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乩身II 01:神選中的少年,鬼養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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乩身II 01:神選中的少年,鬼養大的孩子

定  價:NT$ 299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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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乩身」系列
台灣首部授權改編Netflix影集的奇幻長篇!
跟著太子爺,斬妖除魔!
每冊獨立成篇的原創故事,
植基於傳統信仰的台灣風格奇幻宇宙!
「我能指著一個還沒作惡的孩子,說他將來一旦作惡,就會天下浩劫,所以我要在他作惡之前,提前殺他?這說得過去?」
——太子爺。

我對很多事情,都覺得『還好』。也能感受到有趣、開心的滋味,也會哀傷、興奮或者難過,但都淡淡的,像是隔了層紗⋯⋯」
——姜洛𤋮
父母雙亡、由阿公扶養長大的少年。
由於想跟死去的親人見面而培養壺靈,
然而壺靈飼養詭異凶險,
他的壺靈從何而來,教導之人有何意圖?
與此同時,他身邊出現那些奇怪徵象與熟悉身影又是什麼?
「我的夢想就是在陰間賺大錢,然後變現成陽世貨幣,再到陽世買車買房,娶個美嬌娘過好日子!」
——倪飛
育幼院長大的孤兒,從小就莫名穿梭於陽世與陰間,
他常常因此無故消失而被處罰,直到善心的陰間婆媽團收養了他。
長大後他學會自由遊走陰陽,
還會打造各種非法道具,再交給熟識商人幫忙出售。
卻不知自己的能力將帶來什麼?
「一個是心性未定的修道奇才,一個是稍走岔路,即成魔王的極陰之身,這兩個小子如果走歪了,你得拿出誅殺魔王的氣魄對付他們,你辦得到嗎?」
——太子爺。
實習中的兩名少年乩身與前代乩身韓杰,會激盪出什麼火花?他們能夠堅守本心,不受邪祟影響嗎?
以正在改編為Netflix奇幻影集的「乩身」系列為基礎,星子充滿現實感的在地魔幻風景更進一步。獨立成章的故事以少年成長為主軸,更加日常,更加生動,也更加貼近現實生活。所有我們熟悉的新舊神明都將回歸,這是植基於台灣信仰的原創類型。

作者簡介

星子
我是星子,我的日常世界單調平凡,日復一日、終年不變;但我的腦內世界壯闊離奇,有神有鬼、有戰鬥有愛情、有各式各樣的人和各式各樣的故事。歡迎光臨,星子的故事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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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絲團:歡迎光臨,星子的故事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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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試閱


