次拿的紅色睡衣取了下來。

江言舟:“……”

不得不說,江言舟的廚藝還是挺可以的。

他從小就獨立,高中畢業後就搬出去住了,一個人孤獨地住在帶花園和私人泳池的五百平方米別墅裡。

但一些普通的家務活他還是會做的,譬如做飯。

宋枳為了維持體重不敢吃太多,面都是一根一根地吃,像在吃毒藥一樣,偶爾還故意找碴兒點評一下:“青菜煮得太老了,一點也不嫩,還有這個溏心蛋,太嫩了。”

江言舟乾脆眼不見為凈,移開視線:“明天和我回家一趟。”

宋枳抬眸:“你哪個家?”

“江家。”

“哦。”

深究起來,宋枳和江言舟也算得上半個情侶了。

那碗面吃了三分之一,宋枳把碗推了過去:“我不吃了,你吃吧。”

江言舟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起身把面端回了廚房。

沒意思,連幫女朋友吃剩飯的覺悟都沒有。

宋枳又累又困,睡意像洶涌的浪潮一樣鋪天蓋地地涌來,她打了個哈欠又睡下了。

這幾天工作不多,夏婉約趁機給她放了幾天假,讓她調整下作息。

上午罕見地沒有被鬧鐘吵醒,宋枳睡了個自然醒的好覺。

睜眼後,身側預料之中的沒有人。

小許整天向往有錢人的生活,覺得有錢了,就不需要早起工作。殊不知有的人,錢多到幾十輩子都用不完,依舊是個工作狂。

何嬸一早就不見人影,還是廚房的小蓮告訴宋枳:“何嬸前幾天找隔壁的中醫叔叔開了幾服藥,今天去拿了。夫人身體不好,她想著趁今天有空,給夫人送過去。”

她口中的“夫人”是江言舟的母親,宋枳曾經見過一次,在很久以前。

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學生,而曹素月也還年輕。

大家閨秀、氣質典雅,哪怕穿著低調簡潔的旗袍,仍舊遮擋不住她自身的貴氣。

上流社會的婚姻,本來就講究強強結合。

但再高貴的出身,也收不住渣男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飯是晚上吃,還有大把的時間。

宋枳約了唐笑言去做指甲,正巧許蘭蘭也在。

她坐在唐笑言那輛拉風敞篷的後座裡,抱著胳膊睨了宋枳一眼,眼神中含著滿滿的挑釁:“怎麼著,不用陪你男人了?江言舟這才剛回國多久,他就不搭理你了?”

宋枳笑著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上去:“怎麼改坐車了?這麼快就拋棄你的愛蘭號了嗎?”

她輕飄飄又毫無攻擊性的語氣,卻總能正中別人的痛點。

一提到這個許蘭蘭就來氣,那天從酒吧回家後她大鬧了一通,怪她爸居然送了她一輛二手的遊艇,而且還把拍下來的地皮送給了自己那個便宜姐姐。

結果她爸竟然還反過來說她不懂事。

因為這事,她已經離家出走三天了,這些日子一直住在唐笑言家裡。

今天得知宋枳約了唐笑言做指甲,她也死纏爛打要一起過來。

嘴皮子上她說不過宋枳,只能一個人在後座生悶氣。

車子停在路口等紅綠燈,唐笑言問宋枳:“江言舟那天回去後沒發脾氣吧?”

宋枳口氣挺狂:“他發什麼脾氣?他敢發脾氣我把他頭擰下來。”

這兩人是什麼樣的唐笑言再了解不過了,一個矯情造作,一個不好親近。

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她倒是挺好奇他們是怎麼能在一起這麼長時間。

“你那天把他罵成那樣,他都沒生氣?”話裡帶著明顯的疑問。

宋枳聳了聳肩:“睡了一覺,萬事大吉。”

能給獅子順毛,還順得服服帖帖的人,唐笑言還真就只見過宋枳這一個。

她自己平時看到江言舟都嚇得直往角落躲,連跟他對視都不太敢。

有些人的狠放在臉上,那是因為他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虛的,所以企圖弄出一個自己很強大,誰都不敢惹的假象。但那些真正意義上狠得誰都不敢惹的人,往往連偽裝都不屑。

江言舟就是後者。

為此,唐笑言由衷地發出一陣贊嘆:“看來你功夫了得啊。”

對於這點,宋枳還是覺得應該實話實說:“功夫了得的那個人是江言舟。”

後座的許蘭蘭見縫插針地冷哼一聲:“看來你還真是啥也不是,什麼也不會,真不知道江言舟為什麼要跟你在一起。”

這話說得太酸。

宋枳轉過頭去,笑容狡黠:“對啊,那你又能怎麼辦呢?”

