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從《詩經》裡走出來的裴先生
吳宏一
三民書局編輯部吳女士來電話,要我為裴溥言先生的《詩經研讀指導》寫一篇推薦序,並且告訴我,網路上說我是裴先生的學生。我猶豫了一下,告訴她我不是裴先生的學生,是同事,但我樂意推薦這本書。
我是民國五十年九月進入臺大中文系就讀的,那時候,裴先生已隨她的夫婿外交官糜文開先生到了菲律賓。等到民國六十年她回系裡教書時,我已修完博士課程,正在趕寫畢業論文,同時在校內兼課。後來獲得博士學位,留在系裡教書,從此與裴先生同事數十年。從民國六十二年起,連續有好幾年,我與裴先生同時在臺大、東吳、中山三個大學的中文系,教同一班的學生,講授不同的課程。我在臺大教「詞曲選」,教的學生有洪國樑、洪宏亮、林士容等;在東吳教「李杜詩」,學生有王宣一、阿盛(楊敏盛)、杜宗哲等;在中山教「中國古典文學名著導讀」,學生有徐士賢、沈昭吟、孫慧娟等。裴先生則始終如一,講授中文系必修的重課「詩經」。在我記憶中,那段期間,老師好好教書,學生好好讀書,真是一段令人懷念的美好歲月。
就在那美好的歲月裡,我記得很多學生稱裴先生為「裴菩薩」,那不僅是因為她的體態長相,也是因為她的性格為人,以及她在家對母親的孝順,課外對學生的照顧;我記得她在系裡聽了我的學術報告,竟然對我所作的七言絕句表示欣賞,立刻轉引到她不久出版的書裡,事先還徵求我的同意,並且在她第一次休假時,要我代授她的「詩經課」,這是她對晚輩、對年輕同事的善意表現與提攜之情;我記得我跟她提起民國四十八年前後,我在高雄讀高中時,學作散文詩,就常誦讀糜文開先生所翻譯的《園丁集》、《漂鳥集》,不久以後,她就常和糜先生在黃昏攜手散步時,順道到隔巷我住的宿舍聊幾句,並贈送他們題署的大著,包括《詩經欣賞與研究》、《文開隨筆》等等。
更讓我懷念的是,若干年後,我到美國的大學訪問,到香港的大學教書,看到程俊英的《詩經譯注》、陳子展的《詩經直解》等書,竟然起了也用白話譯注、整理《詩經》的念頭,於是裴先生的《詩經》論著,就成了我案頭常備的參考書。同樣的,也是若干年後,糜先生「走」了,裴先生也退休到了美國。我則從香港退休返臺,和內人常到青田街去探望沈師母曾祥和教授。沈師母博聞強記而且健談,才聽她斷斷續續談起一些有關裴先生的陳年往事。原來裴先生和糜先生的認識交往,就是從沈老師青田街家裡的客廳開始的;原來那時候糜先生也在臺大兼課,講印度文學,教過林文月先生;原來裴先生和沈師母同年出生,但在「女師學院」念書時,沈師母教過她,所以一直到晚年他們有時在美國相遇,裴先生還是對沈師母執以弟子之禮;原來裴先生退休後在美國,仍然在教《詩經》,只是公開講座,免費教學。……
在我心目中,拼拼湊湊,對裴先生終於有了完整的印象。在學校,她是好學生,也是好老師;在家裡,她是好女兒,也是好母親,更是好妻子。無論在哪裡,她都是社會的一個好公民。她是從《詩經》裡走出來的,出自溫柔敦厚的詩教,是中正和平的化身。
這樣的人,半生都在研讀《詩經》,所謂「文如其人」、「開卷有益」,你說,她寫的書我們能不好好閱讀嗎?
附記:此書原有的〈跋〉,是大學本科高我一班的程元敏學長寫的。他所提的意見,我完全贊同,故不贅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