傍晚時分,巷口自助餐店裡只有三位客人——一對夫妻和一名少年。
少年坐在角落,盯著手機扒食飯菜。他身形削瘦、眉清目秀,但神情略顯疲倦,像是長期熬夜般。
這個暑假結束之後,他就升高三了。
少年姓姜,姜洛熙。
「啊——」自助餐老闆娘本來倚在角落桌邊托著臉頰看電視新聞,突然打了好長一個哈欠,跟著挺站起身,轉進廚房,半晌後托著一盤滷蛋出來,來到姜洛熙身旁,從盤中挾起一顆滷蛋放他菜盤裡。
「少年喲,發育期吃營養點,老太婆,不……老闆娘請你吃蛋。」老闆娘這麼說,朝姜洛熙呵呵一笑。
「呃……」姜洛熙覺得此時老闆娘眼神有些陌生,和平常見到的老闆娘不太一樣,但也沒說什麼,朝她點了點頭,挾起滷蛋咬下一半。
好香。
姜洛熙吃完晚餐,來到一家中藥舖,點開手機,指著手機螢幕上一份藥方,請藥舖老闆照著抓七帖。
藥舖老闆皺眉看著那份藥方,立時認出眼前的姜洛熙,上週他也來抓了同樣七帖藥。
「同學,你這藥方到底要治什麼的?」藥舖老闆皺眉問:「我從來沒看過這種藥方?這是給誰吃的?」
「我自己吃的。」姜洛熙面無表情說:「據說連吃七七四十九天,可以看見鬼。」
「啥!」藥舖老闆瞪大眼睛,哈哈大笑。「你聽誰說的?」
「聽一位通靈師父說的。」
「通靈師父?同學,這種鬼話你也信?」
「我沒說我信啊。」姜洛熙說:「但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不然吃什麼才能見鬼?」
「我不知道世上有讓人見鬼的藥方。」藥舖老闆笑著說:「你想見鬼?」
「嗯。」姜洛熙點點頭。
「同學,你是不是小說看太多啦?」藥舖老闆笑得合不攏嘴。「你想見什麼鬼?」
「我想見我阿公。」姜洛熙淡淡說:「他過世了,我有些話想問他,所以想見他。」
「……」藥舖老闆聽姜洛熙這麼說,也只能將滾到口邊的冷嘲熱諷硬吞回肚子裡,抓抓頭說:「你真的相信這藥能見鬼啊……你買回去都怎麼吃?」
「五碗水煮成一碗水,放涼之後再加水稀釋成一瓶,擺冰箱想到就倒一杯當茶喝,一帖藥煮一瓶,一天喝一瓶,所以下週我還會再來。」
「嘖嘖……」藥舖老闆滑了滑姜洛熙手機螢幕上那帖藥方,猶豫半晌,喃喃說:「反正這幾樣東西吃不死人,你想吃就吃吧。」
藥舖老闆喃喃說完,開始抓藥。
十分鐘後,姜洛熙提著藥包步出藥房。
後頭中藥房老闆追了出來,嚷嚷喊著:「等等、等等——」
姜洛熙停下腳步,轉頭望著中藥房老闆。
「這是送的。」中藥房老闆抓著一把梅餅,塞進姜洛熙手中藥袋。「配著藥吃,比較不苦,當零食吃更好吃喲,呵呵呵……」
「謝……」姜洛熙還沒來得及道謝,只見中藥房老闆已經轉身回去。
他望著中藥房老闆背影,只覺得中藥房老闆神情語氣,和剛剛在店裡時也不太一樣,倒是和先前自助餐老闆娘替他加菜時的模樣有點像。
這是怎麼回事?
他聳聳肩,懶得多想,反正這些梅餅確實挺好吃。
他路過人潮擁擠的觀光文創街區,轉進鄰近某條巷弄,在一間飲料店店面旁小鐵門前,取鑰匙開門上樓。
二樓鐵門欄杆上貼著滿滿的廢紙,他開門進屋,客廳裡暗得有如深夜。
姜洛熙將家中每一扇窗戶都貼滿廢紙,為的正是阻擋陽光進屋。
因為山哥說,靈壺怕太陽。
倘若讓靈壺曬著陽光,裡頭的守護靈就會生長遲緩。
靈壺是一只拳頭大小、黝黑色的小茶壺,擺在餐桌旁的小神龕裡。
過去,小神龕裡供的是菩薩像和阿嬤的牌位,但姜洛熙阿公過世後,阿嬤牌位被姑姑帶回自家,與阿公一同供奉,小神龕裡便只剩菩薩像了;直到前兩週,姜洛熙按照山哥指示,取出菩薩像,用垃圾袋和膠帶嚴實包裹,扔進了垃圾車。再將靈壺放上神龕主位,早晚祭拜,直到今天。
