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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感症者:重返魔都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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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感症者:重返魔都1930

定  價:NT$ 33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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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跨世代的疑惑與想像──「中國到底是什麼模樣?」
追尋踏查世代文青之交換生浪蕩記

阿潑、崔舜華、楊佳嫻 專文推薦

摩登、嬗變、自由,雙城對位
無國界的探索與反思

中國,對於台灣人,一直以來是個複雜又晦澀的符碼。
1930年日治時期,被日本人稱為魔都的東方巴黎上海,魅惑著心懷黃金時代的人,也魅惑著前進中國的文青CEO──劉吶鷗。跟當時往來中日台的文人一樣,他將日本新興文學介紹到中國,新感覺語法、筆下的摩登世界,以及後來推動的軟性電影,影響了中國現代藝文發展,被稱為新感覺派。卻在三十五歲那年,突遭暗殺身亡。何故?
九十年後,東亞局勢再次轉變。徐禎苓就著劉吶鷗身後留下的唯一一本日記、1920年份的中國旅遊指南,重新走讀上一世紀的人文故事。這段旅途層層掏挖著跨世代的疑惑與想像。
踏查者耽溺古老光陰裡,彷彿劉吶鷗在〈兩個時間的不感症者〉描寫男人沉醉於摩登女郎的戀愛時光。時間的感與不感,有浪漫,也有刻意的悖逆。徐禎苓的上海,終非上海人張愛玲自揭的華麗與蒼涼,而是交換生能懂得的言與意。

無論如何,所謂的中國,不論那個時代,哪段歷史都不會是一個絕對值,如果可以將自己的經歷作為出發,將這本書視為開始,或許我們都可以像劉吶鷗那樣有個開放、浪漫、自由的人生旅行。沒有國界的。──阿潑

我讀著這本既像是旅遊隨筆又像是研究採集的散文集時,視線不自覺地自動追獵、捕捉著關於陽光的描寫段落,從而發覺:這部散文集裡竟然充溢著光的軌跡。──崔舜華

不代表這僅僅是趟仿/訪舊之旅。旅者/寫作者/研究者/台灣人/女性/學生,挾帶多重身分,以考掘者之眼,印證所讀,在新廢墟中辨認過去的廢墟,在易代更新後的世界裡感應深埋的霞光。
──楊佳嫻

本書特色

‧30年代的文青們在幹嘛?踩踏當年文青們的行走足跡,看其筆下的生活。
‧用一本日記、一封信、一本30年代旅遊書,跨越無國界的旅程。

作者簡介

徐禎苓

政治大學中文所博士。台灣師範大學兼任助理教授。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台北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等。著有散文集《腹帖》。

文學沒有時差,不論跨界
阿潑

出於我對國族認同的興趣,在研究亞洲歷史過程中,時常在心裡浮現一種假想題,例如,二戰結束之前,台灣、東北(滿州國)與上海(租界)之間有著什麼樣的連動關係;在黨國教育下被切為「漢奸」者,在當時的環境下,究竟是怎麼樣的人?在「大東亞共榮圈」的勾勒中,那些日語文化者(日本人與其殖民地子民)如何在期間移動,又有哪些認同?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讓人探討的時代,「國界」此時毫無意義,兩岸之間或因驅逐殖民者的民族主義而動—不論抗日或對抗歐美—或因豐富強化文化成果而行,怎麼想都是個很有張力、很有故事的舞台。
我那本關於亞洲國界與國族認同的書出版前,隨口向編輯聊起這個興趣方向,竟得到一個具體的回答:「劉吶鷗啊。」見我疑惑,他立刻補充:「是日治時期遊走兩岸的電影人。」
聽起來很有趣,而且電影文化比政治革命感覺起來更能衝破國界,我拿出手機搜尋,查了一下此人的背景後,把名字記了下來—也買了他相關出版品。因手上還有題目在做,劉吶鷗與他的一切在這之後被我擱置不理,除了他出身台南望族、被暗殺在上海市街外,我這金魚腦裡只留有他與李香蘭的八卦,再無其他。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是因為本書作者徐禎苓。劉吶鷗是徐禎苓博士論文的研究對象,她閱讀日記、書寫心得,到中國當交換生,甚至為踏查「新感覺派」的蹤跡而旅行,都只為了讓這個活在一九二○年代的文化人與他的伙伴們的形貌、身世更為具體;而我們這些(滑手機看貼文的)旁觀者,從她的分享中,竟也跨越時空與這個陌生文人有了數位連結。當我知道禎苓甚至飛到日本,拜訪劉吶鷗小女兒時,也忍不住哇地叫了出來。而這追尋的過程,更完整、更細緻地被書寫下來,收攏在這本《時間不感症者》裡。
整本書的序章,自是從劉吶鷗開始,也從他與作者的故鄉台灣開始。徐禎苓敏銳地將這個主角置放在歷史的視野上:

劉吶鷗就像當時的文人一樣,搭船往來於中國、台灣和東京,買書、看電影、找朋友、上學。嚴格說起來,這生活沒什麼特別,可恰恰就落在一九二七年。人們創造了歷史,但歷史也挑人,劉吶鷗無以迴避地在旅途上見證了東亞的轉變。

而為了了解劉吶鷗與上海,準備赴陸當交換生的徐禎苓,恰恰好,在劉吶鷗前往上海(一九二六)的八十八年後,遇上一個與中國有關的社會運動,一個歷史需要轉動的當口。「中國,對於台灣人,一直以來就是個複雜又晦澀的符碼。」聽父母對她到現場又是緊張,在行政院前鎮壓行動後又是痛罵中國,徐禎苓忍不住感慨:

我的時差旅行無可避免疊上幾重參照,劉吶鷗的世代、父親母親的世代和解嚴世代,那將不會只是上海地景的更迭,也連帶輻輳幾世代的台灣人對於中國的想像,又或者台灣人在中國的境遇。

「時差旅行」正是這本書的關鍵詞,徐禎苓以一個台灣解嚴世代的目光,踏上一個因戒嚴與內戰而斷裂且片段想像的土地,追尋的是民國初年兩岸文化人的足跡,但面對的是已然強勢且具有絕對意識形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子民與環境,她必須在心裡與歷史對話,也不得不在現實中面對一切挑戰。我無法確知劉吶鷗在當時的上海是否自在,卻曉得我們這些台灣年輕世代在中國,都無法安然。
因此,劉吶鷗雖是這本書的緣由與線軸,卻非一切。徐禎苓在中國的「走讀」與見聞,更是生動有趣。我曾跑過兩岸藝文,多次赴陸旅行,徐禎苓筆下的許多地方我也都走過,但說實在,因為缺乏如她那般敏銳的眼睛與細緻感受,所以沒有什麼深刻地記憶,也不若他筆下有情。因此,讀這本《時間不感症者》的過程中,我彷彿也再次旅行了一趟,並在心裡與徐禎苓,以及她所對話的那些文化人,對話了一次。
最後一提,之所以推薦這本書,不單只是因為上述因緣,我和徐禎苓正是在她結束交換後,於在中國福州的一個藝文活動中認識的。這座城市也曾有許多民國文人的深刻烙印(包含她在書中提及的林徽音),與台灣/國民黨政府的關係也很是密切,或許因為如此,這裡的文化人對我們、對台灣,也較他處更為開放包容,也更強調台灣自由民主的珍貴。無論如何,所謂的中國,不論那個時代,哪段歷史都不會是一個絕對值,如果可以將自己的經歷作為出發,將這本書視為開始,或許我們都可以像劉吶鷗那樣有個開放、浪漫、自由的人生旅行。沒有國界的。
本文作者為文字工作者


她漂海去尋光
—並致時間不感症者 
崔舜華

讀《時間不感症者》的前兩天,我去看了鍾孟宏導演的電影《陽光普照》,電影結尾時,豔陽的光斑在樹葉縫隙之間滑動、最終垂落在女人臉頰上的畫面,強而有力地攫住了我的思緒,因此,當我讀著這本既像是旅遊隨筆又像是研究採集的散文集時,視線不自覺地自動追獵、捕捉著關於陽光的描寫段落,從而發覺:這部散文集裡竟然充溢著光的軌跡,例如寫落地上海之後、來到了某段期間將寓居於此的房間,時值肅秋,與我正寫著字的今日體式相似,日光被時間之刃漸次地截短,在光照透骨的異地公寓,蝸居頂樓的女孩凝視著眼前牆面上移動的光之軌跡,由此摸索著時間的流向:

從初秋到深秋、初冬到隆冬,強烈感受氣溫升降之外,我也慢慢抓到時序。譬如在九月約莫要七點才天黑,至十一月已遞前一小時;又譬如日頭滑動的軌跡,溫熱灼眼的日光吋吋移動,從室友的床鋪緩緩越過我的背脊,踱步到我的書桌,等光照完全棲在桌邊白牆,那刻約莫四點多。室友通常沒那麼早回來,我停下手邊動作,走到陽台小憩。……是百無聊賴的人也好,是住在頂樓的人也好,人們對於陽光的悸動,並不一定是很久沒看見陽光,有時恰恰相反,僅僅是因為發現陽光存在,那抹發現讓人突然很靠近自然。(〈頂樓的人〉)

