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繁榮到大蕭條（簡體書）

本書詳細記載了美國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繁榮到1929年華爾街大崩盤的歷史，是一部公認的經典金融史著作。美國經濟自“一戰”後的大繁榮到1930年的大蕭條，大有“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之感，從高度繁榮到迅速蕭條的歷史對當今世界，包括中國在內的所有國家都有著極其重要的參考價值。了解美國從大繁榮到大蕭條的過去，有助於我們正視繁榮與蕭條並存的經濟現狀，預知未來經濟趨勢。

弗雷德里克•劉易斯•艾倫（1890-1954），1890年生於馬薩諸塞州波士頓，美國著名經濟學家，1912年畢業於啥佛大學，1914年擔任《大西洋月刊》編輯，1916年擔任《世紀》雜誌主編，1923年起服務於《哈潑》雜誌，並於1941年成為該雜誌主編。代表作有《從大繁榮到大蕭條》《大國的衰落》和《大變革》，最知名的作品是《從大繁榮到大蕭條》。

第一章序曲：1919年5月/1
第二章回到常態/14
第三章紅色大恐慌/41
第四章美國復興/68
第五章道德教化的革命/78
第六章哈定總統與醜聞/106
第七章柯立芝繁榮/136
第八章大吹大擂的日子/160
第九章精英們的反抗/195
第十章酒與阿爾•卡彭/213
第十一章佛羅里達，甜蜜的家/234
第十二章大牛市！/251
第十三章大崩盤！/278
第十四章後記：1930年到1931年/294
附錄材料來源與致謝/309

第一章序曲：1919年5月
如果你跟隨倒流的時光重返到“一戰後”的第一個十年，如果你此時環顧四周，會發現有什麼東西讓你覺得非常奇怪嗎？從1919年以來，美國人的生活環境有了大幅度的提高。這話雖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到底有著怎樣的變化呢？
讓我們重溫往昔，回憶一對家境優越的年輕夫婦的家庭生活狀態。
他們也許是住在克利夫蘭、波士頓、西雅圖或巴爾的摩，在哪裡並不是重要的，只是那是在1919年5月的一天（我選擇這個特別的日期，是1918年“一戰”停戰之後的六個月後，當時恰逢美國從戰爭時期向和平時期成功轉變的階段，戰後十年所帶來的深入變革才剛剛開始）。要想回想時光的流逝給你我以及我們的生活環境帶來了怎樣的變化，這種方法是再好不過的了。
1919年5月的這天早晨，史密斯先生坐在餐桌前吃著早飯。他的衣著打扮與20世紀30年代好像沒有什麼不同（也許他的窄褲腿會讓你嚇一跳）。男裝的樣式一向沒什麼太多變化。但史密斯太太的裝束則與我們今天大不一樣了。
正吃著早餐的史密斯太太穿著套裝，裙子長至腳踝處，離地面僅有6英寸之高。她在《時尚》雜誌上讀到了一條讓人震驚的消息：裙子可能會變得越來越短，“從波旁王朝開始，上流社會女性的裙子從來沒有高過腳踝”。但是6英寸仍然是裙裝的正統高度。已經是春天了，她現在穿著淺口鞋；去年的整個冬天，她都將腳踝包裹得非常嚴實，不是穿著高筒皮靴和繫帶高幫軟底鞋，就是穿著鑲著鹿皮的漆皮長筒靴。她的腳上穿著黑色的長襪（如果穿的是棕色的鞋子，她就搭配著棕色的長襪）；一想到穿的長襪如果是肉色的，可能會讓她深感不安。幾分鐘之前，史密斯太太還穿著長筒形的內衣與襯裙。從襯裙上面多重的褶皺可以看出，她顯然不想表現出孩子氣，而是偏好於成熟女性的打扮。