姜洛熙提著藥材上廚房燒水,有模有樣地熬製藥湯,期間還開冰箱,倒出一杯冰涼涼的藥湯喝著——這幾樣藥材熬成的藥湯本便不太苦,加入冰糖經過冷藏,倒是不難喝。
即便如此,他還是揭開一片梅餅咬了一口。
中藥房老闆說得沒錯,這些梅餅確實好吃。
他幾口喝完藥湯,吃下剩餘梅餅,調整爐火,來到餐桌旁的神龕前,朝著神龕上的靈壺拜了兩拜,捧起靈壺來到客廳桌前入座。
靈壺壺嘴上纏著一圈褐色布條,肖似某種封印。
他揭開壺蓋,瞧瞧裡頭,裡頭是一團褐紅色的黏稠物,肖似手術割下的腫瘤。
「守護靈——」姜洛熙恭恭敬敬地問:「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他連問數次,都得不到回應。
他有點失望,仍緩緩將手指伸入壺內,輕輕觸著壺裡褐紅肉瘤。
本來動也不動的肉瘤,被姜洛熙輕點了幾下,像是醒了,先是顫抖幾下,跟著蠕動包裹住姜洛熙半截指尖。
姜洛熙感到指尖微微發麻,他知道肉瘤開始「用餐」了。
他盯著壺中那裹著他半截指頭的肉瘤,緩緩地脹大,再緩緩收縮,彷如心臟跳動,但緩慢許多倍。
他耐心等待了十來分鐘,忍不住發問:「守護靈,你吃飽了嗎?我可以把手拿出來了嗎?」
他仍然沒有得到回應。
這肉瘤食量越來越大了——兩週前,他第一次餵食壺中肉瘤時,肉瘤還不像是肉瘤,更像是肉乾,乾乾癟癟。當時他用美工刀劃破指尖,擠出幾滴血滴在「肉乾」上,足足等了數分鐘,肉乾上幾滴血才被吸收殆盡。但沒過兩天,不管他往壺裡擠入多少血,都在滴上肉瘤的瞬間即被吸收乾淨。
山哥說,供養守護靈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餵飽他。
守護靈吃飽了,才能修煉成長、才有力氣替主人做事。
例如尋找失聯的親友,甚至是已逝親人的亡靈。
姜洛熙想見過世的阿公一面,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問阿公。
相反地,守護靈倘若時常捱餓,不僅能力難以提升,甚至會仇視主人。
當初山哥將兩只靈壺交給他和吳立南時,只教兩人用刀片劃破手指、擠血餵食,等壺中守護靈醒了,便會開口說話、會親口交代後續餵養方式。
吳立南的守護靈沒兩天就能說話了,還指示吳立南將手指伸進壺裡,讓壺中肉瘤直接吸食鮮血;吳立南說直接用手指餵食守護靈,比用刀片割指輕鬆多了,一點也不疼,只是麻滋滋的。
然而姜洛熙的守護靈卻一直靜默無聲,他覺得或許是自己前幾日擠入壺裡的鮮血不夠,壺中肉瘤營養不良。
為此他特地上網路惡補了幾支抽血教學影片,還上藥局買針筒,但自己嘗試了老半天,也沒抽出多少血,還把手腳扎出一堆針孔,無奈之餘,想起吳立南電話裡說過的話,便也有樣學樣地伸手進壺,輕輕摸著肉瘤,但肉瘤仍沒反應。
那時他索性用刀片劃破指尖,重新伸入壺裡。
肉瘤終於有了反應,裹上他指尖,輕輕吸吮起來。
那晚,肉瘤只吮了他指尖兩分鐘,便鬆開他手指,像是飽了。
接下來幾天,肉瘤每日吸吮他指尖的時間越來越長,形狀也變得鼓脹飽滿,但依舊沒開口說話。
「守護靈,我去廚房看看藥……」姜洛熙試圖抽了抽手指,感到肉瘤依舊吮得十分緊實,他莫可奈何,只能一手托著靈壺,上廚房顧爐火,又等了半小時,這才關了爐火。
他端著靈壺,往三樓走。
三樓有兩間房,是他和阿公的房間。
廊道上的小窗同樣貼滿廢紙,他來到自己臥房,臥房內的窗戶倒是沒貼東西——平時他很少將靈壺帶上三樓,白天只要關上門,就能避免讓陽光從房間窗戶透入家中。
他將靈壺擺在書桌上,右手食指仍放在壺內任肉瘤吸血,用左手滑著手機,滑著滑著,覺得睏了,便伏在桌上閉眼休息。
他很快進入了夢鄉。


