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民間故事04：虎姑婆都不虎姑婆了

虎形山聚精成形，虎姑婆隨著人云亦云誕生，
開山築路瘸了腿，紛紛擾擾將降予庄民。

有想過人類對大自然環境的破壞，以及不改以訛傳訛之惡習，才是造就虎姑婆成型的主因嗎？
劍潭山因外型狀似老虎伏臥而有虎形山之名，雲氣朦朧之中，彷若有小仙小妖舞動於山林之中，孩童牙牙學語的咯咯笑聲，將其精氣更為活絡。就這樣虎精漸漸聚攏成型。來往於山林農務的庄民漸漸說起曾看過她在樹林中或調皮或休憩，甚有一說小老虎還跑出來逗弄小娃兒。
本是相安無事，然日治時期的開發計畫，為了讓內湖直通大直，日本政府就這樣在虎形山上狠狠畫了一刀，老虎也跟著瘸了一條腿。身體病痛使得她心情鬱悶，老化得更快，心思也不由得變得黑暗、貪婪......
環劍潭山的庄落紛擾四起，有孩童因受不了虎姑婆獻上的花生誘惑而開了家門，迎來橫禍。牧童進財因放牛時和老虎僅有幾步之隔的照面而生了一場大病、青梅竹馬的阿香左腿被虎吻，儘管經過庄民合力嚇跑老虎後，她也沒安分多久，小孩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失蹤......

本書特色

本系列藉由台灣「口耳傳說」的底本，將經典民間故事重新改編，透過現代新視角，再創現代新經典。以機智、幽默、生動……等寫作手法，將小說故事說得親切、並深入人心。
※以耳熟能詳的老虎吃人的故事為底，藉以體現各種人生道理。
※將虎姑婆一角的描繪從無形至有形，隨著開山築路產生瘸腳，又因人云亦云誕生了吃人的舉動。型塑人類活動與自然萬物間的關係。
※全系列不脫離台灣相關歷史文化考究，為傳說締結本土人文發展脈絡。

王力芹
浪漫三月雙魚座，大墩女，港都婦。
現為高雄市讀寫堂兒童寫作班指導老師，港都文藝學會監事。
嗜閱讀，喜書寫。
以筆名妍音從事成人文學創作，得過幾個小獎，出版作品逾五十冊。
《我的麻煩表弟》入選滿天星閱讀計劃98年度推薦圖書；
《小搗蛋魔鬼訓練營》獲行政院新聞局第32次中小學生優良課外讀物推介；
《誰？跌進了豬屎坑》獲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文學出版補助；
《我可以再來嗎？》、《我家妹妹最愛「花」》入選苗栗縣文學集。
《能飲一杯無》、《走過川端町25號》入選台中市作家作品集。

