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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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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  價:NT$ 48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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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喜歡《控制》和《列車上的女孩》的你,現在,只有這本小說能滿足你!

《週末泰晤士報》十大暢銷排行榜連續12週!
*暢銷犯罪小說!翻譯超過30個國家!
*i Book 2015年最佳書籍!
*《死者》作者彼得‧詹姆斯、《誰在門那邊》作者伊莉莎白.海涅斯、《兇手在隔壁》作者艾莉克絲‧瑪伍德 一致推薦!

誰殺了那個孩子?
她感覺他從身邊跑開,跑往家的方向。門廊亮著燈,洋溢著溫暖,此刻的他要的只是牛奶、餅乾和二十分鐘的電視。那輛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接著,事情接連發生:汽車急煞,男孩猛力撞上擋風玻璃,身體在引擎蓋飛起又重重摔落。剎那間,一切就結束了……

繼續人生道路的唯一辦法,只有離開熟悉的一切,重新開始?
一個纖細美麗的年輕女孩深夜抵達威爾斯海岸,就此住了下來。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發生過什麼事,她遠離人群,似乎隨時充滿恐懼和悲傷,似乎有段人生的回憶仍糾纏不休……

被害與加害者瞬間翻轉,眾人看到的不見得是真相?!
布里斯托刑事調查部雷‧史蒂芬始終對那樁肇逃案件無法釋懷,暗中追查卻仍如大海撈針,受害者的母親竟也人間蒸發。一年過去,不放手一搏,恐怕再也沒有機會……
研究犯罪心理學多年,曾服務於警界的克萊爾.麥金托,獨特的經歷與細微的觀察力,創作出知名作家一致推薦,譽為「完美無瑕」,希望永遠讀下去的精彩之作!

作者簡介

克萊爾.麥金托 Clare Mackintosh
克萊兒‧麥金托在警政單位任職了十二年,待過刑事調查部,也當過公共秩序指揮官。她在二○一一年離開警局,改從事獨立記者及社群媒體顧問,現在則為全職作家,與丈夫及三個孩子住在科兹窩地區。
《我讓你走》是克萊爾的第一部犯罪小說,將自身經歷及警界所聞,《我讓你走》甫出版立即登上暢銷排行榜,成為最受矚目的犯罪小說家,作品被翻譯成30種語言,銷售超過50萬冊。
譯者簡介 朱浩一
專職翻譯。曾獲花蓮文學獎散文首獎。譯作包含《我是馬拉拉》、《我是馬拉拉【青少年版】:一位因爭取教育而改變了世界的女孩》、《伊莉莎白不見了》、《反轉四進制》及《擁有七個名字的女孩》、《黎明前說我愛你》等。

名人/編輯推薦

※「故事轉折之巧妙讓我眼紅!」——馬克.畢利漢,《Blood Line》得獎作家
※「全書曲折離奇,讓人心跳加速。完美悲傷的寫照,讓人久久不能自已。」——iBook
※「精采絕倫,內容生動,出人意表,讓人甘拜下風。實在太好看了!真希望能永遠讀下去。」——彼得‧詹姆斯,《死者》作者
※「這本書讓我落淚,讓我大聲喘氣,最重要的是,我多麼希望這本書是我的作品啊!引人入勝,非常真實,讓人極度不安。一部讓人愛不釋手的作品!」——伊莉莎白.海涅斯,《誰在門那邊》作者
※「氛圍十足,麥金托充滿情感又完美無瑕的作品!」——艾莉克絲‧瑪伍德,《兇手在隔壁》作者
※「緊張的情節接二連三,一種危機跟恐懼感隨時重壓心頭。結局十分巧妙,令人難忘。」——莎曼珊.海耶斯,《直到你屬於我》作者