做美甲的工作室業務廣泛,二樓到四樓都是與美容業務有關的。

這家工作室在業內名氣挺大,不少名人都愛來這裡。

與之相配的自然是天價的消費。

店外有專門的泊車員,下車後,唐笑言把車鑰匙遞給他,禮貌地道了聲謝,然後和宋枳一起往店內走。

她們三個都是這裡的貴賓級客戶,剛進去,工作人員就熱情地迎過來,端茶倒水。

美甲師給宋枳卸甲,看到上面的鑽石問了一句:“這個要替您保留起來嗎?”

都是些不足一克拉的碎鉆,放在指甲上還能起到些點綴的作用,不過也就這點用途了。

“不用。”

美甲師抿了下唇,把鑽石小心翼翼地放好。想不到自己來這裡上班的第Y天居然收獲這麼多。

她悄悄抬眸,看了宋枳一眼。天鵝頸、一字肩,此時的她正看著自己被卸甲的那只手,纖長卷翹的睫毛落下的陰影,覆在瓷白色的臉上。

上天真是不公平,有的人渾身都是缺點,而有的人,美到連下頜線都優越到挑不出任何瑕疵。

旁邊正打瞌睡的唐笑言不知看到了什麼,瞬間來了精神,那雙大眼睛“刺啦刺啦”地冒著火,恨恨地盯著大廳某一處。

宋枳疑惑:“怎麼了?”

唐笑言咬牙切齒:“我好像看到林珊珊那個白蓮花了。”

宋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大廳入口那裡,一身大牌混搭的林珊珊正安靜地站在那裡,巴掌大的小臉看上去乖巧安靜。

她身旁的男人從錢包裡拿出一張卡,遞給前臺。

看男人的打扮,非富即貴。但是長得實在不敢恭維,啤酒肚、地中海,油膩得不行。

刷卡完畢,前臺把卡遞還給他。

他接過後,側身和旁邊的林珊珊說笑,那只油膩的豬蹄竟然還直接搭在了林珊珊的肩膀上。

林珊珊溫順地靠在他的懷裡,兩人一起進了電梯。

唐笑言臉上的情緒極為複雜:“這……”

宋枳倒不怎麼驚訝:“那個男人我認識。”

唐笑言一愣:“你認識?”

她點頭:“好像姓黃,是個導演,之前他有部劇找過我,不過和我別的活動的檔期撞了,就推掉沒接。”

宋枳心裡疑惑,林珊珊不是和江言舟在一起了?

唐笑言越想越覺得惡心,這白蓮花騙了自己的男朋友,轉頭就又陪別人去了。

宋枳安慰她:“路走多了,總會踩到泥,這麼明目張膽,被曝出來是早晚的事。”

許蘭蘭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挖苦宋枳的機會,立馬接過話茬兒:“你的意思是,你總有一天也會踩到泥咯?”

宋枳笑容恣意:“我可不舍得讓我腳上的高定去走泥巴路。”

許蘭蘭冷哼一聲,徹底不想和她講話了。

做完美甲,唐笑言也冷靜得差不多了,她開車把宋枳送回家。

時間不算早,離回老宅吃飯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宋枳進到衣帽間,挑了件比較端莊正式的衣服換上。不管怎麼說,場面工作還是要做好。現在江家上上下下都認為宋枳已經是江言舟未來的媳婦了。

何嬸叮囑了一些宋枳回老宅應該注意的事,然後才放心地下了樓。

江言舟是個非常有時間觀念的人,Z後一個半小時準時到家。宋枳懷疑他是不是掐著表回來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沒進來,車就停在路口,他坐在裡面等她。

宋枳磨磨蹭蹭地下樓,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她今天背了個鏈條包,巴掌大小,剛好夠放一個手機。

江言舟掃了一眼她放在腿上的包。

那一瞬間,宋枳從他淡漠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其他的情緒。

譬如,不解。

“你這個包能裝什麼?”宋枳非常貼心地幫他問出了口,順便回答,“我背包又不是為了裝東西,這是裝飾品,搭我這件衣服的,我這件衣服單看太素了。”