作者序

花甲少女愛唱《虎姑婆》

我是花甲少女。
花甲少女小時候也愛聽故事，床邊故事包羅萬象，其中包含了「虎姑婆」。
寒冬夜裡聽爸爸說虎姑婆吃小孩，從窗縫鑽進屋裡的風讓人直打哆嗦，不由得從心底生出恐懼。有一年，我們租處是在一片稻田邊緣，更特別的是廁所在屋外，天黑之後實在害怕，不敢單獨上廁所。如果再聽了虎姑婆故事，那一晚必然得呼朋引伴，邀姊姊喚弟弟相陪，他們如果都不答應，說什麼也不願獨自一人開門出去解手，整個晚上就霸著屋內那只尿桶不放。
我偏又愛聽虎姑婆，十分佩服故事裡那個有智慧有勇氣有計謀的姊姊，這也才能完結虎姑婆。
可這樣的結局不也以暴制暴了？
會不會小孩心裡殘留了陰影？
一年年過去，莫名的虎姑婆竟和兇惡長輩畫上等號，真的姨、嬸、姑婆們都惡狠狠嗎？我周邊不乏慈眉善目的女性長輩，在她們一路護持下方能日漸茁壯成長。
成為母親之後，我為孩子說故事，那時一首帶點童趣的兒歌《虎姑婆》正流行，我用可愛兒歌為孩子詮釋虎姑婆，母子三人其樂融融。然後，終於也晉身到婆字輩人物。我是姑婆但不是虎姑婆，看著第三代娃兒天真無邪的臉龐，忽然有所感，天地間這最真純的童心能融化一切，遂有了虎姑婆的新發想。
都說萬物皆有靈性，若台灣真有老虎，在眾多善良人民生活的島嶼中，必然也是被感染得保有純然善念的獸。那麼，藉由山形似虎，在人們無心口傳之下，人云亦云的一傳十、十傳百，渲染到煞有其事地出現了一頭老虎，而後陷入驚慌失措的日常。三人成虎，到底不是事實，可謠傳一旦深入民心，人們常就信以為真了。
所以，可不可能來說說，一心想著報復的老虎，受到孩童真誠對待而開啟了善靈，從此痛改前非不再擾民，回歸山林盤據一方默默守護大眾。
眾所周知，台南市龍崎區有一座虎形山公園，有山有水有豐富生態，這是親民場域是寓學習於休閒的處所，若虎姑婆從此有新形象，豈不是美事一樁？
花甲少女仍然愛唱當年夯著的《虎姑婆》，《虎姑婆》已是哄睡小娃娃入睡的搖籃曲。

作者序 花甲少女愛唱《虎姑婆》
序　章 老虎精下山了
一、爭魚肉吃
二、虎姑婆哪去了
三、牧童進財出糗了
四、驚天轟雷嚇病了
五、有了新點子
六、生死一線間
七、一窩雞全不見
八、傳言滿天飛
九、誰治誰
十、血淋淋一條斷腿
十一、一桶麵粉一桶水
十二、踩著豆子滿地滾
十三、雞毛當武器
十四、三姊弟智退虎姑婆
十五、美麗天使心
十六、共商處置方法
十七、人間有愛
尾聲

序章

老虎精下山了
山清水明，劍潭山一片晴朗。
風從林梢拂過，林子裡彷彿數十個娃娃唧唧呀呀的，哼著不成曲調的歌。風小時，沙沙沙的吹不停；風大時，呼呼呼的吹得整座樹林搖頭又晃腦。