四周陰森昏暗。
五歲大的姜洛熙坐在媽媽的梳妝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呵呵地笑。
笑得極其猙獰恐怖,他嘴邊沾著一圈血跡,像是用餐中的猛虎惡狼。
他抬起雙手掐摳起自己眼耳口鼻,彷彿將自己小小的臉蛋當成玩具玩弄,力道之大,將他的五官都捏擠得變形了——這何止是當成玩具,更像是當成仇人了。
但即便如此,他的雙眼仍透出笑意。
他雙手掐住自己的頸子,漸漸加重力道。
他的臉色開始發青,一雙眼睛卻更顯得猙獰興奮。

「嘶——」
姜洛熙睜開眼睛,長長吸足一口氣,下意識撫了撫自己頸子。
這是他不知第幾次夢見自己掐自己了。
他年幼時,偶爾會夢見這個夢。
阿公去世後,這個夢出現的頻率大大增加了。
且一次比一次真實,掐頸時的窒息感,也愈漸強烈鮮明。
他撫著頸子,望著窗外陽光發了幾秒呆,突然想起什麼,連忙起身拉上窗簾——他昨晚關掉爐火,帶著靈壺上樓進房伏在書桌小歇,竟就這麼一睡到隔天。
他回頭望向書桌,生怕昨晚帶進房的靈壺被陽光曬壞了,但他左顧右盼半晌,卻沒瞧見靈壺,他以為自己睡夢中不小心將靈壺翻下桌,連忙拉開椅子翻找書桌周遭,仍沒找著靈壺。
他一路找出房、找下樓,來到陰暗的二樓餐桌前,這才發現靈壺好端端地擺在神龕上。
連揭開的蓋子都蓋上了。
他站在神龕前目瞪口呆,起初百思不得其解,跟著猛地醒悟,對著靈壺喃喃說話:「守護靈!是你自己把靈壺擺回來的對不對?對不起,我昨天睡著了……守護靈,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他連問數次,依舊得不到回應。
他捧起靈壺,揭開蓋子,只見裡頭的肉瘤明顯「長大」許多,幾乎塞滿壺內全部的空間,他有些訝異,只覺得繼續餵養下去,這肉瘤可要「滿」出來了。
他拿起手機,想問問吳立南的守護靈這兩天又說了什麼,有沒有交代後續餵養方式、需不需要更換新壺等等瑣事。
他還沒按下通話鍵,吳立南已經早一步打來。
電話那端的吳立南,說山哥想看看兩人靈壺情況,但靈壺怕光,白晝不宜出門,所以約兩人晚上見。

晚上八點,姜洛熙與吳立南在台南市區一條小巷前會合。
姜洛熙將腳踏車停在吳立南那輛新機車旁,微微詫異問:「你偷騎你爸的車?」
「我爸跑路了,這是我的車。」吳立南得意地豎起大拇指戳戳自己胸口。「我媽前兩天買給我的。」
「你不是說你媽不讓你騎車?說你要等到十八歲考到駕照才能騎嗎?」姜洛熙問。
「之前是啊。」吳立南嘴角勾起神祕微笑,拉高側背包提帶,指著鼓脹脹的背包,說:「我的守護靈在我媽睡覺的時候,對著她耳朵說了一整晚話,說服她買車給我。」
「還能這樣啊……」姜洛熙低頭瞧瞧自己提袋,眼神微微流露出失落。「我的守護靈到現在都沒開口說過話……」
「不會吧。」吳立南誇張地說:「你壺裡的東西還活著嗎?該不會被你養死了吧?」
「沒死啦……」姜洛熙將自己昨晚被靈壺吸了一夜血,直到天明驚醒時,卻發現靈壺自己歸位的事情講了一遍。
「所以你的靈壺已經可以自己行動,但不會說話?」吳立南打著哈哈說:「難道是個啞巴?」
「你這樣說話,說不定他聽得見。」姜洛熙摀緊提袋,似乎對吳立南得意洋洋且出言不遜有些不以為然。「等等問山哥就知道了。」
他還沒說完,山哥已遠遠朝他倆走來,揚手向兩人打著招呼。
山博旭三十來歲,身形瘦高,穿著潮牌T恤、牛仔褲,蓄著短鬍、胳臂上刺著幾句神祕文字刺青,儼然是個時尚雅痞。