這樣的描寫讓我不自覺地想起張愛玲,同樣是寫上海的公寓,同樣是公寓的頂樓,張愛玲將這各人各據偌大上海城中之一角一格的公寓生活寫得迷人無比:

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厭倦了大都會的人們往往記掛著和平幽靜的鄉村,心心念念盼望著有一天能夠告老歸田,養蜂種菜,享點清福。殊不知在鄉下多買半斤臘肉便要引起許多閒言閒語,而在公寓房子的最上層你就是站在窗前換衣服也不妨事!(張愛玲〈公寓生活記趣〉)

張愛玲的公寓是一種面對生命蒼涼時仍要擺弄的一個優雅的手勢,亂世中更近乎某種個人主義式的抵抗;而時間不感症者的落地姿態,則是茫茫海上的自我安頓與豢養,因為前方有更巨大更耀眼的身影等待著自己舉步追隨,那人名喚:劉吶鷗。
我對劉吶鷗並不熟稔,但我明白上海這座城市對於心懷黃金時代的人有著多麼魅惑的引力。一如徐禎苓的上海只是劉吶鷗的上海,我的上海也只容著魯迅、蕭紅、郁達夫。我們分別以自己追隨的文學偶像指認這枚海上明鑽,在古老的城廓間尋找時光疾疾流去後遺落的各色卵石,石上刻寫了我們心愛的名字與臉容、小說與詩。但沉浸於舊時光中的我們,對於眼前依舊無聲流失的時間卻毫無察覺而周身麻木的—這樣的懷舊是否太不合時宜?就像新感覺派在離亂之世忠始終難尋覓一把合身的天鵝絨的座椅?
對此,這位年輕的時間不感症患者,尋求太陽移步的光痕代為解套:

我感受到天以各種方式:冷熱、光照、日夜、草木變化等,提醒人們年歲與時日。我們置於裡頭,若可能的話,感時應物,稟受種種非人為的變化,甚至與萬物共感;若可能的話,會點點感受人在世界的位置,在時間的光譜裡,並沒有想像來得厥偉。人就只是人,面對流歲、面對自然的一粒塵埃、一顆水沫。(〈頂樓的人〉)

面對戰爭離亂,家國淪亡,寫字的人在上海,能抓住的興許或許僅僅是掌心的一枝筆,桌前的一盞燈,鍋裡的一捧湯,營營亂叫的熱水器,肩頭上從天井灑落的午後秋陽的光斑……對應於己身將滅的無常,陽光普贈的是當下即證的生存體感。我們或因而知曉:光即時光。欲感知時間之奧祕,則需一路尋光,漂海過洋,遍訪蒐羅眼角留餘的逝者殘影,辯護般地指認自己之所以此時此刻流連同一街巷(甚至之所以生於此世)的依據,近乎某種靈視。
而所謂的「時間不感症」,或許僅僅是太容易對時間犯過敏罷了。
本文作者為詩人

 

