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愛和夢想開始的成長故事/張淑瓊(親子天下兒童閱讀研究院院長)
這本書在版權頁上有兩行作者和繪者的獻詞,獻給他們心所愛的。書的前後扉頁各用了兩個跨頁滿版溫暖的紅色,收納著廣闊奇異的海洋世界,那是個夢想的世界。在前後扉頁中間,包夾著一個細膩溫柔的故事,是小男孩奧斯卡和小紅船的故事,在淡雅溫柔的海洋藍中輕柔的展開,這本《奧斯卡的小紅船》就是這樣一本用愛和夢想包裹的故事。放在裡面的,是一個小男孩學習愛和放手的過程。
不分離的愛
小紅船是奧斯卡的生日禮物,奧斯卡到哪兒都帶著小船,在他眼中小紅船最漂亮。奧斯卡喜歡和小紅船說話,他構思著和心愛的小船一起去夢想的細節,而「小紅船總是乖巧的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他們到哪裡都在一起,形影不離,但奧斯卡太小了,他還不會游泳,他不能離岸太遠,他對小船說「『我們』都太小了,不能去冒險,必須要等長大才行」,小船總是「乖巧」的聽著,沒有說話。但是,奧斯卡只說對了一半,太小的是奧斯卡,需要時間長大的是奧斯卡,不過小船選擇等待。
但日子慢慢過去,漸漸我們看到關於小紅船的描述,它會游泳,它是有能力去實現夢想的,它被困住了,即使不情願,也必須乖乖待在奧斯卡身旁,沒得商量。但它的心想到遙遠的海邊。終於我們看到一段小小的掙脫,「有一次,他們差點被大浪捲走」,那一次的細節沒有說清楚,但那一次之後,奧斯卡就更小心了,他用一條繩子緊緊的綁住小船。這幾句話足以說明了。也許……也許不久前小紅船試著做些什麼,這讓奧斯卡分外不安。
分離的愛
這本法文繪本有著非常細膩的文字和異常溫柔的圖畫,但在情感的處理上卻分外澎湃,當奧斯卡用繩子緊緊的抓住小紅船,他明白小紅船不喜歡,他會說:「今天換你牽繩子,這樣我才不會跑走,好嗎?」細細的體會這段文字,應該可以感受奧斯卡心中微微的不安。時間再繼續往前行,終於到了需要選擇的時候了,奧斯卡長大了,他們一家要離開海邊了,奧斯卡得選擇要不要帶走小紅船。奧斯卡的爸爸是書中重要的配角,他讓孩子自己決定不會勉強。而奧斯卡當場直覺情緒性的反應和後來安靜下來內心交戰後的回應,讓我們體會到緊緊擁抱是愛的表現,放手給自由也是愛的表現。
細細的讀著文字,目光在海洋般藍色的畫面中滑行,是一種異常奇妙的閱讀體驗。這是本非常適合和孩子一起共讀的真情繪本,文圖輕輕柔柔,鋪陳卻精心綿密,讓孩子透過這本繪本體會到:愛是如此簡單又不簡單的學習過程。
把決定權留給孩子/譚惋瑩(雙寶娘,專欄作家)
有一個叫奧斯卡的小男孩,在生日時收到一艘小紅船,從此小紅船變成他最忠實的朋友,不論走到哪裡奧斯卡都和小紅船形影不離,連去海邊渡假也一樣。
直到假期快要結束的時候,爸爸有些遺憾的對奧斯卡說「不知道我們還要不要把小紅船帶回家。」一開始,奧斯卡生氣地大喊不要,爸爸只好同意孩子的想法,並沒有勉強他。
倒是奧斯卡自己想通了「小船是不會和小男孩一樣長大的」,所以他決定放手讓小紅船自由,當他帶著小紅船走進海裡,準備讓小船自由的時候,爸爸溫柔地守候在他的身後,露出鼓勵的笑容,完全放手給男孩去做…
讀到這裡我的眼眶微潤,聯想到自己孩子也有相同的故事。雙寶妹有一隻小熊玩偶,那是她剛開始練習獨自睡覺時,我買給她的睡眠安撫玩偶,不是什麼名貴的玩偶,但雙寶妹非常喜歡熊熊,逢人就介紹,說熊熊是她最好的朋友。當父母的總是很矛盾,明明是自己給予的玩偶,卻又擔心孩子一旦養成習慣之後,會不會一直這樣,腦中甚至浮現她長到18歲,還在用臉蹭玩偶的畫面。