史密斯太太可能會撲些粉，但也許並不願意化妝。在1919年，雖然使用化妝品不再被當成風塵女人的獨特標誌，膽大早熟的女孩子也已經開始化妝了，但是受到優良家教影響的女士多半對胭脂口紅有著反感的情緒。
美容業剛剛開始發展，美髮店也不過十餘家，史密斯太太從來沒有聽說過那充滿魔幻色彩的整容手術。出門購物時，她所戴的帽子上會罩上一層面紗，規規矩矩地別在腦後。在商店裡，她可能會買一套夏天游泳時穿的泳裝，那將是一件真絲或印著花的棉布做的外衣罩在緊身內衣上，當然還會套上長筒襪。
她的頭髮留得很長，也許從來沒有想像過女性也能夠常去理髮店。你如果忘了當時普通群眾對於短髮的看法，請欣賞紐約棕櫚花園酒店經理接受記者採訪時的觀點。1918年11月的一天晚上，他剛好將酒店禮堂租給布爾什維克主義者開會使用，結果引發了一場騷亂。他解釋道，有位衣著時尚的女士坐著豪華汽車到了這裡，安排禮堂租用的事宜。他還補充道：
“如果我們當時租的時候就注意到她那一頭短髮的話，而不是到現在才發現，就不會把禮堂租借給他們了。”在史密斯太太和棕櫚園酒店的經理看來，短髮女郎與長發男人一樣，就算與自由主義的愛情無關，也和激進主義有關。
史密斯先生和他的太太坐下來吃早飯，他們也許考慮過這頓早餐需要足夠的熱量——他們只要去問問孩子們就會對這個名詞有所了解，但夫妻二人大概誰也沒有聽說過維生素是怎麼回事。
史密斯先生一邊吃著飯，一邊打開早上的報紙。無論史密斯先生讀報的口味多麼低級，這也肯定不是一份普通的市井小報：儘管報業大亨赫斯特已經試著宣傳經停亞速爾群島成功飛越大西洋的報導。這次飛行成為1919年5月份最為轟動的消息。（此時，英國的阿爾科克（Alcock）和布朗（Brown）還沒有徑直飛躍大西洋，這個報導發布幾週之後他們完成了這一壯舉，比林德伯格的飛行早了八年。）但是，報紙上的其他新聞也不少：巴黎和會處於進行和談簽約的最後階段；戰勝國的國債成功地實現了超額認購（宣傳海報上大聲高呼：“我們必然將完成任務！”）；又一批美軍士兵從國外歸來；新一輪罷工威脅近在咫尺；西雅圖市長歐雷•漢森（Ole Hanson）在演講中公開對第一次世界大戰進行責難，稱其為這個時代帶來了苦難；憲法修正案有望得以通過，由此可以預見此舉會讓婦女在社會上的地位大幅提升；亨利•福特（Henry Ford）起訴《芝加哥論壇報》，稱其誹謗；福特在法庭上將叛徒貝內迪克特•阿諾德五世（Benedict Arnold）稱為作家，當律師問道：“我們這個國家發生過革命嗎？”福特回答：“當然了，那是在1812年的時候。”
如果史密斯先生仔細閱讀體育新聞，就會發現報上隱晦地提到波士頓紅襪隊（Boston Red Sox）有個年輕的投手和外場手叫作魯斯，但是新聞標題上找不到他的全名貝比•魯斯（Babe Ruth）。（1919年4月，魯斯打出來一記本壘打；5月份打出來兩記；在這個賽季他還有著更大的收穫。體育記者開始注意到，魯斯不斷地刷新著紀錄，當年共打出29次本壘打；紐約揚基隊如獲至寶，在賽季結束之後以12.5萬美元將魯斯收入麾下。1920年夏天，有個男子因看見魯斯將球擊上看台興奮而死，顯然又一個新的大眾偶像誕生了。不過在1919年，美國棒球大聯盟的領銜人物是具有傳奇色彩的老將泰•柯布，而不是魯斯。）
史密斯先生在體育版上看到，里卡德在俄亥俄州的托萊多市舉行了一場拳擊比賽，對陣雙方是重量級冠軍傑西•威拉德（Jess Willard）與未來的大眾偶像傑克•鄧普希（Jack Dempsey）。（你可能會記得，1919年7月4日，有19 650名言行粗俗的觀眾坐在熾熱的太陽下面，眼睜睜地看著鄧普希在第三回合將6英尺6英寸高的拳王擊倒。這條新聞在沉穩老練的市民中產生了轟動效果。要知道八年之後鄧普希和唐尼對決的票價已經翻了五倍還多，這些體面人不知道會怎麼想？）體育版面上或許有17歲的南部高爾夫球冠軍鮑比•瓊斯（Bobby Jones）的新聞，還有常勝將軍的威廉•塔特姆•蒂爾登（William Tatem TildenⅡ），不過這時兩個人