印證、考掘與邊界
—徐禎苓的中國行旅 
楊佳嫻

從美麗秋海棠到瘋狂老母雞,從華夏、中華、淪陷地、祖國、家鄉等定位與形象,到特意被強調、帶有對立感與區分感的「中國」──台灣與龐大對岸關係如此曖昧,一系列仍屬進行式的動態變化,受層層疊疊的權力、政治、文化場域所牽制、形塑。在文學中,中國行旅作為台灣散文的重要題材之一,也可以讀出那條歪斜痕跡。
早年的懷鄉散文,上世紀八十年代起的探親散文,乃至於記者的踏查報導、長期行旅者或移居者的深度探索,還有四九後的大陸移民與當代民間學者種種文史掌故寫作帶出的舊時代煙雲,總合成複數的「中國」。而彷彿散發出時間的麝香一般的「上海」,即是最大熱點。「上海」饒具諸般面向,可是,在文化想像中,存著一個塔尖上的名字。鍾文音《奢華的時光:我的上海華麗與蒼涼紀行》(二○○二)以「華麗」、「蒼涼」來定位「上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以張愛玲為潛文本;章緣《當張愛玲的鄰居—台灣留美客的京滬生活記》(二○○八),點名「台」、「美」交纏的基礎以及身在京滬作「客」的發言位置,雖然「京」「滬」都生活過,但是,對於台灣讀者來說,有哪個民國文學家的名字能比「張愛玲」更具威力?
徐禎苓的第二部散文《時間不感症者》,也可以放到上述脈絡中看。本書主攻中國行旅題材,作者受惠於兩岸學術交流體制,藉交換生身分,以上海(復旦大學)為根據地,輻射至華北、雲南等處。停留上海的時間比章緣短得多,可能比鍾文音來得長或集中一些。令人好奇的恐怕還是:「台灣│上海」書寫還有可能在前行著作磊壓、二十年來台灣人如此輕易就能往來台滬的熟悉感下,再寫出更新鮮、深刻的上海紀行嗎?
首先,徐禎苓的出發點,很罕見的,不是張愛玲。她的學術研究主要關懷為新感覺派作家,因此,出發點是跑到上海文壇去發展的台南人劉吶鷗。憑著劉吶鷗的日記、小說,以及與劉吶鷗同時代的老上海旅遊指南,就像朱天心《古都》中的敘事者拿著日治時代地圖漫遊當代台北,禎苓也拿著一九三○年代指南漫遊當代上海。任何一座有歷史、有故事可說的城市,即使普通遊人行走其間,很難不感受到今昔交映的魅力,更何況下過功夫、攜帶著文學幽靈一起上路?然而,那也不代表這僅僅是趟仿/訪舊之旅。旅者/寫作者/研究者/台灣人/女性/學生,挾帶多重身分,以考掘者之眼,印證所讀,在新廢墟中辨認過去的廢墟,在易代更新後的世界裡感應深埋的霞光,同時,對於商品化樣板化了的「文化上海」,欲拒還迎,天真信賴而後恍然懊惱……瑣碎卻真實。
任何再尋常的台灣與中國人的交會,都難以擺脫文化或族群身分意識的籠罩。自我表述(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為什麼來這裡?)、生活態度的加意選擇(特別守規矩、有禮貌,無論如何堅持排隊)、和新舊朋友談及兩岸話題時到哪裡就得喊停(對方提起六四或網路言論檢查時,真正的用意為何?),都可能涉及小小的政治糾葛,而更加證明身心邊界與現實邊界的存在。一個愛(老)上海、追尋(老)上海,而又具備基本台灣意識的台灣人,來到了當代上海,到底希望泯除界線,或隱隱維持界線?界線其實是做(doing)出來的,我們往往神入,對歷史掌故如數家珍,而又時時區分彼與此,不願被視為一體。那裡頭是對國族的執迷還是對現代性的執迷?
《時間不感症者》核心雖是上海,不過,交換生時光裡,禎苓還有幾次外遊。比如來到太原。寫司機話中有話,分明是占便宜,聽起來倒滿像人生哲學,點到為止,作者也不必分析,讀者都能咀嚼;之後,太原朋友談到新疆莎車暴動,贊同政府鎮壓,又談及六四,只說了故事,沒表達立場,卻壓低聲量提到某某老師幾次被「請喝咖啡」,點到為止,讀者同樣都能咀嚼。在這一類篇章裡,類似的處理手法,都可以看見作者的思量與巧慧。
書名來自劉吶鷗小說,對於時間的「不感」成了「症」,表示已積重成病;事實上,所有寫作者都是對於時間「有感」到成了「症」的一群。禎苓的中國行旅,屢屢藉由歷史資料與文學書寫作為介質,見所未見,於未見中重構欲見或應見,都在在證明了那個「中國」、那個「上海」的名存實銷,僅留夢痕。即使如此,仍要一再追索,這是對時間的「不感」還是「有感」呢?或者,以時間之名就可以解釋一切嗎?這是否太過浪漫?那些抹除記憶的暴力不仍然作用著嗎?
本文作者為清華大學副教授、詩人、散文家