大人總叮嚀著孩子，莫要往山裡跑呀，山裡樹多林多，仙人妖精多。但越是這麼叮嚀著，彷彿越是提醒著孩子們山林裡密密麻麻的大樹小樹正適合玩捉迷藏，若是仙人妖精也一起玩那才有趣呢！
多少年來，劍潭山一帶風平浪靜，環繞整座山四周的住戶，無論富貴人家或清貧農戶也都平安順遂。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這話傳得沸沸揚揚，說劍潭山像老虎，是虎形山。
口耳相傳的最初是，劍潭山山坡上伏趴著一隻老虎，不過就是山形酷似而已。一段日子之後，更多了茂密的樹林是老虎身上的花紋，然後讚賞著這頭老虎漂亮。
「你們看、你們看，遠遠看去山上那些樹不就是老虎身上的紋路？」
「哎唷，還真的像一隻老虎呢！」
「是啊是啊，那是一隻熟睡的老虎。」
「哎唷，那我們可得小心翼翼，可別把老虎吵醒囉！如果吵醒老虎，老虎一個不高興，下山來擾亂我們生活，那日子可就不好過囉！」
「大家記著啊，別尋老虎開心，別吵老虎呀！」
那之後，在劍潭山來來去去的人都瘋傳著，從劍潭山向芝蘭一堡大直莊（今大直）方向望去，那山麓伏臥著一隻老虎，說者為取信於人，總不厭其煩的遙指連綿劍潭山脈上的茂密樹林，並且繪聲繪影。
「那山上真有一隻老虎！」
「老虎會不會下山來吃人？」
「不會吧！我們也沒去干擾牠啊！」
「說的也是，我們和老虎和平共處，和平共處。」
從流傳著那座山像老虎開始，以訛傳訛地變成山上真有一隻老虎，再到居民憂心老虎下山吃人，這之間許多年過去了。村民雖是這般心生警戒，仍過著一年又一年的平靜生活，從沒聽說有哪個人親眼見到老虎下山來，也沒聽說哪家的人上山時遇見了老虎，更沒聽說哪家有人被山上老虎啣走了。但是，關於老虎的傳說從沒停止過。
有人說那虎形山上的老虎，曾在灰濛濛的夜裡進村子蹓躂閒逛，逛大街逛得可威風了，也有人說曾見著老虎在山坡樹林裡吹風納涼，那真是一個愜意舒服啊！還有人說老虎睡了好多年，這會兒渴了到埤塘喝幾口水，倦了便窩在樹根上小瞇片刻，既不鬼鬼祟祟嚇人，也不會傷害村人和牲畜。
可不知不覺虎形山上真的出現一隻修煉成精的老虎，那老虎精忒愛搞怪，有時假扮成老婆婆模樣，在村子裡逗逗小娃兒，小娃兒被這一逗弄，總咯咯笑個不停。
喃喃學語的小娃兒口齒不清，笑著念著喊著，竟就成了「虎姑婆、虎姑婆……」
大人忙著莊稼忙著三餐，沒空理會小孩兒的日常，沒想到才多少工夫，再大一點的小孩也跟著小弟弟小妹妹叨念著「虎姑婆」。
大人們聽著也當成茶餘飯後的趣味看待，只是偶爾心血來潮提醒孩子們：「你們天天這樣喊著『虎姑婆』，可別真把老虎喚來了。」
大人雖是這樣說，卻也呵呵笑著帶過，誰知，謠傳日久，山上的老虎精魂逐漸成形了。