書摘/試閱

序幕

風吹拂著臉上溼答答的頭髮。她的雙眼緊盯著眼前的雨。風雨讓街上行人更加匆忙,紛紛將臉埋進豎起衣領,匆匆跑過溼滑的人行道,車輛急駛而過,濺起雨水,讓鞋子濕透了。校門打開的瞬間,車輛發出的噪音讓她只聽見斷斷續續的幾個字。他正在這個新奇的世界中成長,並為之興奮不已,口沫橫飛、顛三倒四。她只勉強聽到有個好朋友;一個跟太空有關的作業;一個新的老師。縱使冷風灌進圍巾,她仍低頭看著興奮的他微笑。男孩也笑了,同時抬頭品嘗雨的味道。濕漉漉的睫毛在眼睛四周凝聚成一簇簇的黑。
「媽咪,還有,我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真聰明,」她停下腳步猛親他被雨水打溼的額頭。「回家後寫給我看好不好?」
五歲孩童能走多快,他們的腳步就有多快。她空出來的手拎著書包,書包撞擊著膝蓋。
快到家了。
車燈反射在潮溼的柏油路面,強光每隔幾秒就照得他們看不清前方。車潮出現空隙,他們彎著身子快步走過繁忙的大街。她緊抓那隻戴著羊毛手套的小手,他得用跑的才趕得上她的步伐。
溼透的樹葉黏掛在柵欄上,原本明亮的色彩都成了黯淡的褐色。
他們來到了安靜的街道,轉個彎就到家了,誘人的溫暖浮現腦海,熟悉的鄰里讓她安心。她放開他的手,把幾綹擋住視線的溼髮撥開。水滴匯成細流緩緩而下,她笑了出來。
「你看,」轉最後一個彎時她說:「我有留一盞燈迎接我們。」
對街有一幢紅磚屋。屋內有兩間臥室,一間小得不能再小的廚房和庭院。庭院擺滿了空花盆,她一直想在那些花盆種滿花草。這是一個專屬他倆的家。
「媽,我們來比賽……」
他總是動個不停,從清醒到倚靠枕頭的那一刻,總是精力充沛,蹦蹦跳跳。
「快來啊!」
事情就發生在剎那間。她感覺到他從身旁往前,跑往家的方向。門廊亮著燈,客廳裡洋溢著溫暖。他要的就是這一切,牛奶、餅乾、二十分鐘的電視、配茶的炸魚。第一個學年的第一個學期還沒過一半,他們很快就習慣這些例行事務。
那輛車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接著,事情接連發生:汽車急煞,五歲男孩碰撞擋風玻璃發出的砰咚聲;男孩的身體在引擎蓋上轉了一圈,重重摔落路面。她衝過來,衝到仍在移動的汽車前面。溼滑而沉重的身體躺在張開的雙手上,她的呼吸因這場車禍而驟停。
剎那間,一切就結束了。她蹲在他的身旁,慌張地測量脈搏。她看見自己的呼吸在空氣中形成一團孤單的白霧。看見一灘暗影出現在他的頭部底下,聽見不像自己的聲音的哭號。她抬頭望向沾有汙漬的擋風玻璃,雨刷將水珠變成弧形。天色漸暗,她尖聲喊叫,希望那個看不見的駕駛下來幫忙。
她屈身向前,溫暖懷中的男孩。她用大衣罩住彼此,衣襬吸進路面的積水。她親吻著他,求他醒來。此時,原本籠罩的黃色燈光縮成一條狹窄的光柱。汽車往後退到街道後方,引擎發出低鳴。為了駛進另一條小街,汽車嘗試了兩次,三次,四次。巨大的梧桐在道路的一側成列,汽車的動作太匆忙,以致車身擦撞到其中一棵樹。
黑暗於焉降臨。