昏暗咖啡廳角落,山博旭一會兒伸指按在姜洛熙手腕上替他把脈,一會兒要他撩高劉海要看他印堂、還觀察他掌紋好半晌,喃喃說:「真奇怪,你八字不錯、體質也好,不可能看不見守護靈啊,連阿南都看得到……」
山博旭這麼說時,與姜洛熙一同望向吳立南。
吳立南臉色發白,低著頭端坐一旁,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在此時吳立南眼中,這四人座位除了他和山哥、姜洛熙三人之外,另外還有三位朋友,分別是一個五歲孩童、一個削瘦男人,和一個長髮女人。
五歲孩童坐在桌上,是吳立南靈壺裡的守護靈。
長髮女人坐在山哥旁邊空位上,挽著山哥胳臂,將腦袋倚在山哥肩頭,她是山哥的守護靈。
削瘦男人則是姜洛熙靈壺裡的守護靈,此時站在姜洛熙身後,直勾勾地盯著吳立南,雙眼冰冷怨毒——像是記恨剛剛吳立南取笑他「啞巴」。
「可是……」姜洛熙順著山哥視線回頭望,茫然地說:「山哥,你說我的守護靈現在就站在我背後?可是我完全看不到他,也從來沒聽過他開口對我說話。」
「他說他一直在對你說話。」山博旭這麼說,和那身旁長髮女人交頭接耳幾句,對姜洛熙說:「我的守護靈說,你身上帶著法咒,所以你看不到鬼、聽不見鬼聲——你小時候有被法師加持過?」
「我不知道……」姜洛熙喃喃說:「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記憶,只是……偶爾會做一些夢。」
姜洛熙說,自從阿公死後,他時常夢見童年時的自己,但幾乎都是惡夢,例如他常夢見自己坐在鏡子前,一面獰笑,一面掐自己脖子。
又或者夢見早逝的父母,及當年的姑姑和阿公,但他們望著他的神情都極其驚恐害怕,彷彿都將他當成妖魔鬼怪般。
他還會夢見一個個面目猙獰的傢伙,揪著他頭髮和手腳,痛罵他的父母是惡毒的騙子,害許多人家破人亡——
這個夢,最讓他耿耿於懷。
過去阿公時常告訴他,爸爸媽媽是樂於助人的大善人,是人見人愛的好夫妻。
「嗯。」山哥說:「我記得你說你想見阿公一面,就是想當面向他問清楚,你爸爸媽媽過去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對。」姜洛熙點點頭。
自然,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單憑惡夢就扭轉對父母的印象,但他年幼時父母就死了,他對父母的印象全來自阿公口述,然而阿公生前有一段時間,腦袋變得不太清楚,有時會說出一些令他摸不著頭緒,且和過往說詞有些矛盾的事情。
有次阿公拉著他的手,正經地告誡他,要他千萬不要像爸爸一樣騙人家的錢,會有報應的。
又有一次,阿公在睡前緊張兮兮地叮囑他,如果半夜睡覺聽到有人喊他,千萬不要搭話,那些東西全是爸爸的仇人,是從陰間爬上陽世來找他報仇的厲鬼。
然而阿公有時腦袋清醒,又笑呵呵地解釋那些話只是隨口胡謅的玩笑話,說他的父母是大好人,幫助過很多人,要他像父母一樣,長大後也要當好人——
而且千萬不要害人,會有報應的。
後來,在阿公的喪禮上,姜洛熙見到了許久未曾謀面的姑姑,那時他問姑姑,爸爸媽媽生前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姑姑沉默好半晌,像是猶豫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最後也只是搖搖頭,說過了很多年,她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姑姑要他別想太多,要他照顧好自己。
阿公生前便將那棟透天老公寓過戶到姑姑名下,條件是倘若阿公有個萬一,姑姑得照顧姜洛熙到成年為止。
在阿公喪禮上,姑姑面有難色地對姜洛熙說她家沒有多餘的空房,兩個女兒也大了,和姜洛熙同房實在不方便。
姜洛熙表示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他十分樂意繼續住在老宅,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是他的家。
姑姑放下心頭大石,說她會供姜洛熙高中到大學的學費,而姜洛熙則代替阿公每個月向一樓飲料店收取房租,作為平日生活費和零用錢。
姑姑還對他說,等他大學畢業之後,她會賣掉那間透天老公寓,到時候會分他一些錢,看是要創業還是當成購屋頭期款都行。
姜洛熙對姑姑說,自己將來出了社會,有收入之後,可以付姑姑租金,繼續住在老家裡,姑姑其實不必賣掉阿公的房子。
但姑姑說阿公生前其中一個心願,就是處理掉這間老屋,最好是拆掉蓋新房子。
姜洛熙並不懷疑姑姑這說法,因為阿公過世前幾天,也這麼對他說過——

「阿熙啊……之前阿公不搬家,是怕你阿嬤回來找不到人……將來阿公不在了,你出社會開始工作賺錢,就搬出去吧……不要住在這間屋子了……」
「為什麼?」
「因為……這間房子不是間好房子,阿公擔心你自己一個人住在裡頭,會發生不好的事……」
「什麼不好的事?」
「你阿爸當年……跟一些朋友有點誤會,要是哪天阿公不在了,我怕那些東西會來找你報仇啊……」
「阿爸的朋友,是誰啊?」
「這個你不要問……你只要記住,要是那些東西真找上你了,阿公又不在你身邊,就找許老哥幫你,他能救你……」
「許老哥,許老哥是誰啊?」
「他喲,他是我們姜家的恩人啊……」

