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孩子：黑毛小子天福

3.抓到怪魚了

潛水時發現一個大錨，天福游出水面想跟阿公說。
阿公不在，想一下，天福再潛入海底。他游遠去，繞著錨搜尋，範圍擴大找一陣，沒發現船體殘骸，也許被暗流推走了，會朝哪個方向去呢？
海底下涼快，可是他得上岸了，胸口發悶，要趕快游出水面呼吸。
游動時，一隻烏賊觸手吸住天福的腳板，糾纏不放，天福急了，怕潛水衣被烏賊咬破，乾脆把烏賊帶上岸，「你自己找的。」
大口喘氣，脫潛水衣讓天福手忙腳亂，太陽在頭頂曬，泡水也是熱，全身毛厚又悶，他張口哈，眼角瞥見烏賊溜回海中，天福隨牠去。
潛水衣要用淡水沖洗乾淨，天福躲回洞裡等阿公，順便研究撿到的東西。
除了鐵盒子，其他都放在一個大碗公裡，是剛才摸出大貝的地方找到的，說不定大貝用它當做家。
一個錶，鍊子斷了，錶蓋能掀翻，但長了汙泥銅綠像小藤壺，蓋子下還好，擦擦玻璃，複雜的錶面刻度讓天福沒把握，這是錶還是指南針羅盤？瞪著看不懂的字和符號，天福想到要學一點英文。
一個秤砣，阿嬤也有的東西，賣魚貨時桿秤提起來，那個移動的秤砣，隨著魚貨重量不斷變換位置，努力要維持秤桿平衡。
阿嬤和阿公，跟秤砣沒兩樣，錢的壓力一來，他們就要到處擺攤、隨時出海。
天福看自己的手。
手背黑毛長到看不見皮肉，翻過來，手指手心都乾淨，掌紋清楚，可是手腕以上又全披掛黑毛。阿嬤用剃刀為他剃光，一陣子後又長出來，越剃越多，阿公說找醫生才有辦法治。
「那要錢！」「做什麼事不用錢！」
老夫妻拌了兩句嘴就閉口，忙討生活、賺錢。
秤砣移動，要秤的醫術卻始終秤不出價錢來，沒法秤的還有阿公阿嬤的愛。
「你抓到魚了嗎？」
阿公從屋寮爬下來，坐到天福旁邊，看一眼碗公：「這是什麼？」
一個扁平罐子，海水沖搓幾次擦乾淨後，竟然是酒，玻璃瓶身浮凸有字和花紋，標籤不見了，「空的吧？」天福猜。
阿公摸摸瓶蓋封鉛，咧嘴笑：「老酒。」整瓶沒開而且年份很久，找個識貨的一定會出好價錢。
「我先去抓魚。」天福摸摸肚子，抬腿跳進水。
阿公笑了，這孩子不喊肚子餓，卻擺明想吃東西，還好不挑嘴，有時煮得半生不熟也高興吃，天生地養的囝子。
這餐吃麵，三四包泡麵加了小白菜，香噴噴，阿公把天福抓來的兩隻大烏格也放進去，一大鍋的魚麵，祖孫倆吸哩呼嚕吃光光。
泡麵的調味料包留下，「晚上煎魚。」阿公說，乾煎的魚放這些更有滋味，「秋姑很適合。」天福點點頭，記住了。
躲在礁石洞裡涼快些，趁天福洗鍋碗，阿公把酒和錶收好，秤砣打算賣給這裡的舊貨商。生銹的鐵盒有重量，卡鎖似乎不管用，「答答」「答答」任憑手指掰弄，只出聲沒動作，阿公乾脆撬開來。
一個油紙袋，裡頭是亮閃閃的金幣銀幣，還有一本冊子，翻開，寫滿外國字，看不懂。
「外國錢。」天福好奇地玩那鐵盒，突然想到沉在海底那個鐵錨，也許鐵盒是沉船的東西。
「沉船嗎？」阿公拿起一個銀幣，問天福：「這上面刻什麼？」
「大日本，明治二十二年。」天福嚇一跳，那不是古早古早以前的時代嗎？
睡躺在海底的東西，每一樣都可以帶出許多故事，阿公討海潛水也曾經幫忙打撈沉船、飛機，不過像明治龍銀這樣久遠的錢倒是沒見過。
「沉船嗎？」阿公自言自語，「看看再說。」
下午祖孫去碼頭看魚市。一艘舢舨靠在渡輪邊，圍觀的人喧嘩熱鬧，不像買賣喊價，湊近前先聽了一陣子話，原來是抓到怪魚了。
船在近海置網，收上來的鰮魚、煙仔虎裡，發現這隻人面魚，從左從右看，都像人的臉，一邊是笑臉一邊卻是哭的，胸腹的鰭各有兩三片，軟塌塌的，背鰭棘刺長又尖，像整排劍，尾部看起來像魟魚，魚身有大男人巴掌寬，黑灰灰雜了白點，四不像的變種魚，被船主人養在塑膠桶裡，嘴巴居然「叭唿，叭唿」吐氣泡。
沒人出價，船主說要做成標本，阿公見多識廣也認不得這是什麼魚的變種。
天福看住魚臉，有哭有笑的長相，他一下子想到乩童，被王爺神靈附身時，刀劍鎚砍砸刺猙獰血腥，這隻魚背上插一排刺，還真有點像！
小村的魚貨有幾個老闆會固定來收購，阿公弄清楚時間地點，看過人，離開碼頭後告訴天福：「行情價，那個陳老闆會挑貨。」
陳老闆眼亮，挑貨精，這點天福也看得出來，但是問行情談價錢，天福沒經驗也沒興趣。魚行拍賣有特殊行話和規矩，阿公曾帶他去看過，那奇怪又快速短捷的腔調語彙，天福聽得懂卻很吃力。
跟阿公去廟裡借廁所，把幾件衣服沖水擰乾算是洗過了，順便打電話給阿嬤，再去找商店買米和鹽。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