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十二生肖（簡體書）

出版社溫編輯到寒舍，帶來新書《中國人的二十四節氣》，希望為“中國人的”系列增添十二生肖選題。

“中國的”“中國人的”，二者在命題方面有何區別，我們進行了有趣的討論。2016年11月30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間委員會第11屆常會通過決議，將中國申報的“二十四節氣——中國人通過觀察太陽周年運動而形成的時間知識體系及其實踐”，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你看，定義二十四節氣的嚴謹而周密的用語，即以“中國人”來表述。參照這一語句樣式，或許可以概括：十二生肖——中國人濃縮農耕文明而形成的時間序數符號和空間識別字號及其應用習俗；簡言之，十二生肖——中國人濃縮農耕文明而形成的時間空間序數符號及其應用習俗。

在古代，十二生肖用來紀日紀年乃至紀月紀時。日、年、月、時，讀起來似乎有點不太順，卻大體上反映了生肖作為序數符號的發展歷程。十二生肖名單，迄今所見最早的記錄為秦簡，出土於湖北雲夢睡虎地和甘肅天水放馬灘，均為《日書》。以生肖稱謂日期，源自殷商甲骨文幹支紀日的傳統。標記年份，表示人的生年——真正意義上的生肖，《北史》可見明確記載，一位元母親講三個兒子的屬相：“生汝兄弟，大者屬鼠，第二屬兔，汝身屬蛇。”年有十二月份、日有十二時辰，古代都以地支排序，十二月和十二時也與十二生肖有了關聯。

在悠遠而漫長的農耕時代，同“五穀豐登”一併傳為祈年語，構成物質生產的兩大指標性期待，是“六畜興旺”。十二生肖陣容，六畜（馬、牛、羊、豬、狗、雞）全部入選，占了半壁江山。子鼠、醜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十二種肖獸標記時間，也用以標識方位、空間。比如方位，兔主東、雞主西，產生了日中金雞、月中玉兔解釋兩大天體的神話。

這樣一組時空符號屬於中國古典天文學，又屬於古代哲學。陰陽五行學說為其染了色、塗了彩。由此，十二生肖以強勁的參與活力，融入中國民俗、中華文化的方方面面，寫就豐富多彩的篇章。

改革開放以來，傳統文化重獲價值認可，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傳承和保護已成為全社會的共識。十二生肖如沐春風，受到民俗的追捧，並以美好的祝福回饋大眾——年年都有賀歲吉祥語，歲歲都做新春吉祥物。

如今，我們還可以講，中國人的十二生肖，越來越多地擁有超越國界的知音。中國十二生肖風俗，正迅速完成覆蓋全球的文化傳播過程。其代表例證，是發行生肖郵票的國家和地區已逾百個，從而形成一種世界性的文化現象。

從拙著《十二生肖與中華文化》出版算起，筆者關注這十二種快活小精靈帶給我們的文化奇觀，已近三十載。二十四節氣“申遺”成功，十二生肖呢？民俗學者間漸有此話題。十二生肖有這個實力，具備進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的文化體量、文化底蘊和文化特色。那是遲早的事，只待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活態的生肖民俗文化還會續寫新時光。這續寫，將使中華民族帶給世界的歲月巡視團——可愛的十二屬相，古老而不古舊，陽光青春，靚麗芳華。

《中國人的十二生肖》即將付印。上面文字，權作開卷弁語。

十二生肖的由來
01·十二生肖名稱多/ 002
02·秦代簡書記生肖/ 004
03·生肖十二：“天之大數”/ 005
04·日月經天與幹支紀歲月/ 008
05·“斗柄回寅天下春”/ 011
06·從“中華第一龍”說起/ 013
07·古人奇思妙想釋生肖/ 017

細數十二生肖
01·鼠排第一引發的話題/ 028
02·醜牛辟地/ 040
03·“山中寅日，有自稱虞吏者，虎也” / 052
04·“卯酉日月門”：月兔傳說/ 062
05·龍，生肖中唯一的虛擬動物/ 074
06·屬相蛇，稱小龍/ 088
07·“吉日庚午，既差我馬”/ 098
08·三陽開泰大吉祥/ 110
09·“申日稱人君者，猴也”/ 120
10·酉雞有吉貼“道酉”/ 132
11·風伯犬首戌之神/ 144
12·“家”中有“豕”也有“亥”/ 154

民間習俗中的十二生肖
01·本命與本命年/ 164
02·屬羊屬虎的性別歧視/ 170
03·生肖取名/ 174
04·育兒習俗/ 178
05·婚姻習俗/ 184
06·屬相論命不足信/ 192
07·“牛馬年，好種田”/ 198
08·幾龍治水和幾牛耕田/ 204
09·從“石敢當”說到巧借屬相日/ 212