1
站在窗旁的探長雷.史蒂芬凝視著自己的辦公椅,扶手至少壞掉一年了,目前為止,他都盡量不倚靠左側扶手。但在他去吃午餐的時候,有人用黑色簽字筆在椅背上潦草地寫下「故障」兩個字。雷心想,不知道業務支援部乍現的、查核辦公設備的熱情會不會延伸到幫他找張正常的椅子。還是說,他注定只能夠坐在這張讓人威信全失的椅子上,指揮整個布里斯托刑事調查部。
從一團亂的上層抽屜找出簽字筆後,雷蹲下,把標籤上的字改成了「警探」。辦公室的門打開,他迅速起身,套上筆蓋。
「喔,凱特,我剛剛是在……」他停下來,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同時看見她手裡拿著管控中心傳來的文件。「怎麼了?」
「老大,魚池區有人肇逃,死者是一個五歲的男孩。」
雷伸手取過那張紙,仔細看著,凱特則尷尬地站在門口。轉調刑事調查部才兩個月的她還是新手,仍在適應新環境。但其實她很能幹,比她自己知道的還要能幹。
「沒有車牌號碼嗎?」
「目前所知沒有。值班警察封鎖了現場,現在小隊長正在幫孩子的母親做筆錄。可以想像她依然心神不定。」
「妳可以待晚一點嗎?」雷開口問,還沒說完,凱特就已經在點頭了。他們相視而笑,彼此都知道這樣的反應很不對,卻總因為發生如此可怕的事情而血脈賁張。
「我們走吧。」
經過後門時,他們跟那群躲著抽菸的人打招呼。
「胖虎,有件事可以麻煩你嗎?」雷說,「我帶凱特去魚池區查肇逃案,可以請你聯絡一下情報中心,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進展嗎?」
「等一下就去辦。」年紀較長的男子吸了最後一口菸。在警察單位的這些日子裡,大家通常都稱呼警長傑克.歐文為「胖虎」,因此每當有人在法院大聲念出他的全名時,眾人總會因此而嚇一跳。胖虎話不多,雖然上過戰場,卻不怎麼提起那段日子,而他無疑是雷身邊最優秀的警長。這兩個男人已經搭檔好幾年了,雖然身形矮小,但胖虎精明幹練,是個好夥伴。
除了凱特,胖虎的小組成員還包括個性沉著的麥爾坎.強森跟年輕的戴夫.希爾斯頓。戴夫積極獨立,總是竭盡所能將罪犯者定罪,雷很欣賞他這種冒險犯難的精神。這幾個人組成了優秀的團隊,凱特則快速地從他們身上學。她充滿熱情的態度讓雷想起自己也曾經是積極的探員,但十七年的官僚生涯卻壓得他熱情不再。
凱特將偵防車開過擁擠的車潮,進入魚池區。她開車時很沒耐性,遇到紅燈就不滿地碎念,遇車潮停滯就會把頭探出窗外察看。她總是動個不停,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啊敲、揉揉鼻子、在座位上動來動去。車潮一旦開始前進,她就會往前傾,彷彿這樣能讓車子開得更快。
「想念警笛聲啦?」雷說。
凱特笑了。「或許有一點吧。」除了眼線,她沒有化妝。雖然別著要將那頭深棕色鬈髮固定的玳瑁色髮夾,髮絲卻仍失控地散落在臉上。
雷掏出手機,打了幾通電話,確定交通事故調查小組已經在路上、也聯絡了負責的警司,裝滿遮蓋證物用的帳篷、緊急照明燈以及熱飲的多功能車也已經出動。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他想,其實大夥兒都會把分內的事情處理好,但身為案件負責人,他有責任確認一切都安排妥當。每當刑事調查部的人員現身,開始重新審視證據時,那些在案發現場的調查人員總會有點不快,但這也是他們的職責,沒辦法。他們都經歷過類似的事情,連在基層待沒多久就升官的雷也不例外。