江言舟沒有給任何響應,專心開車。

很顯然,他不理解,也不感興趣。

第三章

決裂

今天不怎麼堵車,平時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今天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到了。

這個家宋枳來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來都有股陌生感。

宋枳站在外面都能聽到屋裡傳來的孩童嬉笑聲,以及大人寵溺的輕喚。

這種歡聲笑語,在江言舟出現的那一刻,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氣氛逐漸變得嚴肅詭異,所有人都看著江言舟,年紀不大的小孩甚至直接往自己母親身後躲,仿佛江言舟是洪水猛獸一樣可怕。

這也是宋枳唯一覺得他可憐的地方。

家不成家,自己就像是個局外人。

江庭輕咳一聲,從樓上下來:“來啦?”

江言舟“嗯”了一聲。

江庭和身旁的用人說:“讓廚房把飯菜端出來吧。”

像這種高門大戶,對規矩格外看重,連座位都嚴格按照輩分來。

江庭坐在主位,身為長子的江言舟坐在他手側的位置。

今天的飯菜是西式餐點,牛排是從澳大利亞直接空運過來的,肉質鮮嫩。但宋枳沒什麼胃口,只吃了點旁邊用來點綴的西藍花。

坐在她對面的紀微敏正哄著自己身側的小男孩,男孩看著也沒多大,五六歲的樣子。

他叫江松月,是江言舟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紀微敏的兒子。

紀微敏是江庭在外面養的小情人,他保密工作做得好,十年了,也沒被人發現。後來小情人懷了孕,企圖靠自己肚子裡的寶寶上位,Z後還直接找上曹素月,當面挑釁。

心高氣傲的千金貴女,如何能忍受得了這種屈辱,Z後如她所願,曹素月提出了離婚。

不過紀微敏住進江家這麼多年,仍舊沒有落得一個正式的名分。

哪怕紀微敏一直纏著江庭,說江松月也是江家的孫子,應該讓他加進江家的族譜裡。

可江庭對此事一直都是閉口不言。

江松月一直往紀微敏懷裡躲,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偷偷看著坐在對面的江言舟:“媽媽,我怕。”

紀微敏抱著他哄道:“松月不怕啊,那是你大哥。”

他大聲反駁:“他不是我大哥,他是惡魔!他是壞人!”

一時間,飯桌被一股詭異的安靜籠罩,只能聽見紀微敏用溫柔的語調哄著自己懷裡的小男孩。

江言舟始終無動於衷,握著刀叉慢條斯理地切開盤中牛排,腰背挺直,如青竹一般。

教養在這種時候就高下立見了。

紀微敏連忙解釋:“言舟啊,你別生氣。你弟弟他年紀還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別他和一般見識了。”

江言舟並不說話,仿佛沒有聽到一般,仍舊安靜吃自己的。

紀微敏緊抿著唇,都快哭了:“童言無忌,我會好好管教他的,當阿姨求你了,別和他一般計較,雖然……他好歹也是你的親弟弟。”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向江庭投去恐懼的眼神:“阿越。”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這可真是好演技呢,江言舟一句話都沒有說,平白無故就挨了頓罵,反倒還成了罪人。

宋枳放下刀叉,笑道:“阿姨,您放心好了,我家言舟才沒有這麼小心眼呢。”

紀微敏聽到她這話,才裝模作樣地松了一口氣。

宋枳把自己面前的培根推到江松月面前:“小孩子長身體,要多吃一點哦。”

江松月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紀微敏。

紀微敏摸了摸他的腦袋:“還不快謝謝嫂子。”

江松月說:“謝謝嫂子。”

宋枳笑道:“什麼嫂子,八字都沒一撇呢。”

紀微敏也笑了,意有所指地問了一句:“你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怎麼這肚子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們都還年輕,不著急的。”宋枳親暱地抱著江言舟的胳膊,“而且,未婚先孕,會被人看笑話的,我臉皮薄,丟不起這個人。”

紀微敏就是未婚先孕,宋枳說這話,擺明了就是在罵她。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看到紀微敏鐵青的臉,宋枳抿了下唇,怯怯地去看身旁的江言舟:“粥粥,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紀微敏Z忌諱別人說這個。她畏懼江言舟,可是他這個女朋友,她倒是可以以長輩的名義來管教。她剛要發作——