目次

推薦序
文學沒有時差,不論跨界/阿潑 
她漂海去尋光/崔舜華 
印證、考掘與邊界 /楊佳嫻

行前:台灣 

第一章 上海:循跡
落地 
台灣人
頂樓的人
東台路古玩市場
尋找石庫門的路上
臥聽閒話
上海灘

第二章 華北:傷痕之後
從一雙開口鞋開始
朝聖
懸空寺與雲岡石窟
距離
古都

第三章 京城:轉捩
過境天津
禮拜一,老北京
夜遊廣場
皇城
同城公寓
五四大街
□□

第四章 雲南:前大人期
等候
生死場
隨想松贊林
古城裡的時差
大理斷片
梯田與人
西南聯大

終章:東京與台灣 
孤獨的人在東京
半生

書摘/試閱

頂樓的人
上海半年,我被學校分配住在四十一號樓的頂層,一個靠近天空的位置。
沒有電梯的公寓,鎮日上下七層樓,是頗累人的事情。尤其剛從圖書館、書店扛回一大疊書,或者從超市買回大袋食糧雜物,又或者旅行歸來拖著的那卡大皮箱。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刷卡、開一樓大門,前方旋即橫著層層石階。疲憊的軀體、惺忪的眼,看著那綿延無盡的階梯,折繞成長形螺旋,不斷迴旋向上,雖然知道盡頭在哪,卻怎麼也望不到句點落下的地方。
有那麼半刻,多希望自己是擲鉛球鐵餅那類選手,在一樓往天空一扔,東西就投入七樓陽台了。只是,不情願是一碼子事,房間還是得回,我只能使勁托起手邊重物,咬牙往上。
後來,曉得頂樓的好,是每天傍晚,白日工作告一段落,我沖杯牛奶燕麥到陽台休息。因為頂樓,視野未被其他房屋遮蓋,不用找角度就能看見遠方的東方明珠。我倚住欄杆,有時俯瞰大片整齊的公寓,每幢都與我住的四十一號樓長得並無二致,一樣的灰泥樓房,差別僅在每戶曬台披掛的衣物與床單;有時看太陽蹣跚隱沒在西側灰泥大樓背後,整幢大樓因而發光,彷彿神蹟冉冉出現,彷彿為一則神話傳說畫了開頭。
隨後,天空由紅粉轉為灰白,才慢慢暗下來。就算日晚,天空並不一味地黑,而是薄透的深藍,色暗卻還能看得見雲霧移動與變形。抬頭,感覺天空離自己好近,好像踮起腳尖就抓得到雲。
從初秋到深秋、初冬到隆冬,強烈感受氣溫升降之外,我也慢慢抓到時序。譬如在九月約莫要七點才天黑,至十一月已遞前一小時;又譬如日頭滑動的軌跡,溫熱灼眼的日光吋吋移動,從室友的床鋪緩緩越過我的背脊,踱步到我的書桌,等光照完全棲在桌邊白牆,那刻約莫四點多。室友通常沒那麼早回來,我停下手邊動作,走到陽台小憩。
在頂樓,不僅比樓下的房客更能感受到陽光;同時,隔開樓下喧囂歡聚,像公寓的隱居者,閑靜而沉澱。
我特別印象陳列在〈無怨〉裡描寫陽光推移的片段。他坐在監獄裡目視從牆壁花磚溢入的細碎陽光,那是生平第一次對於陽光移動這件事感到激動,唯有在喧囂沉澱後某個不思不想的片段,突然意識到那些原已存在的萬有。整個下午他都沒有把視線挪移他方,甚至還能由陽光移動的位置,判斷獄吏喚人、審訊開始或其他活動。這些活動其實都意味著時間,意味著某個看似平常、卻充滿惶恐或衝突的生命段落。
是百無聊賴的人也好,是住在頂樓的人也好,人們對於陽光的悸動,並不一定是很久沒看見陽光,有時恰恰相反,僅僅是因為發現陽光存在,那抹發現讓人突然很靠近自然。
而自然本身就是時間。