他聯絡了控制中心,說他們再五分鐘就會到現場,卻沒有打電話回家。除非難得地準時回家,雷不會打電話給梅格絲。這種作法似乎很實際,畢竟這份工作會占用很多的時間。
過彎以後,凱特減慢了車速,車子緩緩前進。六輛警車散亂地停在大街上,警示燈每兩秒就會朝案發現場投射出藍色的燈光。探照燈打在金屬三腳架上,強光照亮了濛濛細雨,幸好雨勢在一個小時後逐漸趨緩。
離開警局以前,凱特一度停下腳步,拿了件大衣,同時把高跟鞋換成雨靴。「實用比有型重要。」她笑了笑,把高跟鞋扔進置物櫃,隨即取出雨靴。雷很少思考實用或有型的問題,但此刻他很後悔自己連大衣都沒帶。
他們把車停下。一百公尺外架起了巨大的白色帳篷,試圖保存可能遺留下來的證據,以免受到大雨破壞。帳篷敞開著,他們看見一名鑑識人員趴在地上,用棉花棒在採取某種看不見的東西。道路更前方,另一個穿著防護衣的身影則正在檢查路旁大樹。
雷跟凱特靠近案發現場時,一名年輕的警員制止了他們。他那件螢光色夾克的拉鍊拉得很高,雷看不清那張介於帽簷跟領子之間的臉。
「晚安,長官。您要進去現場嗎?如果是的話得麻煩您簽個名。」
「沒關係,不用,謝謝,」雷說:「方便告訴我,妳的長官在哪裡嗎?」
「他在死者母親的家中,」那名警員說。他指著街道前方一排低矮的小屋,然後又回過頭來躲回領口中。「四號。」他用模糊不清的聲音補充。
「天啊,真是爛差事,」跟凱特離開時,雷說。「我記得以前還在實習的時候,也在傾盆大雨中值過十二個小時的班,看守現場。後來,隔天早上八點,總督察出現,指責我站崗時沒有露出微笑。」
凱特笑了。「你是因為這樣才開始專攻刑事案件的嗎?」
「不完全是,」雷說:「不過當然也是原因之一啦,但主要是因為我再也不想把那些大案子轉交給專門處理的人,然後再也不知道後續進展。妳呢?」
「差不多。」
他們來到警員所說的住宅區。尋找四號的同時,凱特繼續話題。
「我喜歡處理困難的案子,主要是因為我很容易覺得無聊。我喜歡那些讓人傷腦筋又費心的複雜辦案過程。比起簡單的字謎,我更喜歡那些隱晦難解的。這樣的理由算充分嗎?」
「十足充分,」雷說:「雖然我對那些晦澀的字謎遊戲很不在行。」
「那是有訣竅的,」凱特說:「改天我教你。我們到啦,四號。」
微開的前門油漆刷得很漂亮。雷推開門同時朝屋裡大喊。「刑事調查部,我們可以進來嗎?」
「我們在客廳。」有人回應。
把鞋底清乾淨以後,他們走進狹窄的玄關,從擁擠的衣帽架旁邊擠過去。衣架下面整齊擺著一雙孩子穿的紅色雨靴,旁邊是雙成人的雨靴。
孩子的母親坐在一張沙發上,眼睛盯著膝蓋上的書包,緊緊抓著。
「我是雷.史蒂芬探長。妳兒子的事情我很遺憾。」
她抬起頭來看他,緊緊地絞著束口繩,繩子在皮膚上留下了紅色的勒痕。「雅各,」她欲哭無淚地說。「他叫做雅各。」
一名穿著制服的警官坐在沙發旁的椅子上,膝蓋上放了一疊筆錄。
雷在警局附近看過這個人,但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雷瞄了瞄他的名牌。
「布萊恩,可以請你帶凱特去廚房,跟她說說目前為止的發現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方便問證人幾個問題嗎?不會太久。你或許可以順便幫她泡杯茶。」從布萊恩臉上的反應來看,顯然他壓根兒不想這麼做,但依然站了起來,帶著凱特一起離開,他等會兒一定會跟她抱怨刑事調查部濫用職權。雷沒多想。
「很抱歉,有問題請教妳,這件事情很重要,我們得到越多資訊越好。」
雅各的母親點點頭,但頭沒有抬起來。