江言舟聲音淡漠:“宋枳年紀小,不懂事,她說的話不必往心裡去。”說完,他起身,“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推開椅子離開,見身後沒有傳來動靜,他回頭看了一眼。

對上視線後,都不必他開口,宋枳就知道他要說什麼。

她甜甜一笑:“我也吃飽了,大家慢慢吃。”

然後跟在江言舟身後上了樓。

走得遠了,宋枳依稀還能聽見身後傳來紀微敏撒嬌抱怨的聲音:“你看你兒子,他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裡,要不是因為他的縱容,他的女朋友怎麼敢和我說這種話。我看啊,他還不如我們松月呢,真不知道老爺子為什麼這麼喜歡他,眼高於頂傲慢得不行,和他那個媽一樣。”

江言舟雖然很早就搬出去住了,但他在這裡的房間還是一直有人打掃。

這人從小到大就沒什麼愛好,和同齡的宋落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宋落的房間裡貼滿了科比的海報,書柜裡全是《七龍珠》《海賊王》。

而江言舟的房間呢,除了單調的配色和一些家具,什麼也沒有了。

床看上去很軟,因為江言舟回來,用人特地換了新的床單。

宋枳仰面躺上去,像陷進了棉花裡。她滿足地舒了口氣,還好,至少床勉強還及格。

江言舟在沙發上坐下,沉吟片刻:“你沒必要和她說那些話。”

宋枳:“我這人好勝心重,見不慣比我還嗲的人。”

江言舟沒再開口,房間內靜得半點聲響都沒有。宋枳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走了,於是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發現江言舟就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沒動。

宋枳問他:“她剛剛都那副嘴臉了,你怎麼不知道說幾句?”

他淡聲答:“沒必要。”

宋枳有些恨鐵不成鋼,平時氣她的時候也沒見他手下留情過,怎麼到了這種時候倒成了縮頭烏龜。

“怎麼沒必要了?她這是在挑撥你和你父親之間的關係。”

“這層關係於我來說,不重要。”

他說得平靜淡然,宋枳倒愣了一下。她還是第Y次覺得江言舟是一個親情觀念如此淡薄的人。

不過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宋枳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在這件事上發表任何言論。

“今天晚上回家嗎,還是直接在這兒睡?”她用手按了按軟乎乎的床,“要不就在這裡住一晚吧,我好喜歡這張床哦。”

江言舟起身替她把放在桌上的包拿起來,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喜歡的話我明天讓人去買張一模一樣的回來。”

江言舟難得貼心一回,還知道幫她拿包包了。

看在這個分上,宋枳勉強給他個面子,聽話地站起身。

“順便買個同款的鴨絨被,我也喜歡這個。”

他點頭,動作自然地把包鏈掛在她的脖子上:“想買什麼列個清單,我明天讓助理一塊兒買了。”

脖子上的重物讓她步伐頓了一下,驚得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然後氣笑了。

還真是太瞧得起這個男人了。

她突然不走了,江言舟轉過身來:“怎麼了?”

這個人還真沒心,宋枳氣得頭頂冒青煙。

“江言舟。”她連名帶姓喊他,語氣不太好。

江言舟略微垂眸:“嗯?”

宋枳語速極快,又非常小聲地說了幾個字。

江言舟沒聽清,走近了些:“說的什麼?”

她故意賣起了關子:“我不告訴你。”

江言舟語氣淡漠:“哦。”

宋枳覺得自己已經處在爆炸的邊緣了,她十分後悔剛才怎麼沒有站在紀微敏那邊,和她一起內涵這個人。

宋枳鬧別扭一般重新坐回床邊:“我今晚在這兒過夜,你自己回去吧。”

他輕聲問:“不認床了?”

宋枳沒好氣地回他一句:“關你什麼事?我愛睡哪兒睡哪兒。”

宋枳自出生便在蜜罐子裡,周圍全是疼愛她的人,性子也養得任性。

但殺傷力還是太小,哪怕是偶爾伸出爪子撓你一下,也感覺不到疼痛,反倒覺得肉乎乎的小肉墊格外可愛。

江言舟安靜地看了她數秒,然後依順地點頭:“那我明天過來接你。”

宋枳驚得眼睛都睜大了,這種人是真實存在的嗎?聽不出她在生氣?不知道哄兩句?