都還不是全國冠軍。就算鮑比•瓊斯當年戰無不勝，也很難稱為蓋世傳奇人物——儘管高爾夫球運動日漸流行，卻還沒有成為美國商界人士每週必不可少的休閒運動項目。史密斯先生很可能對這項運動絲毫不感興趣——“那麼大的人竟然在一個地上的小白球上面浪費時間”。毫無疑問，他從來沒有聽到過燈籠褲；萬一他要去打高爾夫球的話，可千萬別穿著燈籠褲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不然小孩子們會指著他亂喊：“嘿嘿，瞧那家人的褲子！”
我是否曾提到過，到了1919年5月，戰爭已經煙消雲散？史密斯先生手中的報紙，卻依然在提醒著人們戰爭仍在繼續。那報紙上面，不僅有巴黎和會的消息，還刊登著戰鬥英雄阿爾文•約克（Alvin York）回國的消息，其中最難以直視而又醒目的，就是每天所登載的陣亡名單。
高額的生活開支是史密斯夫婦談論的緊要問題。史密斯先生雖然對加薪充滿信心，但物價的上漲讓家庭收入捉襟見肘。食品、房租、衣服和各種稅款，樣樣東西都在漲價。那個時候的人們笑稱，就連1美元都沒有的人也比過去多花50美分。假如造出7美分的硬幣出來買電車的車票，下一年保證會停用這個面值的硬幣，非要造出14美分的硬幣來。史密斯先生希望太太精打細算，史密斯太太反而提醒他，從1914年以來，牛奶從1夸脫9美分漲到了15美分，沙朗牛排從每磅27美分已經漲到了42美分，黃油從每磅32美分漲到了61美分，鮮雞蛋從每打34美分漲到了62美分。拿固定薪水的人大吐苦水並不奇怪，大學裡也開始商討，應用“自由公債”活動中所採用的籌款方式，來增加外界對大學的捐款。至於房租，比起食物價格的情況更加糟糕：停戰以來，住宅與公寓不斷漲價，那些從中謀得暴利的房東與中介成了民眾公敵。史密斯先生對太太說：“比起'一戰'來，這些投機商人才更加面目可憎。”
吃完早飯，史密斯先生開著自己的車上班。這輛車可能是列剋星敦、麥克斯韋爾、布里斯科、泰普勒，要不就是道奇、別克、雪佛蘭、凱迪拉克、哈德森，反正絕對不會是克萊斯勒：因為此時克萊斯勒剛剛成為通用汽車公司的首席副總裁。無論這輛汽車是什麼型號，車身都要比19世紀的汽車要高，乘客可以居高臨下、眼觀六路。史密斯先生開的大概是敞篷車（1919年製造的汽車中只有10.3%有篷頂）。當時四門轎車剛剛開始流行起來。在公眾的心中，高級轎車必然和財富聯繫在一起，報紙漫畫上畫的都是些開著高級車的無恥商人形象。
假定史密斯先生開的車是那個車身很高、外觀醜陋卻非常具有實用價值的福特T型車，讓我們來看一下他的舉止。他打開右邊的車門上了車（因為前座左邊並沒有車門），把手伸到了方向盤邊上，把火花塞和油門操縱桿固定在2點50分的位置。除非他另外購買個電子啟動裝置，要不然就得用手搖動發動機搖柄。史密斯先生用右手轉動搖柄的時候特別小心（他有一個朋友就被發動機搖柄弄折了胳膊），同時用左手食指操作著控制阻氣門的電線。他拉動電線，大力轉起搖柄，汽車的發動機終於開始轟鳴起來。他馬上跳上車，踩上踏板，把火花塞和操縱桿設置在2點25分的位置。他也許能在發動機的轟鳴聲停下來之前抓到操縱桿。但如果要是在寒冷的早晨，恐怕還沒等到他碰到操縱桿車就熄火了，他還要再次轉動搖柄、拉住電線。史密斯先生真希望太太能夠坐在駕駛座位上，在發動機熄火之前就推動點火桿。