「就我所知,妳沒有看到那輛車的車牌號碼,是嗎?」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她說。她的情感因這些話而得以宣洩。「他當時在講學校發生的事情,後來……我才放開他一秒鐘而已。」她將纏著手的繩子扯得更緊,雷看著她的手指失去血色。「一瞬間的事情。車子來得好快。」她輕聲回答,絲毫沒有透露出理應感受到的挫摺。雷恨極了步步進逼,但他沒有其他選擇。
「駕駛長什麼樣子?」
「我看不見裡面。」她說。
「車裡有其他乘客嗎?」
「我看不見車子的裡面。」她又說了一遍,語氣呆滯而僵硬。
「好。」雷說。他們究竟要從哪裡開始著手?
她看著他。「你們會找到他嗎?那個人害死了雅各。你們會找到他嗎?」她的聲音嘶啞,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如低聲的悲嘆。她緊緊抱著書包,書包陷進懷裡。雷胸口一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心中的感覺退去。
「我們一定會盡全力。」他鄙視自己剛說出口的那句陳腔濫調。
凱特回來時,布萊恩拿著一杯茶跟在後面。「老大,現在方便讓我完成筆錄了嗎?」他問。
雷想,你的意思其實是別讓我的證人不開心。「好,謝謝你。抱歉,打斷你的工作。凱特,需要的東西都拿到了嗎?」
凱特點點頭。她臉色蒼白,雷想,不知道是不是布萊恩講了什麼話讓她不舒服。給雷一年的時間,他就會跟熟悉團隊其他成員一樣地熟悉她的思緒,但此刻還弄不懂她的心。現在,他只知道她心直口快,不會因為緊張而不敢在小組會議時發言。此外,她的學習能力也很強。
他們離開那棟房子,兩人默默地往回走向車子的所在。
「還好嗎?」顯然不好,但他還是問了。她下顎僵硬,面無血色。
「還好。」雖然這麼說,但凱特聲音沙啞,雷意識到她忍著不哭。
「嘿,」他彆扭地摟著她的肩,「是工作的關係嗎?」多年的經驗,讓雷面對這類會讓人心緒不寧的案子時,會築起一道情感防衛機制。多數警察都有這麼一堵心牆 —這就是為什麼在警局餐廳用餐時,得對一些流傳的笑話充耳不聞 但或許凱特並非如此。
她點點頭,顫抖地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我—通常不會這樣,我發誓。我處理過十幾個死亡案件,可是……天啊,他才五歲!顯然是母子倆相依為命。她不知道要承受多麼大的痛苦。」她聲音嘶啞,雷感覺胸口沉悶的感覺又回來了。他的防衛機制仰賴於將注意力放在調查上 放在眼前的真憑實據上 —不要過度沉浸在涉案人的情緒裡。如果他一直想像孩子死在自己的手—裡會是什麼樣的滋味,就會變得什麼事情也做不了,會完全幫不上雅各跟他母親的忙。雷不自覺地想起自己的兩個孩子,失去理智的他很想打通電話回家,問問他們是否安好。
「對不起,」凱特嚥了嚥口水,尷尬地笑了笑。「我發誓不會經常這樣。」
「嘿,沒關係,」雷說:「我們都有過同樣的感受。」她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你也有過嗎?老大,我從沒想過你也會有感性的一面。」
「也是有過啊,」雷捏了捏她的肩膀,才將手收回。他不曾在工作時落淚,但差一點倒是有。「沒事吧?」
「沒事,謝謝你。」
駕車離開時,凱特回頭望向案發現場,鑑識人員依然忙碌。「到底是什麼樣的畜生會在撞死五歲的小男孩以後駕車逃逸啊?」
雷毫不猶豫地說:「我們就是要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2
