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於安樂：加拿大安樂死醫師的善終現場記錄與反思

在允許安樂死的社會，死亡可以達到怎樣的境界？
★亞馬遜五星好評★
★出版者周刊星級評價★

2016年6月，加拿大將安樂死（medical assistance in dying，MAiD）合法化，使醫師得以在特定狀況下協助人們終止生命。
 
史黛芬妮．葛林醫師，是加拿大最早提供安樂死服務的醫師之一。這本書記錄了她成為安樂死醫師後第一年協助病人安樂死的經驗。希望能透過這些病人的故事讓大家明白她的工作內容、工作方式，以及她在這過程中所看到、學到的一切。
 
葛林醫師用像說故事的方式娓娓道來，加拿大安樂死合法化歷經了哪些辯論？安樂死制度上路後又遇到什麼困難和問題？她從產科醫師轉換跑道成為安樂死醫師，心態上有何轉變？一次次目睹臨終病人與親友的道別，她得到什麼生命體悟？
 
「我發現，光是告訴病人他們符合安樂死資格，這句話本身就具有某種療癒作用。一旦他們不用再害怕自己可能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死亡，就能夠把心思放在生活上，讓自己更充分運用剩餘的時間。從這個觀點來看，安樂死其實比較無關乎死亡，而是關乎一個人想要如何生活。」――史黛芬妮．葛林醫師

史黛芬妮．葛林（Stefanie Green）
擔任產科醫師二十多年，於2016年成為安樂死醫師。她是加拿大安樂死評估者與提供者協會（CAMAP）創辦人、卑詩省衛生部安樂死監督委員會的醫學顧問、CAMAP全國線上論壇的主持人。她也是英屬哥倫比亞大學和維多利亞大學的臨床教師，與家人住在卑詩省。個人網站：StefanieGreen.com。

推薦序 社團法人台灣尊嚴善終諮詢服務協會理事長 彭湛歡醫師
《死於安樂》這本書，是一次引人深思的心靈之旅，它帶領我進入了各種疾病的安樂死第一現場，讓我目睹了理智和情感之間微妙而深刻的拉扯，以及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葛林醫師以她獨特的視角，為我們揭開了一系列關於安樂死的真實而感人的故事。
在書中，葛林醫師細緻地描述了她在安樂死領域的成長心路歷程。從最初的自我懷疑和經驗的生疏，到如今的堅定意志和技術的純熟，每一步都是她與患者共同走過的。她的成長不僅是技術上的進步，更是心靈層面的提升，這正是每一位從事安樂死的醫療提供者都會經歷的心靈洗禮。
這本書對於有志於安樂死領域的醫療提供者而言，可謂是一個引導者。葛林醫師以她獨特的經歷、個人特質和天分，逐步成為這個領域的先驅者，也讓我們得以從這本書的描述與回憶中，全面深入地思考安樂死敏感複雜的各種面向，從心理建設到臨床實務，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充滿啟發的範本。在台灣安樂死議題正逐漸發酵的現在，恰好為我們提供了兼具深度與廣度的參考。
書中經常提到的一個觀點深深觸動了我：「安樂死的主要意義並不在於人們想要以何種方式死去，而在於他們想要如何生活。」當人們知道自己有能力決定苦難的終點，他們便可以放下心來，好好活著。這種尊重患者意願的理念，彰顯了醫學真正關心「人」的一面，而不僅僅是一門研究「病」的科學。對患者真正的體貼，就是給予他們選擇的權利，我認為這正是安樂死所追求的目標。

推薦序
前言
第一篇 開始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二篇 夏天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三篇 秋去冬來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四篇 春天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五篇 夏日又至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後記
遺言
作者註
謝辭
註釋