藝術作品中的十二生肖
01·十二生肖詩文/ 216
02·美術為生肖造形/ 223
03·一歲一個吉祥物/ 227

鼠排第一引發的話題

生肖動物十二種，鼠的形象欠高大，卻佔據子丑寅卯第一位，打著“子”的旗號，做了十二屬相的“排頭兵”。由此，自古引出許多話題來。
清代王有光《吳下諺聯》，是一部關於諺語的書。書中所錄，有句民間流行語“老鼠打頭豬打末”，並錄下當時人們的看法：
十二生肖不知始於何時、取於何義。豬大於鼠，鼠小於豬，奚翅尺寸！何以首尾顛倒？且以豬為末，猶可言也；以鼠為頭，其誰服之？夫以龍之神靈，虎之威猛，風雲擁衛之物，乃頹乎中間，雖駕豬之上，已屈鼠之下矣，豈不悖哉！素史氏曰：聖人行夏之時，固老虎打頭牛打末也。
鼠小而豬大，“老鼠打頭豬打末”，生出“首尾顛倒”的責難，自是正常事。並且，特別有一問，“以鼠為頭，其誰服之？”又搬出了“龍之神靈”“虎之威猛”，這兩種生肖都屈居子鼠之下，真是有悖常理。所以“素史氏曰”：聖人推行夏曆，夏曆正月建寅，這不就把寅虎排在歲首，讓醜牛充當年末了嗎？書中的“素史氏曰”，是作者王有光表達見解時的“冠名”。十二種生肖依次列隊，誰個第一，要看你從哪一位開始數起，由寅虎數起，子鼠就排到了倒數第二。
十二生肖來歷的故事，說鼠最多，這反映了人們的一種潛意識，總覺得以鼠的形象而居十二屬相之首，真需要說道說道。
民間故事講解十二生肖的來歷，最為常見的類型，是以“競爭上崗”、報名遴選為情節。就有故事講，黃帝選生肖，賽跑決名次。結果一牛當先，衝刺之際卻被伏在牛背上的鼠一躍而超出，竊得頭名。這個故事用來詮釋鼠排生肖之首，流傳很廣。
鼠居牛先，還有其他故事“解說”。當初挑選十二生肖，老牛以勤勤懇懇的勞作而名列首選。老鼠跳出來抗議，說是以人的眼光看，鼠比牛更偉大。牛不知是計，與鼠一起上了街。牛在街上走，人們習以為常，並沒有予以特別的注意。老鼠猛地躥到牛背上，卻引起人們驚奇地高喊：“快看，好大的鼠！”由此，鼠搶了本該歸牛的第一把交椅。
借牛說鼠之外，又有一些民間故事以十二生肖有鼠而無貓作為情節主題，借貓說子鼠。有傳說講，玉皇大帝要選十二屬相，令四大天王先行推舉。四大天王推薦：雞司晨，狗守門，牛耕田，馬駕車，貓念經，兔拜月，龍、蛇治水，虎、猴鎮山，豬、羊做犧牲，這些動物正好湊齊十二生肖。玉皇大帝下令通知這十二種動物，正月初一到南天門，屆時按報到先後，排出十二生肖。鼠從貓那裡得知這一消息，與貓相約，要陪貓一同前去。可是，到了正月初一，鼠卻偷偷地前去，玉皇大帝看到鼠，說了句：“好大的老鼠！”鼠借此搶得了第一名。貓因為等鼠同去，誤了時間，落選了。這使得貓永世恨鼠，見鼠就咬。
誇實力，擺功勞，另一類子鼠故事以此立意謀篇。
有一則故事講，當初選生肖，頭輪過後，十三種動物躋身候選圈。名額限定十二位，淘汰哪一個，成了大難題。關鍵時刻，是鼠鑽進大象鼻孔，用捨生忘死的拼搏，趕走大象，為解決“超編”難題立了頭功。在這段故事裡，鼠排位第一，既不是坐享其成，也不是投機取巧，而是靠著自身的實力。
還有傳說故事講，遠古洪荒，先民們靠採集、狩獵獲取食物。哪些野果野物無毒可食、哪些有毒不可入口，當時還辨不清，因而常常中毒。後來，發現老鼠精明，雖在黑夜覓食，卻從來不會選錯食物。人們看鼠吃食，得知哪些果子可以充饑，哪些果子不可食用。先民們認為鼠比人還聰明，在排十二生肖時，把鼠列在首位。
另有一則流傳於福建晉江的民間故事：唐三藏取經時，有一部甲子經藏在如來書庫的角落，一隻鼠幫助把這部經書偷出來。唐三藏為了獎賞鼠，便封鼠為十二生肖之首。這一故事構思之巧妙，在於鼠幫唐三藏偷出的，恰好是一部甲子經，而不是別的什麼書。
鼠能夠扯起“子”的大旗，靠了鼠的特長：咬。人們以此談論子鼠，乾坤陰陽，萬物所由，往往帶著解釋世界的哲學味道。
鼠嗜啃，咬是習性。說子鼠而做“咬”的文章，卻並不是就鼠論鼠，甚至不是就“子”論鼠；將子鼠與一個“咬”字拴在一起，至少動用了十二地支的四分之一，即子醜寅三支。古人以此三支為三正，如清代尤侗《看鑒偶評》所謂“子為天正，醜為地正，寅為人正”。三正本於三代歲首不同，夏正建寅，殷正建醜，周正建子。唐代張守義《史記正義》：“三正，三統也。周以建子為天統，殷以建醜為地統，夏以建寅為人統也。”子醜寅，天地人，三正是一個完備的文化單元，表示一個過程，不可偏廢，缺一不可。這又被說成關乎宇宙生成的玄奧所在，即如明代王逵《蠡海集》所言，“天開於子，地辟於醜，人生於寅”。子醜寅又稱三建，天地人稱為三才。
這曾是一個相當大眾化的話題。宋代王應麟編撰《三字經》為蒙學讀物，其中有“三才者，天地人”之句。清代許印芳《增訂發蒙三字經》增為“天開子，地辟醜，人生寅，萬事有”，講得更細緻。
子醜寅——天地人，在這樣的文化常識的大背景之下，鼠居子位憑本領、靠能耐，大做“咬”的文章，居功至偉，那就是鼠咬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