一、爭魚肉吃
黃昏時分，家家戶戶屋頂上的煙囪騰起一波波裊裊炊煙，小徑上門庭前玩著的小孩兒遠眺山巒，整座劍潭山霧氣瀰漫宛若仙境，朦朧之中似有山裡住著的仙翁仙婆朝他們頻頻招手，孩子們看得一個個急切地想拔足奔向山上去。
若不是家裡婆媽嬸姨們紛紛祭出「回來吃飯喔！」恐怕孩子們早已忘記餓得前胸貼後背，肚子咕嚕咕嚕叫著，茫茫然想著山裡的仙氣。
家人喚吃飯讓孩子們的神魂馬上歸位，回到自己身軀裡，立刻奔到餐桌旁，個個狼吞虎嚥。
日治時期要能在家裡吃上魚肉可不容易，有錢人家不缺大魚大肉，但窮人家子弟番薯鹹魚作伴，往往為搶著填飽肚皮這事互相告著狀。
「阿娘，妳看二姊，她多看了鹹魚兩眼。」養雞人家最小的孩子立明在開飯前發了牢騷。
話一說完小弟弟也瞧見了二姊對著他瞪得可久了，那是比看鹹魚多看兩眼還多呢！
「吃就吃，哪那麼多話屎（多話）？你二姊是能把鹹魚看進肚子裡啊？」阿娘的聲音從灶跤傳來。告狀不成反遭來一頓罵，小弟弟心裡有氣，嘴裡喃喃自語道：「哼，哪一天我叫山上下來的虎姑婆給我帶來好多好多鹹魚。」
立明的自言自語沒人聽見。
大姊姊如春瞧見弟弟噘著嘴埋頭扒那一碗番薯多過米粒的飯，賭氣似的再也不瞧桌上那一小碟鹹魚。連阿娘端上香氣撲鼻的荷包蛋，也不願瞧上一眼。可她看見弟弟用力吸氣，深深吸著荷包蛋的那股香氣，覺得弟弟真是可愛。
冷不防阿娘夾了一顆蛋，放進弟弟的碗裡。
「阿弟仔正在長大，吃顆雞蛋長得快。」大姊如春說著。
「如春跟如意啊，妳們姊妹倆合吃一個雞蛋就好。」阿娘再夾一顆蛋放進大女兒碗裡，正巧看見了二女兒白了兒子一眼，一根手指直直戳著二女兒耳腮旁，「妳啊，妳這麼瞪妳小弟，妳當他是鹹魚啊？」
立明這會兒心裡可痛快了，阿娘真是疼他，給他完整的一顆雞蛋，還罵了二姊。
老大到底比弟妹們大幾歲，懂事得多，如春夾起碗裡的荷包蛋放進妹妹碗裡，對著妹妹眨了兩眼，如意會過意來癟著嘴角微微一笑，片刻之前的不愉快也就煙消雲散了。
爹娘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彼此互看了一眼，眼角滿是笑意。孩子們為了爭食鬥嘴在所難免，畢竟自家經濟並非富裕，倒是小兒小女的互鬥，也讓清苦生活平添了些許樂趣。
大宮町的臺灣神社建在劍潭山上，俯瞰基隆河，河水清清，遠處岸邊迤邐一片苧麻林，養鴨人家臨水飼養群鴨，橫越基隆河的明治橋上則可見來來往往的人們。
除了前往神社朝拜的路經過設計開發，有一定程度的便利性，其他散居八芝蘭（今士林）各地的民眾仍是依賴山路小徑，尤其若要去到新店支廳文山堡的內湖庄（今內湖）則更是需要繞遠路千里跋涉方能到達。
臺灣總督府看重交通建設，希望有效且快速運送物資，為了解決從圓山、大直到內湖得翻山越嶺的交通問題，日方遂積極規劃開闢一條大直直達內湖的道路。
為了築路，不得不開山。虎形山因此被切去了一角。
相安無事，不是很好嗎？
每當這頭因山林聚氣而成的老虎腳筋抽痛時，心裡便恨恨地喃喃自語，「成就我這條命的是人類，可今天讓我活受罪的也是人類，你們這些吃五穀雜糧的人啊，真是沒天良啊！」
逢上陰天下雨時，山形老虎便是低低唉聲嘆氣，到底牠是惹了誰，礙了誰，得罪了誰？道路工程進行時整天在牠身上敲敲打打，不定時地擾牠清眠，牠可是一忍再忍也沒發作，就是擔心自己忽然地大吼大叫會嚇壞了民眾。怎知，軟土遭深掘，不發威還真被當病貓了。
那時山形老虎壓根沒想到，道路開通後才是噩夢的開始。
現在，不分晝夜，一天到晚都有人從牠身上走過爬過，開通的路沿著牠的腳踝直到大腿骨，人們在上頭跑著跳著，期間還有牛車、腳踏車，和日本人的汽車，總壓得牠疼痛萬分、苦不堪言。山形老虎忍不住在人車稀少的大半夜起身，拉拉筋骨、四處走走，好讓半廢了的身軀不致僵化。可無論老虎再怎麼活動筋骨，畢竟一腿有了殘疾，走起路來顛顛簸簸的，怎麼樣都不舒坦。
月光下映著水池，山形老虎探頭看了一眼，不禁連自己都感哀傷，那不是老態龍鍾的老太婆嗎？
唉！經過這樣的開山鑿路，再也回不去活力四射精神奕奕的年代了！
哼！憑什麼我難受你們就能安眠？
這樣的日子怎麼過呀？
從此，夜裡總有一種痛苦呻吟，一聲聲淒厲悲傷，聲音裡埋著很深很深的怨氣，直傳到了許多庄頭人家。
「昨天晚上，你們有沒有聽到從山裡傳來的聲音？」淺眠的老者說。
「什麼聲音？」
「你說的是不是『嗚嗚……』的聲音，而且一聲比一聲哼得長？」另一個老嫗回應道。
「對，就是這聲音，越聽越悽慘，越聽越哀怨，好像很不甘心的樣子。」
「沒錯，聲音像在控訴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