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河（簡體書）

考古路上的遭遇 叢林深處的傳奇
李國平白燁張檸李建軍王幹聯袂推薦

這是一部現實傳奇與夢幻寓言式的小說。小說以張連旭考察秦直道為敘述實線，也是明線，以他與紅毛人愛情為其基本敘寫內容，也可視為一種夢幻寓言敘寫線索，這兩條線索交織於一體，構成作品的基本敘事。在探尋秦直道的本來歷史中——這是另一條絲綢之路，也是佛教傳入北方的重要一條通道，思考人與自然，人之進化發展的歷史密碼之所在：人與歷史、人與自然、人本體。首先是故事的傳奇性：張連旭考察古秦直道過程的傳奇性；其次是人物敘寫的傳奇性：張連旭是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三是民間傳說與現實融為一體的傳奇性，即將有關紅毛野人的傳說作為實有的傳奇敘寫。這種傳奇性敘寫，優長在於可吸引人，調起讀者的閱讀好奇和心理興趣。二是亦真亦假、亦實亦虛夢幻性。就整體敘事基調來看，是一種真假虛實融為體的敘事，帶有很強的夢幻色彩。故事敘述是亦真亦假、亦實亦虛的，現實考察與歷史、傳說、個人心理的夢幻結合在一起。三是寓言性。從作品看，感到是現實預言、歷史寓言、自然寓言、生命寓言等糅合在一起。四是荒誕性。這表現在現實故事的荒誕性、歷史還原的荒誕性、人之存在的荒誕性等，特別是張連旭與紅毛人之愛情的荒誕性。

霍竹山

1965年8月生於陝北農村。
已在《詩刊》《人民文學》《解放軍文藝》《青年文學》《中國作家 》等百多家報刊發表作品二百二十多萬字，入選幾十種選集，曾參加中國作家協會第八次全國作代會，詩刊社第二十二屆“青春詩會”。
著有詩集《農曆裡的白於山》等9部，散文集《聊瞭陝北》，長篇小說《信天遊》等，獲過陝西省優秀文學作品獎等。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陝西省作家協會理事。

李國平：《野人河》是一個有歷史內涵的題材。作者下了相當的功課，知識性準備很充足，包括精細的文物知識，專業的文化地理知識和民間民俗知識，還有一些博物知識，自然知識。寫到了許多民間文明的發生和留存，讓人能讀出這個文本的豐富性。地理文化和歷史文化感是這部小說比較突出的地方。

 白燁：霍竹山這個作品很獨特，而且讀起來有一種親切感！作品關於秦直道的史實很多，可以看出來作者做了很多歷史資料的考據，包括實地考察，全面調查。讀這個作品，我覺得很意外，而且我覺得從物理上講，秦直道和民間考古家兩個元素是這個作品非常重要的一個點，這點可能成為這個作品的亮點。

王干：《野人河》是一個接地氣的長篇小說，小說帶有懷舊版或者說仿古版。小說中把陝北的民間文化全景式進行呈現，通過秦直道把陝北的歷史文明，民謠、民風、民俗，包括敘述方式，編纂起來，非常有意思，感覺很過癮。

李建軍：《野人河》裡面很顯然在表現一種作者自己的心態，或是一種生存焦慮，一種痛苦，一種嚮往，所以這是一個大寫意的小說。作者的想像力很豐富，而且文學素養也很高，語言也很美，有詩人的氣質在裡面。

張檸：這部小說起點很高，很有才華，閱讀感覺也非常好。在這麼一部長篇裡面，20多萬字，就兩個主要人物把這個全部寫下來，這很難。長篇小說就人物而言，多了是一種困難，少了也是一種困難。小說的人物塑造我認為也很成功。比如張連旭，他就是這麼一個性格古怪的人，和現代社會不融，反倒能融入毛野人。毛野人和張連旭的結合，我覺得也是合情合理的。這也是一種創新。