我感受到天以各種方式:冷熱、光照、日夜、草木變化等,提醒人們年歲與時日。我們置於裡頭,若可能的話,感時應物,稟受種種非人為的變化,甚至與萬物共感;若可能的話,會點點感受人在世界的位置,在時間的光譜裡,並沒有想像來得厥偉。人就只是人,面對流歲、面對自然的一粒塵埃、一顆水沫。
我通常會在兩個時段到陽台,早晨曬衣時,午後望景時,便在兩個區段裡遇見隔壁鄰居。其實,同一層樓四個房間的陽台僅以薄薄矮小的水泥牆區隔開,只稍翻過牆去,就到另間房,那樣近,卻又因為那堵矮牆,讓我們若即若離,維持鄰人關係。
住一段時日,互相認識起左鄰右舍,大家從彼此點頭、簡單問候到開始相約吃飯或出遊。異域遇同鄉,熱絡得特別快。
我是在看雲的時候認識隔壁房的L。
L選擇在大學畢業前夕來中國,她想給自己一個禮物,彼時太陽花事件落幕,中國這個符號讓她感到迷離,遂決定來上海當一學期的交換生。她非常熱情,喜歡分享。圓圓的臉、圓圓的眼,說話、笑聲中氣十足。若房間安靜,我可以聽見在薄薄的牆壁後端L的動靜,因此不用等她跑到陽台訴說,我大概曉得她正在做什麼、想分享什麼。
我們已不復記憶究竟什麼契機開始變得熟識,等有意識,已經是每天晚餐後,她跑到陽台喚我出來,無論天氣多寒。
L說自己非常喜歡看月亮,每次看都能使她滌濾課業煩惱。這個習慣已經很久了,但受制於大學課業、社團與打工,已經有一陣子沒好好看月亮。我鮮少望天,在台灣總有好多好多事情,論文、工作逐漸侵蝕生活趣味。若不是在上海,若不是住頂樓,若不是認識L,我也許不會每天到陽台,何況看月亮。
我們共倚同一堵矮泥牆,一邊聊天,一邊遞送從台灣帶來的零嘴、沖泡飲品,偶爾還有補品。她總搞笑訴說生活蠢事、未來夢想,嚴肅討論兩岸時政、世界局勢,分享課堂上遇見的中國同學和上課心得。抑或兩人相互調侃,哈拉鬼扯一片。常常聊到忘我之處,還得提醒對方言語限度。又或者什麼話都不講,賞月亮圓缺,偶爾望見行過的飛機時,興奮玩起抓飛機許願的小遊戲。
某晚,她告訴我在公寓外頭的公車站牌看到一名老奶奶,獨自手提重物、吃力行走的樣子,旋即上前幫忙。她一手接過重物,一手扶老奶奶回到養老院。老奶奶向L要了手機號碼,相約某個中午請客回謝。「她長得好像我奶奶喔。」L的奶奶是山東人,在她中學時過世,但彼時年紀尚輕,對於祖孫未完之情,在心中留下莫名的結。那日意外的相遇,讓她得以把未盡的情感嫁接到老奶奶身上。
「老奶奶生於四九年以前,受過國民黨統治,還會寫繁體字!」L從皮夾掏出老奶奶的兩吋大頭照,背面一行工整的繁體字姓名。根據老奶奶陳述,復旦大學、五角場一帶是以前國民黨施行大上海計畫的區域,街道以「國」、「民」、「政」、「府」命名,好比復旦大學的文科圖書館位居「國」年路上、經濟學院坐落在「國」權路,沿著國權路走,就接到「政」肅路,那條路上有我常去的鹿鳴書店;又或有時,三五好友相聚「政」通路上的耶里夏麗吃新疆料理;另外,還有不在我們生活圈內的「民府」路、「民」壯路等等。光路名,便能遙接三○年代的故事;而路名,修正我們錯以為四九之後共產黨已全數消泯國民黨的政策。
「有時候,我覺得這是我奶奶的安排,好像要我在這時候去尋找、經歷什麼,然後填補一直以來的遺憾。這也許是我來上海的意義吧。」她看了照片幾秒,細心放回皮夾裡。
L很幸運,在離開上海前,找到畢業禮物的意義,超乎她所設想,另外一種認識中國的視角。