房間一時間歸於安靜,開門聲輕響。

就在宋枳以為江言舟已經離開的時候,門又被輕輕打開,他還是折返回來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尤加利香,混著房間內的熏香,產生了某種強烈的化學反應。

像會上癮一般。

江言舟走到她面前:“為什麼生氣?”

知道她生氣還說那些話?

宋枳脖子上還掛著江言舟親手掛上去的鏈條包,她低著頭,眼尾輕輕下垂,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個包明明沒有多少重量,她卻像是被壓得站不起來了一樣。

宋枳理直氣壯:“你有沒有一點紳士風度?”

不知為何突然扯到紳士風度的江言舟明顯愣了一下,不過也只是片刻,便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

江言舟對這些女性物品不太了解,經過宋枳在車上的那一番解釋,他才明白。他原以為這個只是外形比較像包的裝飾品。

他發自內心地提出疑惑:“不是嫌太素嗎?”

她好像的確說過這話……

但是為了讓自己占上風,宋枳挺直了腰桿:“我這個衣服單穿也好看!”

他沉默地打量一眼,然後惜字如金地發表出自己的看法:“的確太素了。”

宋枳:“……”

可惡的直男!

宋枳忍無可忍:“你就知道欺負我!”嬌嗔著罵人也像是在撒嬌。

她離得近了些,眼尾委屈地泛紅。

燈光柔和,他淺垂眼睫,下頜線有一瞬的緊繃,在聞到她身上那股獨特的香味後,喉結極輕地滾動了一下。

宋枳抹了下並不存在的眼淚:“你不是想知道我剛剛說的是什麼嗎?”

她指的是剛剛說出的那幾個字。

江言舟並不感興趣,卻還是點頭:“你說。”

她抿著唇:“可我怕你不高興。”

江言舟微挑眉尾:“我不高興?”

她點頭,似乎有些難為情。

宋枳慣愛說些渾話,江言舟也早就習慣,而且,他並不反感。

她的腿在不安分地亂動,幾次險些撞到旁邊的凳子,江言舟伸手推開,溫聲道:“我不生你的氣。” 

“真的?”

他點頭:“嗯。”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免死金牌,宋枳柔若無骨的雙手摟住他的腰,身子也一點點貼近,她柔軟得像天邊的云。

江言舟深邃的眼底逐漸被厚重的欲色覆蓋。

宋枳微啟紅唇,吐息曖昧,像羽毛一般輕撫在耳際。

“神經病。”

她說。

他似乎也不生氣,眼神依舊平靜。

理性過了頭,便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冷血。

宋枳Z討厭他這副嘴臉,就好像他們兩個的位置根本就沒有平等過。她好像永遠比他低一階,這種感覺讓人非常不爽。

她松開手,從他肩膀上離開。

江言舟像無事發生過一樣,低聲問她:“還回去嗎?”

宋枳不想理他,把包扔回床上,起身就往外走。

她也不是第Y次發脾氣了,江言舟早就習慣。他彎腰,把包拿起來,跟著出了門。

宋枳走得極快,到了客廳後,腳步才逐漸放慢,臉上重新掛上乖巧的笑容。

演技出神入化的她禮貌地說:“時候也不早了,我和言舟先回去了,江叔叔再見。”

江庭點了點頭,正要說話,視線落在從樓梯下來的江言舟身上。

神色有片刻的變化,他微抿了唇:“言舟。”

後者禮貌疏離地打過招呼:“我們先回去了。”

江庭手扶著沙發扶手,剛要起身,聽到他說話的語氣,又緩緩松開手。

良久,他點了下頭:“路上開車小心點。”

江言舟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宋枳從小出生在父慈母愛的家庭裡,除了哥哥脾氣暴躁,她從小就是被愛包圍著長大的,所以不太理解江言舟的心情,更加理解不了這樣的父子相處模式,也懶得理解。

出了大門,宋枳徹底卸下偽裝,把包從他手裡搶過來,拿出裡面的手機後又塞給他。

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江言舟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

夜色寂靜,義大利手工皮鞋踩在水泥地面的聲音略顯沉悶。

宋枳在心裡冷哼一聲,這個時候追上來道歉已經沒用了。

她停下腳步轉身,惡狠狠地警告他:“不許跟著我!”