有時，我發現我從病人身上學到的更多。
凱蒂是個精力充沛、非常活躍的女人。她和丈夫肯恩已經結縭六十九年，婚姻幸福，但她向來獨立自主。她和肯恩已經在他們的農地上居住了七十年，親手在那裡建造了一座莊園，種植莊稼，收成頗為豐厚。肯恩來自有著十一個小孩的家庭，凱蒂的原生家庭有十五個小孩，他們自己則生養了六個兒女。一家人都住在附近，而她也一直幫忙照顧他們的孫子孫女及曾孫。
九十歲時，她的心臟已經不堪負荷。由於她同時有瓣膜性心臟病以及心律不整的問題，醫師所做的治療並不見效，因此她的情況在幾個月內便迅速惡化。她的家庭醫師應她的請求打電話到我的辦公室，請我去探訪她。
我不知道他們的莊園占地有幾英畝，但它座落在一座小山坡上，俯瞰著一片綠意盎然的荒野以及崎嶇不平的土地，風景甚為美麗。不過，這裡的土地面積雖然遼闊，他們的房子卻不是很大，裡面有開放式的廚房、餐廳和起居室以及幾間較小的臥房，房裡擺的是夏克式（Shakerstyle）的木頭傢具。
我第一次見到凱蒂時，她側躺在臥房裡的床上，身上蓋著毯子，一直蓋到胸口。我估計她的體重頂多只有七十五磅，而且她的嘴巴張開，呼吸非常急速，嘴唇也很乾燥，讓我很難想像她之前曾經是一個忙裡忙外、精力充沛的農婦。
「我好累……什麼事也做不了。」她告訴我。「連坐都坐不起來。」
以凱蒂的情況，她顯然符合安樂死資格，而且她的心臟科醫師也願意擔任另外一個評估人，於是整個過程進展得很快。到了她要安樂死的那天早上，我和潔西卡（我在本地的社區工作時，總是請她幫我打點滴）抵達了她的住所。儘管安樂死的程序並非一成不變，會隨著個案而不同，但我和潔西卡已經有了一定的節奏。我們發現我們經常可以預料到家屬或我們彼此的需求。於是那一天，我向他們介紹潔西卡後，她便進入凱蒂的房間去架設點滴，我則把大家請到客廳裡開會。
那天在場的家屬大約有十二位，包括凱蒂的丈夫、幾名子女（他們都已經六十幾歲了）和他們的伴侶以及幾個姻親。我向他們說明了接下來會發生的情況。由於客廳較為寬敞，凱蒂原本想在那裡進行，以便讓大家都能參與。當我們正考慮要如何把她從臥室搬到客廳時，她的兒子吉姆卻表示反對。他說在這個時候搬動她，會讓她很不舒服，對她來說是很殘忍的事。凱蒂聽了也欣然接納。於是，我們決定在臥房裡進行。但由於那裡的空間有限，只能容納七、八個人，於是其他人只好待在客廳裡。我們緊挨著彼此，在她的床邊圍成了一圈。肯恩坐在凱蒂左側一把小巧的木頭椅子上，握著她的手，不發一語。
凱蒂已經筋疲力竭，做好了開始進行的準備。我依照慣例問大家是否還有什麼話要說，但他們都已經和她道別過了，於是我請凱蒂交代她的遺言。
「我愛你們大家……不要傷心……希望你們能好好照顧彼此。」
她說完後，我開始施打藥劑。才打完第一劑，她就睡著了。此時房裡悄無聲息。過了三十秒後，有人開口了。
「草莓果醬。」
說話的似乎是站在我右後方的一個女孩。她是凱蒂的么女。我盡量不動聲色，但感覺在這種時候，她這樣說真的有點奇怪。房內一片死寂。但突然間房間的另一頭有個人「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聖誕節的蛋糕。」另一個角落裡有人說道。然後左邊的那個人小聲附和：「是啊！」
「為大家織羊毛襪子。」
有人小聲笑了出來。大家開始懂了。
「不聲不響地把孫子孫女帶走。」
「把番茄裝罐。」
每隔幾秒，就有人說出一件凱蒂從前常做的事，藉此向她致敬。
這種自發性的情感流露，形式簡單卻充滿力量，讓我感到驚異。此時，陽光正透過窗外的一棵大橡樹照射進來，在房間裡的陳設以及凱蒂身上的毯子上灑滿斑駁的光影。我站在那兒，看著眼前這幅美麗的景象。
那一天，離開凱蒂家後，我特地開車繞遠路，經由水岸返回辦公室，一路上不停想著先前所見的情景。在那八分鐘之內，我得知了關於凱蒂的種種，知道她對她兒孫的生活有著什麼樣的影響，知道她為他們做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讓他們愛她、感激她。凱蒂一生慷慨，而她的家人用這樣一種別有深意的方式向她致敬，可說再貼切不過。顯然，她是他們這一家的主要人物，是型塑她家庭的一股特殊力量。我不禁想到，我已經將近五十歲了，或許還有幾十年可活，但當我的時日到來時，我的親人會怎麼談論我呢？我希望他們記得我做過的哪些事情？想到這裡，我已經來到了水岸，便將車子靠邊，停在一座正對著奧林匹克山脈的小瞭望台上，看著峰頂陽光普照、雲朵飄移的景色。
我想起了凱蒂臥房內的那幕景象，開始問自己：「當我要走的時候，我希望誰能握著我的手？」是尚馬克，這點我很確定。在經過二十年婚姻之後，還能有這種感覺真好。「我是否希望我的孩子到時也能在我身邊？」是的，我希望如此。除此之外，還有哪些人是我所看重的呢？理由何在？我最近有沒有跟他們說話？我走的時候身邊會不會擠滿了人？還是只有小貓兩三隻？當死神逼近時，誰會陪在我身邊呢？
凱蒂死時，她的家人本能地就想到了她之前所做的種種對他們來說別具意義的事情。輪到我要走的時候，我的家人是否也會如此？我之所以會放棄產科那份需要值班二十四小時的工作，就是為了要多陪陪丈夫和孩子，但現在我陪他們的時間有比以前多嗎？我是否有可能因為太投入這份新工作而忽略了我對家庭的責任？上個星期，我才錯過了一次家庭晚宴，因為我在工作結束後留下來和病患的親友一同悼念他。我喜歡了解病人的生平，並從中得到一些啟發，甚至回到家後還會細細琢磨。這固然沒什麼錯，因為我想為孩子樹立一個榜樣，讓他們明白人必須找到自己在人生中的使命，但我是否因此忽視了家裡所發生的事情呢？我有沒有花足夠的心思在家人的身上？
究竟哪一件事情比較重要？是讓病人隨時都可以找到我？還是花更多時間陪伴家人？
我重新發動汽車引擎，離開了水岸，但一路上仍不停思索著。我在想：現在這份工作感覺和從前是多麼的不同。從前我擔任產科醫師時，是把自己的生活經驗應用在工作上，希望能對那些新手父母有所幫助。但現在，病人的生活經驗卻給了我一些啟發。凱蒂的例子讓我明白，我必須花更多時間陪伴我生命中的重要人物，並且慷慨待人、樂於付出。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或許今後我還會從我的病人身上學到更多東西。
凱蒂的案例讓我下定決心，從此不在週末或下午五點以後工作。到目前為止，我一直根據這樣的原則來安排工作日程，以便留一點時間給自己和家人。我不知道以後我是否能百分之百做到，但我希望每次我想要打破慣例的時候，就會想到凱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