那半年,如果沒有遠行或落雨,我都會抽空到陽台,有時發呆,有時觀日落,有時看著看著,跨過夕照的傍晚,到月亮出來。看著看著,天空不只是雲朵變化、月亮圓缺、星星與飛機流動的空間,而更趨向時間的展演,在不知不覺裡,一日已過、一周已去、一月已近,日換星移的流速,讓天空化為細密微小的時間剖面。
「如果離開上海,我最想念的絕對是七樓陽台。」L這麼說。
我也是吧。
想念著僅僅是站在陽台就能靠近天空的日子。


從一雙開口鞋開始
外頭仍迷濛,距離鬧鐘響還有一個半鐘頭,睡眠開始鬆動,伴隨翻身頻率,次次推我遠離睡眠。
天亮後,我將獨自在中國旅行。第一次。
旅途未踏,人疏鬆躺在床上,腦海先一步演示迷糊蛋的旅程可能發生什麼事,譬如沒搭上機場大巴、沒趕上飛機、聯繫不到朋友、行李被竊……。我好緊張。
那些壞情況後來都沒發生。人順利搭上大巴,來到浦東機場。
通過海關,後方馬上是安檢處。我正一手持台胞證,一手忙不迭地把背包放在灰色塑膠盒裡,準備過掃描機。身旁安檢人員看到那本土綠台胞證了,要求再次檢查證件。可是前面持大陸身分證的人沒有,後面的人也沒有。獨我。他打開本子,看了一眼即刻交還,什麼也沒說,僅示意我往前。
褪去羽絨外套,身體張開成大字,安檢人員換成女生。她手持儀器掃過我全身,彎腰,看一眼我的皮靴,要求我脫鞋檢查。前面的人沒有,後面穿鉚釘靴的人也沒(她只用手捏了幾下)。獨我。就這麼巧,那日正好穿了雙穿脫不便的皮靴,只得狼狽在旁脫鞋。光腳,返回原處,再度讓儀器掃過下身。一切合格,她示意我往前走。
我坐在軟椅上,重新穿回皮靴。對於「特殊規格」的檢查、充滿不解,但那些不解並沒有在腦海盤旋。我即刻起身離開,殊料沒踏幾步,沒見過什麼風浪的鞋,竟驚得下巴脫臼似的,前三分之一鞋底敞開一道裂口,這使得每走一步,兩片皮革相撞,擦出響板般的聲響。這下好了,響成那樣,該不會觸動機場維安吧?我小心翼翼地走,響板聲仍有,只好竭盡力氣讓響的節奏變得很緩很淡,啪—啪—啪—。
安檢處到候機室的路不算長,也毫無陡坡,卻走得傷神費力。邊走,我已感覺到身旁的人正回望我、正盯住那雙皮靴。我把頭壓得更低,開始臉紅冒汗。
瞥一眼身旁專櫃,女鞋的款式適合上班、適合出席晚宴,就是不適合旅行。怎麼辦?我涎著臉皮上前,問櫃姐有沒有三秒膠,她沒有表情,說不知道什麼叫三秒膠,我立刻亮出那雙啪啪響的開口鞋。她還是沒有表情,冷冷地回:「喔,你要瞬間膠啊。我們沒有那種東西,但你可以買一雙鞋。」
我摸摸鼻子離開,坐到一旁沙發。此時,櫃姐已走到另個專櫃,和別人繼續聊天。悲劇總不出現在預料裡,它只是在人疏忽、放鬆的時刻,故意絆人一腳。我低頭,檢查開口笑程度,竟已逼近整雙鞋的二分之一。唉,算了,就先與這雙響板靴一起上飛機吧,等我到目的地再來好好處置。

飛機越過黃河流域,北方的雲少,從上空仍看得清底下的山巒黃土。兩個半鐘頭的航程,飛機降落太原武宿機場。我再度拖著行李箱,踩著超級聒噪的鞋,轉搭機場巴士,前往電力大廈。坐在臨窗的座位,沿路街景和上海的小橋流水頗為不同,路筆直寬闊,樓房以傳統中式風格為多,即使是高樓,也綴著中式花紋、廟宇似的飛簷,沒有旖旎垂柳,風來,泥塵滿天飛,車窗全沾著一層薄薄細黃沙。
下了巴士,沿街停靠多輛計程車。我沒有選靠近自己的車子,反而注意到遠方路口停了輛看似等很久的計程車,我拖著行李箱過去,開車門,把行李箱放進去後,告訴司機大哥目的地。司機大哥應好,伸手關掉跳表的機器。車子右轉入巷弄,隨之在沒什麼人的小路開始加速。一個彎拐,我差點被甩出去。我抓緊頭上把手,聽他問我打哪兒來。上海。他停了幾拍,告訴我:「到外地打車就是這樣,咱也要掙錢。我到你們上海打車,不也是會給你們多賺一些麼?」我嗯嗯幾聲,示意聽到了,至於懂不懂話中有話,是另一回事。
抵達愉園酒店,司機自行喊價。我未加細問,倉促付了錢,就攜著行李下車。等朋友W接應。我拖著皮箱獨站酒店外,四處張望,尋找W的身影。不久,一個個兒嬌小、著赭紅外套的女孩跑過來。靠近看才認出是W。W是新疆省漢人,在太原念大學,認識同樣學藝術的學長,交往幾年後,嫁作太原媳婦。現在她一邊精進書畫,一邊當起作家。
見到彼此,我們都興奮極了,三年沒碰面,早積累滿肚子的話想聊。話頭起自這趟波折的路途,第一段落,我把句點停定在計程車車資上。她「唉呀」一聲,嚷:「妳被騙了!哪要那麼貴啊!」這回又敗給我的台灣腔,還有行李箱,曝現外地人身分。於是,W要我在任何掏錢的場合都噤聲,由她出面。