雖然不想喝茶,我還是接了過來。我用雙手托著馬克杯,臉擺在蒸氣上方,直到感覺灼燙,
疼痛刺穿肌膚。我雙頰麻痺,眼睛刺痛,下意識想把茶杯拿開,但強忍著。我需要這樣的麻木感來讓不肯離開腦海的畫面變模糊。
「需要幫妳弄點吃的嗎?」
我知道自己應該抬起頭來看他,但我做不到。他怎麼能夠若無其事地問我要不要喝點什麼?體內湧起一股反胃的感覺,我把酸苦的味道嚥回去。他認為是我的錯。雖然沒有說出口,眼神已道出一切。沒錯,是我不好。我們應該走另一條路回家才對;我不應該說話,我應該阻止他才對……
「不用了,謝謝你,」我輕聲地說:「我不餓。」
那場意外反覆在腦海中上演。我想按下暫停鍵,但影片就是播個不停:他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地砸到引擎蓋上。我再次拿起馬克杯,茶已經涼了,暖意無法帶來痛楚。我感覺不到眼淚,但飽滿的淚珠卻在墜落膝蓋時四濺。我看著淚水浸透牛仔褲。我用指甲去抓黏在大腿的汙泥。
我環顧四周,看著這個多年打造的家。窗簾是搭配靠墊的顏色買的。床上的藝術品有些是我的創作,有些則是在藝廊看到,愛不釋手而買。我以為自己在打造一個家,但其實只是在妝點一間房子。
手很痛。我感覺到手腕的脈搏忽疾忽緩,疼痛感令我亢奮。要是能更痛就好了。要是被車撞的人是我就好了。
他又開口了。警方正四處搜尋那輛汽車……報紙會請目擊者出面 ..電視新聞會報導……
房間在旋轉,我盯著咖啡桌,並在適當的時候點頭。他大跨步走到窗邊,又走回來。真希望他能坐下,他讓我焦慮。我雙手發抖,怕打翻茶杯,便將沒碰過的茶放下,陶瓷杯跟玻璃桌面發出碰撞聲。他心灰意冷地望向我。
「抱歉。」嘴裡有金屬的味道,我意識到自己咬破了嘴唇。我吞下那些血,我不想為了要面紙而引起他的注意。
一切都變了。在那輛車滑過潮溼路面的瞬間,我的人生就有了徹底的改變。所有的事物都變得清清楚楚,彷彿我是個旁觀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醒來的時候,我一度不太確定自己感受到的是什麼。一切都一樣,卻也都變了。還沒來得及張開雙眼,腦袋就蹦出如地下鐵般的聲響,畫面隨之浮現,色彩鮮明,無法暫停,無法消音。我用手掌按壓太陽穴,彷彿靠蠻力就可以讓那些畫面消失,卻依然快速地出現,彷彿少了這些畫面,我會遺忘那件事。
床頭櫃擺著一個黃銅鬧鐘。這個鬧鐘是伊芙在我上大學時送的「不送妳的話,妳上課一定會遲到」看到已經是十點半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相較之下,—遠遠比不上頭痛。只要移動得太快,眼前—便一陣黑。從床上掙扎著起身時,渾身的肌肉都在痛。
穿上衣服以後,我往庭院走去。雖然口乾舌燥,連吞口水都有困難,但我沒有停下腳步泡咖啡。我找不到自己的鞋子。走過草皮時,寒霜凍得我雙腳刺麻。庭院不大,但寒冬已近,走到另一頭時,我已凍得感受不到腳趾頭。
過去五年,位於庭院的工作室是我的避難所。這個比工具間大不了多少的地方,是我思考和工作的避難所。工作室裡的木地板上,看得見陶輪落下的一坨一坨陶土的汙漬。陶輪就擺在中央,讓我可以退一步,從各角度嚴苛地看待自己的作品。工作室的三面牆都擺了木架,架上擺著我的雕塑品。擺放的方式亂中有序,只有我自己明白。成形中的作品,擺這裡;燒好,但還沒有上色,擺這裡;等著要賣給客戶的,擺這裡。作品千百件,可是一閉上雙眼,我仍能用手指感受它們各自的形狀,仍能用掌心感受到陶器的潤澤。