第一章

樹梢顫了一下，張連旭左肩突然一陣疼痛，地黃蜂蜇了似的。他伸手摸了摸，好像滲出了血。接著，他就感覺有點兒瞌睡了，眼瞼直往下跌，月亮瞬間就變形了，月亮變成方方的木鬥了，月亮變成長長的扁擔了，月亮變成一個掉了一角的豬食槽子了——破豬食槽子的月亮，黑糊糊地從眼睛裡墜落了下去。亮光光的野人河站起來了，亮光光的野人河扭起了秧歌，好像村裡正月鬧社火的傘頭“老紅火”，手中還揮舞著一把花傘向他走了過來。啊，對面的那座山怎麼會翻跟頭了，那不是耍獅子的許二牛嗎？他的跟鬥翻得最利索，一個跟鬥就翻到他的面前了。張連旭還聽到了一陣鑼鼓喧天的響動，一棵棵樹排成整齊的隊伍，從秦直道上威武雄壯地向他走來。張連旭開始發燒，頭好像剛從火堆裡撥拉出來的一顆燒山藥蛋；他想嘔吐，胃裡仿佛剛咽進去了好多的毛毛蟲；他要說什麼話，嘴裡卻流起口水來了——他全身沒有一丁點兒的力氣了。
張連旭是被會飛的七寸蛇咬了。七寸蛇毒性極強，而且天越熱毒性越大。真是防不勝防啊，裹腿選了最厚的老布，一層層纏至膝蓋；鞋子是一雙帆布運動鞋，他還不放心，又特意在帆布上塗了一層煙垢。蛇最怕煙垢了，火柴頭大的一點兒煙垢，足可以毒死一條大蛇。以至蛇嗅到老旱煙味兒便遠遠地逃走了，可還是沒防住能在樹梢間飛來飛去的七寸蛇。
算是走進了鬼門關，張連旭分明看到黑白無常冷笑著向他走來，手裡還擺弄著一條鏽跡斑斑的鐵鍊。多久了，閻王爺多久沒給無常派活兒了？也是，這段時間沒聽說村裡誰家老人走了。真是倒黴透頂，咋偏偏讓自己遇上了，我張連旭不是怕死，我都是死過幾回的人了！紅衛兵兩派武鬥，他們“紅公雞”隊攻打“八一五”革命派佔據的縣城，等到槍炮聲真正響起時，他們中有人嚇得尿褲子。下午兩點，一名留著短帽蓋的女紅衛兵，哭喊著跑出掩體，被炮彈炸飛了，一塊帶著黑髮的頭皮，落在了他的眼前……從此，張連旭的夢裡，經常下著滿是腥味兒的紅雨，他一次次從驚悚中坐起。有時在大雪中，他依然感覺舞蹈的雪片，是那名年輕女紅衛兵血色的頭皮在飛，眼前也就一地紅雪。還有，他在子午嶺考察秦直道途中的幾次迷路，每次他都看到了黑色或者白色的死亡，已經像冰凍漫進了心頭。

最危險的一次是在初春，他帶的水和乾糧一點不剩，兩瓶暖夜的燒酒也喝得只剩一點！子午嶺找不到任何可以充饑的東西，野菜還沒長出來，去年的野果也似乎被鳥獸們吃完了，怎麼找也找不到。他嚼了幾天枯草和背坡上的殘雪，身體裡保存的那些熱量，被一點點掏空，他實在走不動了。其實，走只能是徒勞，是把僅剩的一點熱量毫無意義地送給子午嶺八百里的林濤。這是早晨還是傍晚，太陽是升起還是落下？他想起了父親。父親曾是陝北紅軍，在肅反中，面對一顆顆人頭壘成還滴著血滴的“塔山”，面對一張張昔日戰友陌生而熟悉的面孔，父親無奈地逃進了深山老林。父親靠一條牛皮帶度過了那個血色的春天。張連旭現在連這樣一條牛皮帶也沒有。誰讓他要回歸自然，誰讓他紮一條帆布的褲帶？他看見父親端著一碗香噴噴的煮牛皮帶給他送來了，母親還在上面撒了一些蔥花滴了幾滴香油，啊，父親懷裡還揣了一瓶老白乾，父親卻沒裹住酒的香氣，他嗅到了，是酒香，錯不了！母親好像端來了一盆炭火，他感覺溫暖多了……張連旭以為自己死了，咋閻王爺跟鄉親們一樣，說著親切的方言？他努力地想著，自己是迷路了，自己是多少天沒找到吃的了，而後筋疲力盡地躺下死去了啊！現在，卻像睡在母親的熱炕上，身體裡的熱量也使他的手腳可以動起來了，但還覺得餓，他想一口吃下一大鍋的羊肉，他想一口吃下三升米的糕二升面的饃，再喝上一大盆錢錢飯。
閻王爺就不該收餓死鬼，還不被吃窮才怪哩！他喊了聲：“我餓！”“醒了，沒事了！”他仿佛聽見了母親的聲音。他聞到了小米稀飯的味道，他睜開眼睛，是在窯洞裡，是母親一樣的老嬸嬸給他端來一碗稀飯。他想坐起來，他沒有力氣。嬸嬸也叫他躺著，用瓷調羹喂他喝……後來，嬸嬸告訴張連旭，村子裡有人看見一個紅毛野人抱著他送到她家院子，毛野人像給他喂了什麼東西，還給他喂了酒，因為他身上有濃濃的酒味兒——這倒也是，張連旭的背包裡，裝了老白乾。哪有什麼野人？只不過是鄉親們一種美好的心願罷了！他們將傳說裡的毛野人，當成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似的，年年給他們送真金白銀來，讓他們一次次渡過艱難。更有人說，毛野人經常會給迷路的老鄉指路，甚至保護被狼群圍追的老鄉回家。因此，鄉親們在窗花裡，將毛野人剪成抓雞娃娃，貼在節日的窗口上，毛野人儼然成了鄉親們心中的守護神。但張連旭寧願相信，黑白無常嫌他是餓死鬼，怕他吃窮了閻王，才將他還陽送回人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