晚飯後,我們從飯館離開,一起散步回住所。我抬頭望天空,灰撲撲的,月亮一點也不清明,像被薄紗掩蓋,朦朧透著一環亮。W解釋那是霧霾的緣故,山西產煤,商人又毫無節制地開挖煤礦,搞得空氣品質非常糟糕。我們沒有在外頭待很久。不只因為空氣,馬路也太過喧囂。汽車喇叭聲總拖得老長,街邊商鋪也把音樂開得極大,再配上店員高分貝叫賣,耳朵被塞得好滿,完全淹沒W的說話聲。最後變成不想聽到的卻異常清楚,想聽到的反被埋沒進雜音裡。
回到W家,她拿出出門前已備妥的宵夜。我們慵懶坐在木椅上,左喝一碗加了花生、蔥花的鹹湯豆腐腦,右吃鍋盔,一種夾嫩肉的大酥餅。眼見我把鍋盔吃去一半,W問:「肉好吃吧?」我一邊咀嚼,一邊點頭。此時她嘴邊的笑容忽然滅去,正經宣布:「那是驢肉。我剛剛沒有告訴妳。」話還沒完,我剛吞下咬碎的肉。瞬間停格數秒。驢肉?低頭撥開酥餅,裡面還剩半片猩紅的驢肉,前半面被撒滿黑胡椒粉。我默默放下鍋盔,轉喝豆腐腦,鹹版豆花,一口一口讓熱辣的湯蓋掉味蕾、淹沒喉嚨。
「還好嗎?」W有些憂心地望我。我知道這都是好意,她想讓遠來的客人嘗嘗北方特產,為了不讓主人難堪,我還是咬了幾口鍋盔,但不咬有肉的地方,純吃餅。偏偏越想表現得自然,姿勢就越造作。肉吞不下,低頭猛喝起豆腐腦來。我生澀地把話頭轉向豆腐腦,說起台灣甜豆花和這兒的差異,試圖轉圜尷尬又失態的場面。

是W先提到兩個月前在新疆莎車縣發生的暴動。
七月底,一群維吾爾族激進分子為了抗議政府的漢化政策及資源掠奪,打砸焚毀車輛,殺害漢人。中共最後祭出武力鎮壓,終結這場暴動,以暴制暴的手段讓全世界疾聲譴責。我問了W看法。她說暴動的時候,人剛好在新疆,「你們都不曉得那有多可怕,無辜的人忽然就被殺了。這種情況,若不武力鎮壓,不就有更多百姓被殃及?政府還是有為我們想。我不反對鎮壓。」W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我約莫能解W、或說所有支持政府鎮壓的人,然而,他們忽略了維吾爾族背後、最根本的訴求。鎮壓是治標不治本的手段。
W又轉述了一位北京朋友A的經驗,嚴格說來,故事主角應該是A的叔叔。A的家住在故宮附近,叔叔每日上下班都會騎自行車經過天安門。六月四號前夕,廣場上早匯聚許多穿白衫的抗議者,裡頭學生、工人都有。當時全城耳聞鄧小平已下達命令,準備採取武力鎮壓。很快地,憲兵荷槍實彈整裝出動,坦克車逐一開進城內。據說他們來到廣場後,見到人便開槍,地上染滿鮮血。叔叔不巧騎自行車從那兒過,腿被子彈打個正著,緊急送入醫院,但腿終究沒保住,截肢了。在A的記憶裡,叔叔還沒裝義肢前,走路一拐一跛,小孩總在背後喊他瘸腿叔叔。兩年後,叔叔裝上義肢。半年後,叔叔過世。A說叔叔的名字後來還被列入六四死傷名單裡。
關於那場鎮壓,W沒有個人表態。只有說完後,立刻壓低音量道:「這是我們私下講,我在公開場合是完全不提的。H老師之前批評過政府,後來被請喝好幾次咖啡了。」
我們低頭吞下碗內的豆腐腦,忽然聽到牆外傳來鄰居咳嗽聲,清清楚楚,彷彿他就在身旁。這幢老公寓隔音極差,我才懂,當我們談論敏感議題的時候,W何以把音量放得好低好輕,像貓咪走路一樣。

夜越來越深,冷風倏地籠罩北方,地心也不斷浸透著寒。我們在就寢前,一起把那雙開口笑的靴子黏上強力膠,壓在桌腳下。W說:「明天應該就可以了。不過,不保證不會再次裂開啊。你回上海的時候,買雙新的吧。」我點點頭,但內心極度不願意,反倒盤算起回上海時,該上哪找修鞋師傅幫忙。有時候珍愛的東西是這樣,儘管已殘敗,也會竭盡一切保住它。起碼,在還沒徹底絕望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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