江言舟沉默片刻,指了指前面的路口:“我車停在前面。”

平平無奇的六個字,沒有起承轉合,甚至連語氣變化都沒有。宋枳卻覺得尖銳得像一柄開了刃的刀,直接捅進了她胸口。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擁有讓人生氣的本事。和幾年前相比,江言舟在這方面非但沒有退化,反而越發爐火純青。

那時的江言舟有著一騎絕塵的外貌和強大的背景,也是提高學校平均分的校草學霸。

作為剛轉校就讓擁有百年歷史的一中從上到下震了個遍的風云人物,江言舟可謂是滿足了全校女生的所有幻想。

在宋枳眼裡,他和其他男生似乎沒什麼區別。

在她說完那句“每個人都有欣賞美的權利,想看就多看一會兒”後,江言舟終於從那堵冷冰冰的墻上離開,他站直身子,看了她數秒。然後他抓了抓額前碎發,酷暑之下,他的聲音被煙霧侵蝕得沙啞,又帶著點疏離的冷意。

走得時間長了,腳踝被高跟鞋卡得有點痛,宋枳在心裡雙倍辱罵江言舟。

這種時候,不論發生了什麼,哪怕是地球毀滅,在她眼裡也全部都是江言舟的錯。

好在路邊有休息椅,她坐下以後,點開叫車軟件。

這兒不太好打車,本身就是僻靜昂貴的地段,能住在這裡的人,根本就不需要打車。

上面顯示Z快都得十五分鐘才有人接單。

天氣冷,肚子又餓,而且還得坐在這裡等十五分鐘。

那輛黑色的邁巴赫此時正停在路邊,車上的人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宋枳揉了揉腳踝,在心裡把江言舟給罵了個稀巴爛。

這裡沒什麼人經過,前面的街口有檢查酒駕的交警。

宋枳勇當正直熱心好市民,大義滅親,舉報了自己的男朋友:“警察叔叔,路邊那輛邁巴赫好像違章停車了。”

附近沒有便利店,只有巷子後面才有個小賣部。車開不進去,江言舟只能步行過去。

房子很破舊,應該是在等拆遷,老闆是個中年男人,開這家店純粹就是為了打發時間。

柜臺上的東西還是從前那幾樣,沒什麼變化,江言舟靠著記憶選了幾樣。結帳的時候,他掃了眼玻璃柜臺後的煙,拿了一包。

老闆低頭按計算器,似乎察覺到什麼,他戴著老花鏡抬頭看他。他臉上的疑惑一閃而過,和藹慈祥地笑道:“言舟?”

沒想到老闆還能認出自己,江言舟輕點了下頭,禮貌地應聲。

老闆大概看了眼他拿來結帳的東西,還是和八年前一樣,都是那個小丫頭喜歡吃的。

老人家都念舊,尤其是看到先前的小朋友都長成了大人,越發感慨。

“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啊?”他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一瓶茉莉花茶,“這個就當是我送給她的,我記得她以前Z愛喝這個了。”

江言舟稍頓片刻,輕聲道謝,然後將茉莉花茶推回去:“她現在不喝這個了。”

結帳後,他原路返回,宋枳還坐在那條長椅上,此刻正滿臉愁容地盯著手機,估計還沒有打到車。

他走過去,把手裡的便利袋放在她身側。宋枳抬眸,不爽地看著他。

江言舟也不言語,脫下外套,也一起扔在上面。

宋枳仿佛從他的沉默中聽出了九個字——衣服給你了,愛穿不穿。

江言舟是個聰明人,這種聰明不只表現在他在商界的殺伐果斷,Z直觀的就是他239的智商值。

他不可能沒看出自己是生氣了,對於他的沉默,宋枳只想到一種解釋——他根本就不在意,連哄都不願意哄一句。

這倒也是他的做事風格,不意外。

該給的都給了,他轉身離開,知道她不想見到自己,便自覺地和宋枳拉開距離。

江言舟拆開煙盒的塑封,低頭時,視線落在擋風玻璃上的違章貼條上,以及旁邊多餘的紙巾,上面用口紅畫了個“V”。

不用想,就知道出自誰手。

他沉默片刻,把那張紙巾取下來,疊好後放進西褲口袋裡。

宋枳覺得人活著就得有骨氣,不吃嗟來之食,但是肚子一直在叫,似乎隱隱有胃痛發作的趨勢。

她的骨氣瞬間就像是一塊朽掉的木頭,輕輕一掰,全成木渣了。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不吃飽,連有骨氣的力氣都沒有,然後開始小口掰著麵包。麵包裡面塗了橘子果醬,是她Z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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