即便姜洛熙滿腹疑問,但當時見阿公已經十分虛弱,也無法細究,只能紅著眼眶握住阿公的手,默默聽阿公叮囑他將來賺錢一定要腳踏實地,千萬不要騙人害人。
後來,每當姜洛熙在阿公房間裡翻看相本、看著一張張父母年輕時的照片,便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當年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在阿公口中,爸爸古道熱腸、媽媽心軟善良,兩人最常做的事,就是救人急難,爸爸三不五時打跑欺負老人女孩的小流氓、救起溺水的孩子,媽媽則時常拯救路上的受傷貓狗,甚至是路倒病患。
這樣一對好得不能再好的善良夫妻,卻在他五歲時意外身故,雙雙離世。
但好得不能再好的善良夫妻,會和朋友產生什麼樣的誤會?
什麼樣的誤會,會讓原本的朋友,經過了許多年,仍要找對方後代報仇?
在阿公逐漸失智的那兩年裡,偶爾脫口說出的爸媽,和過去那些接近童話英雄故事裡的爸媽,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為什麼這麼好的弟弟和弟媳,姑姑卻說對他們沒印象了。
為什麼姑姑在喪禮上望著自己的眼神,除了一部分的憐憫之外,還有更多的恐懼——
他注意到姑姑手腕上有圈傷疤,形狀像是人牙咬出來的。
這一個個零星瑣碎的小疑問,雖然和他往後生活無關,卻一直哽在他心頭,在阿公過去每晚的床邊故事裡,將他爸爸媽媽描繪成一對英雄俠侶,但這樣一對英雄俠侶,卻因為這些零星古怪的小端倪,而顯得有些失真。
他想找出答案,他想知道真正的爸爸媽媽是什麼樣子。
他很希望阿公說的都是真的。
他很快就付諸行動。
他試著向附近老鄰居詢問爸爸過往事蹟,有些老鄰居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有些老鄰居酸溜溜地稱讚他爸爸很會賺錢,更有些老鄰居,像是不想直言,只是要他去找當年爸爸同學聊聊,那些同學和他爸爸更熟絡,更知道他爸爸的為人。
直到那時,他才驚覺自己的行動力比一開始所以為的更加旺盛,又或許是他平時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所以一旦確立了目標,便一心一意投入其中,絕難分心。
他甚至前往爸爸過去就讀學校的圖書館,翻出爸爸那屆畢業紀念冊,拍下同學們的姓名,再在網路社群裡搜尋同名帳號,比對交友圈、畢業學校,終於成功找著兩三位爸爸的同學。
但那幾個老同學都說和爸爸不熟,只在某次同學會上,得知爸爸畢業後在金融業裡混得風生水起,每次參加同學會,都開豪車戴名錶,開口閉口就是最近賺了多少。
這讓姜洛熙十分驚訝,因為過去阿公很少提及爸爸的職業,只說爸爸是個普通的上班族,雖然收入不多,但是心靈富足,還是慈善機構義工,平時興趣是運動和助人。
姜洛熙找著的最後一位爸爸老同學,只冷淡地轉貼給他一則新聞,要他自己去看,然後就封鎖了他。
他看了那則新聞,裡頭是一起金融詐騙案件。
主謀是一對在金融業上班的夫妻,合作哄騙客戶投資,卻將錢挪作他用,事情敗露後銷聲匿跡,至今下落不明。
這起案件的受害者多達數十人,金額合計數千萬,有幾名受害人因此自殺,其中一人還是與懷孕月餘的妻子一齊割腕,死狀萬分慘烈。
當時,姜洛熙望著陳年新聞上的名字,腦袋嗡嗡作響。
他不停告訴自己,新聞裡那個大騙子姜經理,不是他爸爸,只是剛好同名同姓而已。
跟著接連數日,他不停作著惡夢。
夢裡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傢伙向他討債、要他還錢。
他打了數通電話給姑姑,述說他的發現,姑姑仍和阿公喪禮時一樣,說自己很早離家嫁去外地,和弟弟不熟,也不知道當年弟弟究竟做過些什麼。
姑姑淡淡地說,很多年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他心中相信什麼,那就是什麼吧。
姜洛熙掛上電話,茫然無措,突然想起了阿公臨終前曾對他說過,倘若將來有天碰上仇家,就去找許老哥幫忙。
但他翻遍阿公房間,也沒找著任何和「許老哥」有關的東西。
彷彿是阿公留給他的最後一道題目。
他決心要解開這道題目——比起印象模糊的爸爸媽媽的真實面貌,他更介意阿公這麼多年來每晚對他說的床邊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在所有的線索都無效的情況下,他開始研究見鬼的方法。
比起悶著頭猜測,他覺得親口向阿公打破砂鍋問到底,最直接了。
他在網路上搜尋各式各樣的見鬼方法,甚至一連數晚,騎著腳踏車造訪網路傳聞中的各處極陰之地,點蠟燭玩碟仙。
他嘗試了好長一段時間,一無所獲。
直到升上高二,班上同學吳立南莫名其妙變成了學校裡人盡皆知的「通靈少年」,姜洛熙又重新燃起希望,心甘情願地成為吳立南的跟班,就盼吳立南幫他找著阿公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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