身為父母的焦慮,讓我遺忘曾經學過的幼教專業。說起孩子和玩具的依附關係,就不得不說到心理學家溫尼科特,溫尼科特最大的貢獻之一就是發現了「過渡性客體」。所謂的「過渡性客體」是指孩子用來替代父母情感的物品,可能是玩偶、小被子甚至母親的衣角,「過渡性客體」可以幫助孩子逐漸從絕對的依賴,慢慢走向獨立。孩子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減少對物品的依戀,父母其實不用過度擔心。
更重要的是,請把與玩具斷捨離的決定權留給孩子,不要強迫孩子與心愛玩具分離,更不要趁孩子不注意的時候偷偷丟掉玩具,對大人來說也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玩具,對孩子而言卻是陪伴他很多年的親密夥伴。強行剝奪孩子的心愛之物,不止會引發親子戰爭,還可能影響孩子的心理健康,讓孩子覺得自己不被父母接納與尊重。
如果孩子到長大仍然斷不開與依戀物的連結又該怎麼辦?用人性教養的角度來看,如果一個習慣並未影響孩子的正常生活,何妨就讓孩子保有那個習慣呢?就我所知,有不少成年人仍有專屬的「小被被」或玩偶,真的沒有必要強行改變孩子,因為真正的愛是接納與尊重,而非改變。
放手,讓生命長大/盧怡方(繪本閱讀推廣人)
某日午後,與友人在攘來熙往的露天咖啡座裡閒聊,談論的內容已不復記憶,但有句話卻札實地烙印在心裡─「人生在放手中昇華」。回程路上,我反覆咀嚼這句話,的確是這樣沒錯。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斷告別中進行,我們告別童年,告別青年,告別中年,進入老年,最後告別一切。各個時期的生命階段有其不同的告別課題,懂得放手才能順利前行。
《奧斯卡的小紅船》文字輕輕地說一段學習放手的歷程,圖像用色節制,淡淡地繪出主角內心糾結時,卻又表現冷靜自持的心情。奧斯卡超愛他的小紅船,小紅船會認真聽他說話,陪他一起想像航海冒險。到海邊度假時,有一次,他們差點被大浪捲走,在那之後,奧斯卡用一條細繩將自己與小紅船綁在一起,自此他們形影不離,雖然甜蜜卻也成為彼此的羈絆。奧斯卡與小紅船相處的時光太美好,所以他想永遠與小紅船在一起。不過這樣一來,小紅船想出海冒險的願望就難以達成了。
後續這段奧斯卡的自我獨白讓我看見孩子梳理內在情緒的思考與同理他者的善良:「我會長大,但我的小船不會,它會變舊,會壞掉。現在,它還來得及離開,之後,可能就太遲了……」奧斯卡知道自己該解開與小紅船之間的繩索,讓它航向有鯨魚和美人魚的大海,因為那是他們共同的心願(奧斯卡將自己的夢想投射在小紅船身上)。這樣的體悟搭配最後三個跨頁的圖像,讀來眼眶溫熱,心情也跟著激動。
畫面運鏡在長鏡頭與特寫之間交替變化,奧斯卡帶著小紅船一步步走進海中,直到不能再往前。大海從左頁朝右頁逐漸開展,形成一個橫躺的等腰三角形,延展出無邊際的遼闊大海。奧斯卡一人站立右頁海中,更顯堅定而勇敢,有時成長的挑戰只能倚靠自己獨自面對。但幸運的是,我們始終有家人陪伴與守護,如同左頁裡父母相互擁抱著凝視奧斯卡的成長,他們不制止、不指導,只在奧斯卡需要支持時,回以微笑鼓舞。而這段放手讓孩子獨立展翅的經歷,則是屬於父母需要修練的課題。
鏡頭聚焦到奧斯卡與小紅船各自的特寫,「放手讓喜愛的事物離去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奧斯卡注視小紅船的不捨眼神,小紅船留戀奧斯卡的不忍徘徊,都在最後一個磅礡的跨頁中,將滿溢的情緒隨著大面積的海水瞬間宣洩而出。跟著海灘上家人們的目光,移向奧斯卡揮動雙手的背影,再延伸至啟航的小紅船到沒即將沒入地平線下的夕陽,連續的點狀物件形成視覺閱讀的弧線,也串連起生命中彼此牽動的人我關係。海面下那些以白描線條匯集而成的奇幻世界,是屬於這一回「放手」的成長喜悅。
告別的功課是一輩子的,一遍遍練習放手,一次次長大、升級,如同奧斯卡揮舞雙臂的姿態,是告別,也是成長的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