我把藏著的鑰匙從窗台底下拿出來,打開門。情況比我想的還糟。遍地都是碎裂的陶器,木地板完全被覆蓋;做到一半的圓形陶罐忽然停住,邊緣參差不齊、高高低低。木架上空空蕩蕩,工作桌上的作品一件不剩,擺在窗台上的小雕像都失去了原本的面貌,破成碎片,在陽光的照射下,一片片閃閃發亮。
門邊放了個小型的女性塑像。是去年做的,有一系列,做來供一家位於克利夫頓的商店販售。我一直很想做一些真實、不完美,卻美麗的作品。我創作出十個女性,每位女性都有獨特的曲線、凹凸、裂痕及缺陷。創作的原型是我的媽媽、姊姊、我在陶藝教室的女孩、公園裡散步的女性。這一尊是我,捕捉神韻而已,沒人認得出來,但的確是我,胸部比較平,臀部比較窄,腳掌比較大。靠近頸子底部的頭髮糾纏成結。我彎身將她拾起。原以為她完好如初,但就在碰觸的瞬間,陶像晃了晃,裂成兩半。我看著裂開的陶像,一把抓起,用力往牆壁上砸。陶像應聲碎裂,灑落在工作桌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
意外發生至今,我不確定自己度過多少時日,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在雙腳有如陷於泥淖的狀況下度過一週又一週。我不明白是什麼讓我決定今天就是關鍵之日。但這天就是到了。我把塞得進去的東西放進大旅行袋裡。我知道若此刻不走,可能再也離不開。我在屋內四處走動,試著想像自己再也回不了這裡。這個想法讓我既恐懼又自在。我辦得到嗎?人真的可以就這麼一走了之,開創另一段新生活嗎?我得去試,這是我熬過一切的唯一機會。
我的筆電放在廚房,裡面存了照片、地址,以及一些我想不到還能存在哪裡,而有一天又可能派得上用場的重要資料。沒時間想了,雖然沉重,雖然不容易放,我仍將它塞進袋子。剩下的空間不多,但有最後一樣跟我的過去息息相關的東西一定得拿。我清出了一件套頭衫還有幾件T恤,將一只木盒放進去。雪松盒裡藏著我的記憶,交錯堆疊在盒蓋底下。不用打開,我就知道裡面有些什麼。青少年時寫的幾本日記,一些會讓我懊悔的負面內容都已撕下,不規則地擺在一起;用橡皮筋捆著的一疊音樂會門票;畢業證書;第一次辦展覽的剪報,以及我用常人難以想像的深切情感去愛的兒子的照片。珍貴的照片,數量遠不及我對他的愛。雖然他的死對世界來說不痛不癢,他卻是我的世界的核心。
難以抗拒的誘惑,讓我打開盒子,拿出最上面的照片:那是在他出生那天,一個聲音輕柔的助產士幫忙拍的。他渾身粉紅,瘦小地裹在醫院的毯子裡,小到幾乎看不見。照片裡的我初為人母,動作笨拙又僵硬,神情充滿關愛,卻也疲憊不堪。過程來得很快,很可怕,跟我懷孕期間在書上學到的知識很不一樣,但我的母愛並沒有因此而稍減分毫。我忽然覺得呼吸困難,立刻將照片放回去,放進行李袋中。
雅各之死成了頭條新聞,走過加油站、街角的商店,或巴士站牌都看得見,令人怵目驚心。此刻,排隊等著上車的我,似乎跟別人沒什麼不同,似乎並不是要逃離這裡。
所有的人都在談論那場意外。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是誰幹的?每個要來等公車的人都會帶來新聞,流言蜚語飄來蕩去,穿腦而過,無以迴避。

車子是黑色的。
車子是紅色的。
警方快要逮到人了。
警方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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