伴隨著發動機正常的轟鳴，史密斯先生終於握上了方向盤。他鬆開了應急手剎，左腳踩住了低速踏板，他又抬起左腳讓汽車開足馬力，汽車在街道上飛馳而過。眼下他唯獨擔心的是街上長長的斜坡——昨天他就在這個地方把剎車燒壞了。今天早晨他必須記得要用倒擋踏板和低速踏板，要么兩者都得用上，要么三種踏板輪番使用（把你的腳踩在任何踏板上都能夠讓汽車減慢速度）。
史密斯先生開車上了空空蕩蕩的公路，路況要比十年之後暢通不少。他在上班路上所遇到的汽車數量，不到1929年的三分之一；1919年在美國登記的轎車不足700萬輛，但僅僅十年之後就超過了2 300萬輛。他附近的水泥路面不會很多，水泥路面的道路不足的情況在汽車限速上便有所體現。1919年，加利福尼亞和紐約等幾個州的汽車速度被限制在了每小時30英里，平均時速為20英里（1931年則達到了每小時35英里或40英里）。
1919年伊利諾伊州的限速標準體現了當時的特色：在城市居民區行駛時速限制在15英里，建築地區限速10英里，彎道限速6英里。兩個半小時之內車輛行駛100英里在史密斯先生眼中是非常危險的，對於20世紀30年代最為謹慎的司機來說卻習以為常，而在1919年的公路上開車，史密斯的觀點倒也是非常可行的。
白天上班的時候，史密斯先生談到了商業環境。就目前情況來看，這個環境有了好轉。停戰後有一段時間經濟形勢並不明朗化，股價不斷下跌。由於大量政府訂單被取消，戰爭期間加班加點運轉的工廠開始大量裁員，但從那之後情況漸漸得到了緩解。如今大家都在談論國際貿易和美國航運的光明前途，各個造船廠全線開工。工人們舉行罷工的次數確實在增多，看上去他們希望漲工資的要求永遠無法得到滿足。但是連史密斯都承認，這並不能全怪工人們，因為物價每週都在上漲。商業活動有了明顯的起色，從部隊退伍的人們找工作變得更加容易，遠遠好於史密斯先生預料的情形。回想去年冬天和今年開春，大家對那些在街上閒逛、沒有事做的退伍軍人指指點點。當時的《生活》雜誌刊登了一幅漫畫，上面的山姆大叔對士兵說：“小伙子，為了你，我在所不辭！你到底想要什麼？”這個士兵回答：“我想要份工作。”眼下，這些小伙子慢慢融入了職場之中，唯獨在商界頭頂上揮之不去的陰雲，就是罷工、布爾什維克主義和股市中一股股的投機浪潮。
報紙的財經版面上赫然寫著“牛市讓經紀人身心俱疲”的標題，他們表示“員工們要長時間工作”。這話聽上去是不是有些耳熟？有沒有讓你想到1928年到1929年的大牛市？紐約股市於1919年5月31日做出的休市的決定，讓報紙發出瞭如此慨嘆：“掌控紐約股市和債券交易的高度專業化機構感到無力負荷，需要稍作休息。”而在1919年5月，股市連續多個交易日達到了150萬股的交易量，讓金融專家們顧慮重重，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考慮對投機行為提出警告。當年股市創下了6個交易日連續達到200萬股交易量的紀錄，在145個交易日中每天股市交易量都超過了100萬股。如果有人告訴史密斯先生與他的同事們，在此後的十一年裡股市單日交易量將高達600萬股，而300萬股的交易量就被視為“幾近停滯”，讓“專業人士交易起來毫無動力，普通民眾也毫無樂趣可言”，他們到底會怎樣想呢？1919年，紐約證券交易所的一個交易席位，價格在6萬美元到創下新高的11萬美元；史密斯先生可能很難想像，到了戰後第十年，一個交易席位會漲到50萬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